闭了片刻眼睛,她的笑有些惨淡:“一般他们开始骂脏话时,我就逃回房间,假装自己听不见,等外面静下来再出去。”
“但那天不一样,我以为他们吵完了,其实只是在中场休息。我一出门就听见,我妈对我爸说——”
“‘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你就答应我这一次……’”
“‘你能不能一出门,就被车碾死?’”
“你明白那种语气吗?”
笑意已在震,万姿的手已紧握成拳。
“就是人吵架吵到没声了,那种非常微弱又真诚的恳求。那是我妈对我爸说过最温柔的话,就是希望他去死。”
“我小时候想过,宁可他们没有结婚……宁可我不存在,我也不想听他们这样吵架。”
“同样的道理,梁景明。”
她颤抖着,也是直直地凝视着他,以至于他能清楚捕捉她眸间,那些将落未落的液体——
“我宁可现在跟你分手,宁可我不认识你……”
“也不能接受有一天,我会对你说,‘求求你,出门被车碾死吧’。”
现在提起,她依然会心颤,即便十二年前那晚,爸爸并没有事。
因为在他摔门而出时,万姿嚎啕大哭地跟了上去,留妈妈在身后又恢复怒吼——
“你就跟他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顾不上那么多,她只知道抽抽搭搭,泪水仿佛模糊了视线和听觉,男人喘粗气和疾走声又近又远。
“不要开车,爸你不要开车……”
反复重复这句,似乎成了唯一的话语。发动机轰鸣咆哮的刹那,她一屁股坐了进去。
“爸我也求你行不行,今天不要开车……”
小孩子一哭,就很容易抽噎到停不下来。
在近乎窒息的间奏中,她终于听到发动机寂静下来的声音。
还有爸爸深重地叹气,低哮,拳头砰砰砰地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如哀嚎般尖利地响。
他每砸一下,她就跟着颤一下。
然而很快,左邻右舍传来叫骂,甚至还有人往下砸玻璃瓶,爸爸不得不中断喇叭。
事实证明,人到中年的崩溃不可以超过一分钟。
他就像被抽干力气般,瘫倒在驾驶位上。仿佛眼皮有千斤重,缓慢地扫了一眼她:“我不开了,别哭了。”
当时万姿只觉得解脱。
也许是闹够了,也许是哭累了,她再恢复意识,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场暴雨冲走城市阴霾,但洗不掉爸爸满面尘埃。下颔长出短短胡茬,跟眼下是一样疲惫的青黑色。
“睡醒了?”拿起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他摸摸她的脑袋,“我们回家。”
刚开门,端坐在餐厅的妈妈映入眼帘。她显然也一晚上没睡,背有种僵硬的笔直,说话时她甚至没多看父女俩一眼。
“吃饭了。”
桌上是稀饭,油饼,包子,咸菜,茶叶蛋,妈妈一如既往的完美手艺。
像小心翼翼探出感知触角,万姿看了爸爸一眼。
“吃。”
率先拉开椅子坐下,爸爸开始大口大口地进食。妈妈也跟着埋头咀嚼,万姿便也照做。
室内还有吵完架的遍地残骸,像恐怖片的废弃布景般诡异。
一切像是大团圆和解,但又不是那么回事。
吃着吃着,万姿眼里又蒙起泪意。
因为看见爸爸伸手夹包子,骨节有好几个不规则伤口。组织液浮在鲜血表面,比眼泪还清透。
那是昨晚他砸方向盘时,留下的痕迹。
实在不想泪流满面,万姿赶紧低头让眼泪坠落,可她又瞧见桌下的垃圾桶。
里面全是苍白的,一小坨一小坨的卫生纸团。看起来很干净,却又都湿透了。
昨晚她抛下妈妈去追爸爸后,妈妈一个人一定痛哭过。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仿佛背后有人在催。小小的头几乎埋进饭碗里,还有眼泪一并坠了进去。
稀饭烫得要死,为什么没人说。
“这个给你。”
吃完饭帮忙收拾碗筷,她在厨房被叫住。
从口袋里摸索出信封,妈妈缓缓抬眼,动作倦怠得和爸爸如出一辙:“你拿去交夏令营学费,去上海吧。”
万姿没接,妈妈的食指比信封更刺眼。被重重纱布包成小棒槌,顶端渗出一点红。
“晶晶也去,你怎么能不去,你考试比人家分还高。”
她语气缓和了一瞬,又骤然拉尖——
“但不要给我骄傲!不要人家玩你也跟着玩,人家爸妈能给她找出路,我们没办法!多学点,不要傻乎乎陪太子读书!”
耳朵被震得麻木,万姿只盯着那一点红。她也时不时去大排档帮忙,对这种伤口再清楚不过。
应该是用小刀撬开蚝壳时,不小心割到了手。妈妈处理海鲜很熟练,她到底破了多少蚝才眼花到这种地步。
而且大排档有专门的小工,为什么她还要亲自做这种琐事。
是紧缩成本辞退了别人,还是帮其他酒家供货贴补家用。
十三岁的万姿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想。
轻轻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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