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军是长公主的儿子,据说战功累累却是个残暴的主儿,好杀降俘,还有一次因为久攻某地不下而损失了兵马,城破后就屠城祭奠。 京城还有传闻说宁愿得罪皇子也不能得罪骠骑将军,说皇上对这个外甥十分宠爱,得罪了他的人最后都死不见尸。方沐野生性纯良,觉得此君实非心中良人,恳请方老爷退婚,怎耐一向宠爱女儿的老爷这次竟是怎么说都不许,说这门婚事是夫人生前与长公主定下的,方家虽是商人,却也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小姐见父亲不肯,初时还不吃不喝闹绝食,老爷这回竟铁了心。后来便不哭也不闹了,却要求住到阳南的别院来散散心,老爷知道小姐一向柔弱乖巧,以为闹过便也死心了,便允了,让大少爷二少爷带着从南郡来到阳南。谁知小姐竟也是个倔脾气,早动了逃婚的心。到阳南的别院后暗自准备,竟是连贴身的紫依也不告诉。几天前一个凌晨,乘着家中别院中仆人倒夜香买菜之机,出了别院。而且还在床上故布疑阵,致使紫依二个多时辰天大亮了才发现。她不知道一向柔弱的小姐胆子倒大,夜黑风高的也能出逃。一发现小姐不见了,大少爷和二少爷便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紫依护主不周本应被杖责,但两位少爷却让她戴罪立功,也出发去找小姐。临行时,二少爷塞给她一叠银票,偷偷说:“找到人后找个好地方住一阵也不错。”紫依便明白了二位少爷的心思。
至于紫依如何能找到方沐野,那是因为她知道小姐没有别的人可投奔,只有远在京城的原方府西席,自小姐十二岁时起教了她三年多,前两年才去京城求功名,那位滕先生博学多才,却思想开放,常鼓励小姐多学东西,甚至要她多锻炼身体,小姐视他如父兄,估计会去找他。只是京城离阳南何止千里,一个弱女如何去得。况且小姐一向不大出门,出门也在车马内,如何识路。所以紫依一路追一路为她担心。后来在小镇集市上问过人,知道有一个翠衫少女曾往赤坞山方向走,更证实了她的推测。后来便发现了小姐的耳珰、香囊和金钗。她沿着山路向樵夫打听哪里有医馆,人家告诉她这山中没有医馆,但衡阳草庐的主人却是神医世家的人,于是她便一路问一路往这边走来,万幸竟真被她猜对,才找着了人。找到了人后她只说自己和小姐出门访亲,不慎在集市走散了。
牧冶不禁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明机灵,同时也为那小姐感叹,要是换了自己恐怕也是要逃的吧,如今正好。忽然想起紫依话中的滕先生,心中一动,便问:“滕先生?嗯,我好象有点记得了,是不是叫滕毅啊?”紫依兴奋了起来:“啊,小姐你能记得滕先生的名字,是不都要记起来了?”牧冶心里却是翻起了波浪:自己为了找滕毅从逸阳山失足摔下到了这里,这滕毅倒是比自己早了这许多时间穿过来,偏还是当了自己的家教,真是有缘份。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摔和穿越是不是都是天意。她知道滕毅一向对穿越有偏好,大哥都称他为滕半仙,估计他是自己找门路穿过来的,而自己呢,学期末,男友才刚表白,她还等着奉献自己的第一次呐;家里二个哥哥如此宠她,而今也要看不见了;还有远在新西兰的妈妈,说好寒假去那里玩的,妈妈见不到自己不知道会怎样,这几年她已经很稳定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踪而又犯病呢?如此想着便有些悲伤,恨恨地想,如今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因滕毅而起,一定要到京城找到他,赖着他过日子!
牧冶照过镜子,这个女孩子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十六七岁的样子,连相貌都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自己漂亮多了。牧冶仔细对比过,五官形状差不多的,似乎就是脸小点,眼睛大点,嘴唇薄点,怎么感觉她就是小美人,而自己就只能称得上清秀呢?,罢了罢了,反正如今跟这小美人是分不开了,只是不知道这小美人的魂魄哪儿去了,如果能替自己活倒也不至于使家人太伤心吧。没有灯,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甚至没有书,牧冶晚上所有的消遣都没有了,怕穿帮,连聊天也是小心翼翼的,能不说时自然不说。
醒来后的第二天晚上,陪睡在榻上的紫依已经睡得很熟了,而牧冶实在是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数绵羊,正数得昏昏欲睡呢,忽然仿佛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她想睁眼看是谁,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只听到了个娇柔的女声在问她:“你,你是谁?”
她也听见自己回答:“牧冶,哦,不对,现在是方沐野了。”
那女声又道:“我才是方沐野。”
牧冶一悚:“你是方沐野,那你在哪儿?我,我没想要你的身体,我也想回家。”
“我,就在这个身体里呀。你想回家?你回不去了。因为我要走了,这个身体就留给你了。”
“你要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我本来早就该走了。至于我要去哪儿?也许是轮回,也许是魂飞魄散,我也不知道。以后该由你替我活。”
“我该怎么替你活?活下来的不是你。”
“那就替你自己活着吧。”
“我可以为我而活,可是你的家人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要在他们面前假装是你还活着?”
那女声沉默了,既而一声叹息:“唉,我也舍不得,可是命数如此。我原本体质就比较弱,是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故而我父亲和兄长都格外着紧,吃药的日子几乎跟吃饭一样长。我常觉厌烦。七岁时,曾有行脚僧人预言我活不到十六岁,如有异魂介入则命数有变。我母亲听了此话常常忧心,在我八岁时突发心疾而亡。如若不是滕先生的劝慰,我早活在怨自艾中。现在我已经过十六了,也许就是为了等你吧。我此番出行是为逃婚,却不慎跌入溪沟,这点伤势于我是致命的,因而魂魄虚弱至极,时时沉睡。你才能有机会进入。”
“可我与你的家人完全是陌生人,就是想骗他们可能都做不到吧?”
“你会认识他们的,我还没那么快就走,如你需要我会提醒你的。”
“可你是逃婚出来的,难道我还要替你嫁人么?或者,替你逃婚?”
“我原本是想上京去找滕先生的,知道婚期后,我无意间听大哥说,滕先生已被皇上定为国师。我想找到他,他是世外异人,或许他能劝说骠骑将军退婚,亦或能帮我逃得更彻底。”
好吧,要假扮一个人,总要了解她的一切情况,牧冶还想问问方沐野家里的情况,可对方却再也不出一声。
牧冶在衡阳草庐住了快半个月,与程夷非、紫依倒是相处得十分融洽。隔三岔五的,那个方沐野也会在她梦中出现和她聊些方家的话题,当她了解到牧冶也来自于异世且也曾是滕毅的学生时,直呼“天意”,说牧冶一定是与自己有缘,才会与她共享此身。只是她出现的间隔越来越长。牧冶心里很想马上动身去云阳的京城云城寻访滕毅,无奈程夷非却一定要她养好伤甚至要求调理好身子才能动身。不过牧冶发现急于动身的不仅仅是她,草庐内还有两位男子也很急,他们是某位贵人派来请程夷非去京城为家人看病的。不过牧冶也看出他们虽然急却不敢催程夷非,而是改作常来关心牧冶的病况,那个名叫卓青的看上去很阳光,却不太爱说话,说话的都是那个叫惊墨的,两人就象是演双簧一样,一个说一个做,倒给养病中穷极无聊的牧冶带来点乐趣。不过那两人时时要外出,这样给牧冶逗乐的机会也不多,听程夷非说是见他们的主子去了,他们的主子还等在阳南城里呢。
终于,有一天,程夷非在给牧冶把过脉后同意了牧冶几乎要每天提一遍的上路的要求。程夷非听说她们要去京城寻亲,便说:“正巧,我们也上京。你们两个女子这么远的路也不安全,还是跟着我们走好了。”牧冶心下正有此意,要知道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不方便。虽然她有紫依相伴,且也不缺钱,但紫依究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姑娘,出门的经验也实在有限。
于是,穿越半个月后,九月初十,牧冶紫依跟着程夷非准备进京去了。
无刃门
一行五人往北而行,走不了十里,牧冶就在心里暗暗叫苦。在现代,她虽说没有出必开车,但自行车公交车总是有的,哪怕是直排轮呢。除了军训,也没一口气走上五公里过。更何况,这付小姐身子也让她觉得拖累不已,换了在现代,牧冶的耐力不能跟跑马拉松的人比,可迈开步子走大步还是很爽利的,而今穿了一条长裙,腿都迈不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形容古代女子走路如弱柳扶风了,想不象弱柳扶风都不行,走不稳当可不就两边摆,跟风吹似的么。她倒羡慕紫依,短裙长裤,她也恨不得将裙子扯了开去奋力向前,她可不想因为跟不上那几个男的而让人觉得她拖后腿。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你现在是方沐野,是位千金小姐,注意形象。这一注意,便把自己弄得个气喘吁吁,惹得紫依赶紧来扶着她。
程夷非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走在前面的他不时停下来等着她们主仆两人,看到她喘,急忙招呼前面的卓青和惊墨停下来等。卓青回转身来,一言不发地牵过自己的马站到牧冶身边,牧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自己不会哪,便有些窘。紫依在一旁说:“谢谢卓大哥,可是小姐不会骑马。”卓青弯腰说了一声“得罪了”,便抱起牧冶放上了马鞍,没骑过马总见过骑马的,牧冶赶紧拉住了缰绳,在马上弯腰道谢。程夷非在边上说:“沐野暂且忍耐,等到了阳南县城咱们可以买辆马车,就好多了,你是还需要多休养。”牧冶坚持让程夷非叫她“沐野”,也不管是否会让人误会,因为这么叫着让她觉得还是在叫她的本名。而且她对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有一种对兄长般的信任感。听程夷非这么叫着,卓青和惊墨都以为她姓沐,因此便也称她作“沐小姐”。
就这样,牧冶骑在马上,卓青牵着缰绳,紫依跟在边上,程夷非在马后,惊墨拉了另一匹驮了行李的马跟在后面,牧冶心里直觉就象是幅唐僧取经图,只是多了一人一马,这么想着不觉偷笑。紫依看见了问道:“小姐,你笑什么?”牧冶想不到被人发现,只好掩饰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个笑话,觉得好笑。”后面的惊墨问道:“什么笑话?沐小姐说来听听。”牧冶无奈,只好迅速地脑海里搜罗笑话,还得不那么现代的。于是便说到:一个人走在街上看到一个商人在卖鹦鹉。他看鹦鹉很漂亮就问商人鹦鹉会说话么?商人说:“当然!不信,你握握它右脚”那人依言握了握鹦鹉的右脚,只听鹦鹉很清楚的说道:“你好!你好!”那人很高兴,商人又说:“你再握握它左脚。”那人又依言握了握鹦鹉的左脚,只听鹦鹉很清楚的说道:“再见,再见……”那人更高兴了,马上买下了鹦鹉。回家后喜不自胜,一会儿摸摸鹦鹉的左脚,一会儿摸摸鹦鹉的右脚,鹦鹉也听话的说:再见,你好。突然他突发奇想,我如果一起握住它两只脚它会说什么呢?他一把握住了鹦鹉的两只脚。只听鹦鹉大声的说道:“你想把我摔死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牧冶来了劲,索性又讲了个关于鹦鹉的笑话:一人逛集市,发现一只鹦鹉标价30文。于是他就问卖主:您这只鹦鹉怎么这么便宜呀? 卖主说:我这只鹦鹉笨!我教了它好长时间了。到现在为止就只会说一句话——“谁呀?” 那人一想反正也便宜,于是就买下来了。 晚上到了家,他想:“我就不信教不会你!”于是教了它一夜说别的话。可是到了早晨,那只鹦鹉还是只会说“谁呀?”,于是他一生气,锁上门出门了。过了一会,村里的保长来敲门,鹦鹉在里面说:“谁呀?”保长说:“保长。”鹦鹉又说:“谁呀?”“保长。” 鹦鹉:谁呀?“保长”。两个时辰后那人回来了。看见家门口有个人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就说了一句:“呦~!这是谁呀?”就听见屋里鹦鹉说道:“保长。”
众人又笑了一回,程夷非边笑边说:“沐野哪里看来的笑话,倒也挺新鲜。”
牧冶便说道:“是听我以前的先生讲的。”
紫依笑着说:“难怪每天滕先生讲课,小姐都这么开心,原来先生都给小姐讲笑话来着。”牧冶想想,以前滕毅给自己补课时倒也常讲笑话,看来这个习惯也还是没有改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傍晚时分,他们到了阳南城。在城门口的时候,惊墨就先走了,说要跟主人通报,而卓青带着程夷非和她们主仆两人穿街走巷,来到一处宅院前。宅子看上去挺大的,却没什么特色,影壁、轿厅,天井……却见惊墨站在天井边对程夷非说:“神医,主人已在掣云堂等诸位了。”程夷非笑道:“惊墨,你叫了我一路神医了,不如和紫依一样叫我程大哥吧。”众人跟着惊墨穿过天井边的走廊向前走去。辛追果然是站在掣云堂的门口等他们,身后站着赤晴和蓝雨。
牧冶站在程夷非身后看着那个叫辛追的青衣男子,他应该就是卓青和惊墨口中的主人了吧。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只是牧冶到底没看清楚他的眉眼,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冷厉之气,在九月的天气中割得人生疼。这人也不是冷漠,也不是疏离,只是整个人站在那儿便象是把出鞘的剑,让人只想退避三舍,免得误伤。牧冶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紫依,发现她一直低着头,估计感觉也跟自己差不多吧,倒是程夷非,还是那么的从容淡定,让牧冶站在他身后感觉很安全。
辛追将程夷非让进了大厅。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式厅堂,高大,空间广阔却有点阴冷,反正牧冶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正对大门的是一张圆桌,两边是两排太师椅,看上去倒象是某个江湖组织的堂口。好象卓青和程夷非说话时是提到一个叫无刃门的组织的,那么刚才那位那么锋利的男人就是门主了?牧冶又将脑中的猜测甩了出去:这等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谁知道这个无刃门是个什么组织。等辛追和程夷非坐下,她才坐到下首的一张椅子上,离辛追远远的。卓青、紫依等人都站在各自的主人身后。
辛追在和程夷非说话的时候也扫了一下牧冶:这个就是半个月前卓青从溪边捡回来的女子?那时候看她昏迷不醒,苍白瘦弱,如今看上去瘦弱依旧,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为她平添了许多神采。胆子倒也挺大,居然没被他的气势压倒,站在堂前还在打量他,旁边那个小丫头早就不敢抬头了。牧冶感觉到有眼风扫过来,一抬头,撞上了辛追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探究,到底不敢直视,便迅速地把目光转向了程夷非。程夷非见牧冶看他,以为她坚持不住,就说:“沐野,累了?先让人送你回房休息,饭也让人送房里去可好?”牧冶赶紧点头,心中万分感谢:程大哥,你可真是好人呐。假如要跟这个利器一块儿吃饭的话,那可真是种折磨。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带着牧冶和紫依七拐八拐地来到宅子西边的一个小院落里,院子应该是比较偏僻的了,不过牧冶却很中意。干净,简洁,墙角有几丛细竹,院子里还有一架紫藤。紫依刚刚帮牧冶在主屋内安置好,就听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个绿衣丫鬟,长得很喜气,看见紫依笑嘻嘻地说:“是紫依姐姐么,王管家让我来看看沐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前头程公子说姑娘体弱,要多照顾着呢。”紫依回头看看牧冶,看她一脸的困倦便说:“别的不要了,要点热水梳洗一下,晚点把小姐的饭送到这儿来就行了。”那小丫鬟应了便转头出去了。
牧冶原本还没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了倒真的困倦起来,便有些想睡,等那丫鬟取了热水来,稍微梳洗过便真的睡下了。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紫依坐在桌前正绣花,看见她醒来,便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食盒,要拿去热,牧冶忙说:“不要麻烦了,随便吃点好了。”紫依道:“小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刚才程大哥已经来过了,交待饭要吃时再热。我已经打探过了,厨房离这儿很近的,小姐你等一下,很快便好了。”牧冶于是不再反对,言多必失,省得引起别人的怀疑。紫依出去时,牧冶才想起来刚才都没问紫依吃了没有,搞得不好小丫头还饿着肚子呢。只一会儿功夫,紫依就回来了,看来厨房里还真的没断人呢。牧冶赶紧问紫依吃过没有,果然不出牧冶所料,紫依没吃过饭。牧冶于是让紫依一起来吃,紫依不肯,牧冶于是说道:“紫依,你跟了我有八年了吧?我可曾对你摆小姐的架子?”紫依摇头,牧冶又道:“我们俩从小玩到大,虽说不是姐妹,我却一直把你当做我很好的朋友。以前在家要顾忌家里的其他人,现在就我们两个,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有什么关系。再说,以后,说不定就是我们俩相依为命了呢!”说到此处,难免鼻子有些发酸,能不能退婚她心里是一点把握也没有,滕毅虽说现在是国师,但谁知道他和那个骠骑将军的关系怎么样呢?假如不能退,那必然要继续逃婚,家是不能回了。她和紫依两人还真得从长计议了。紫依听到这儿,倒也不再反对,食盒里现成有两付筷子,两人于是坐在那里默默地吃了一顿饭。食盒里居然还有一碗药,紫依说这是程大哥吩咐厨房里煎好的,她去热饭,人家就给她了。牧冶想,程夷非这个尽责的大夫,灌起她药来真是一点都不肯放过。不过这付身子这么弱还真不能完成逃婚大计,药,还是喝下去算了。
书房内,辛追在听卓青和惊墨汇报这半个月来在衡阳草庐看到的情况,听卓青讲程夷非如何救治那个沐姓女子,问道:“那个女子什么来路?”
“说是上京寻亲的。”
“你看着象吗?”
“衣着服饰都是上等的,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女子。看着也不象是落难的,不知因何寻亲。”
“既非落难,寻亲?只有两个女子?那个丫鬟是后来找上来的?我看倒象是逃避什么,莫非逃婚的?”
“这……主子,那我们还要带上她们一起走么?”
“不是我们要,是程公子想要带她们一起走。不过就算她们是逃婚出来的,于我们无碍,带上也无妨。程公子既说到阳南后备马车,那就让老王备车好了。”
“是。”
惊墨在一旁说:“不管怎么样,带上沐小姐,这一路肯定有趣。”
“哦?”
“来阳南的路上,沐小姐讲了一路的笑话呢。这位小姐倒真是落落大方,知道得也多。跟她表相一点不符。”惊墨于是讲了牧冶讲过的笑话。辛追不禁莞尔:这位小姐,倒也有些意思。
一瞬间的动心
翌日,牧冶跟着程夷非出发时发现门口已停一架了二匹马拉的马车,看上去相当结实。牧冶欣喜地看向程夷非,他却微笑着说是此间主人准备的。辛追一主四仆此时正牵马站在门口,虽然心里面恨不得离辛追越远越好,但人家如此照顾,总得亲自感谢。于是在上车前她还是上前福了一下说了句感谢的话,那辛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沐小姐不必客气。”牧冶终于知道卓青的风格哪儿来的了,真是其主必有其仆呀,能不多说决不浪费口舌。
上了车才发现,车虽然不大,设施倒是齐备,靠垫褥子被子一应俱全,看来这一路说不定是要露宿野外的了。可以看得出来车上的东西看来不华丽却很精致,选料俱是上乘,这个无刃门估计经营得挺不错的。农历九月这南方的天还不冷,车上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暖炉,另外还准备了一些小点,看起来应该都是为她和紫依准备的,小巧精致,而且都是甜点。牧冶觉得这个负责打点的人真的是很细心的。
马车由卓青驾驭着,只听他一声呼哨,马儿迈开了步伐,辛追及程夷非等五人亦驱马前行。一行车马往北门走去。其间要穿过一条繁华的街市,昨日牧冶来时便看到集市上有人设摊卖书的,想起这一路也许很长,自己跟他们未必有许多话说,便想着要买几本书消遣消遣。于是在经过一个书摊时叫停了卓青,程夷非也停了下来,下马陪她选书,她也就选了几本志怪笔记什么的看看。她先前在赤坞山便已经翻过程夷非的书了,知道这个云阳虽说不知道是何朝何代但用的文字却是汉字,虽说是繁体,但好在牧冶以前语文还不错,大部分的繁体字还能认得,小部分连猜蒙的也能知道意思,实在不知道的,也问过程夷非。反正这儿女子读书的还很少,她有字不认识,也比较符合自己的身份。
路上,牧冶在车上看志怪小说,紫依自在绣她的花,主仆两人倒是各行其事。其实,坐马车也很颠簸,不要说是减震,轮子是木头包了铁皮的,远不如胶皮那么平稳,好在卓青驾车的技术很好,基本上是避开了很颠的地方,据紫依说已经是很平稳了。牧冶初时当然是不大适应的,不过众人都当她是体弱娇贵,程夷非还常吩咐卓青让牧冶出来透透气。除了透气,牧冶也不太能和辛追有什么交集,也不是每次透气时都能碰到他,他们五人常常是神出鬼没的,有时驾车的就换成了惊墨,牧冶就知道大约是门里有事,辛追派卓青另有事去了。卓青虽然不多语,牧冶却对他感觉很亲切,他对人有一种默默的关怀。惊墨就活泼多了,辛追不在,他驾着马有时会哼些小调,让牧冶觉得很有意思。
当然,最容易相处的是程夷非了,每次看到他,都发现他都是面带笑容的。牧冶有问题,不管是书上的还是现实中看到的事只要问他,他便耐心作答,牧冶不用担心他会嘲笑自己。这一路如果住店,他必然会为牧冶煎好药,如果没条件,他早就为牧冶准备好了丸药。在他的调理下,牧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松,对马车也日渐适应了。而且对于这么冷厉的辛追,程夷非和他都很有天谈,他也是个博学的人了,除了他的医药,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后来牧冶听见辛追对他的称呼就从程公子变为了“夷非”,看起来两人关系匪浅了。
一路往北,牧冶渐渐地了解了云阳这个国家。方沐野所在的南郡应该在东南一带,而阳南应该在南郡的西面。京都云城应该位于中原,他们现在一直是在往西北走。这一路大多数是平原,也有一些山陵,看上去应该十分富足。这一路风光秀丽,这也算是牧冶来古代后的首次长途旅行,看看蔚蓝如洗的天空,呼吸到毫无污染的清新空气,秋阳透过马车的车窗斜斜地晒在她身上,怎生一个“心旷神怡”了得。牧冶很想放声歌唱,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便忍了回去,又不是独自旅行。后来她曾在无人处尝试唱过,却发现这付身体的嗓音实在是气弱,音域窄而单薄,跟自己原先的根本不能比,未免有些沮丧,转念又一想:方沐野啊,长得没你漂亮,嗓子可比你好多了。也算是阿q 了一把。
路上果然还是宿在野外的时候比较多。程夷非担心牧冶受不了,牧冶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们怎么安排她就怎么住。她也听说辛追请程夷非是给家人看病的,估计心里也挺急的,而她自己也想早一点见到滕毅,在这里,他可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紫依找的“寻亲”的借口果然也是没有错的。宿于地野外,牧冶也是住在马车里,虽说洗漱什么不是很方便,但好歹有些事情紫依会帮她。牧冶以前也曾露营,是住在帐篷里的,马车车厢总比帐篷更象房子。他们选择的露营地大多近水,除了他们从前一个集镇买的干粮,辛追等人还常打点野味回来烤。紫依是个很能干的女孩,众人都夸她做的东西好吃。而牧冶也发现辛追几人的烧烤水平都很不错,兔子或野鸡都是烤得外酥里嫩,十分引人口水。牧冶发现自己真是什么也不会,很有吃白饭的嫌疑,虽说有个小姐的架子撑着,心里到底觉得有些难为情。
和辛追一起吃饭,气氛实在有些沉闷,卓青四人始终是在辛追后面的,有些晚上天气晴朗,星光灿烂的,一群人围着篝火谈谈天多有气氛,可是说话的始终是那么二三个人,要不就是辛追和程夷非,要么就是牧冶和程夷非。牧冶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对卓青四人说:“我给你们来猜谜吧,不过最好大家围坐成一个圆比较好。”看得出惊墨等人都很感兴趣,然而他们却没有回答,眼睛都看向辛追,辛追略点了下头,他们才在他左右坐下。牧冶说:“这样吧,我出题,谁先猜到,这烤出来的东西就先给谁吃。”
牧冶出的都是脑筋急转弯,她很想看看程夷非和辛追在听到非夷所思的答案后会有什么表情。她故意清了清嗓子,说:“听好了。某人出门打猎,看到一群大雁飞过,于是引弓射去,他只发了一箭,却先后有两只雁掉了下来,请问这是为什么?”
卓青道:“一箭射穿了两只。”牧冶摇头。
惊墨道:“另一只本已受伤,是惊弓之鸟。”牧冶还是摇头。
程夷非道:“莫非一只是被另一只撞下来的?”牧冶觉得程夷非很有脑筋急转弯的潜质,但还是摇了摇头。
赤晴忍不住道:“都不是,那如何是两只?”
牧冶道:“是因为他射中了一只,在它边上的一只雁拍拍胸口道:‘还好还好没射中我’,因为翅膀不动了,所以掉了下来。”她一边说一边做拍胸口的动作,紫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众人一听这个答案,都忍俊不禁。
牧冶又说:“第二个,一只羊走在独木桥上,忽然发现对面来了一只狼,它赶紧回头,又发现后面来了一只虎,请问羊是如何过去的?”这回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抢先回答。牧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发现火光中众人都在沉思,有的咬唇,有的皱眉。
程夷非倒是表情恬然,笑笑说:“必死无疑么。”
辛追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未必死,奋力一跃,说不定能到狼或虎的后面。”
牧冶道:“哎,我这是寻开心的,不能以平常的解答方式来思考。”
众人的眼睛看向她,她公布答案道:“它怎么过去呀?它是晕过去的。”众人笑。卓青发现主子的嘴角有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看见主子笑,可真是难得。
牧冶一个接一个地讲着,惊墨等人都活跃了起来,答案五花八门,牧冶把一顿晚餐搞成了篝火晚会,心里很满意。最后,程夷非担心牧冶的身体,让她早点休息,才算是结束。
第二日,牧冶起晚了,却发现马车还是停在原地,只有赤晴和紫依在马车外。赤晴道:“主子有事,稍后便回,故请沐小姐在此等候。程公子却是到附近林中采药去了。”牧冶点头,走出车外去溪边洗漱,却见阳光甚好,于是招呼紫依将前几日换下的衣服拿来洗涤一下。不一会儿紫依拿过来一包衣服,不光是她们的,还有程夷非和辛追等人的。牧冶看见衣服多,便挽了袖子过来帮忙。紫依急道:“小姐不必动手,紫依一人就行了。”
牧冶却说:“没关系,两人一起洗动作快点么。”
“可是小姐以前从没做过这些。”
“以前没做过,现在可以开始学。没关系的。”说着便拎着衣服走到溪边。紫依有些发怔,自从离家后,小姐好象变了很多。小姐比以前更平和,而且不那么娇气了呢。
两人合作,一个洗,一个漂,然后一起拧干,溪边正好有大石,牧冶和紫依两人将衣服一件件摊开晾到大石上,不一会儿,两人便满头是汗,紫依从身上扯出一条汗巾替牧冶擦汗,牧冶手里拿着衣服,只好不动,却是冲着紫依灿然一笑。
辛追带着卓青三人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溪边两个浣衣少女,白衣的为红衫的探汗,那红衫少女灿然一笑,阳光在她眼眸中跳跃,让她的笑那么明媚纯净,辛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撞了一下:这个女子,马车里的一路沉静,昨晚的活泼,今天的明媚……
不过两个时辰,等程夷非采了药回来,溪边大石上的衣服已经干了,牧冶和紫依将衣服一件件地收回来,抱回了马车,午时过后,一行人吃了午饭又出发了。马车上,牧冶和紫依一件件地折着衣服。
遇劫
马车轻快地行进在山路上,翻过这个山口,就快到晅城了,过了晅城,他们可以乘船渡过晅河,可比走陆路早三天到云城。前方的路变窄了,有一块巨石出现在路的左方。
忽然,一声呼哨,巨石后面及右边的山坡上转出了一彪人马。为首者是一个虬髯大汉,面色黎黑,九月的天气里仅着一件半臂布衣,拿着一把鬼头刀打量着这五骑一车。这一行人看上去象是送家眷去某地的世家子弟,四个从人加两个公子哥儿,车内的估计是女眷吧,虽不象是大富但也应该是殷实人家。他不想杀人,只是想要点钱财,于是扬声道:“此山有所属,此路是我开……”一个女声轻轻地接道:“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咦,怎么第一句不一样啊?”又一个女声“嗤”的一声轻笑,然后轻责道:“小姐,我们遇强盗了,你还有心思管他说得对不对。”众人的耳目皆很灵敏,都听到了这几句轻声的对话,那大汉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了。颀峰一向平静,何时来了这样一群山贼?辛追原本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彪人马,听到马车里的对话后不禁哭笑不得:这沐小姐,是胆大呢还是太傻?程夷非听着倒是微笑了起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时,牧冶差点撞到头,好在车上有被褥垫子什么的,她微微撩起车窗的帘子,便看到眼前的一幅打劫图。她没办法看到有多少强盗,但她直觉地相信辛追等人,这一路来她看得出来无刃门的人应该都是高手,就是程夷非恐怕也不是表面那样的文质彬彬,所以她倒没有太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再说以她以前所受的教育,自己能力不如别人时,不如破财免灾,给他们钱就是了,怎样都不如人的性命重要。
辛追可就不是这么想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被人打劫过。他冷冷地开口:“阁下何人?”
那大汉被他的语气煞到,略怔了一下,又马上答道:“你管我何人,自己留下钱财尚可留些许路费,否则别怨爷强取一文不剩了。”
辛追冷笑道:“你待要多少才可放人呢?又如何强取,如何个不剩法?”
大汉尚未答话,他身旁一干瘦的灰衣男子嘎声道:“一文不剩便是包袱身上不留一文,包括车上两个小娘子。”
卓青等勃然大怒,惊墨看了一眼辛追,怒道:“你有本事便来强取,大爷等着。”
辛追的脸色未变,吩咐卓青道:“和程公子一起驾车先走,山下等候。”卓青应声,看也不看那群人,挥鞭驾车便朝人群冲去,程夷非也不多话,跟在车旁向前奔去。那群人中有人冲上前来拦阻,却见鞭影一闪,人便被甩了出去。接着赤睛、蓝雨、惊墨纷纷动手,只有辛追一言不发,一寸未动地紧盯着那虬髯大汉,那大汉被他盯得不敢移动一分,冷汗渐渐地爬上了脊梁。
牧冶在车里,感觉到了车的移动,有人阻拦,又有惨叫声起,接着便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纷纷响起,时不时地有惨叫声,却没听到卓青或是程夷非的任何声音,但听着马蹄音她知道程夷非一直跟着。这回真实的撕杀在眼前,她再也不敢撩开窗帘看,只绷紧了身子稳稳地坐着,紫依早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此时紧张地靠着她坐着,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凝神听车厢外传来的声音。渐渐地那些声音轻了下去,终于听不见了,从车厢的走势来看,他们应该是在下山,牧冶拎着的心略略放下。她明知卓青和程夷非带着马车能顺利通过,辛追他们四个应该更不成问题,但总还有对惊墨他们的担心。
马车停了下来,门帘被掀开,伸进来的是程夷非一张关心的脸:“沐野你还好吧?”牧冶摇摇头:“我没事。”“唔,脸色有点白,吃颗药定定神吧。”说着便掏出一丸药递了过来,牧冶接过药才发现他的袖子上溅了不少血迹,她有些迟疑地问:“你,你们杀人了?”程夷非说:“杀人?没有,伤人倒肯定是有的。”牧冶此时才觉得自己的思维方式有点不对,怎么先问他有没有杀人呢,也不先关心关心人家。也许是太过相信他们了吧。于是又问:“你们有没有受伤?卓青呢?”卓青在帘外道:“没有受伤,这点毛贼能耐我们何?”牧冶长透了口气。
马车停在山脚的树林里,一条小溪从山上蜿蜒而下,卓青和程夷非轮流去溪边清理了一下,又回来解开了马,让它们喝水,他们俩就坐在车辕上,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辛追四人。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外响起了马蹄声,卓青和程夷非都站了起来,转入林中的果然是辛追四人,惊墨的马背上似乎还有东西。牧冶也听到了马蹄声,此时也和紫依一起从车上下来等着他们走近来。等他们走近了,牧冶才发现惊墨马背上的是个人,正是那个虬髯大汉。惊墨将他往地上一丢,就翻身下了马。
程夷非问道:“如何,是些什么人?”
惊墨道:“乌合之众罢了,三四十个人,已经杀干净了。剩一人,抓来问个口供。”
牧冶听了他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们四个人就杀光了对方三四十人,那简直就是屠杀,就算对付的是强盗好象也过份了一些,心中对无刃门便有了些看法。一旁的辛追看到了她有些沉下来的脸,不禁挑了下眉毛。惊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径自去溪边舀了一勺水来泼向地上那人。那人睫毛动了动,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硬气地一声不吭。
辛追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一番交手,那大汉自然自知眼前的并非一般的公子哥儿,略微沉默了一下便答道:“小人张勇,原是汶县的屠户。”
汶县在晅城之东,距此约有二百里。汶县之人如何到了颀峰为寇?程夷非看向辛追,目光中俱是疑问。辛追又道:“那你为何又到此地为盗贼?”
张勇回道:“六月中,晅河大水,汶县遭淹,我等便没了营生,大伙儿都在逃难,官府又不管。我等无处投奔,走到此处时,有人提议不如做些无本的买卖,因此在此处落草。”
“谁人窜掇的?”
张勇闭上眼睛:“谁窜掇的有什么要紧,反正我们这些兄弟也被你们杀光了。”
惊墨听他话中竟有微讽,不禁怒气上冲:“如此说来,倒是我们不对。你们打劫来往客商倒是有理了?”
张勇也不惧怕:“我们是打劫了来往行商,但我们只求财,从来没有杀过人。如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也不会走这条路。”
辛追道:“没有别的办法?附近城镇中难道不能寻一份事做么?”
张勇苦笑:“这附近的城镇现如今恐怕都不会对流民开放了,好点的城镇尚能施粥,而有的地方恐怕就是让流民饿死城外了。”
流民,牧冶对这个词陌生,她也想象不出这个看起来富足平和的地方跟流民如何有交集,但程夷非对后面的旅程却是有点担心起来
银汉迢迢第1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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