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来。于是对辛追说:“如有流民,路上一定不好走,不如及早动身。”辛追便点头。卓青指着地上的张勇问:“主子,那这人如何处置?”辛追冷声道:“匪首,你说如何处置?”惊墨在一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牧冶看见了急道:“不行。他本是为生活所迫,虽为行为不端,到底没有伤人性命。还不至于要死吧?”众人都将目光朝向了牧冶,牧冶原本想说,这样的人放了也罢,但看着面无表情的辛追,觉得把握不大,便又说:“如果你们觉得不能放了他,也应送他到官府,由官府治罪,岂可行私刑?”程夷非此时也说:“唔,他伤得有点重,这条腿恐怕会跛,也算是有个教训了。”牧冶一听他明摆着是帮自己,便朝他感激地一笑。辛追看了看他们俩,一挥手:“如沐小姐所说,放了吧。”牧冶朝他一福:“谢门主。”那张勇却是挣扎着起来给牧冶跪下磕了个头:“谢小姐大恩。”牧冶急忙摆手让他起来,而他却是有些起不来了。牧冶正要去扶他,程夷非却抢先扶起了他,给他身上的伤上了药,又为他的腿上了夹板,并留了一些药给他。牧冶本想带他同行,但自己也是跟着别人的,倒不好开这个口,心想,张勇,以后你就自求多福,但愿你能挺过去吧。
从颀峰以来一路上果然遇到许多流民,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灾民,牧冶的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自己也帮不了许多人,但遇到带着孩子的妇女老人时,总要和紫依商量着取出她们身上的碎银塞给那些人,然后慌忙而走,实在不敢看他们感激而又期待的眼睛。夜晚在外露宿,卓青四人的戒备明显增强,四人轮流守夜,就怕附近的流民过来抢夺东西,好在一夜平安。牧冶那晚也是提不起精神来,早早便睡了,没有再和他们猜谜说笑话。
他们是在第二日的下午来到晅城的,卓青说他们无刃门在此有堂口,邀请程夷非牧冶他们同住。牧冶却说:“打扰了那么多日了,很不好意思。程大哥你跟他们去吧,晅城城大,可以找到条件好点的客栈,我和紫依住客栈就成了。” 听她这么一说,辛追的目光暗了一下。
程夷非摆手道:“沐野你们住客栈我也不是很放心,不如我也和你们同住客栈好了。”
牧冶笑道:“好吧,你救我,我诊金还未付呢,不如我请你住,请你吃饭好了。”
惊墨笑嘻嘻地凑过来说:“沐小姐请程公子吃饭啊?不请我们么?”
牧冶笑着回道:“你们照顾我一路了,当然要请了,不过得先等我们住下,找到这儿最好的酒家。”
辛追道:“我们堂口附近倒有个挺不错的客栈,不如住那儿,有事也好照应。”
牧冶应允,跟着他们来到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卓青将他们带到顺风客栈,牧冶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进去看看,果然不错,便安置了下来。一放下包袱,牧冶便叫小二烧水,她要洗澡,这一个月来,她都没彻彻底底地洗干净过,实在是太难受了。
辛追眼见得牧冶三人进了客栈便转身走向只隔了三个门面的一座宅子。进了中堂后,他对尾随其后的赤晴道:“传书羽堂,查岭南沐家、沐家小姐。”
晅城
第二日,牧冶起来得有点晚了,卓青已经找过程夷非,传话说,门主在有事要办,要盘桓几日,这正中牧冶下怀。她也想看看这个云阳中部最大的城市,看看以后是否能留在此处生活。
程夷非和紫依陪着牧冶吃早餐,顺风除了住宿也兼做酒菜,早点倒是相当可口。看看牧冶吃得差不多了,程夷非忽然问:“沐野,你不想跟辛公子一路,是吗?不喜欢他们?”牧冶听他这么问知道前日自己的神色大约是落在他眼中了,她抚了抚眉说:“也不是,只是这位辛公子或者说他们无刃门的行事,有些狠辣,我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再说,我等这些小民,江湖是非也不想掺和,若一直跟他们在一起,难免涉及,这实非我所愿。”
“你是指那些盗贼?”
“是,程大哥你不会觉得我是妇人之仁吧?我只是觉得他们因灾而成盗匪,乃生活所迫,又没有杀人放火,虽取不义之财但也罪不至死,应该可以给个机会。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
“沐野你是有仁者之心。只是‘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这话听起来很沧桑,沐野你才几岁呀?”牧冶心道,我是没几岁,但死过一回了,当然觉得活着真好,活着不容易了。
早饭后,牧冶三人决定出门闲逛。暄城是个繁华的地方,集市上的商品倒真是琳琅满目,品种繁多,而且大多是手工制品,让牧冶看得目不遐接。这些草编的、皮制的、陶罐瓦壶,如果放在现代,那都是工艺品,但在这里却只是日用品,价格低廉。有几件让牧冶爱不释手,但想想自己终究是在赶路,也没地方放置,只能作罢。三转二转的,三人就进了一家首饰店,不过是个小店却布置得极为精巧,首饰以玉石、玛瑙、珍珠为主,金银饰品倒是不多。老板见有人来,很殷勤地上来招呼。牧冶的目光在那些玉佩、项链、耳饰、簪子上一一滑过,倒也发现了一些品质很不错的东西,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人造玉石,这店里玉的成色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她的眼光忽然定在一根白玉簪上,那簪通体雪白,莹润可爱,簪头的纹饰不是当下流行的牡丹菊花或是游龙飞凤,而是几朵缠绕在一起的牵牛花,而且雕功了得,花不是浅浅的浮雕,竟是非常立体的,连花上的露水及一只小小的蜜蜂都清晰可见。老板非常机灵,看牧冶的目光不动了,便马上捧出这款簪子放到牧冶面前,牧冶越看越爱,便问道:“老板,这怎么卖?”
“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根簪子一点瑕疵都没有的,您要是喜欢,就给三十两。”
牧冶抽了一口冷气,三十两,够一户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了的:“老板,您抢钱哪?”
“这位小姐啊,这根簪子的品质你可也是看过了,我这店里比它更好的可也不多了。而且就簪子来说,这整个暄城您找不出第二根来。更何况,这簪子是玉石名家周大生的手工,三十两,不贵您的。”
紫依在一边说:“再好,它也只是一根小小的簪子,您卖这个价可是有点贵了,便宜点吧。”牧冶还真是不会讨价还价,一心就指望着紫依了,好说歹说,还到了二十两。牧冶想,算了算了别啰嗦了,正欲掏银票,忽然想起了什么,收回了手,拉着紫依说:“算了,我们没有碎银,银票都太大,还是不买了。”紫依被她拉出门才反应过来:“小姐,银票太大可以去银庄换嘛?你不是很喜欢?”程夷非也颇为不解:“我这里还有几个银锭,应该够了。”牧冶摇摇头,指了指店门口一个小乞丐,咬着嘴唇说:“我只是想,我一根簪子便要二十两,够许多人活命的了,有些人饭也吃不上……”说罢,掏了一点碎银扔到了小乞丐的碗里。程夷非和紫依都不言语了。牧冶一边走一边说:“程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其实我也知道就凭我也帮不了几个人,只是想着他们太可怜了,能帮一个是一个了。”程夷非叹了口气:“沐野,你怎么会是傻,你太善良了。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养出你这么善良的女子。”紫依在一边说:“因为夫人信佛呀。再说在我们家,老爷少爷都是很善良的人,也很宠小姐的。”
牧冶这整个上午只收获了一支糖人,还是程夷非买的,但她却觉得逛得挺过瘾。她想着自己说过要请程夷非辛追他们吃饭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好了。她已经看好了前头的醉白楼,于是遣紫依去定了位,又跟店小二借了纸笔写了请柬,差小二送到三个门脸外的归一堂,昨天她听卓青提起过他们的堂口就在三个门脸之外,叫归一堂。做完这些,她才下楼来吃午饭,程夷非和刚才跑腿的紫依都已经在桌边等了。牧冶坐下来时程夷非已经点好了菜,三人喝着茶水等菜。
酒楼饭店是各种新闻八卦的集散地,就听得边上一桌四五个男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一个矮胖子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牧冶仔细一听,他在说的正是自己的未婚夫——那个骠骑将军:“西北这两年是不用担心了,有骠骑将军守着,那些蛮夷是不敢再动的了。”
另一人道:“近年来西北是比较平定了,不过那些蛮夷素来彪悍,只怕不会那么快死心的。”
胖子道:“那骠骑将军的手段可有得让那些蛮夷受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定远人,他说他们那儿边远的村庄原来都不怎么敢种庄稼,一到那个收获的季节,总有小队蛮夷前来劫掠。他们要是动作不快,这一年的收成倒有大半归了蛮夷。那骠骑将军来了之后组织几个村庄的壮丁给成护庄队,由他们训练,收获季节就在各村庄巡回,还有烟火为号,若不能敌便放火,骠骑将军会火速派军过来,即便是被抢走的也会抢回来。而且骠骑将军对蛮夷放出话来,‘过界者死’,也杀了那么几个,那边村子就太平多了。”
一蓝衫男子道:“辛将军功绩不容小视,不过听说非常铁血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些夷族的男子若来劫掠,他们的家小总会被将军拿到,若有顽抗的,便是全家都死。”
牧冶暗想,原来那将军也姓辛,不知跟那个无刃门的辛追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倒象是一家人,都那么冷血的。此时又听另一人说:“此番骠骑将军迫得蛮夷王庭东迁,可算是大功,云阳西面可算是可以平静一些了。听说辛将军不日还朝,到时皇上恐怕会有更大的封赏。”
胖子又道:“那骠骑将军乃皇上的外甥,早就一门富贵,不知皇上如何赏他。”
蓝衫男子又叹道:“西北平定,可东北却又动荡,北狄最近动作颇多,时有挑衅行为啊。”
桌上另有人道:“这国家大事你我担心亦是无用,来,来喝洒,喝酒。”然后便是哪家花楼姑娘才情好,哪里风景宜做诗会之类的讨论了。
牧冶他们的菜也上来了,听得无趣便低头吃菜。吃完饭回客房时,牧冶忽然心里一动,问程夷非:“程大哥,你知道他们说的骠骑将军叫什么吗?”
程夷非道:“好象是叫辛独迁的吧。我久居阳南乡间,这朝中之事倒也不是很清楚。”牧冶“哦”了一声便跟他道别回了房。
归一堂内,辛追大步走向书房,后面紧跟着卓青。他在桌前坐下,问卓青道:“惊墨、赤晴可曾回来?”
卓青道:“都回来了,蓝雨还在东门。”
“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卓青、赤晴、惊墨都进来了,蓝雨也跟在后面。赤晴道:“流民多居于城门外,四门皆有,以我们来时的南门和东门居多。城里亦有,但量不大。据羽部消息,东面的止蓝城亦有大量流民。城内有些富户在施粥,西门和北门亦有官府粥棚。”蓝雨接到:“东门已关闭,据府衙差人说,东门流民甚众,怕开门后一发不可收,故不敢开门。但有人夜间坠米粮下城墙,由灾民自行分配。东门的灾民中已拥立头人,自行设灶支锅分配米粮。”卓青亦回道:“给七王子的信已于午时发出,七王子目前在陇郡,离此一百多里,慢的话两天亦能到。”
辛追点头。又转向惊墨:“沐小姐处如何?”
惊墨道:“今儿李义张阳跟着,属下未露面,怕小姐不高兴。”
“叫李义张阳来回话。”
“是。”
不一会儿,李义和张阳便进来,是两个面目寻常,混在人堆中便再也寻不出来的人。他们行了礼便回道:“今儿早上,沐小姐辰时过半下楼用的早饭,后与小婢及程公子去街市闲逛,没有遇到什么事。”而后又道:“不过属下听沐小姐的意思,她们想自己上京。”
辛追一惊:“嗯?他们可曾说什么?”
“沐小姐说,沐小姐说”李义的声音低了下来:“是这样的,程公子问沐小姐是不是不愿再与门主结伴,沐小姐她称是。说无刃门乃江湖组织,且行事狠辣,小姐不愿搅入是非中,故而想分开走。说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辛追知道所为何事,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这便狠辣了?又叹,不愿搅入江湖是非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后面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才是真正的缘由。可是行军打仗不就是以消灭对方为目的的么,自己有什么错?
众人见他低头不语,都不敢发出声音。好一会儿,辛追才又问:“他们逛集市,可曾买什么,沐小姐喜欢什么?”
张阳回道:“小姐对集市上的手工制品很感兴趣,但都未买。只有一家首饰店呆的时间有些长,看中了一支簪子却未买。”
“为何?”
张阳的话音里带了一丝敬意:“簪子开价三十两,小婢还至二十两,小姐本欲掏钱,终未买。属下在门口听见她跟小婢说‘我一根簪子便要二十两,够许多人活命的了,有些人饭也吃不上……’还给了门口小丐一些碎银。”
李义又补充道:“沐小姐从集市回来后用过午膳便休息了,期间差小二给堂里送过信。”
“信?”辛追眼光往桌上一扫,这才发现桌上是压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邀请他晚上酉时醉白楼吃饭的,却没有具名,但那字清秀婀娜,应是女子所写。他刚才绷着脸瞬时放松,柔和了起来,说:“卓青、惊墨、赤晴、蓝雨,沐小姐请我们晚上醉白楼吃饭。”他让众人散了,独留下张阳吩咐了几句。
出了书房所在的院门,赤晴道:“主子动心了。”
卓青道:“可是主子正月即将大婚。”
惊墨道:“沐小姐风趣可亲,人品又好,倒也配得起我们主子。”
蓝雨道:“我看沐小姐未必肯呢。这一路,小姐与主子不甚亲厚,倒与程公子甚为相谐。再说沐小姐对我们的行事颇有微词,前几日在颀峰山脚下惊墨你说‘杀干净了’时沐小姐脸色便变了,满脸不豫。”
惊墨一怔:“有这事?可我说杀干净了,也不是全杀死了,只是人死的死逃的逃解决掉了么。”
赤晴道:“主子让羽部查岭南沐家,估计就是沐小姐家。主子是已定了正妻的,但岭南沐家原是功勋之家,沐家女儿岂能做小?这事儿还真难了。”
鱼刺
牧冶订的是二楼雅阁,酉时未到,牧冶程夷非便带着紫依先到了,牧冶坐在窗前,看着这个城市的黄昏,有路人匆匆赶回家的身影,小贩在在楼下高声叫卖,争取着最后的商机。牧冶想起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想想往常此时,自己正和田园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或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而过不了半小时,在城市的某一段,大哥二哥会驾车往他们城市边缘的家赶,家里的灯光会亮起,权婶会在厨房里忙碌……而现在,转眼一个多月了,他们会在干什么呢?他们会找到自己的身体吗?他们会……想到此处,她的眼睛泛酸,泪水将欲涌出。程夷非注意到了牧冶脸色的变化,走过来问:“沐野,怎么了?”
辛追五人走到雅阁门口,正看到程夷非弯腰看着牧冶,而牧冶抹了一把泪水,说:“没什么,程大哥。我只是有点想家了。”辛追的脸便有些绷紧了,程夷非一回头看到了他们,忙说:“沐野,辛公子到了。”牧冶的脸上挣出一丝微笑来招呼他们,看到卓青他们没有落座的意思,忙说:“今天我们就象是在野外那样坐吧,我不习惯有人站在我后面看我吃饭的。”辛追于是向卓青他们点头示意,四人在辛追两边落座,牧冶坐在辛追对面,左手是惊墨,右手程夷非。紫依走到门口,示意小二上菜,又回来坐在程夷非和卓青之间。
牧冶在美食前很快便忘了自己小小的伤感,又活泼了起来。每上一道菜便让小二介绍一番特色。辛追注意到她很喜欢一道三杯鸡,面前的一道鱼却是碰也没碰,他介绍道:“晅河白鱼,是这里的特色,鱼肉细嫩,十分鲜美,沐野不尝一下吗?”牧冶惊觉他没称自己为“沐小姐”,似乎是在有意示好,不禁有些受惊。她不是不喜欢吃鱼,而是特别怕河鱼的刺,从小都是权婶、妈妈或者大哥二哥帮她挑刺的,这点她实在有些惭愧,所以她宁肯多吃海鱼。紫依这时低声跟程夷非要求换位,众人却是全都听到了:“小姐从小吃鱼怕刺,鱼肉都是挑过刺的。”牧冶心中暗喜,还好还好,方沐野跟自己的习惯竟是如此相似,她已经有十天没有出现了,看来真是很弱了。
程夷非点点头,说:“沐野说了,今日我们就象是在野外一样,便也不用主仆分得那么明白,沐野,我帮你挑刺吧。”牧冶脸色微红,正想摇头,他却仿佛看出了她的意思,笑笑说:“要是因为鱼刺而不吃这么鲜美的鱼,岂不是太可惜了?”说完便夹了一块鱼到一只空碗里开始挑刺。挑完后他将碗推向牧冶,牧冶正想去拿,却发现左边伸过来一只盘子,盘子里是一大块鱼肉,惊墨朝她笑笑说:“主子给的。”牧冶又看向辛追,辛追冲她微笑道:“既然不分主仆,我帮你挑也可以吧?”牧冶惊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惊的何止是她,辛追周围四人俱是吃了一惊,赤晴从辛追手中接过鱼肉,惊墨从赤睛手中接过鱼肉递给牧冶时心中何曾不惊,只是惊在心里,面上却是不动分毫。
牧冶吃了两份鱼肉,鲜美得不知是什么味道。
让紫依结了帐,一行人起身下楼。走到楼梯口时,听到大堂里有人在议论骠骑将军:“听说了吗?骠骑将军已经回朝了。”
“哦,那京城里的那些小姐估计出门的次数要多了吧?听说骠骑将军每次回京,都是掷果盈车的哪!”
“我看倒是那京城里那些公子哥要老实一点了,一旦惹了那位爷,轻则挨打,重则丢命呢!”
“那位爷很暴烈吧?”
“我听说驭下很冷酷,曾有仆从犯事被打断双腿丢出府门的。”
“还听说有次跟某位尚书之子争道,将人打得一个月起不了床的呢?”
“不过,他有战功在身,皇上又宠爱,打个把人算什么。估计杀个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牧冶低叹一声:“仗势欺人,非君子。”
卓青听到那些议论和牧冶的叹息,面色一变,辛追用眼色制止了他。
回到归一堂,卓青问道:“为什么不让属下教训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沐小姐会误会。”
辛追道:“在她面前我只是无刃门辛追。我是怎样的人,她以后自会知道。”
牧冶回到房间,紫依点亮了油灯,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锦盒,便叫了一声:“小姐。桌上有一个盒子。”牧冶回身走到桌前,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躺着一支白玉簪子,莹润透彻,就是上午自己看中的那一支。紫依奇道:“小姐你看中的那支簪?谁送的呢?”知道自己喜欢这支簪子的不过就是紫依和程夷非,牧冶便说:“可能是程大哥吧。”可是他什么时候去买的这支簪呢?今天已经晚了明天早上再问他吧。
早上牧冶下楼时,发现卓青和程夷非一起等在饭桌旁。卓青看见牧冶下楼,揖了一下说:“主子邀请程公子和沐小姐游晅河。”牧冶原本今日也想让程夷非带她去看看晅河的,只是辛追来请,又让她有点犹豫,昨日那份鱼肉带来的冲击力让她觉得尴尬,她本能地想躲。抬眼看了下程夷非,他却微笑地说:“我已答应了,沐野不想去么?”牧冶点头,搭个顺风车也好,等下离那人远点就好了。吃完早饭,车已经等在客栈门口了。紫依上楼为牧冶取了一件披风,几人便出发了。走出没多远,便看到辛追带着赤睛三人等在归一堂口。一行八人又按照五骑一车的格式向晅河进发。
晅河在晅城北门外,码头在东北方向。已近九月下旬了,只见河边芦花盛放,蓬蒿枯黄,间或有南飞的雁阵从天空掠过,河水却是静谥无波,汤汤自流。有风来时,便荡起层层细波,水浪拍得岸边哗哗作响。牧冶站在河边,蓦然生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苍然之意,觉得站在河边对河发发呆也是好的,便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了。俄倾,感觉有人站在她身后,有热热的鼻息淡淡地扑来,还杂夹有一股龙涎熏香的味道,她转过身去,对上了辛追的脸,她低头悄悄地小退了一步。
辛追打量了她一下,忽而问道:“怎么没用那支簪?你不是很喜欢的吗?”
牧冶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簪是辛门主送来的?可是门主怎么知道我喜欢?”转而便想到了:“你派人跟踪我?”一张俏脸便沉了下来。
辛追淡淡道:“城内城外流民甚多,我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要不,我让惊墨跟着你们?”
“不用了,谢谢门主好意。也谢谢门主替沐野买回簪子。紫依,等下别忘了将银子还给门主。”
辛追的脸色变了:“簪子是我送你的,你不喜欢便扔了,银子,不必了。”他的的声音很低,却透着冷厉,让牧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不由地紧了紧披风。看她这样,辛追的脸色有些松动,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拉衣服,想想却又放下手,移步到了牧冶身后。在一旁和卓青说话的程夷非此时过来说:“嗯,河边风大,沐野还是不要站在风口吧。河边还有一些想要北渡的流民,似乎情况不太好,沐野与我同去码头边看看可好?”牧冶赶紧点头,只想马上逃离。辛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偏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惊墨悄悄跟赤晴说:“我就说不能让沐小姐知道人有跟着她。果然就不高兴了。沐小姐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
赤晴也悄声说:“我还没见主子跟谁解释过他的决定的。主子这回很上心了。”
蓝雨也接道:“主子还没被如此拒过呢。”
卓青低斥道:“少说两句,当心挨罚。”
四人转眼看辛追,果然见他脸色黑黑的。
午饭是在河边的一个酒楼里吃的。辛追的脸色倒是很快就归于平淡,席间与程夷非谈起了城外的流民。这里的流民倒是不多,但的确是象程夷非所说的那样,有些已感染疾病,还好不是疫症。程夷非便说:“北门人少尚且如此,恐怕东门病会更多,今日我准备一些药,明日还是到东门去看一下吧。只是东门不能随便进出,要取得官府的凭信。”辛追道:“这点夷非不用担心,明日辰时我派人给你送凭信便是,只是你一人恐怕有些不便。”牧冶忙说:“我和程大哥去。”程夷非摇头:“不行,这些病虽非疫病,但也有风寒的伤寒的,都有传染性,你体弱,只怕会被传上。这城中还有我一些旧友,下午我便约请他们,应该没关系。”
赤晴道:“听说此次晅河大水,是因汶县溃堤开始的,汶县晅河大堤不是春上才筑成的新堤么?怎么就溃了?连带着止蓝、硐县、平遥都被淹,而且都三个月了,怎么还没安置好,那么多流民全往旁县走?”牧冶边夹了一筷子青菜,边漫不经心地说:“大堤质量不好呗,估计筑坝的银子不知流到哪处去了,土石不继,根基不牢自然抵不住洪汛。查一查,准保能揪出一群贪官出来。就是这赈灾,恐怕也没多少钱粮落到百姓手中,要不然百姓何必要出来讨生活?”她忽然感觉满座无声,正欲伸出去夹菜的筷子便停住了,抬起头来,果然见到程夷非和辛追他们都看着自己,她愣愣地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辛追摇头:“不是,是太对了。”程夷非也道:“是我们没想到沐野有如此见识,太大惊小怪了。”牧冶这才想到,这里的小姐恐怕都不会随便议论时政,自己在学校家里都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到这儿初时还警惕,这会儿大嘴巴的毛病又出来了,想好要低调,等找着滕毅再说的,这会儿又随便发表意见,心里面真恨不得封了自己的嘴。她掩饰道:“其实也不是我的什么见识,只是以前先生曾提到过而已。”
辛追问:“沐野的先生是哪位,能□出如此弟子的,怕也不是凡夫俗子。”
牧冶不想那么快供出滕毅,便说:“他,他的确是世外高人,只是性喜云游,不知何踪,我也想找他。”
饭后,程夷非先将牧冶送回客栈休息,看着她喝下自己配的预防药才放心地出门找旧友。这个身体很容易感觉疲倦,牧冶就决定午睡了。
救人
看程夷非出门,牧冶也叫了紫依,出门寻药店。昨天和程夷非说了半天,程夷非还是不许她跟着,不过给了她一张药方,让她尽量多地抓些药来,是个预防的方子。前两日逛的街,牧冶对街市上的几家药店还有点印象,便带着紫依往主街上走去。
归一堂口,惊墨问辛追:“主子,还要跟吗?”辛追道:“我说过不用跟了么?你不要露面,还是让李义和张阳去。”惊墨应声而去。
因为用药量大,牧冶让药店在午时过后直接送到顺风客栈,她先付定金,货到后再付全额。她看过二少爷塞给紫依的银票,总有五六千两,买药那是足够了,方沐野离家时也拿了不少的金叶子和银票,也足够她逃婚成功后生活几年的了。牧冶和紫依一路走一路继续寻下一家药店,不知不觉就走入了一条小街。正东张西望地在找药店,横刺里忽然冲出一团黑影,牧冶躲闪不及差点摔倒,幸亏紫依扶了一把,那团黑影却是滚倒在地。牧冶定神一看,撞了她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浑身脏乎乎的,衣不蔽体,此时他一咕噜爬起来,一把抱住了牧冶的腿,牧冶被吓了一大跳:这儿总不会有什么抱腿党吧。想了想,她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孩子,那男孩摇头,却是焦急地“啊啊”地叫着,原来是个小哑吧。牧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疑问地看向紫依,紫依见他抱着牧冶的腿不放便上前去掰他的手:“你快放开小姐。”可那男孩任紫依怎么拉都不放手。
正在僵持,小巷里又跑出一个八九岁,衣着齐整的小女孩,看见男孩抱着牧冶的腿,也奔上来抱着牧冶的胳膊,嘴里说着:“姐姐姐姐救救我们,带我们走。”牧冶心想,总算是有个会说话的了,正要问详细的情况,女孩却更着急地说:“姐姐,快带我们走,他们要追上来了。”牧冶于是决定带他们离开这里再问情况。没走出几步,后面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叫:“站住!”牧冶一回头,看见那条横巷里奔出几个男人,当头一个粗壮的汉子已经快步向牧冶四人走来。再看那个男孩和那女孩却是脸色大变,小小的身子有点颤抖。牧冶自忖跑也跑不快,索性就站了下来,拉着孩子着看向来人:“叫我们吗?什么事?那粗壮汉子见她穿着华丽又一脸镇定,倒也不敢造次,站下来拱了拱手说:“这位小姐,您身边的两个孩子是我家逃奴,请您将他们交给我们吧。”那女孩揪紧了牧冶的衣服大叫:“不是,我不认识他们,我们是被他们抓了去的。”那汉子斥道:“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家生奴犯了点事还敢跑?”牧冶心里大致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遇上“拍花子”的了。她拉长声音道:“家生奴啊?那他们俩叫什么呀?”大约没想到牧冶并不卖帐,那汉子怔了一下,才回答道:“男孩叫阿宝,女孩叫福莲。”那女孩又大叫:“他胡说,我叫赵秋莹,我是止蓝城人,家里遭了水灾来这里寻亲的。”那男孩不能出声,却用脚在满是土的地上划出了“王一明”三个字,大约没想到男孩会写字,对方几人一时竟无人出声。
牧冶心里此时却是天人交战,孩子明显是被拐的,可能是那些灾民的孩子,不放人,她和紫依今天可能难以脱身;放人,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想想这些孩子的下场,再想想现代报纸上登的那些关于乞丐集团控制孩子的报导,这个时代这些孩子恐怕下场更惨。如果任由他们将孩子带回去,她恐怕以后都要生活在愧疚中了。她悄声对紫依说:“走,去归一堂找人。”紫依也明白眼前的形势,但她摇头:“我不能丢下小姐。”牧冶又悄声说:“你跑得快,找人救我,要不,都跑不掉。”紫依咬住嘴唇缓缓地向后退去,此时小巷中又转出五六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他冲那汉子道:“老三,怎么抓两个孩子也这么久?”趁那汉子回身和老者说话,牧冶带着孩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而紫依转身就跑。
但那伙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们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派了两人去追紫依,又将牧冶和孩子围在一个墙角,牧冶忙大声说:“各位请稍等,我有话说。”牧冶哪有什么话说,她一门心思想等着有人路过能救他们一下,这穿越女不是都有好运气的么?可是,这条小街竟是僻静得很,这个时候一个行人也没有,牧冶才想起,此时近午,估计人都回家吃午饭去了。牧冶有点出汗了,她忽然想到,辛追前日派人跟着她,今天说不定也会有,他是个主意很大的人,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不高兴而改主意的。于是便转头看来看去,想寻出点蛛丝马迹。那些人见她说有话要说又不开口,眼睛却乱转,便要冲上来,牧冶赶紧将孩子掩在身后大声说:“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那老者却冷冷地说:“我劝小姐不要再耍什么花招,还是快点将人交给我们为好。”
牧冶定定神说:“这样吧,反正你们也只是求财,我出钱买下这两个孩子好了。”
牧冶看出这个建议让那叫“老三”的汉子有点动心,便乘热打铁道:“你们开个价吧。”
那个老者沉吟了一下,拦住了正要开口的老三:“不行,这批货都有主。再说卖给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去报官。”
牧冶知道这事难了了,性格中的倔强倒被激发了出来,她挺直脊梁道,冷然道:“那你待如何?还想杀人灭口吗?”
老者被她忽然强硬的态度弄得一怔,既而说:“杀人灭口?不会。我们不做赔本的买卖。你这样水灵的姑娘,老二那里正好需要,我们不会浪费的。”
牧冶感觉冷意从脚心窜了上来,但还是强自镇定道:“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就敢打这样的主意。只怕你们没本事让我跟你们走。我半个时辰不见,无刃门就能将这晅城翻个底朝天。你若让我们好好离开,银子还是你们的,我只当没见过你们。”一边在心里祈祷:辛门主,但愿你的无刃门在江湖上有点名气,能唬得住人。那紫依也不知道逃没逃出,有没有找到人?还有,如果有人跟着我,请赶快现身吧。
那伙人听到无刃门的名头果然犹豫了起来,但只一会儿,那老者便道:“江湖上都传无刃门如何了得,却没有人真正看到过无刃门的人,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得要得罪了。”说完,手一挥,便有两个汉子扑了上来,牧冶躲了一下,闪过了一个,却没躲过第二个,胳膊被人牢牢地捏住了。但也只是捏住一下,牧冶忽然看到捏住她胳膊的手与那汉子分了家,血毫不留情地溅上了牧冶的衣袖,她尖叫了起来。醒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个灰衣人挡在她面前,辛追果然是派人跟着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得这么晚。
紫依迅速地穿出了小街,她已经感觉到后面有人追,在一个拐弯处她闪身进了一个门洞,眼看两个青衣人跑过她面前了才又横穿了一条巷子,拐上了主街。主街人多,她倒不怕被人堵了,当她跑到归一堂口时已经扶着墙喘得说不出话来了,当日值守归一堂的是卓青,午时快到了,他本想去顺风看一下沐小姐有没有回来,一出大门就看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紫依,忙上前扶住她,还没等他问,紫依就开口说:“快,快,快,救小姐,小姐被人堵了。”卓青一听,忙召集堂内十余人,问清牧冶的方向,往那个方向放了支带响的烟火,又吹响了一支铜哨。然后便带着紫依和门徒往牧冶处赶去。
辛追正由府衙往归一堂走,赤睛来报,城中方向有烟火,好象出事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听到铜哨。辛追一听:“是卓青示警,城中方向,难道是沐野出事了?”他急步往城中走去。未几,城中方向又有一道烟火冲天而起,尖利的响声清晰可闻。他索性飞身上了屋顶,快速向城中掠去,赤晴忙跟上。
卓青赶到的时候,看到小巷中有二十几人围攻三人,牧冶护着两个孩子缩在一个墙角,李义张阳拦在她前面,两人都已受伤,在主街时他看见了他们发出的烟火,所以快速地找到了他们的方位。卓青带着十几人杀入战团,那二十几人中有七八人身手不弱,也费了卓青不少功夫。
牧冶搂着两个孩子贴在墙边,忽觉眼前一暗,有高大的身影罩了下来,抬头一看,竟是辛追到了。辛追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迹,眸光一冷,问道:“受伤了?”牧冶摇头:“别人的,蹭上的。”赤晴加入了战团,辛追站在牧冶身边始终未动。那二十几人中最后只剩那位老者和老三还站在战圈中。那老者颤声问:“阁下何人?”辛追的声音象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无刃门。”老者双膝一软跪坐下来:“原来是真的。”
牧冶急忙道:“他们拐带孩子,可能住处还有孩子,赶快去看看。”辛追吩咐赤晴带人去处理了,扶起牧冶道:“我们走,回去了。”
路上,辛追要求牧冶住到归一堂去,说,他昨天就听说城中有孩童和少女丢失,怀疑有人组织这件事,今儿正好被牧冶撞破,今天虽然抓了一些人,但余毒未清,她住客栈不安全,还是住到归一堂里让人放心点。可牧冶想起让药店老板送药到客栈的,人不在不好收药,辛追于是让卓青陪着去,说好收到药等到程夷非后就到归一堂住。牧冶答应了,但只说这事一了,她便还住回客栈去,辛追只好答应。两个孩子,女孩自己说得清父母住在哪里,辛追便差人送了回去,男孩是个哑巴,就先带回归一堂了。
回到客栈,果然那几家药店都已送了药来了,牧冶赶紧付了钱,又让小二送了饭菜到房间和卓青、紫依一起吃了,就收拾了些东西。恰逢程夷非回来取药,牧冶跟他大致讲了下事情经过,把药交割了,就跟着卓青去了归一堂。
李义和张阳伤得倒都不重,辛追将他们叫来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他们虽然跟着牧冶却也怕被发现,所以只是远远地跟着,看她只是买药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牧冶转入小街后,因为小街人少,容易被发现,他们就守在小街街口,直到看到紫依穿出街口急奔而走,后面还有人追,两人才意识到出事了,急忙上屋顶找到牧冶所在,却发现牧冶在从容地与那群人周旋,他们便不动,直到那伙人发难他们才现身。
李义道:“属下护主不力,让人抓到了小姐的胳膊。”
辛追道:“那人呢?”
“斩了手。”
“你自己呢?”
“属下领罚。”
辛追忽然想起什么,对李义张胜道:“算了,伤好后再罚。”两人对看了一眼,心中大叫侥幸,门主从来没这么宽松过。
沐家 方家?
下午,归一堂的后院显得十分安静。一只鸽子扑愣愣飞进院子,落在腊梅花光秃秃的枝条上,赤晴伸出手去,鸽子乖巧地停上他的左臂,他取下鸽子脚上的小
银汉迢迢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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