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以他很自觉地将上房让了出来。
迷迷糊糊的,曹只觉得睡了个好觉,身体都躺酥了,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想要伸个懒腰。但是身子软软地,很是不停使唤,让人十分难受。
他甚是觉得诧异,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似在梦里,否则怎么会看到媳妇在床边坐着?实在是头有些疼,懒得去想,他阖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日有所思吧!”
正要再次睡去,就听略带惊喜的声音道:“额驸?”
“额驸?”曹的脑子一时转不开,这时,便又听到初瑜的轻唤声,同时额头上覆了凉冰冰的小手。
“谢天谢地,额驸退烧了!”初瑜叹道。
曹被刺激地一激灵,睁开眼睛,心神清明不少,抬起手来,抓住初瑜的小手,略带嗔怪道:“怎地闹得这么冰?你的手炉呢?”
初瑜提心吊胆地守了丈夫两日,眼下见他醒了,眼泪哪里止得住?簌簌落下。
曹瞧瞧屋子里的器具摆设,想起昏迷前的事来,晓得这不是在沂州府里了。便对初瑜笑笑道:“魏大哥真是,大冷天,怎么还把你折腾来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并无大碍!”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腿上却传来刺骨的疼痛,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初瑜忙搀扶住他,哽咽着道:“额驸慢动,大夫说了,怕是伤在旧患处,要休养些时日!”
曹应了一声。在初瑜的帮忙下,靠着枕头坐了,问道:“那日惊马,可有人伤着?”
说话间,喜云端了煎好的药过来。见到曹醒了,亦是欢喜。
初瑜从喜云手中接过药碗,而后回答道:“其他人尚好,只有小满磕了额头,却也无大碍,已经结痂!”
曹听说小满磕了额头,直觉得自己脸上也痒痒,忍不住探手抓去。右脸颊剌剌巴巴,依稀想起来,落马滚下坡地时,像是蹭了脸。
实在丢人啊。不过是惊马罢了,大家都没事,只有他自己这般狼狈。曹很是羞臊,神情不由有些僵硬。
初瑜只当他爱惜容貌,劝慰道:“额驸宽心。咱们府里不是有好些珍珠粉么?不会留疤地!”
曹哭笑不得。自己不是女人,哪里会在乎这些?
初瑜试了试药。送到曹嘴边。曹虽然最不耐烦喝这个,但是在妻子面前,也不好混过去,硬着头皮接过,一口饮尽,又用清水漱口,而后笑着问初瑜:“我是没什么,瞧你自己个儿,眼睛都成桃子了!这是在蒙阴县衙?谁送你来地?”
初瑜回道:“随着庄先生来的,额驸晕迷了整三日,好生怕人!”
怨不得浑身发软,原来躺了这么久,听说庄先生也来了,曹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庄先生会留在那边衙门理事,曹方带人护送初瑜过来。
夫妻两个说道这里,初瑜方向起还没有将曹醒来的消息告诉众人,大家也是极担心地,便打发喜云出去告之。虽然杜安已经死了,自己只要不认账,不过是个失察之罪。然,不知为何,他心里还是没底。想着自家老二瞧着他时的嘲讽之色,他不禁怒的不行。
派去沂州那边送信的人已去了三日,怎地还没有回音?
道台,道台,狗屁道台,谁会想到马路上过来几个就是道台?想到这里,他不禁牙痒痒,将那个坏事的杜安又骂了几句。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了指望,记得做亲时,像是听女婿提过道台府与知州府往来甚好,两个衙门地大人还有私交往来。
他不知不害怕,但是瞧着老二找来助拳地那些个人与道台衙门那边的人像是很熟,怕现下贴上去反而被动,一心等着女婿过来做众人。
赔礼地物什都已准备好,三千两银子,一百两金子,还准备了两套珠宝首饰给道台太太。若不是事发次日道台太太来了,他这边本还准备了四名美婢地。
蒙阴的地价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每顷地四百到五百两,这些金银珠宝总计四千余两白银,是十顷地的价钱。
别说是道台,就是巡抚衙门,使上这些钱,也能够走上一遭。
杜雄虽然想起来肉疼,但是“破财免灾”,也只有忍下了。况且,要是借此攀上道台府做靠山,大伯那房的百二十顷地,还不是手到擒来。这样想着,他便又有几分得意,有谁敢向道台老爷随意耍拳头呢?哼,遇到他杜老大,不还是要乖乖吃瘪。
又想起次女今年十四,转念便十五,也到了说人家的年纪。因那日隔得远,哪个是哪个,杜雄并未瞧得清,只是听见其他人提起,那位道台老爷煞是年轻。虽说已经有了正房太太,但是自己地女儿若是往道台府做个二房太太,也比在小门小户做主母强。
若是与道台成连襟,与女婿的前程也是好的,想必他也会极为赞同才是。想到这里,杜雄摸了摸自己的肉鼻子,不由得笑出声来。对于那几千两银钱,也不心疼了,只觉得遍体通泰。熨帖的不行。自己成了道台老爷的丈人,二弟还与自己争个屁?怕是要上门来打秋风,还差不离。
坐在座位上。抿了一口茶,杜雄得意地要唱起小曲来,对杜安的埋怨也少了几分,心下思量着,一会儿打发人给他老子娘多送些抚恤银。
这是,就听“噔噔”的脚步声,打外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人,见到杜雄,“扑通”一声跪下。一边哭着,一边禀告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大小姐……大小姐没了……”
杜雄听得稀里糊涂,皱着眉,说道:“嚎什么?什么莫了,可是没来?本也没请她。姑爷呢?”
那管事哭着摇头,说道:“老爷……老爷啊……是大小姐没了……尸身还在马车上……姑爷将大小姐给休了……”杜雄却是听明白了,“腾”地一声,打座位上站起,铁青着脸往外走去,
院子里,杜雄之妻陈氏以得了消息,带着女儿、儿子出来。哭倒在马车前。
车帘掀着,杜雄长女杜贞儿地尸身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已是僵硬许久。车厢里,都是干涸的暗红色血渍。
两个陪房家人跪在马车前。哭着讲述了事情地经过。
原来,杜贞儿之夫,便是沂州知州叶敷的小舅子赵文禾。两人成亲已三载,虽然至今未有一男半女,但是也算是恩爱。
前儿中午。杜家的管事到达沂州知州衙门。将杜雄的亲笔书信当面交给了赵文禾。赵文禾看了信,脸色便不好看。问了几句详情,便打发人带那管事先下去休息。
昨儿一早,赵文禾便叫人准备了马车,让人将妻子的行李衣服都收拾。杜贞儿晓得娘家来人,只当丈夫是要带自己往娘家走几日,乐呵呵地收拾妥当。
赵文禾这边却始终带着阴郁,直到带着人护送妻子地车驾出了沂州府,才隔着马车帘对妻子说了一番话。无非是杜家行事不规矩,而今酿成大祸,怕是要殃及亲族,求妻子念在恩爱三年地份上,放过他一马,随后将休书交给了随行的婆子。
杜贞儿大惊失色,哪里会想到有这番变故?她顾不上其他,哭着下了马车,想要寻丈夫问个清楚,赵文禾已经催马回城,只余下一个背影。
杜贞儿稀里糊涂,想要返城,却被赵文才留下地人给拦下。闹腾了一番后,她也陆陆续续地明白些缘由,晓得丈夫是怕受到杜家牵连,便也不哭不闹地上了马车。知州府这边地人不放心,受了赵文才先前的安排,一路护着杜贞儿往蒙阴来。
因雪天路滑,马车本来就慢,行了五十余里后,途径南蒙镇时,杜贞儿便言道身子不舒坦,要歇一宿。
今儿早起出发时,杜贞儿还一切如常,途中打尖时,丫鬟上前送水,唤了好几声,没动静,等掀开帘子,她已经没气了。不晓得哪里弄来把刀,抹了脖子。
杜雄望着女儿的尸身,眼睛几乎要冒出血来,紧紧地赚着拳头,对往沂州报信的那个管事问道:“那个混蛋到底怎么说?难道这道台大人是天王老子不成,竟能逼得他休妻自保?”
那管事跪着地上,言道:“老爷,姑爷说……”说到这里,不禁给自己个耳光:“狗屁姑爷,老爷说的对,是那个混蛋!那个混蛋说,这个道台是什么额驸,皇帝老爷地孙女婿,天子近臣,别说是知州府,就是巡抚老爷也不敢得罪他!还说咱们杜家是活腻歪了,自己个儿找死,他可不愿意跟着送命!还说……”说到这里,瞧了瞧杜雄的眼色,道:“还说让老爷识相些,别疯狗似的,到处攀咬,休书既已奉上,赵杜两家,各不相干!”
杜雄只举得口里腥咸,再也忍不住,生生地气得吐了口血,晃晃悠悠,几乎晕过去。他咬了牙,才硬挺了,看着妻子身边的闺女儿子,心里说不尽的悔意。
倒霉的不止是小曹。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隐情
蒙阴县衙,内院。
曹躺着床上,大夫在检查他腿上的伤处,最后仍是一个结论,那就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怕要养上三个月方可。否则新伤带着旧患,怕是会有不妥当。
虽然曹不是活跃爱动之人,但是想着未来三月要在床上躺着,也觉得甚至无聊,刚要叹气,见初瑜与庄先生都面露出担忧之色,便又带了笑,说道:“不碍事,正好可以借此歇歇!”
初瑜哪里放心得下?又仔细问了那大夫几句相关饮食禁忌,一一记下。
庄先生却眉头紧锁,直待初瑜出去,方冷哼一声,瞪了曹一眼。
曹有些心虚,晓得这是庄先生恼了。原本庄先生早就劝过他,出行要多带些护卫长随。早先在京城还好说,毕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身边有魏黑、魏白四人也够用。如今魏白走了,吴茂要负责道台府的护卫,吴盛在江宁府里当差,单剩下魏黑一个有本事的。
而后像京城府里选上的张义、赵同等人也好,江宁府里带来的沈五、沈六兄弟也好,做个长随还行,身上哪里有什么真功夫?
只有在沂州收的任叔勇与任季勇兄弟两个拳脚好些,但是这次去京城,因涉及曹家家事,曹不愿意带山东这边人过去,跟着的,除了小满与魏黑外,其他张义、赵同等四个都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
曹正寻思找点什么话来,分散下庄先生的注意力,省得老人家再训起话来,没完没了,还未找到说辞,便听庄先生说道:“即是孚若醒了。有件事,还需你拿个主意?”
庄先生看似疲惫不堪,连训他的力气都没有。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曹受庄先生影响。脸上也收了笑,正色道:“先生,请说?”
庄先生道:“虽说孚若性命无忧,但杜家为恶在前,恶奴已经收押在监,杜雄是杜家现下族长,杜家是蒙阴大户,因防着狗急跳墙。先前还等着时机。方才,安东卫所的兵丁来了,三百人,就算杜家想要妄动,也足能应对。”
曹听了,有些吃惊,问道:“先生之意?这杜家上下要全部缉拿?”说完,自己也想起来。按照《大清律》,杀官,是“谋危社稷”,是“谋反”大罪,若是情实。别说是杜雄,怕是其家中地男丁都难逃一死。
他虽是昏迷了三日,但是对那日事发时的情形仍记得清楚,什么“家务事”不“家务事”的,更像是一场误会。否则对方也不会赤手空拳就围上来。咋咋呼呼地没个章程。
他将心中疑虑对庄先生说了,就见庄先生摇头说道:“这两日我叫人仔细探问过了。事情没这样简单!不说别地,单说你的坐骑,是平郡王送的。王府养马有一条,未养成前,每日里拿着铜锣在马圈旁敲打,哪里是那么容易好受惊的?”
曹闻言一愣,这一路上,除了到蒙阴县时,是在酒楼用的酒菜,其他时间都是在驿站打尖。只是而今好好的,谁又想起来算计自己?
庄先生继续说着:“我问过魏黑了,你们打尖那家酒楼恰是杜雄家产,这两日又走失个马房小厮!”
曹略有一皱眉,问庄先生道:“若是有心算计我,会是哪个?若是为锅庄的缘故,咱们沂州这七、八户后来可是赚的钱地?”
庄先生略一思索道:“是算计孚若,还是算计杜雄,现下还看不透!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这里是沂蒙山下,总要多个小
曹点点头,瞧了瞧自己的腿,对庄先生说道:“寻个齐整的板子,将这两条腿骨头固定后,乘车并不碍事。既是先生不放心,咱们就早日回沂州也好!”
庄先生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只是不管如何,杜家这个要先收监,冤枉不冤枉的再说,总要先把事情平息下去,否则传了开来,实在有损朝廷颜面!”
曹想起那日獐头鼠目的管事,瞧着他们嚣张的模样,想来主人也不是善良,亦生不出同情之心。他不过是万幸罢了,若是真倒霉被惊马摔死了,又找哪个说理去?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喜云进来,俯了下身,说道:“额驸,先生,魏爷来了!”
这边宅子,与沂州道台府那边根本就无法想比,很是狭小,里面间隔并不分明。
初瑜到后,众人虽是惦记曹,却也不好直接登堂入室。
魏黑大踏步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忿之色。进了屋子,先仔细瞧了瞧曹的脸色,见确实无大碍,方放下心来,而后又问了几句腿伤,随后才带着些许怒气,说道:“公子,先生,实在是气煞人了!没想到天下还有这般无耻之徒,等下回见着他,定要他吃老黑一顿饱拳!“
曹靠着枕头,指了指地上的椅子,笑道:“到底什么事儿,值当魏大哥这般生气?先坐下,歇口气再说!”说着,唤喜云送茶来。
茶水上来,魏黑一口气,饮尽一盏茶,方说道:“公子,先生,杜家又死了人!”
曹与庄先生听了,只当是县衙监狱地那些杜家家丁,那个叫杜安的管事自缢之事,他们是晓得的。庄先生问道:“可是那个姓陈的管事?”
魏黑摇摇头,说道:“不是监狱里那些,是杜雄的大闺女,就是嫁到沂州地那个!像是被休了,让赵家撵出来,还没到蒙阴,便抹了脖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曹听着糊涂,庄先生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晓得这个?”
魏黑说道:“方才老黑同县衙的人一道去安置杨千总带来那几百兵丁,正好任家老大与杜雄的兄弟杜辉也在那边凑趣。有杜家的人来给杜辉报信,老黑刚好听个正着!奶奶地,那赵文禾。素日亦人模狗样。怎么会做事这般不地道!”
“被休了?”曹虽然未见过杜氏,但是听初瑜说过,像是个极贤良地年轻妇人,只是这个时候被休,难道是受自己的拖累?
魏黑一口气说完,方想起自家公子地性子,不是爱杀生地。看向曹,果不其然。见他皱着眉毛,脸上已经多了阴郁之色,便劝慰道:“公子,这是那姓赵地小子避凶趋吉,怨不到公子头上!”
曹见他满脸关切,苦笑道:“魏大哥当我是什么人了?我不过是同情这苦命女子罢了,难不成我是圣人,还要将这罪过揽到自己身上不成?好好的。摔了个跟头,要躺个三、四个月方好,这样还要当罪人,那实在是没有道理!”
魏黑放心地点点头,说道:“公子能想过味儿就好。要不然,倒像是好人要背着过错,那些坏东西却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城西,杜家庄。
见了长女的尸身,听了长随转述的赵文禾的话。杜雄的心如坠冰窟。直到此刻,他方晓得自己犯下多大的祸事。
他的眼睛直直地。已是说不出话来,站在院子里,看着妻儿老小,使劲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几个老管家,见主人失了分寸,招呼着其他人去县衙请仵作,而后又叫人扶着哭晕的陈氏回内宅。
杜雄望着眼前的豪宅,在望望远处若隐若现地沂蒙山,终是叹了口气。
又有人来报,有几百兵丁入城,看着穿着打扮,是安东卫所之人。
杜雄回到书房里,坐在椅子上,终晓得衙门那边不是看在自己女婿的情分,也不是看在自己的监生功名,而是怕抱了一锅端的心思。想到这里,他便叫人换心腹长随杜安进房内。
杜安二十来岁,就是前几日往沂州送信之人,原是杜家佃户之子,幼年父母亡故后入了杜家为奴。因是杜雄看着长大的,又老实本分,素日里最为杜雄倚重,虽然没有认为养子,但是也从来不以寻常奴仆视之。
在杜安进来前,杜雄拿了钥匙,打开书案下地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物什,又拿了纸笔,提笔写了封信,而后将那物什与信都装了信封,封好。
杜安进来,再次跪下,哽咽着道:“老爷,都是小的不是,若是能惊醒些,大小姐也不至于……”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不过半个时辰,杜雄像是老了好几岁,哑着嗓子,摆了摆手,说道:“嗦什么?一个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快起来,老爷我还有事要托付与你!”
杜安闻言,抹了把泪起身,问道:“老爷,但请吩咐,小的自幼受杜家恩养,上刀山、下油锅皆在所不辞!”
杜雄点了点头,将桌子上的信封交给他,吩咐道:“一会儿我叫人支起灵棚,为贞儿举丧,你趁乱带杰儿混出去,避开庄外衙门地眼线,往山里去!”
杜雄所说的杰儿,便是他的嫡子杜杰,今年七岁,才启蒙不久。
杜安闻言大惊,急忙问道:“老爷,若是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是老爷先想法子避出去啊!”
杜雄摇摇头,说道:“哪里有那么便宜的好事?若是我往山里去,你当他们不敢进山吗?”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你进山,过了羊角盘,往南北山走,过了清水涧,就会有人问话,你只说是杜家大爷派给八甲老大请安的!等见到人后,再将这封信交上。”
杜安晓得是大事,仔细地记在心上,仍是不死先,还劝杜雄离开。
杜雄摆摆手叫他先下去准备,自己寻陈氏去了。
陈氏躺在炕上,虽然醒过来,眼神却木木地,只是不停地流泪。杜雄次女杜贤儿在床前照顾母,还有两个大丫鬟在给陈氏投帕子擦脸。
见杜雄进来,杜贤儿与那两个丫鬟都起身。给他见礼。杜雄见到杜贤儿,一愣神,想起与她容貌八分相似地长女。心里亦是抽痛不已。强忍了。挥了挥手,打发女儿带着丫鬟下去,还让女儿稍后带儿子过来。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杜雄走到梳妆台前,将几个首饰盒都打开了,问妻子道:“你那几样值钱的体己物什呢?可都在这里?”
陈氏虽不晓得丈夫用意,但还是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在炕柜下边地抽屉里拿了钥匙。而后将炕尾的箱子开了,取出了尺长地梨花木匣子,交给丈夫。
杜雄接过,将匣子打开,从袖子掏出个帕子,里将里面的几样值钱的头面首饰混乱倒在上面,系成一个拳头大地小包。
陈氏原当丈夫要给女儿陪葬或是往衙门打点,见了他这般。很是意外,不解地说道:“老爷,这是?”
杜雄掂了掂那包首饰,甚轻,没什么分量。略觉心安。听了妻子地话,回道:“杰儿不能留了,我打发杜安带他出去避避!总要……总要给杜家留条血脉方好……”
陈氏听了,身子一软,扶了炕沿。方好些。用帕子紧紧地捂住嘴巴,却是骇得瞪圆了眼睛。
纵然是妇道人家。但是刚刚在长女尸身前亦是听了那番话的,心底原本还有些埋怨,若是丈夫不贪心谋夺大伯的遗产,也不会惹下祸事,连累女儿跟着丧命。
现下,她才明白过来,不止是长女,怕是全家人都要跟着送命。
这时,就听廊下杜贤儿的声音道:“爹爹,娘亲,女儿带弟弟过来了!”
陈氏闻言身子一颤,也不晓得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子扑到杜雄前跪倒,压低着音量,哭着说道:“老爷,求您了,让贤儿也伴着杰儿出去吧!杰儿还小,杜安再好,亦不是杜家血亲,哪里能放心?咱们又不能在跟前,让贤儿伴着弟弟出去吧!”
杜雄晓得妻子的用意,哪里是不放心儿子没人照顾,无非是想要给女儿留下一条生路罢了。他心下一软,本要开口答应,但是随后想到就算是秦老大够义气,但那里毕竟是土匪窝,好好的女儿送过去,哪里还有好的?到时候,说不得连累儿子都断送了生路。
想到这里,他板着低声呵斥道:“糊涂,你当是儿戏吗?如今外头有衙门的人盯着,若是那么好出去,自然全家人都出去了,还用得着这般?为了疼女儿,你就不要儿子地性命了?”
陈氏听着话中,再无半点转圜余地,悲从中来,哪里还忍得住?瘫在地上,放声悲哭。
杜贤儿牵着弟弟的手,还在廊下候着,半响不见爹娘叫进,还在心里纳罕,就听到娘亲放声大哭,姐弟两个唬了一跳,也顾不得父母叫进的规矩,急忙忙地冲了进去。
见娘亲趴在地上,杜贤儿还只是疑惑地望向杜雄;杜杰年纪小,已经嘴巴一咧,跟着娘亲一道哭起来。
虽然曹嘴上说得硬气,但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舒坦,对杜雄本人的怨愤也轻了少许,最后还是与庄先生商议,明日再派人将杜雄入狱审查。反正杜家庄外,都守的严严实实,安东卫的兵丁也好了,不怕他们会跑了去。
还是那句话,人死为大,留出一日,给杜家举丧也好。
再说,根据庄先生与曹两人的分析,这杜雄不过是个贪财的乡绅,怕也是其中受累之人。
不过,就算不是主谋,杜雄亦不算是无辜之人。瞧着他家下人地嚣张气焰,也是骄横惯了的,若是那日路上遇到的不是曹他们,而是寻常百姓,怕是难免有所伤亡。
因得了消息后,着急到蒙阴来,初瑜只带了喜云、喜彩两个过来侍候。曹在饮食上向来有些挑剔,初瑜便留了喜云在屋里侍候,自己带着喜彩往厨房去。她寻思着,丈夫才醒来,吃些粥食才好。不过,这边厨房这两日供应的,不过是寻常粳米,丈夫平日都是不吃的。
因县令梁顺正官品低,收入少,这边衙门又鲜有油水。虽然有些本地乡绅给过些供奉,都给京城候缺地儿子送去了,这边并不富裕。
厨房里,只有一个厨娘,往日里衙门这几口人还应付得开。自从曹住进来,哪里还忙得开?偏生里面那位身份贵重,这个时候又不敢随意打外头请人来。实在没法子,便只有县令太太带着个丫头在这边跟着忙活。
初瑜这两日,与县令太太也熟了的,见到她亲自在这边打理众人伙食,很是过意不过。她刚要说两句感谢的话,便见县令太太身后出来一少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贵女
那少女穿着素白衣裳,看着是下人服饰,但是其细皮嫩肉的,丝毫没有为奴婢者的卑微,跪在地上,鹅蛋脸上一双大眼睛,望着初瑜,哭着说不出话来。
初瑜虽不晓得这少女为何如此,但是对厨房突然多出这个生人来亦是唬了一跳,略带不解地望向知县太太王氏。
王氏很是踌躇了一会儿,为难地瞧了瞧地上的少女,又看了眼初瑜,方犹犹豫豫地说道:“这是城西杜家的二姑娘杜贤儿,来寻郡主说情的!”
“城西杜家”初瑜听了这四个字,神情已经淡了下来,眉头微蹙,不再瞧地上那少女,对王氏道:“王安人,厨房可有赤豆?”
因王氏按照其夫现下的品级,是六品安人,所以初瑜这般称呼。
王氏听了直愣神,喜云在旁,怕初瑜等得不耐,追问道:“王安人,格格问你厨房可有赤豆?”
王氏忙望向厨娘,那厨娘指了指厨房北墙,说道:“有的,让俺收在篮里,挂在那儿!”
初瑜点点头,对王氏道:“我欲为外子弄些吃食,厨房狭窄,若是安人无事,可否领这位姑娘先下去?”
到底是皇家贵女,和硕格格,初瑜不过是一身素服,但是说起话来,却是让人生出畏惧之
王氏原只当她年轻腼腆,看着又和气,况且道台大人醒了,并无性命之忧,想着她定是好说话的。因此,方一时心软,让那少女来见初瑜,没成想这位郡主格格连应付的意思也无,想来是对杜家怨恨不轻。
她已经是后悔不已,埋怨自己为何这般糊涂,没架住这小姑娘的一番哭磨。说起来。杜贤儿之母陈氏是日照王家的外甥女,论起来,要叫王氏一声表姐。因此在蒙阴县这边,两家早先亦有些往来。
当初若不是赵文禾听说杜家长女容貌出色。央求了知州姐夫做媒。杜家本是要与梁家做亲的。就因这,梁顺正与杜雄亦是有些不痛快,只是两家的女眷偶尔还有些走动。
听了初瑜的话,王氏亦不敢再多说什么,应声后要拉杜贤儿下去。杜贤儿挣扎两步,往初瑜身前,哭道:“郡主慈悲,就算是偿命也罢。我们杜家也死了好些人,且不说惊马踩踏,死了两个家丁,今儿还没了个管家,就是家姐,也是因此丧命!郡主亦是父母生养,就算您的夫君再尊贵无比,毕竟没有性命之忧。难道非要瞧着我杜家灭了满门。方解恨吗?我家小弟不过七岁,又哪里有了不得了的罪过,就要抓了他去?”
虽然杜贤儿极力克制,但毕竟年岁不大,说话间不由露出怨愤之色。到了最后,已经是扬声质问这一番话,却是好几个意思在里面了,有地初瑜晓得,有的听起来却甚至糊涂。然。她现下却没有与杜贤儿细问的心思。
像什么“灭杜家满门”、“抓了其稚龄幼弟”云云。初瑜都是不信的。别人不晓得她丈夫地脾气秉性,她还不晓得?哪里是那种狠心肠地人?或是有什么误会再里面。使得杜家的人吓得失了分寸。
虽然晓得杜贤儿或是误会什么,但是初瑜哪里有心思过问?只想着亲手熬一碗粥,让丈夫填填肚子。
外头的事,即便不是曹做主,有庄先生在,也不会失了分寸。
杜贤儿是无意听了父母言语,换了衣物,悄悄打杜家庄溜出来,跟在幼弟身后相送的,没想到却目睹杜安与弟弟被带走的一幕。她想要回去告之父母,又想着父母已经是那般模样,怕是没胆量与那个甚么知州大人抗衡。便大着胆子来县衙这边,想着寻表姨王氏拿个主意。
偏生这边因曹与初瑜在,门户守得很紧,直待王氏遣了丫鬟跟厨娘去买菜,杜贤儿才堵了那丫鬟,两人换了衣衫,混进来。
王氏刚听说杜贞儿惨死的消息,听说连几岁的杜杰亦不能幸免,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给杜贤儿出了这个主意。
见初瑜不理睬自己个儿,杜贤儿悲愤交加,眼神里满是怨恨,咬牙切齿道:“你们这般狠毒,依仗着权势,视人命如草芥,老天有眼,会遭报应的……”
话未说完,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身子一趔斜,倒在地上。
初瑜微微抬起下巴,面带寒霜地看着她,冷冷地道:“我家大人,顶天立地,纵不能说济世苍生,对这百万沂州民众亦有福泽之恩,哪里容得人肆意诋毁?”
杜贤儿捂住嘴巴,已经唬得傻了,呆呆地望着初瑜说不出话来。
初瑜说完,方平复平复心中怒气,对喜彩道:“去寻张义、赵同两个,问问他们,怎么守地门户?若是有心有不轨之人进来,伤了大人,他们还想要性命不要?”
喜彩应了,却不肯抬步。因这少女是王氏识得的,怕单独留下初瑜在厨房不妥当,她便劝道:“格格,您先回屋子,奴婢去传话后,回来再料理吃食吧?”
初瑜摇摇头,说道:“大人方醒,肚子里正空着,还得早点做些粥给他方好!”
王氏见了她方才的气势,再听她此刻温柔细语,不禁暗暗咂舌,低声对杜贤儿说道:“快别闹了,随我出去!”
那杜贤儿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开声量,大哭起来,像个绝望伤心的孩子。
初瑜见她方才还是牙尖嘴利,现下却是如无赖稚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喜彩看不过眼,上前说道:“你这小姑娘,好没道理!我家额驸乃朝廷命官,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这是哪个的过错?难道单凭你撒些个金豆子,就能置国法于无物?若是那样,岂不是明儿阿猫阿狗都能向我家额驸呲牙?又有几条腿能够断的?这样看了,怕是只有圣人转世,方能成为你这小姑娘口中的慈悲人”
喜彩话音放落,就听有人轻笑出声。转身望去,喜云正扶着门框笑呢。
喜彩被她笑得有些羞臊,略带不服,嘟囔道:“怎么?难不成。我还有说错的地方?”
喜云先对初瑜道:“格格。额驸听到这边地动静不对,打发奴婢来瞧瞧!原是有人冲撞进来,用不用奴婢唤人带她下去?”
初瑜看了地上已经渐渐收声的杜贤儿,道:“是非曲直,自有论断,哭闹无益!”说到这里,交代喜彩:“你去同前院说一声,叫张义带几个人。送这位姑娘回去!”
杜贤儿瞧着初瑜面容平静,想着她方才的冷傲,心里已经生出几分悔意,老老实实地擦了泪,跪下给初瑜磕了三个头,说道:“郡主贵人,请念在贤儿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计较贤儿的妄言之罪。我这就家去,不敢再胡闹了!只是我幼弟年岁小,怕是早已唬得不行,若是郡主贵人方便,还请照拂一二……”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
初瑜听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杜贤儿这方起身,满脸满眼地祈求。一步一回头地随着王氏与喜彩出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那厨娘与初瑜、喜云三人。厨娘心里瞧着杜贤儿实在可怜,就认为初瑜过于狠心了。不过面上哪里敢显露出来?略带殷勤地,打北墙拿下那只装赤豆的竹篮,对初瑜问道:“郡主奶奶,您瞧,这是今秋新下来的赤豆,做豆包、熬粥都是极好的!”
初瑜却是怔怔地,有些失神恍惚。
那厨娘,见初瑜不吭声,还以为她不信自己,急忙道:“俺不骗人,这个味道确实好!”
喜云见初瑜神色不对,有些担心,低声问道:“格格,可是身子不舒坦?这几日,格格熬得狠了!”
初瑜醒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缘故,是思量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对了,你方出来时,庄先生还在屋子与额驸说话吗?”
喜云回道:“早不在了,像是前头衙门有事寻先生,先生与魏爷都前院去了!”
初瑜想着杜家幼子被绑缚之事,并不像是庄先生地为人行事,却不晓得因何缘故,是哪个做主抓了孩子过来。别说是她听着别扭,想来就是曹晓得,心里亦不会舒坦地。些饿,但是方才喝了一碗汤药、两块红枣糕,也算混了个半饱。
庄先生与魏黑听了前衙之事出去,初瑜又去了厨房那边,他一个人望着屋顶发呆。实不知是他倒霉,还是那个杜雄倒霉,平白无故地,竟生出这些个变故。
害他至此,怎么折腾那个杜雄,曹都不会心软。只是记得方才小满来传话,说得是杜雄地儿子,这事儿怎么越闹腾越复杂?
是惊慌失措,才要送走儿子的?还是其他缘故?曹实是想不出来,又想着方才隐隐约约听见的女子哭叫声,却听不真切,是哪个在哭?只是心里晓得不是初瑜,便也不太担心,只等喜云探看的消息。
蒙阴县前衙,县令梁顺正轻轻地擦拭下额头的冷汗,望着脸上阴晴不定地庄先生,只盼着能够少生些变故。
这杜雄也是,这边刚想着他丧女可怜,宽裕他一日,他便又弄出这些幺蛾子来,这不是逼着道台府这边早些动手收拾他吗?
只是不晓得杜雄是要将儿子往哪里送?是日照王家,还是其他的亲眷?这两月,杜雄虽然将族长的位置给捞到手,但是也得罪不少亲族,并不见与哪个族人亲厚。
若是到了王家去,被道台府的人查出来,指不定要疑心到自己个儿头上,那样可委实不妙。这样想着,便觉得眼前这事虽然麻烦些,却算是好事了。
心下思量着,梁顺正的眼睛却不禁往庄先生手上瞄。
庄先生手里拿着的,赫然是杜雄交给杜平的那封信。
拆开火封,看完那封信,庄先生脸色越发阴沉。看不出喜怒,就着信封,瞧了瞧里面的物什,便没有在众人面前拿出来。而是看了一眼。收了起来。而后指了指杜平,对赵同道:“带下去,讯问清楚,杜雄怎生交代地他,一字一句,问个仔细!”
杜平被捆绑得结实,嘴里也塞了破布,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小少爷,挣扎着不愿意下去。被赵同使劲给了两下子,方算消停了,被死狗一样地拖了出去。
庄先生又指了指那被吓得抽咽出声的杜杰,对梁顺正道:“这个孩子,还请老大人使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罢了。还是不劳烦老大人!”而后交代小满,将这孩子带到内院去,仔细看好。
都说“宰相门房七品官”,却不晓得这额驸府的先生是几品?梁顺正见庄先生在县衙大堂,将自己晾在一边。从容地安排这些,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彼此年纪差不多,都是将近花甲之年,为何觉得他这先生做得比自己个儿这个县令老爷还自在体面?梁顺正心下腹诽不已,面上却只能笑着应付过去。毕竟对方是道台府的红人。实不是他这个小县令能惹地。
庄先生要去寻曹商议杜家之事。又有新地变故,看来需要仔细筹划、筹划。因此。并没功夫与梁顺正敷衍,应酬两句便告辞回内院去。
初瑜已经熬好了粥过来,正坐在床边侍候曹喝粥。粥里有腊肉丁,有干菜碎末,吃着咸滋滋的,倒也开胃。
曹不耐烦吃甜食,刚端上来时,见红彤彤的,还以为是枣粥之类,尝过一口,才晓得是咸粥。
只是不见米粒,又不见豆子,但是却带着豆香与米香,不由使人稀奇,问道:“使什么做地?倒是第一回吃这个!”
初瑜见曹有胃口,心下欢喜,脸上不禁多了笑意,道:“额驸喜欢,就多用一碗,这个是用粳米碾碎了熬地,用地赤豆水调色,最是好克化!”
曹点点头,拿着调羹喝了一碗,见初瑜面有疲色,很是心疼,说道:“何必这般费事,累着你怎生好?不过这几样材料,都放到锅里熬就是!”初瑜只是笑而不答,喜云在旁接了曹地碗,帮他在海碗里又盛了一碗,笑着送上,说道:“额驸说得好生轻巧?婢子跟着格格到府里两年,怎么不记得额驸什么时候喝过白米粥?”
曹生活起居,向来都是别人侍候的,饮食这块,也没用自己操过心。现下听喜云这般说,才想起自己地“挑剔”来,笑了两声,将手上的粥喝了,而后拉了初瑜的手。
初瑜的手冰冰地,想必是沾了水的缘故。
曹很是心疼,低声对初瑜道:“就算要弄这些,也不许自己动手,让喜云、喜彩她们做就是!”
初瑜笑着说:“初瑜喜欢弄这些个,只要额驸用的高兴,初瑜便是说不出的欢喜!”
看着两个主子的腻味样,喜云与喜彩两个不由对视一眼,想着是不是要退避开来。不过,瞧着额驸那包扎的严实的腿,也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便各自装作甚么也没瞧见,低着头,收拾了碗筷。
杜家二爷杜辉看着满桌子地菜肴,心中很是满意,端起手中的茶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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