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汉迢迢 作者:rourouwu
筒收好,又将它放入笼内,随后快步走向书房,在门外报告:“主子,羽部有书信来。”“拿来。”门内辛追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兴奋,赤晴想,午后自沐小姐住进来,主子的表情就生动许多了,现在有点兴奋,这竹筒内可能就是主子前些日子想要的东西了。辛追取出竹筒内的纸条,看完,却是微微地皱了下眉。赤晴不知道纸条中写了些什么,不好问,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惊墨走进牧冶所住的小跨院,没看见人,正欲敲门,紫依正好夹了个绣花绷子从门里出来,看见惊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姐刚刚躺下,惊墨大哥有什么事?”惊墨边随着她走到紫藤架下的石桌椅边坐下边说:“主子怕沐小姐受了惊吓,让我送药过来。”
紫依道:“午时,程大哥也给了药了,晚上等他从东门回来还会给小姐煎药。给小姐的药程大哥都是自己煎的。”
惊墨缓缓地问道:“紫依,你说,我家主子和程公子谁机会大一点?”
紫依不解地问:“什么机会?跟辛门主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看上去程公子对你家小姐很好,不知你家小姐怎么想?”
紫依有点明白了:“你说程大哥喜欢小姐啊?这我当然看出来了,我想小姐也喜欢程大哥的吧。程大哥这么好的人,对小姐又仔细又体贴,小姐的身子多亏了程大哥才有起色。”
惊墨有点受打击:“沐小姐也喜欢程公子,那我们主子难道没机会了?”
紫依睁大眼睛:“这跟辛门主有什么关系?难道门主对小姐也有意?看不出来呀?”
“怎么看不出来?都这么明显了,你这丫头这么笨啊?”
紫依委屈道:“我怎么笨了?你家门主哪有一点象是会喜欢人的样子啊?说个话冷冰冰的,做个事那么狠,我们小姐没被吓倒已经很好了。”
“那沐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莫非只能是程公子那样的?”
“这,小姐倒没说自己喜欢程公子,不过这不用说呀。小姐也没说起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呸呸,哪家小姐会这么说啊。不过,小姐说过女子找丈夫,财富容貌地位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丈夫心里有她,能爱她,才会幸福。这可是滕先生以前教她的。”
“我们主子心里有沐小姐的。”
“没看出来。”
惊墨作循循善诱状:“你看啊,我们主子什么时候给人剔过鱼刺?什么时候为女子买过首饰?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子上心到派人打探她的一切消息,派人暗地里保护她?你也看到了,今天卓青和你后来赶到时已有无刃门的两个人在挡着了。而且主子上午是和赤晴到北门那边去的,那么远,他看到我们门内的示警讯号这么快就赶过来了。今天还好沐小姐没事,要有事,估计那个拐孩子的帮派早就片甲不存了。”
紫依听傻了:“好象是的哦。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门主这样的人只想让人远离,小姐可能不会喜欢。”旋即又说:“我们在这儿说了也白说,小姐是有了婚约的人,只是对方生性残暴,小姐不喜欢,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惊墨道:“所以沐小姐逃婚?”
紫依惊住:“你们知道了?”
惊墨看她有点惊吓,忙安慰说:“放心,我们不会怎么样的。倒是你们沐家,到底把小姐许给谁了?许谁也没关系,我们主子想要的人还没有要不到的。”
“谁说我们是沐家啦?我们小姐明明姓方。”
“什么?程公子不是一直叫小姐‘沐野’,我们便称呼沐小姐,小姐和你都没说什么呀?”
紫依笑道:“哎,小姐让程公子叫她‘沐野’,是因为她觉得程大哥亲切,当他作兄长般。你们叫沐小姐我们没说话,是因为我们那边是有这样叫小姐的呀,表小姐府上叫我家小姐都叫‘沐小姐’的。”
惊墨再顾不上问她小姐许配谁家了,他只想快点去告诉主子找错方向了。于是急急告辞。他急步走到书房,在门外便说:“主子,惊墨有事要报。”辛追让他进来,他发现赤晴、卓青、蓝雨都在了。赤晴道:“正要找你呢,让你送个药去那么久,跟紫依聊天了吧,沐小姐怎么样了?”
惊墨道:“小姐睡了。惊墨要报的是,小姐她并不姓沐,她姓方。”
卓青三人都吃了一惊:“方?岭南有方家吗?”
辛追微闭了一下眼睛:“她果然不是沐家的。”说完取出下午收到的纸条给四人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廖廖数语:岭南沐家,开国初靖南王后代,数世后凋落,以岭南沐家为嫡。现家主沐群,封平南侯,育三子一女,三子皆从军。女沐英,年十八,容貌秀丽。好武,弓马娴熟。配刑部尚书次子,婚期明年二月,英甚不愿。八月中旬,不知其踪。平南侯府称其山中修养,实则暗访其下落。
辛追又道:“年纪容貌身世倒都相当,时间也对。不过赤晴卓青,午时之事你们也看到了,小姐象是会武的么?”两人同时摇头,小姐明显体弱,哪象练武之人。
辛追沉吟道:“所以不是。看她的气质,应出于大家。方家,方家,南郡倒有个方家。”而且还是他的未婚妻家。“传书羽部,查南郡方家方沐野。”又说:“明日七王子到,你们都去准备着。”四人应声退去,卓青留在最后,出门之前轻声问道:“南郡方家,不就是主子要娶的夫人家么?”辛追点头。卓青自打七岁就跟着他,自然知道他将娶谁。她会是她么?
牧冶这一觉直睡了近两个时辰。梦里她看到方沐野来跟她告别,说是自己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牧冶发现只有在自己特别累体弱的时候,方沐野才会出现。而方沐野除了跟她讲方家的众人,便是滕毅,还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别的倒不大涉及,想来这个不大出户的千金小姐,心里面惦记着的到底还是家人。牧冶发现她的一些爱好倒是有点跟自己类似,爱看书,善书法,尤工柳体。至于琴棋刺绣什么的,因为体弱,家里人并未让她精习。这点倒让牧冶放心了,不会有人突然要求她来个琴棋书画啥的了,她从小被妈妈送去学毛笔,于书法一道倒也有点小成,而且也喜欢柳体,这点倒不怕露怯。近日来,方沐野虽未出现,牧冶却能感受到她的记忆慢慢渗进牧冶的脑中,及至今日她来告别,想来以后不会再见了。她心里也有点伤感,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算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了吧,虽然从来没有实体出现过。她在心里默念:我代你活,便一定顾及你的家人,再见了。她看到方沐野转身过来给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这是牧冶第一次看见她的正面,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了。
有仆从来请牧冶去前厅晚饭,牧冶走到厅门口看到程夷非也在那里了,不由得微笑,上前打了个招呼。由于牧冶在,卓青紫依等人便也坐下吃饭。卓青看紫依走到了程夷非的右边,自己便去坐在他的左边,惊墨三人心有感应,一会儿要跟这个换,一会儿又换位置,坐定后牧冶才发现只有自己座位边还空着一个位置,不用说是辛追的。她无奈地想,顺其自然吧,也不知卓青他们是怎么了,辛追没有来他们就抢先坐了位置,好象从来没有这么不规矩过。正想着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是辛追来了。紫依却是明白了惊墨等人的想法,想去看辛追,到底不敢,只好偷觑自己的小姐,看她一脸茫然,不禁想:小姐跟紫依一样笨呢!
归一堂的厨师手艺竟然极好,牧冶是有美食便会放下一切的人,辛追看她爱吃什么便给她夹什么,只几筷,决不多,倒也没让牧冶感觉有多大压力。既而她发现这顿饭大家都是吃得挺开心的,脸上都喜笑颜开,不禁奇道:“你们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么,什么事这么高兴?”程夷非笑说:“今天晚上沐野胃口很好啊,看来我这段时间的调理起效了。”辛追也微笑着说:“沐野爱吃归一堂的菜,我很高兴。”牧冶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如此影响大家的情绪,不禁有些赦然:“嗯,菜做得好吃,就多吃了一点。”卓青等人心里却想着,只要小姐你吃得高兴,主子就高兴,主子难得这么开心,我们能不高兴吗?辛追又道:“爱吃就好,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呢。”
牧冶想了一想放下筷子对辛追正色道:“辛门主,谢谢你今天援手,救了沐野和两个孩子,只是连累无刃门了,沐野真是不好意思。”牧冶确实觉得欠了人情,先前自己还对程夷非说不愿跟无刃门搭上关系,怕因此搅进江湖是非中,而如今为了救这些孩子,却是她把无刃门拖进了江湖是非中,那二十几人明显是江湖上某个帮派的。
辛追略皱了下眉说:“何必称谢。江湖道义,人人管得。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昨日就已经知道有人劫掠孩童,无刃门必定会管这事的。”
坐在牧冶另一边的赤晴也说:“沐小姐弱质女流,为救素不相识之孩童,独身与贼人周旋,勇气可嘉,也令人敬佩。今天李义张阳也说了若不是小姐机智拖延时间,让紫依姑娘有机会回来找人,恐怕我们也来不及救人。”牧冶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只好低头假装吃菜。
紫依忽然说:“小姐,中午时我吓得差点跑不动,你后来一个人不怕吗?”
牧冶抬头:“怕,怎么不怕。可是怕也没用,也不能让他们看出我怕吧?走一步算一步吧。再说,再说, 我后来想到门主会派人跟着我,心里就安定一点,慢慢想办法喽。”
辛追听到这里微笑起来,牧冶正好转头,看见了这个笑容,心想,辛门主脱去冷厉,还真是个帅哥,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程夷非道:“此次幸亏辛公子派人跟着你了,昨日还为这个生气。不过沐野,情况危急之下,你可以先放弃,再寻机会救人的。”
牧冶道:“我也想过独身离开,可那样,我恐怕以后都要生活在愧疚中了。而且这个也要看人的吧,那个老头,我放不放弃他都不会放我走的。”
辛追低咒一声:“可恶!”
牧冶因为下午睡饱了,晚上便睡不着。看看耳间里的紫依早就睡熟了,没有了讲话的人,只好自己披了一件衣服,慢慢地走到月光铺洒的小院中。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吹笛,循笛声而去,不知不觉走出小院,走到了归一堂的后花园。只见假山上亭子里,一人持笛正吹着一首轻快的曲子,曲调婉转,欢快明丽,听着倒象是春阳下树林间百鸟欢鸣,充满了生机。吹笛之人技巧颇高,牧冶倚着一棵桂树渐渐听呆了。等从曲子的余音中醒过神来,亭子里已不见了吹笛人的身影,她低头准备往回走,却发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旁又多出一道人影,那人竟是一点声息也没有,牧冶吓得差点跳起来,一抬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她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脑袋,那人却是一把搂住她:“沐野,怎么啦?吓到你了?”听他出声,才发现是辛追,牧冶从他怀里挣出来,松口气道:“你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辛追道:“我在亭上吹笛,看树下有人就过来看看,看你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好打搅故而不出声。”牧冶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管笛子。“刚才是你在吹笛啊,很好听,所以入神了。是什么曲子?”一边问,心里却在想,没想到他这么个人居然能吹出这么欢快明亮的心情。辛追回说:“陌上阳春。你喜欢听吗?”牧冶点头,辛追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好看的微笑。看到牧冶穿得少,他敛了笑说:“你穿太少了,只怕又要病了,赶紧回去吧。”牧冶点头称是,趁机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辛追独自在树下站了许久,他心里强烈地感觉她就是南郡的方家女儿,自己有那么不堪以至于她要逃婚吗?还是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呢?他眼前出现了程夷非那张英俊的脸。不管有没有人,我,都不会放弃。他本欲回自己的住所,想想却又掠向牧冶住的院子,轻轻揭开门扉,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有两道泪痕,辛追伸出手去,轻轻地擦了她的泪。
这一夜,牧冶梦见自己回到了校园,看见了聂江,聂江却是不说一句绝然要求分手。她得不到答案,失声痛哭。仿佛是大哥出现在她身边为她擦了泪,但没人和她说一句话。这是一个多月来,她第一次梦见聂江。
退婚
第二日早晨,牧冶就听说昨夜官府彻夜搜查,在一些江湖人士的帮助下,那伙人贩已被全部抓获,除了在被牧冶发现的那处贼窝找出七八个拐来孩子,另外还在城南起获他们掳掠的十来个少女。牧冶从心里感到高兴。同时却也向辛追提出,想要回客栈了。辛追说了一句“归一堂就留不住你吗?”还是同意了。牧冶觉得辛追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却也没往心里去。
她们并没有马上走,因为紫依向归一堂的厨子讨教昨晚的一道点心去了,牧冶于是在后花园里等她。辛追带着卓青等人准备出发去晅城西郊迎接七王子,路过花园口时瞥见了牧冶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卓青四人知趣地没有跟着。牧冶也看见了辛追,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辛门主要出去吗?”辛追看着牧冶一言不发,牧冶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良久辛追才说:“你怕我?”牧冶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辛追倒不要她的答案,又说道:“我不指望你能象叫夷非那样叫我一声‘辛大哥’,但也不要辛门主前辛门主后的了,你又不是无刃门的,叫我辛追吧。”牧冶愣了一下,嗫嚅着叫了一声“辛、辛追。”辛追笑了一下,抬手拂去牧冶肩头的一片黄叶,转身走了,只剩牧冶傻在那里。
牧冶回到客栈时,程夷非已经去东门了,却叫小二给她留了药。牧冶没什么心情上街,于是翻出在马车上还没看完的志怪笔记读了起来。不一会儿,有人敲门,紫依开门一看,是小二哥,小二说,楼下有人找。牧冶以为辛追又派谁来了,下楼一看,找她的是一对带着一个小姑娘的年青夫妻,再仔细一看,那小姑娘就是昨日的赵秋莹。小姑娘一看到牧冶便叫那对夫妻道:“爹、娘,昨日就是这位姐姐救了我的。”那女子拉了小姑娘就跪了下来:“莹儿,还不谢谢救命恩人。”牧冶赶紧拉住了他们:“莹儿也很聪明勇敢,如果不是她逃了出来,我也无从救起。”原来这对夫妻是止蓝城的商人,止蓝城遭遇水灾后,他们便到晅城来投靠舅家,只是舅家搬离了原址,他们一时寻不到便找了个城东的客栈住了下来,慢慢寻访。前天,父亲寻亲去了,母亲带着莹儿上街买些杂物,一转眼便不见了女儿,遍寻不着,以为女儿自己回客栈了。及至回了客栈也没有,才知道真是丢了,急得差点没昏过去。等父亲回来后告知此事,两人到处贴寻人告示,却始终没消息,昨日莹儿被一男子送回,才知道竟是发生了这等事情。两人从女儿那里得知是位小姐救的她,且叫人送回来的,那位小姐好象是住在顺风客栈的,便寻了过来。那两人对着牧冶自是千恩万谢,弄得牧冶很不好意思。
那男子忽然盯住了牧冶的耳朵,迟疑地问:“小姐可是姓方?”
牧冶奇道:“赵先生认识我?”
“不是,只是你的这付耳珰,是三年前我卖给南郡的一位姓方的客商的。我们在止蓝城做的是珍珠的生意,也包括一些珍珠首饰。”
“耳珰有相似的,赵先生为什么这么确定?”
“不,这付耳珰,选的是河珠。那中间的两颗大珠是河珠中的精品,当时是我亲自自蚌中取出,那一只蚌只得这两颗珠,每颗珠的下部都有泪滴状的粉色印迹。所以印象非常深。后来我又找出几颗略小但成色好的珠子请止蓝城中有名的镶嵌师傅谢师傅制了这付耳珰,原本是想送莹儿的母亲的,可是谢师傅做好送来那天,恰逢方家二少来我家铺子选货,看中了这付耳珰,说是要送给妹妹作十四岁生辰贺礼。因为彼此有点交情,他出的价钱又高,于是便卖给了他。”
方沐野确实跟她说过这付耳珰是她的心爱之物,是二哥送给她的十四岁贺礼,而她也观察过这两颗大珠确实如那男子所说,于是便默认了。那男子激动地说:“没想到竟是方小姐救了小女,我们赵家因水灾是损失了不小,但在外地还有一些货款未收,等重振家业后定当重报。方小姐怎么在晅城?”牧冶只好说自己是出来散心的,又请那一家吃了一顿午饭才将人送走。
巳时过半,辛追在晅城西郊十里长亭处等到了从陇郡赶来的七王子,七王子是此次赈灾的第二任钦差,接到辛追的传书后加快步伐赶来。七王子此次倒是轻车简从,没带多少人,但辛追也注意到队伍中多了一位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看上去倒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七王子云逸是辛追少时的玩伴,后来辛追外出学艺,一年也见不了一两次。十四岁后随父出征,与云逸更是相聚甚少,但两人志趣相投,友情倒是历久弥新。此次辛追回京南来求医前倒是见过云逸一面,现在再见,云逸打趣道:“辛将军是得偿所愿了,越发精神焕发了。哦,不对,你离京前,父王已授予你定远侯封号,现在是侯爷啦。”
辛追淡淡一笑:“我宁愿还是做我的将军。”
“怎么,离开西北很不舍么?父王是考虑你要大婚了,总要给你一些安定的时间。你那侯府可是我在给你看着造呢。”
辛追无所谓地说:“分不分府倒也无所谓,从一个侯府到另一个侯府,人还不就是那么个人。”
云逸“啧”了一声:“你不是要添人口了么?说到你的大婚,看到我后面那位公子了没有?南郡方沐风,方家大少爷,你的大舅子。”
辛追讶异地看了下后面的方沐风,难怪总觉得他面熟,他的面容与沐野有五六分相象,从这一点,他也确定沐野必是方家人无疑。嘴上却是淡淡地问:“他怎么和你在一起?”
“这次赈灾,你以为都是国库里的钱哪?云阳几位巨商也出了不少钱粮,尤其是南郡的方家和北辰郡的程家,方大少爷是催办一批粮食来的。”
北城门口,晅城的府台已经率众来迎接钦差了。七王子此番自是住在府衙,方沐风就住在城北的悦来客栈。七王子的午膳自是由府台宴请,辛追晚上定在福满楼请七王爷和方沐风。晚宴上,云逸为辛追和方沐风作了正式的介绍,方沐风才知道眼前这位眼神凌厉的年轻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骠骑将军辛独迁,他本能地觉得妹妹的感觉完全对,这个男人不象是个能呵护野儿的人,趁此赈灾之机也许他能努力一把,帮野儿解脱。
晚宴后,他开口道:“不知能否请辛将军夜游登临阁?”登临阁是晅城八景之一,上楼顶能俯瞰全城。云逸道:“看来你们郎舅两人有话要说,我就不掺和了。”说罢,笑着带人离去。
福满楼离登临阁很近,方沐风携了小侍,辛追带了卓青四人提了两坛酒缓步向登临阁走去。到了楼下,两人不约而同地留下了仆从,提了酒登上了楼顶。两人也不用杯,各自拍开泥封便开始对饮。方沐风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开口道:“辛将军,我知道你要娶的不止我妹妹一人。”
辛追淡淡道:“皇上赐婚,不得不娶。”
“那就不缺我妹妹一人。”
辛追抬眼:“指腹为婚,母命不可违。”
“没想到辛将军事母至孝。”
“过奖了。”
“不过和将军将要娶的另两位夫人比起来,野儿蒲姿柳质,不能入眼。”
“方少爷太谦,以方少爷的容貌来看,令妹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况且娶妻不是选美,品质高洁,如何不能入眼?”
“我们方家上下三房仅有此一女,从小娇生惯养,被我们宠得刁钻娇蛮,恐怕到时不能侍奉姑舅,多有得罪。”
“我已开府另住,她为正妻,不必看人脸色。娇生惯养?难道到了侯府还怕养不起她吗?”
“方某无此意,只怕野儿小姐脾气发作,得罪将军而已。”
“我不会对付女子。”
“还有,野儿从小身体孱弱,时常生病,只怕无福侍奉将军。”
“哦?如此?不过我已延请神医世家的程夷非为家叔看病,正好可以请他为令妹调理身体。体弱么,自有人服侍她,何须她侍奉?再说,我相信到了侯府,她的身体会好起来。”辛追心道体弱是真,但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方沐风处处自贬,目的不过是为了退婚,只是你不说出“退婚”两字,我便装不知道。
方沐风无语,他已将野儿贬至极低处,那辛独迁竟死不松口,且处处相让,看上去是非娶不可。如果他真能做到,野儿也不至于吃亏,只是他能相信吗?嘴上还是客气道:“辛将军如此替小妹着想,实是小妹之福,方沐风此处谢过将军了。”酒已喝完,话已说尽,方沐风长叹一声,告辞下楼。
等辛追下楼,惊墨到底忍不住:“主子,是沐小姐的哥哥,长得真象。他说什么?”
辛追冷道:“他想退婚。”众人一惊。卓青道:“那主子……”辛追忽然诡异一笑:“你说本将军肯么?”
第二日一早,牧冶刚起床,房门就被敲响,她还以为是程夷非来找她,让紫依去开门。门一开,只听紫依惊讶的声音响起:“大少爷!”
回到方家
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渐远去,最后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辛追站在晅城南门外的小山坡上目送牧冶的离去,心中不是不怅然的。云逸的到来,带来了方沐风,让他证实了沐野的身份,却又让方沐风将她带离了自己身边。他心中暗道:沐野,三个月后你终会在我身边的。继而转身大步而走,手一松,一张被他攥得皱成一团的纸飘然而下。跟在后面的卓青捡了起来,那是羽部昨日传来的方沐野的讯息:“方沐野,南郡富商方朋之幼女,年十六,腊月十八生辰。幼时体弱多病,性静婉,工书法。十二岁时师从世外高人滕毅,现为国师。婚配骠骑将军辛独迁,婚期明年正月。八月中由南郡至阳南方家别院休养,后不知其踪。方家暗访之。”这消息却是迟了。
回望晅城南门城墙,已经象是一座大房子了,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城外的小山坡上甚至还有秋游的游人登临远眺。牧冶眼花了一下,觉得那几个游人有点象辛追主仆五人,既而又摇头,昨日去告别,辛追尚是面无表情,只说“一路珍重。”应该不会来送,倒是惊墨卓青等人朝夕相处了二十余天,都觉得有些不舍。真正牵挂的是程夷非吧,这两天他除了去东门,回来便是为牧冶赶制丸药,一边又千叮咛万嘱咐注意事项,少食冷食及糯米食物,说她胃弱不消化,又嘱她天凉及时添衣,比常人多穿一件衣服,零零总总,弄得牧冶鼻子直发酸,差点就掉下泪来。紫依是将他的话当圣旨的,这不,刚进十月便要她穿上薄棉衣。牧冶心里也明白,此番回南郡便是待嫁之身,以后是否还能见到程夷非还不知道。这一个月来,她感受着他的关怀,心里也有些明白他的情意,可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牧冶也不知道如何回馈。临走也只是送了他一块玉佩,留作纪念。
那日,方沐风找上门来确实是让牧冶吃了一惊,但说也奇怪,她一看到方沐风马上就知道他是谁,心中倍感亲切,方沐风的气质跟牧华很接近,不知因为想到了牧华还是因为方沐野的记忆,一声“大哥”自然地就出了口。方沐风一声责备都没有,拉过牧冶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松口气说:“倒是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接着便说:“你大嫂这个月要生了,哥带你回去看看。”竟是一句也不提方沐野逃婚一事,倒仿佛她确实是来散心的。牧冶便知道方沐野以前所说不假,方家对这个女儿真是宠到了极点,这令她想起自己在现代的两个哥哥,也是那么宠她,二哥有时跟她斗斗嘴,也不过是为了逗她开心。这么一想,眼泪便溢满了眼眶,方沐风倒慌了:“野儿野儿,大哥没说什么呀。爹爹知道了,也没说什么。不过,爹说了,民不与官争,外面所传也不一定真实。据说长公主是个很宽厚的人,将军也未必十分残忍。咱们还是先回家吧。”牧冶抹了下泪说:“不,不是,是小冶不懂事,要连累方家了。”方沐风听她这么说,一把揽过她说:“野儿长大了,懂事了。”那时起,牧冶觉得这方沐风真正是自己的大哥。
兄妹俩坐下闲话家常,牧冶才知道,沐野离开别院后,方沐风和方沐云放紫依去找,一边当然也是派出家丁往各个方向去找的。方沐风也断定沐野会去京城找滕毅,但他因为有事耽搁,比紫依晚了大半日出发,路上便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沐野因坠落溪边在衡阳草庐休养了半个月,方沐风却是一路急驰早就到了京城。找到滕毅,说是没见着沐野,又等了几日还是不见踪影这才急了,传讯全国各个分号寻找,自己又借着支援赈灾之机,南下仔细查找。随着七王子到晅城后,下午即到东门分发粮食,却在东城的一家客栈里遇到了止蓝的赵记珍珠的少东家,这才得知沐野的下落,怎耐晚上有事,便没有过来寻。又怕沐野离开,第二日一早便过来了。
方沐风知道她救了一干被拐的孩子,笑着抚着她的发说:“野儿一贯心善,胆子却不大,自己出来这么一趟,倒是将胆量练出来了。不过下次单身独人时可别再做这种事,应伺机而动。这次亏得有人救你?是什么人哪?哥要好好谢谢人家。”
牧冶道:“是从阳南起便搭伴走的无刃门的门主等人。他们就在前面不远的归一堂。”
“那大哥下午就去拜访。”
但是当日方沐风去过归一堂后,只说晚上请门主吃饭,也没叫上牧冶。牧冶觉得也许大哥也不喜欢辛追的冷厉,不愿与他多打交道,便也没放在心上。第二日,方沐风便说他带来的粮已放完,已经跟七王子说过他们明日就回南郡去了。
牧冶于是带着紫依上街买些东西带回去送给家人,其间转头间竟看见惊墨和蓝雨跟在自己身后,奇道:“你们今天没事么?”
蓝雨道:“今天的任务就是跟着你啊!”
惊墨说:“方……算了, 我还是习惯叫你沐小姐。沐小姐你要走了么?”
牧冶点头:“我大哥跟辛追说过了?我离家很久了呢,也有点想家了。”
惊墨嘀咕道:“那以后听不到笑话和那些志怪了。”牧冶听到了笑说:“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呢?如果有机会,我给你们讲奇幻故事好了。你们也可以来看我嘛。如果我还没嫁人的话,你们就来南郡方家找我啊。”说到“嫁人”二字语气却有些低沉,一丝喜气也无。惊墨和蓝雨都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辛追就是她要嫁的人。再想到沐小姐对主子也不是很热情,觉得还是不说为好,搞得不好,小姐知道了又要逃一次。
牧冶自然是把今天的胜利果实全交由惊墨和蓝雨拿了,也给他们四人选了礼物,辛追的她一时想不好,想到他笛子吹得好,经过一家乐器行时给他选了一支上好的玉笛让惊墨带了回去。傍晚前,牧冶想了想还是到归一堂正式向辛追道了别,辛追一脸麻木,语气生硬地说了声“一路珍重”,搞得牧冶很无趣,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卓青四人却是将她送到城北悦来客栈,那日兄妹相见后方沐风便差人将她的行李取到了悦来客栈。
方家的马车比她来时的华丽了许多,也更舒适。方沐风、牧冶和紫依坐在车内,方沐风的两个小待及方家的护卫骑马跟着。方沐风将节奏控制得很好,回去的路上他们一路都是住客栈或是方家自己的商号的。在紫依的催促下,程夷非给她配的药一剂也没落下,方沐风看着牧冶日渐红润的脸色点头道:“神医世家,果然有些手段。”既而又对牧冶道:“小妹,你对大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程公子?”牧冶不防他突然有此一问,脸红了红。她知道程夷非的心意,倒还没认真考虑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喜欢,象程夷非这样温润体贴的男子当然招人喜欢,可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她却没好好想。他对她的体贴犹如温开水,恰如其分,细水长流,让人觉得妥贴,这让她想起聂江,聂江也是有点这样的,不过做得没有程夷非好。可是她觉得自己对程夷非缺少一种激|情,也许是女孩子谈到恋爱总希望有一份激烈汹涌的爱的吧。她对于程夷非更多的是一种对兄长的依恋,这到底算不算是爱呢?她也有点茫然了。方沐风见她红着脸不答话,便觉得猜得事情的七八,叹口气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他,都要收起来了。这场亲你是躲不过了。哥也曾想过帮你去退婚,辛将军不肯。”后来他去归一堂见门主就更知道辛将军为什么不肯退了,原来辛追便是辛独迁,他已见过沐野也救过沐野。不肯退婚是不是表示他有点在意沐野?那沐野以后的路还真不好说了。听说大哥曾为她去退婚,牧冶有点感动,拉着他的胳膊叫了声“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也许结局真的早就注定了呢。那么,只剩下过程了。
十八天,方氏兄妹回到了南郡,迎上来的是方夫人泪水涟涟的拥抱,牧冶也不觉鼻子发酸。方沐野曾经告诉过她,现在的方夫人是她嫡亲的姨妈,也是二哥方沐云的亲娘。原来当初,程氏姐妹同嫁了方朋,在家只称大夫人小夫人。方朋对大夫人又敬又爱,对小夫人多的却是对小妹的关爱,后来也曾纳过一二个妾。大夫人逝后,小夫人便扶了正,沐野小时候体弱,倒是小夫人照顾得多些,大夫人逝后更是将沐野视若珍宝。据方沐云说,小夫人自得知沐野出走后日日以泪洗面,总是担心她在外面出事,后来大哥飞鸽传书说是找到了沐野,报了平安才渐渐地好转。方朋站在大厅口等着女儿,牧冶看到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没有大家长的威严,脸上出现的却是担心和慈爱。牧冶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面,想想,一个肯聘滕毅为西席的商人,怎么说都不会是很古板的。方朋也跟方沐风初见她时那样打量了她一番,既而揽住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委屈野儿了。”牧冶由他揽着,心里却想着:这一家,果然是以家人为重的。在这么讲究门第的云阳,她一个商人之女许了长公主的骠骑将军,全家竟都觉得委屈了女儿,那辛独迁要是在京城知道了估计鼻子都要气歪了。但这个家真的让她觉得温暖。
晚饭后全家人围坐在堂前闲话,方沐风将牧冶这几天的经历一一道来,间或由紫依补充。讲到赤赤坞山跌入溪涧,为程夷非所救,方夫人道:“真出过事啊?我就觉得心惊肉跳的,还好遇到神医程家的人。”方老爷却道:“沐风可曾见到程公子,可曾谢过?”方沐风答答道:“已谢过了。但程公子不要金银。我听说他是个医痴,下次若能觅得上古医书,再去酬谢。”听到她们颀峰遇匪时众人都抽了口冷气,及至讲到牧冶请求放了那盗匪,方老爷道:“野儿做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生活所迫呀。”再讲到晅城救孩子,方夫人面有不豫:“你这孩子出去一段时间怎么胆子这么大了?下次可不许了。”既而又抹泪道:“这性子,真真象了大姐。大姐当初要不是这性子,也不会因为救长公主而中毒,野儿也不会从娘胎里带了毒,弄得这么体弱……”牧冶大奇,忙追问是怎么回事。方朋道:“也罢,总也要说给你听听的。”
再度出走
方朋抚着牧冶的头发缓缓地说:“你娘啊,虽然性子沉静,却有一付铮铮侠骨呢。当年的事,她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十八年前,先皇殡天,传位于皇后嫡子,就是当今皇上。但他却不是皇长子,而是第五子,皇后所出的只有长公主、皇五子和皇七子及十公主。前面的皇长子生性懦弱,与他一母同胞的三皇子却是野心勃勃的人,他确实很能干,却好武。先皇曾说如若将国家交于他手,也许能统一天下,却必定生灵涂炭。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人君者仁为先,故而一再约束于他。新皇即位没多久,那三皇子便不安份了,他掌握了西北的兵马,最忌惮的却是镇守西南的镇南将军辛亿,那辛家是将门世家,自开国以来世代为将。而且辛亿与其弟一镇西南,一镇东南,兵力不可小觑。更重要的是,辛亿还是当朝驸马,所娶的是先皇最宠爱的长公主。长公主也是个人物,先皇曾说‘吾女若为男,可传位矣’。也有人传云阳北部的虎符是在长公主手中。而长公主素来与皇上亲厚。要想控制辛亿,他们便想到挟持长公主。于是乘长公主南下探望夫君之时,找了江湖中人对付她。
当时,我正带着你娘和二娘到阳南的极妙寺去祈愿。因为我们方家已有了许多男孩,我们都想再要一个女孩。当时我们在阳南还没有别院,是住在寺里的。就在极妙寺中遇见了躲避追杀的长公主,当时她身边只有一个宫女,侍从走散了,她躲到了你娘的房里,被你娘看见了。长公主在此情形下,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跟你娘直说自己是长公主,遭人追杀,要求你娘帮她,却不是许她金银财宝,而是分析天下形势,告之三皇子的幕后阴谋。当时皇上登基才三个月,但能看得出是一位仁德之帝,主张大力发展经济,国内十分稳定。如果三皇子登基,那他很可能在短期内就会出兵西夷,那便不会安定了。你娘也是明理的人,便同意藏匿公主。可是那帮江湖人竟围了极妙寺后院,断了公主向外求援及通知辛将军提防之路。你娘想了一下,便要求与公主换了服饰,至半夜带了那个侍女潜了出去,却让自己的侍女陪着公主等她们引人走后翻墙而走。她与公主身高体态略有相似,公主当时又披了一件斗篷,黑夜中出去倒真分不清。你娘也机警,走出包围圈了才让人发现,那一众人果然都追去了,公主带着你秀姨,就是紫依的娘翻墙出去了,遇到了前来寻找的侍卫才得以脱身,然后急招四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前去救你娘。你娘当时已跑到大路边了,好在那侍女也是有功夫的,拖了不少时间。那四个侍卫杀散众匪时,你娘被暗器所伤。没想到这暗器上是染了毒的,虽不是剧毒,竟极为难解,长公主得救后找了御医来,都不能根治。每当阴天便会发作,十分痛苦。
也许上苍可怜我们,又抑或是极妙寺的许愿十分灵验。几个月后,你娘有孕了。长公主得知后着人送来一堆补品,附带一块玉佩,并说,如果得女,便结为亲家,得男则认作义子。自怀孕后你娘的毒倒不太发了,我们以为你真是福星,你娘的病竟都带好了。等你生下来后,见是女孩,我欣喜若狂,后来却发现你不会哭,御医来看过后就说你娘身上的毒移到你这里了。经他的抢救,你活下来了,但体弱多病,而你娘因此落下了心疾。你一岁时长公主来看过,我们曾说怕你活不长久,结亲之事不如作罢。可长公主却说:‘我看这孩子倒是有福之人,你们既这么担心,不如等到她十六岁,十六岁时她若活着,便是我们辛家的媳妇,如果不在了,也要埋在辛家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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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汉迢迢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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