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既是你认命,那你拾掇这些作甚?正经的功课不做,功名不显,你就指望爵位银钱养老婆?你只是你自己个儿么?你是儿子,是兄长,上要孝顺亲长,下要教导弟妹,你都做了什么?”曹越说越恼:“你护静惠周全,怎么护?这是要学着别人,娶了媳妇忘了娘,忤逆你母亲?那是你生身之母,但凡你平日里能有些担当,她会这般对你屋里的那几个?还是你觉得丫头不当事,不值当放在心上!”这劈头盖脸地一番训斥,听得曹颂迷迷瞪瞪。 虽说听出七七八八,使得他满心羞愧,但是也稀里糊涂地,喃喃问道:“哥哥既要弟弟孝顺,不忤逆母亲,又要弟弟有担当,这该如何行事?”曹还没答话,便听到外头脚步声起,却迟迟不见人进屋子。直到玉蜻给曹硕请安的声音传来,才晓得是曹硕。曹硕与曹颂都住在客院,因为他要读书,这边东厢房收拾出来做了他的书房。所以,曹刚才进上房时,他并不晓得。等刚才丫鬟送茶时提及,看到大爷过来了,他才往上房来问安。不过走到院里,听到上房的动静。他却是有些觉得不对头,便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曹硕因被玉蜻看到,便硬着头皮进了屋子。曹硕地脸色已经红润许多,不似前些天那般青白,但是见了曹却甚是心虚不自在,只因前些日子曹说过这个弟弟一次。见曹硕很是不自在的模样。曹顿时生出无力感。虽说都是堂弟,但是曹硕与曹颂还不同。曹颂打小在曹身边,两人感情最厚,说话也没啥顾忌。这几个小的,却是对他只有敬畏的,不见半点亲近。他是思量了好几番,想着不要伤了这个小兄弟的自尊心,才婉转劝了一次的。但是可好,曹硕听话不听话地。现下说不好,倒是成了躲猫鼠似地,见他一面那叫一个别扭。曹整日里,要盯着朝野局势,还要应付衙门中的各种人事摩擦。难道还要像个老母鸡似的,盯着这几个小的裤腰带?纵然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这种事磨啊。今日正可好,既是曹硕也过来,那少不得要好好说道说道。曹看着两个弟弟,道:“哥哥从没有要求过你们什么。只要清清白白做人就好。即便是做学问,求功名,也没有整日里念叨你们,让你们当成是负担。我是哥哥,能照看的地方我自是照看。你们却不止是弟弟,一个二十,一个十六,这都是大小伙子!外头如何。哥哥管不着,这府里却是要图个安安生生的太平日子。今儿,我这一句话撂在这里,你们哥俩儿要记得心上!”曹颂与曹硕听他这般说。都从椅子上起身,抄手站了。“攘外必先安内,一室不扫,何意扫天下!二太太是你们生身之母,她地性子你们这些做儿子的,比我这个做侄子地更晓得。我这里一句话告诉你们,要是因你们的裤腰带没看好。惹得这家里乱七八糟。那再是二话没有,直接送旗里当兵去。落得大家清净!”曹也站起身来,看着两人说道。曹颂与曹硕都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曹也没有应声,只是这般看着这小哥俩。过了半晌,曹颂方低头说道:“哥哥,弟弟晓得错了,往后……往后……静惠那边……我……”他想要说自己不张罗了,但是只觉得胸口疼,实是说不出曹听出他话中之意,瞪了他一眼,道:“晓得个甚?我虽是骂你平素不检点,也没要拦着你地姻缘。你要是心里真省得了,你就不该往这些鸟身上使劲!要是真要自己求姻缘,二太太那边,是哄也好,是骗也好,是求也好,是哭也好,总要使得她松口。那才是你尽了心力。这天下间的父母,有几个不疼儿子的,纵然是最后求而不得,你也能无需抱憾。”曹颂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面上多了几分希翼之色。这个小二人不笨,只是有时候脑子不转弯罢了。曹心里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曹硕。虽说曹没有再说话,但是曹硕也晓得,堂兄这是要自己表态。他的脸上已回复平静,不被不吭地回道:“添香是弟弟的屋里人,是弟弟叫她侍候我的。要是母亲那边有所责罚,板子自然有弟弟来应承!”虽说他地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很是坚定,看来并不是仓促之下拿地主意。曹点点头,拍了拍曹硕的肩膀,道:“好,好,你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说明不是个孩子,是个真正地男人了!往后见了哥哥也不用发憷,哥哥还会总唠叨你不成?”这兄弟两人一对比,高低立下。曹颂除了长得粗壮些,再没有半点比曹硕稳重的地方。曹颂听了弟弟的话,满是羞惭,耷拉个脑袋,不再吱声。到底是在曹硕面前,曹也不好太撂他的脸,便道:“这已是进了四月了,城里痘疹也许久没有传开的消息,你们使人收拾收拾,就回自己个儿院子吧!”曹颂与曹硕都束手应了,曹这才送客房这边出来,回道书房里,有些发呆。他真真只是个大懒人啊,为何如今这事儿越来越多,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使得他整日里没个清闲地时候。难道他真要“上得朝廷,入得厅堂”,将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把抓,要睁大眼睛盯着才好?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他往炕上一躺,看着房梁发呆。喜烟与喜彩两个收拾好了行李物什,等着曹发话。见曹不应声,喜烟近前问道:“额驸,您不是说要回咱们院子么?这奴婢们都收拾妥当了,今儿……”曹揉了揉太阳|岤,想想半个月没见的初瑜,心里生出一丝柔软,坐起身来,道:“走,这就回去!”喜烟性子最活泼,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太好了,奴婢们可是好想格格与喜云她们呢!”说着,便要去搬曹地行李。连褥子带被子好大一包,曹站起身来,对她摆摆手道:“你们两个拿小件,这个大的我来抱!”喜烟却是不放手,抱着又显得费劲。曹也不好去她手里夺取,还是喜彩说道:“大白天的,额驸做这个,叫下人们瞧见,只当婢子们拿娇。额驸,咱们还是先行一步,这些随后打发婆子们抬进去就是!”说着,又嗔喜烟道:“好不撒手,仔细跌到地上弄散了。晓得你这些日子在前院辛苦,也不用巴巴地做给大家看!”喜烟被她说得直笑,到底放了手,换了小包捧着。主仆三人,一道进了二门,回了梧桐苑……语,汉语称领催,管理佐领内的文书饷糈庶务。
第四百零六章 和谐
许是曹硕向来老实本分的缘故,许是兆佳氏近日实在是俗务太多,没有发现次子到前院住了大半月,有什么变化。因此,内院甚是太平。初瑜的肚子六个多月了,又加上酸疼的反应比较强烈。虽说小别胜新婚,但是曹也不敢太放肆。每晚虽说努力效力,多是帮初瑜揉揉胳膊,揉揉大腿什么的。因初瑜这般遭罪,两人想到曹颐,也都有些不放心,特意打发婆子过去看了。晓得那边养胎甚好,并没有什么大反应,夫妻两个才算放下心。曹寻思着,过几日寻个日子,往觉罗府走一遭。按照京里风俗,这女儿出嫁生育第一个孩子,外公要给准备摇车。如今,曹荃虽说不在,曹却是记得此事。想着当年曹颐漆黑着小脸,给他喂馒头的情景,他便告诉自己,要保这个妹妹喜乐安康。这日,到了太仆寺衙门,曹又是例行公事,该批示的批示,该盖章的盖章。每年,圣驾去塞外都是五月初离京,今年却是定在四月中旬,因此所需的马匹车驾,现下已经使人训练检查。王景曾来得日子久了,晓得曹的地位不可撼动,也安分许多。他名下分管着太仆寺下面的几个署,仔细去经营,活计也不少,不再整日里阴阳怪气地挑人这、挑人那的。唐执玉还是往日模样,整日里勤勉着。里里外外地像衙门里的大保姆。唯有伊都立最清闲,这太仆寺少卿本来就一份活儿,却分了两个缺。虽然他名下也有分管地署,但都是那种一个月也没啥事的部门。他每日到衙门,真真是走个过场,混份俸禄罢了。今儿,他有些坐不安稳。没事儿便到曹面前走一遭,神秘兮兮的。曹问他有什么事儿,他只是笑,道是出了衙门再说。曹心中纳罕,不会还是炫耀吧,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因进了四月,立夏了,这衙门里的落衙时间与过去不同。冬春时到未初(下午一点)落衙,像曹他们几位主官。中午便可以走。夏秋却是要到酉初(下午五点)才能落衙,曹他们即便早走,也不过提前半个时辰。伊都立抓耳挠腮的,直等到了下晌,见衙门的事毕了,也无需再腾点了,便拉了曹出来。曹见他这般紧迫,不禁笑道:“这到底是什么事,使得大人这般?”伊都立笑得贼贼的,唤长随捧了个素缎包裹过来。道:“孚若,我纳妾你送了重礼,我便想着寻个什么回礼给你。晓得你是有本事地,比我手上宽裕得多,那些世情俗礼,不过是形式罢了,也不能表我本心。这里,却是稀罕物什。送于孚若,也能修身养性,省得你年纪轻轻,看着也不松快!”说到最后。强忍了笑,从那长随手上接了包裹,亲自递到曹手上。曹见他笑得古怪,问道:“到底是什么物什,能表大人的本心,这我得好好看看!”说着,便要打开包裹。伊都立忙伸手拦住。带着几分得意笑道:“孚若失礼啊。哪有当着人面直接看礼物的?待回府再瞧,这可是宝贝。你会谢我的!”曹见他如此,倒也不好先开包裹了,只觉得里面是一大木盒子,很沉,得有个五斤八斤的,却猜不出所盛之物。不过,曹见伊都立在衙门里不提,又避开唐执玉这个方正君子,可见这里头的东西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的。想起前些日子,无意看到伊都立打发人买虎鞭鹿鞭之事,曹的神情有些僵硬。眼前这位,不会是觉得自己得了好东西,应该寻个人分享才好吧。可是,曹哪里能同他比呢?他家里有妻妾通房,外宅还有个心头肉儿,这体力不支,需要进补也是有的。曹只守着一个大肚子媳妇,隔三岔五已经憋得直流鼻血了,要是再补下去,那会出大事件地。等回了府里,曹拎了包袱往书房去,寻思着要真是那壮阳之物,就借花献佛送给庄先生,省得两位小师母春宵难耐。说来也巧,庄先生用了下晌饭,正出来遛弯消食儿,与曹遇到个正着。“这是什么好东西?好大一包啊!”庄先生背着手,笑着看了看曹手中的包裹。曹笑道:“这个还没打开呢,伊都立送的礼,保不齐是先生得用之物!”“哦,老朽用的?”庄先生听他这般讲,倒是生出几许好奇之心来说话间,两人到了书房,曹笑吟吟地将包裹解了,打开盒子。里面装的却不是那些进补之物,而是满满当当一盒子书籍。曹颇觉意外,随手拿了一本,上面写着《花影集》,却是没有看过的书。他又随手寻了几本,什么《麟儿报》、《引凤箫》、《咒枣记》、《国色天香》,其中却是有熟悉的书名了,自然少不得那大名鼎鼎的《金瓶梅》。早年在江宁族学里,那些年纪大的同窗,私下里传着看的就是这些个。书籍下面,还有些薄薄地小册子,打开来却是画工细腻的春宫。庄先生在旁见了,不禁摸着胡子笑道:“这就是老朽当用之物?”曹笑着摇摇头,实想不到伊都立怎么想起送这些个。莫非他如今爱着房中术,将心比心。便认为别人也这样?庄先生却想起一事来,收了脸上的笑,思索了片刻,道:“莫非,这朝廷又要下禁书令了?”“禁书令?”不晓得为何,曹听到这个,想起前年地《南山集》案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心里也变得沉重起来,问道:“难道,又是文字狱?”“应不会啊!”庄先生摇了摇头,道:“今上好名,向来以仁孝治国,前年的案子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并不是要向士林开刀。”说到这里,他松了口气。道:“许是咱们寻思多了,备不住只是寻常的禁令而已。伊都立既能得到消息,那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但愿如此!”曹叹了口气道。庄先生所料不假,次日,小朝会,康熙谕告礼部:欲正人心,厚风俗,必崇尚经学,而严绝非圣之书。此不易之理也。近见坊间多卖小说滛辞,荒唐俚鄙。殊非正理。不但诱惑愚民,即缙绅士子,未免游目而蛊心焉。所关于风俗者非细,应即行严禁。其书作何销毁,市卖者作何问罪,著九卿詹事科道会议具奏。曹这个太仆寺卿,也是九卿之一,也参与了一次六部九卿地议事。当然。这是事关教化之事,还是以礼部官员的意见为主,刑部为辅,其他衙门地堂官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合议之后。六部九卿定了奏本,那就是“凡坊肆市卖一应小说滛辞,在京城交与八旗都统、都察院、顺天府;在外省的,则交与督抚,转行所属文武官弁严查禁绝。雕版与书籍,一并尽行销毁。如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流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该管官不行查出者,初次罚俸六个月,二次罚俸一年,三次降一级调用。”由吏部侍郎递牌子,将奏本送到御前,允之。虽说剩下来禁书地事务,都是顺天府衙门与步军统领衙门那边的事,曹并没有亲见,但是也能想象得到京城各大书坊里鸡飞狗跳的情形。对于那些滛秽小说书籍,曹也是双手赞成禁的。毕竟他自己家中就有几个弟弟,都是半大孩子。对于男女之事,要是没有这些东西启蒙,他们也不至于如此。不过,对于《水浒传》与《西游记》也被列为禁书,曹却是有些无语。《水浒传》是讲起义造反的,不符合朝廷教化,要是被禁也能沾个边。《西游记》是神话小说,却是从明朝开始到现在,每次朝廷的禁书名单上都有它。不过,这也给曹提了一个醒儿,不止城里要禁书,自己家里也该“和谐”、“和谐”,可是有好几个青少年。待回到府中,曹便寻了曹颂过来,交代给他一件事,将曹硕与曹项两个的书房扫荡了,将不宜少年看地那些个小说都搜出来。曹颂自领命,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曹则想起伊都立那份礼,挑出其中没看过地几本,打算拿到后院做床头书。他确是双重标准了,谁让他是成年人,那两个是少年。另外,他还寻了两本画工卓越的春宫,打算拿过去同初瑜一道看,增加些闺房之乐也是好地。少一时,曹颂便回转,神色间却不见得意,手中也只有薄薄地几本。曹站起来接过,拢共才三本,有些奇怪,道:“这这些,怪少的啊,松院、柳院都去过了?”松院是曹硕的住处,柳院是曹项的住处。曹颂抓了抓头,道:“嗯,两个院子弟弟都去了,就翻出这三本来!还行,这两个小子还算乖觉!”曹有些不信,道:“可都查仔细了,这些书不是能放在书案上的,或许是藏在床头案下!”曹颂笑道:“哥哥,这些书弟弟也藏过,哪里能放心中有数呢,能藏的地方都翻了!老四还小,老三是书呆,就算有几本这个书,也都没有避人,一翻就翻到了!”曹点点头,道:“寻干净了就好,他们年岁还小,看这些东西实无益处,还分心思,耽搁功课!”曹颂犹豫了一下,支支唔唔地问道:“哥,弟弟那边也有呢,要不要也搜出来?”曹笑着摇摇头,道:“你大了,就算不看书,也是省事的年纪,还弄这些形式作甚?你只要记得自己是兄长就好,无论如何行事,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们看着。”曹颂郑重点头,道:“哥哥,弟弟晓得了,往后也做个有担当地人,不让哥哥失望,不让弟弟妹妹们因我这个哥哥而羞愧!”曹见他懂事,很是欣慰,道:“不求你光耀门楣,支撑门户,要堂堂正正做人!”兄弟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离了书房,各自回去。初瑜因身上不舒坦,正在外间软榻上歪着。见曹回来,她想要起身相迎,忙被曹上前扶住,道:“既是难受,你就好好躺着,难不成你不下地,我就换不了衣裳了?”初瑜笑道:“我也躺一下晌了,也想要下地动弹动弹呢!”曹看着她凸起的肚子,道:“这可是比怀天佑的时候肚子大,怨不得你难受,今天腿又抽筋了么?”初瑜点点头道:“午饭后抽了两次,让喜云帮我揉了就好了!”曹有些不放心,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明儿再请太医来瞧瞧,看看是不是需要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因关系到肚子里的子嗣,初瑜也不敢轻慢,便点头道好……
第四百零七章 请托
虽是初瑜身上难受,但是请了两个出名的老太医过来诊脉,都道是无碍。天气渐热了,初瑜怕暑气,不愿出屋子,兆佳氏也闲闷热,问过两遭海淀园子的事。吴盛已经回来禀告过,道是园子已经收拾好了。吴盛曾跟着曹去沂州,在那边府里任管家。如今回到京城,伯爵府这边有老管家曹忠在,曹便让他看园子这边。曹家的园子在海淀镇边上,曹又特意去瞧过一次,已经是花木遍植,正是青葱灿烂之时。只是初瑜毕竟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身子,出城往海淀路上就算是官道平整,但是城外不如城里,请太医不便,因此就算是热,曹也不敢让他往园子那边去。曹问过了田氏与庄先生,看两人是否过去避暑。两人因初瑜不方便去,只有曹家二房诸人过去,都说先不过去,以后再说。这日,四月十五,正赶上曹休沐之期,他便带着曹颂兄弟,送兆佳氏往城外园子避暑。园子分为三路,兆佳氏带着儿子姑娘,在西路的几处院子住了。曹这这边忙了小半日,待弟弟妹妹都安顿妥当了,又仔细叮嘱了曹颂几句,才返回城里。进了城,曹回到曹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曹刚到门口,未等下马,便有门房禀告,道是有两个翰林院的庶吉士来求见,已经在偏厅恭候多时。翰林院的庶吉士?曹翻身下马,想起上次送程梦星时,遇到的那几个。虽说当然彼此客气着,说日后拜访云云,但是这已经过了一个月多了。他们怎么想起来了?待曹进了偏厅,已经有两人从座位上起身。其中一个却是认识的,正是程梦星的一个同年,名叫王梦旭的翰林院庶吉士。另外一个人,年岁同王梦旭差不多。看着眼生,应是第一回见面。“梦旭见过曹大人!”王梦旭躬身道。另外一人,也跟着起身。曹笑道:“王兄不必客气,因今日出城,并不晓得家中有客来访,劳烦两位久候!”说着,唤人重新给两人送了茶水。王梦旭带着几分羞惭道:“都是梦旭无礼,竟做了不速之客,还请大人勿要怪罪!”曹请两人坐了,说起来像这般直接登门拜访的人还真不多。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是程梦星往来交好地友人,那也当不是俗人才是。曹摆摆手,道:“王兄不必客气……”说到这里,看了看王梦旭同来之人道:“这位先生是?”王梦旭这才省得还未给两人做介绍,忙道:“曹大人,这位是梦旭同僚,癸巳恩科进士胡安!”说着,又对那人道:“泰然兄,这位就是太仆寺卿曹大人!”曹同那位人又见过。众人才分宾主落座。见王梦旭欲言又止的模样,曹心里不禁思量,难道是借钱来了?这巴巴地往只见过一次的人家来,借钱也说不过去啊。犹豫了再三,王梦旭还是硬着头皮说了缘故。原来,还真是同银钱有关。但是他却不是向曹借银子,而是来请托来了。原来王梦旭有一同乡好友,到京城跑官。一时没寻到合意的,他便收了个铺面,开了一家南纸店。顺带着卖些书籍。这些日子,顺天府衙门查禁书,便查到那家铺子里。也是王梦旭那位同乡大意,将铺子都托给一个族人打理,却是在衙门开始禁书前进了不少市井艳情小说。他那个族人见捅了篓子,怕担当干系,卷了账面上的银两跑了。这没有掌柜。衙门自然是要寻东家地。询问这禁书来源。偏生这东家平素根本就问也不问买卖上的事,哪里知道这些个。衙门里的皂隶是那么糊弄的。那东家越是咬牙不说,他们便越当其身后有大鱼,越发地上心。待到王梦旭得了信,他那个朋友已经叫人滞留在顺天府了。虽说他那朋友身上带着监生的功名,但在京城,监生却是连屁都算不上,半点分量也无。待他们几个同乡到顺天府衙门一打听,那边却是要给定了个私贩禁书的罪名。这罪名要是定了,功名没了不说,还要“杖一百,徒三年”。王梦旭他们好说歹说的,那边才放出话来,要收罚银。那铺子里拢共收出禁书三百册,按照每册十两银子罚金,要三千两。王梦旭他们不过几个刚进翰林的寒门学子,全部身家有上百两银子已算不错,哪里能弄到三千两去?王梦旭跑了徐州会馆,又找了几个同乡,听说是借钱,都换了嘴脸。王梦旭忙活了两天,也没什么进展,急得满嘴是水泡。刚好胡安也同他老乡认识,曾受过其人情,也愿意尽力。不过,他也是囊中羞涩,有心无力。最后,实在是在银钱上没法子了,王梦旭想起来自己认识的最大的京官曹来。虽说只见过一面,但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地意思,硬着头皮来了。曹听了,晓得是卖禁书的,对王梦旭那朋友也生不出好感,不愿掺和此事。虽说送个手贴,往顺天府衙门那边知会一声,并不算大事,但是其中的人情却大。为了个卖禁书的商人,曹不愿意欠这个人情。只是王梦旭既登门一回,总不好让其白来才好,曹便思量着,是不是帮衬些银子。顺天府那边的皂隶虽开价三千,但是这都不是死的,拖到最后看卡不出油水,给些银子也就放了。见曹没有要答应的意思,王梦旭心里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他心里想着。要是程梦星在就好了,对于程家来说,三千两银子算什么。这边的人情请托不着,难道真要往程宅,到程梦星的外甥女面前开口借钱?这对于别人所请。说“是”容易,说“否”难,尤其是对王梦旭这种并不让人生厌的请托人。曹犹豫了一下,寻思该如何说。王梦旭已近而立之年,自也看出曹不愿管闲事,苦笑道:“大人不必为难,今日梦旭本不该来。也是李卫那小子倒霉,素日就不检点,如今,才落得这牢狱之苦。实在是冒昧了。还请大人勿要怪罪!”说着,便要起身告辞。李卫,那因铺面里卖禁书被拘在顺天府地地人,名字叫李卫?曹摆摆手,道:“王兄且慢行,敢问尊友可是南边人?”王梦旭回道:“李卫是梦旭的同乡,徐州人氏。”曹心里算了算时间,既是在雍正朝能为总督的,现下说不定也开始出仕了,却不晓得此李卫到底是不是彼李卫。被雍正皇帝明谕天下。赞过的三大模范总督之首的李卫,难道还曾因卖禁书吃过官司?,或许是对传奇人物地膜拜,曹沉思了片刻,对王梦旭道:“王兄先不用急,今日天色已晚。明儿我叫人往衙门去问问,看看到底是什么章程。要是真犯了国法,那自有衙门公断,要是能找赎的,咱们再想法子!”王梦旭已经是绝望了的。没想到曹还答应下来,喜不自禁,忙站起身来,做了个长揖道:“大人高义,梦旭替李卫谢过大人了!”曹跟着起身,伸手虚扶道:“王兄请勿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还望能帮得上王兄!”王梦旭再三谢过。见天色已晚,不好再耽搁。便告辞离去。曹送两人到厅门口,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自己是不是忒势利了。之前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思,这一听说被羁押的是李卫,或许就是后世具有传奇色彩地那个两江总督,他便又痛快地应了。想到这些,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没意思,怅怅地进了二门。如今兆佳氏带着曹颂他们都往园子去了,这边府里少了大半人口,觉得有些冷清。因李卫的事,曹又想起四阿哥来,狗儿何在?要是小说言家杜撰的,那这个李卫又是何时同四阿哥“勾搭”上的?自打去年在十三阿哥府里同四阿哥喝过一次酒,曹背后的尾巴可是多了许多。或许在三阿哥、八阿哥等人眼中,他已经被贴上四阿哥地标签。曹自己心中没鬼,身边又有庄先生在,无需担心被康熙误解,因此便任由他人琢磨去。估计盯来盯去,没盯出什么花样儿来,那些人也腻歪了,曹身后的尾巴已经没了。是啊,不说别地,就说这六部九卿,有谁跟他似地,落衙就回家的。两点一线地生活,要多规律有多规律。还未到梧桐苑,曹便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人。因夜色渐浓,有些看不真切,直到近前,曹才看出是小丫头乌恩。见了曹,乌恩忙俯身道:“大爷……”乌恩被曹从草原上带回来时,才十岁,今年已经十五了,有些大姑娘的样子。因是蒙古人,她身量比较高挑,看着比府里的其他人结实些。曹点点头,道:“你怎么来这边,是你紫晶姐姐打发你过来回话的?”乌恩来到曹府这几年,一直在紫晶身边。因她年纪小,曹早就交代过,不用派她差事。去年恒生进府后,因跟来的蒙古奶子不会汉话,乌恩才到梧桐苑这边。前些日子恒生挪到葵院,乌恩又跟着过去了。听了曹问话,乌恩没有立时应声,眼泪已经出来了,哽咽着道:“大爷,紫晶姐姐病了……”曹唬了一跳,皱眉道:“什么?病了?那你怎么在这儿,太医请了么?”乌恩抹着眼泪道:“奴婢要来回奶奶,紫晶姐姐不许,只说是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不让惊动奶奶。可是刚才奴婢去瞧,紫晶姐姐烧着呢,看着不大好!奴婢想去报禀奶奶,又怕奶奶着急,身子不舒坦。”曹心里着急,对乌恩道:“你往前院去找大管家,就说我说地,立时派车请太医过来!”说完,转了身,疾步往葵院去。紫晶住在葵院厢房,曹过去时,屋子里已经掌灯,只有一个她身边的小丫头柳叶守着。紫晶躺在炕上,阖着眼睛,脸上红红的。柳叶正拿着毛巾,坐在炕边,给紫晶擦汗。听到有脚步声,柳叶还以为是乌恩,带着几分嗔怪道:“这是跑哪儿疯去了?也不挑挑时候!”见没人回嘴儿,柳叶回头,才发现是主子曹,忙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惊恐道:“大爷,奴婢……奴婢……”着急之下,她话也说得不利索。曹快行两步,走到炕边,伸手去试试紫晶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听到有说话声,紫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嘴里还嘟囔着:“我没事……你们别往梧桐苑去……”待看清是曹,紫晶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道:“是大爷过来了……”曹见她如此,脸上带着几分薄怒,道:“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为何还不使人去说?”紫晶挣扎着要起身,身子软得厉害,哪里又起来得了?因怕曹着急,她忙劝道:“奴婢只是昨晚见风着凉了,并无大碍,大爷不必担心……”
第四百零八章 主奴
曹府,葵院,厢房。许是话说得急了,紫晶躬起身子,不禁咳了起来。曹刚要上前帮她拍拍,就见到她发髻中斑斑点点的,竟是有不少白头发。曹只觉得心里一酸,手停在半空中,喃喃道:“你……”女儿芳华易逝,纵然是娇颜依旧,岁月也会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就算如此,二十八岁的年纪,就白了这些头发,也实在骇人。紫晶已经止了咳,支着身子,歪靠在椅子上,面带笑容,看着曹。曹佯怒道:“你还笑?就算不愿意惊动初瑜,自己使人往前院请大夫就是,偏要这样折腾自己!”紫晶见了曹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目光越发柔和,道:“因二爷、三爷他们来了,大爷越发稳重,有少当家的样子了!”这口气,就像是个长辈似的,曹听着有些不自在,摸了摸炕上的褥子道:“既是吹了风,就寻厚实的被褥出来。虽说立夏,到底风硬!”“嗯,嗯,奴婢省得了!”紫晶还是笑。曹不禁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十几年前在宣瑞堂时一般,自己只是个七岁的孩子。紫晶的眼中,怎么带着“慈爱”?“紫晶!”曹看着她发髻里的白发,在看看她无欲无求、清澈如水的眼睛,道:“这辈子,你想要什么?你是晓得的,在我心里,你比福晋更像姐姐。人活着,总要有点奔头吧。就比如我,我的奔头就是让你们都过得自在舒心。紫晶……”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你的奔头是什么?你挂念的心事是什么?”紫晶听曹提起这个,身子一颤,眼圈已经红了。她笑了笑,没有立时应声,而是转过头看了眼供在西炕上的神龛。“别告诉。是神佛,你是聪明人,该晓得泥胎只是泥胎罢了!”要是换了别人,曹也不愿意探人隐私,但是因为是紫晶,他很是希望她过的快乐自在。紫晶的视线从神龛转到曹脸上,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曹轻诉:“那时三十七年,奴婢地父亲被问斩。母亲得了疫症没了,奴婢……奴婢进了曹府……这些年,生生死死的,奴婢也见过许多,越发觉得人世无常,有些是求也求不得,有些是不能求的……”听着她暮气沉沉的话,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道:“紫晶,每个人生下来。都晓得最后会死,长生不老只是笑谈。这样,就不活着了?就算你少年历经坎坷,这些年过来,还没好些么?你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有个小家?平素你那么疼孩子。要是有个自己生地,管你叫娘,叫母亲,你的日子就热闹了!”本是沉重的话题,曹虽然晓得自己有些嗦。但是终是不忍心紫晶这般孤老下来。紫晶静静地听了,听到最后,露出笑容,道:“大爷不就是孩子么?奴婢看着大爷长大,如今,又要看着小爷们落地长大,奴婢心里欢喜着呢!”曹见她油盐不禁。使劲脚。道:“紫晶,我这说正经的呢!”紫晶点点头。面容温煦道:“大爷的好意,奴婢省得。大爷不是爱麻烦的,奴婢也不是喜欢热闹这趟的,这就是在府里挺好。等哪一天,大爷与奶奶用不上奴婢,或是奴婢老了,大爷将奴婢送到南边去就行。”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寂寥。“说什么呢?”曹站起来,道:“什么用不用,送不送的?你要省得,不管你是想出门,还是想留在府里,都是我的姐姐,都是我曹的亲姐姐。劝了你多次,你都不听,这次却不劝,现下开始,便改了口吧!你是我地亲姐姐,是我孩子的亲姑姑,是曹府的姑奶奶!只要我活着,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想要肃静,就肃静,想要折腾,咱就折腾!”说到最后,曹的眼圈也红了。他也说不清到底对紫晶是什么感情,只是对于紫晶这样的选择,觉得心疼心酸。紫晶的眼泪簌簌落下,嘴角含笑,道:“就算大爷不说这些,奴婢也是将大爷当成弟弟看的,将小主子们当成子侄般。”“还奴婢,奴婢?”曹握着拳头,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伤心,还是隐隐地有窃喜。紫晶见曹这般孩子气的模样,眼睛笑得像个月牙,用帕子捂了嘴,忍着不笑出声来。曹折腾完了,也觉得自己有些丢人,转过身去,在地上徘徊几步,道:“太医怎么还不来?”这时,就听到紫晶说道:“奴婢……我……我挂念地心事,大爷还要听么……”曹闻言,忙止了脚步,到炕边的椅子上坐下,满面的洗耳恭听状。说实话,紫晶为什么坚持不嫁,曹心里也是很好奇的。他可不相信是因为紫晶小时候订过婚约的那个表哥,也不相信是因早年江宁府里那个病故的下人。紫晶,好像是活在人群外,总是冷眼旁观世间,没有半丝牵绊一般。虽然因发烧地缘故,紫晶的脸上都红红的,但是此刻她眼眸中的光华却无人可比。“很多年前,我还是小女孩时,我……我……我想过要嫁人的……也想过生个女儿会如何……”她轻声开口说道。“女儿么?紫晶是喜欢女孩地?”曹点点头,道:“既是有这样的心思,那为何还拖到现下?”紫晶叹了一口,苦笑道:“时过境迁,奴婢长大了,也晓得这世上身为女子不易,身为婢子更是不易。”曹听她这般说,晓得她是感怀身世。带着几分愧疚道:“身契,身契,我要是早想着此事,在进清凉寺前就把你的身份恢复了,你也不会耽搁三年。”紫晶笑着摇摇头。道:“那纸公文算什么呢,有些东西就算是抹去,也会在骨子里留下印记。”“就因为身份的缘故,紫晶不想成亲了?”这个理由让曹觉得有些意外。紫晶点点头,道:“既是人活一世,我实不愿违背自己心意,就这样安静的过日子,正是我之所愿。”她既已如此,曹还能再说什么?看着她头上的白发,道:“你是不是太熬心神了。不过日子如何,身子是最重要的。明儿使人寻两株好地何首乌,你好好滋补滋补。”紫晶听了,晓得他是说头发地事,摸了下鬓角道:“平日都梳在里面,看不出。”说话间,乌恩已经领着太医过来了。这位太医五十来岁,出身杏林世家,在太医院供职,姓陈。他父亲老陈太医早些年长到这边府里出诊。这两年因年岁大了,便由他儿子接班。两家从老太君算起,已经是几辈子的交情。见曹在这边,陈太医忙俯首道:“见过曹大人!”曹摆摆手,道:“陈太医无需多礼,这么晚劳烦你来。实在羞愧。只是姐姐身子有些不舒坦,不敢耽搁,还请陈太医勿怪。”柳叶与乌恩原是要挂幔帐,紫晶笑着给止了,道:“陈太医又不是外人。大爷也在呢,无需避讳。”因长出入这边府里,陈太医是认识紫晶地,晓得是内宅管事姑娘,又听曹以姐称之,也带了几分慎重,坐在炕边凝神诊脉。脉相却是为洪脉。陈太医放下手。看了看紫晶的面色,道:“紫晶姑娘让老朽看看舌苔!”紫晶闻言。张嘴露出舌头,舌苔却是白中带黄。陈太医点点头道:“紫晶姑娘这两日是否不更衣?”见紫晶点头,陈太医心中有数,道:“紫晶姑娘这是外感热邪,发热重、头胀疼、咽喉胀,宜宣肺清热、辛凉解表,老朽开个方子,间杂银翘散,用上三日就好了!”曹在旁,听得紫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陪陈太医出来奉茶。因天已晚了,陈太医写了方子,便起身告辞。曹唤乌恩奉上诊金,送陈太医出去,再将方子交给管家,打发人立时去抓药。这一番折腾,紫晶额上又出了汗,曹少不得又嘱咐两句。紫晶见时辰不早,便请曹先回去。曹又对柳叶交代了两句,晚上使人看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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