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又急又怕，瞥见周围的人看好戏的目光，顿时心如死灰。有这些长舌妇在，方才她和裴舒的对话不消一天就能传遍村子，而且不得添油加醋说成什么样子……想到这，她眼眶一红，哭泣着跑走了。她嫂子匆匆忙忙把洗到一半的衣服揽起跑去追她。
    裴舒收回视线，面容平静地把搓洗过的衣服放到溪流里过一遍水，动作不疾不徐，一派自在。
    剩下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噤若寒蝉。
    裴舒洗好衣服，跟众人道了一声，抱起木盘往家里走。刚从溪边绕上碎石小路，身后有一个人追了上来：“裴丫头，等等我，等等我！”
    裴舒回头，见是刚才一起在溪边洗衣服的一个年轻媳妇，忙笑道：“金宝嫂，有什么事？”
    金宝嫂是今年年初从隔壁村嫁过来的，说起来和李裁缝家还有点绕来绕去的亲戚关系。
    金宝嫂见裴舒在前面等自己，心里一松，脚步也慢了下来，朝她走过去，喘着气道：“哎哟，你这丫头，脚步忒快了点，我都赶不上你了。”
    裴舒笑吟吟道：“金宝嫂，我这是赶着回家呢。”
    说话间，金宝嫂已经走到裴舒身边，放低声音道：“你没生气吧？玉英那丫头那张嘴和她的性子一样，从小就是不讨人喜欢的，要我说，全怪她家把她惯的。一个姑娘家这么大年纪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晓得。你呀，犯不着跟她计较。”
    裴舒笑容恬淡，显然没把玉英的挑衅放在心上，说道：“我晓得的金宝嫂，没跟她计较。”
    金宝嫂心里嘀咕，没跟人计较？一句话就把人打趴下了，这张嘴也是不容小觑。
    她知道自己的安慰派不上用场了，顿了顿，凑到裴舒耳边，一脸关切道：“你既叫我一声金宝嫂，金宝嫂就不能不关心一句，你家里头确实还好吧？有没有什么难处要金宝嫂帮忙的？”
    这时候，裴舒的表情显得有些怪了。
    山城孤女（5）
    金宝嫂的话明显让裴舒脸色僵了一下, 顿了顿, 她才回复说：“好……家里挺好的，劳您挂心。”
    金宝嫂打量她一眼, 张嘴刚要说话，想了想, 忙又组织了一会儿语言, 方才说道：“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你别跟金宝嫂见外, 玉英那丫头嘴里的话虽然不中听, 但有一句话金宝嫂却是听见了，她说你叔叔腿伤很重，你告诉金宝嫂, 这话是真是假？”
    裴舒脸色不太好看，眼神闪躲。
    金宝嫂一瞅, 心都揪起来了，忙拉住裴舒手臂, 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 试探道：“丫头，如果你叔叔的腿真的伤得重，家里诸多地方需要搭把手的，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
    裴舒笑容勉强, 回应道：“金宝嫂, 你别听玉英瞎说……我叔、我叔的腿好得很……”
    金宝嫂眉头皱了皱, 紧接着问：“那大夫说什么时候能下地？这伤了也有一个多月了, 差不多能下地了吧？”
    “快了快了——”裴舒挣开她的手，低着头不看她，只飞快地说，“金宝嫂，我赶着回家，下回再聊，下回再聊啊。”
    金宝嫂正琢磨着多打探几句，哪肯轻易放她走，见她转身，忙跟上前强硬地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往回扯。
    这一下力气似乎用得过猛，竟把裴舒拉得原地转了半个圈，木盆从她怀里飞出去，“哐当”几声，翻滚落到地上，里面一盆湿漉漉的衣服也跟着凌乱地洒落一地，转瞬就脏了。
    金宝嫂有些傻眼，一时不知道该抱怨自己的力气太大了还是该抱怨裴舒没把木盆抱稳。她急得跺脚，蹲下来捡起地上的衣服，道：“哟，哎哟，这刚洗好的衣服又脏了！赶紧！丫头，赶紧捡起来！这得重新再过几遍水才行。”
    金宝嫂手忙脚乱捡起衣服，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回头一看，裴家丫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此刻红通通的，眼眶泛着泪花，看起来好不可怜。
    金宝嫂哪还顾得上其他，把衣服一扔，抹了抹手站起来，凑到裴舒身边，关切道：“裴家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裴舒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金宝嫂，我、我……”
    “哎哟！”金宝嫂急得不行，“到底怎么了？”
    裴舒摇摇头，泫然欲泣。
    金宝嫂有些不耐烦了，衣服弄脏了也犯不着哭鼻子吧，肯定是因为别的事，于是问道：“是不是你叔的腿？”
    裴舒一听，怯怯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仿佛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道：“金宝嫂……不瞒您说，我叔的腿……确实不太好，现在还绑着竹板，大夫说不能下床走动。”
    金宝嫂心里一沉，暗道果然如此，先前这丫头说话欲言又止眼神闪烁不定，她心里就有了猜测，现在听到这话，谈不上惊讶，倒有种“果真如此”的感慨。
    “不能下床走动是什么意思？以后都不能走了？”金宝嫂忙问。
    “走是肯定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