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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第20部分阅读

    鹰奴+特典 非天夜翔 作者:rourouwu

    双翅,放养林中。”

    唐思忍不住道:“陛下!神鹰活了两百余年,陛下若要剪除双翼,不如……索性给它个痛快罢。”

    李效冷冷道:“孤不罪它,如此说来,本该许凌云获罪,是也不是?”

    亭海生看着李效手上仍渗血的绷带,发着抖道:“是……是。”

    李效:“传令下去,许凌云死罪可免,降职三级,鹰奴一职,归京后再甄选。海东青在秋猎途中不可再放出来。”

    较之将许凌云关大牢问斩等玩笑话,李效这次是认真的了,一夜斟酌,终究不敢随手将海东青杀了,然而一口气却吞不下去,是以想好了处罚方式。

    亭海生道:“是……陛下,这就起驾回……”

    “回什么?!”李效不悦斥道:“沿枫山外岭走,继续打猎!”

    李效下令,无人敢违拗,唐思忙去传令,李效也不问许凌云死活,便这么浩浩荡荡地拔营启程。

    许凌云躺了一夜,终于缓过劲来,鹰队内全是练武之人,知道伤了风府|岤是大事,当即为他推拿|岤道,以真气柔力助其理气。

    许凌云又咳又呕地过了一晚,堪堪捡回条命,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也不敢去请罪,片刻后唐思来看过,吩咐拔营启程,鹰队才把许凌云扶上车,跟着大队走了。

    又过数日,李效气平了不少,手上的抓伤也缓慢愈合了,认真想起却也无多大的事,不过是羞怒下一时意气,此刻想起许凌云,问道:“那嬉皮笑脸的小子还在车上?”

    天气冷了不少,唐思上前答道:“是,许大人据说是撞了后脑要|岤,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现还有点昏,陛下,照臣看,咱们不如这就入关去罢。”

    李效不理会唐思的建议,只淡淡道:“把鹰奴带过来。”

    唐思去将许凌云带了过来,许凌云意识已清醒了,却仍委顿不堪地站着。

    李效一看就心中有气,吩咐道:“让他跟在队后走。”

    唐思道:“陛下,许大人伤势有点重,不宜行走,只怕会留下后疾。”

    李效道:“给他匹马。”

    唐思看了许凌云一眼,许凌云勉强点头,说:“能。”

    李效不再搭理他,纵马走了,许凌云爬上马背,昏昏沉沉地跟在秋猎队后。

    李效本意是让许凌云出来吹吹风,走几步精神点,绕了个弯回来,见许凌云又呕了一地,身边围着的侍卫个个表情悲切,有人把外袍脱了,叠好后枕在许凌云颈下。

    李效见许凌云侧躺在地上不住疾喘,知道这次真的有麻烦了。

    “究竟怎么回事?!”李效蹙眉道:“孤就赏了他一耳光,能伤得这么重?”

    唐思道:“许大人后脑撞了。”

    李效怒道:“怎么不早说?!”

    无人接话,李效的秋猎被败了兴,鹰又被关着,再走下去也打不到什么猎物了,数日来意兴萧索,正要寻个台阶下,早点回京师去,当即道:“回去罢,给他找个大夫看看。”

    唐思忙将许凌云抱上车去,传令班师。

    唐思考虑到东疆沿路尚未打探过,鹰又关着,还是原路返回的保险。毕竟从出枫关一路东来,旷野上都探过,塞外虽有匈奴,却俱是多则十人,少则两三人的猎户,成不了气候。

    这里自张慕大败匈奴军于玉泉关起,便被划分为虞国的地盘,两百年间全无匈奴军活动,北疆参知不定时会派人出枫关巡检,又是快过冬时了,匈奴人应当不会冒头才对。

    取道西行入枫关最是安全,唐思计划了路线,当夜在山脚下扎营,准备翌日动身。

    然而夜半时分,李效亲自去看了许凌云一趟,见许凌云睡着,不能说话,也不醒,便派人催促唐思连夜行军启程。

    唐思叫苦不迭,心想打人也是你打的,如今要治病也是你要治的,当真是帝心难测,比两百年前那位号称杀人狂的天子还要难伺候。

    于是御林军启程,抄近路绕过枫山东岭,却在五更时分,在一处名唤枫阳谷的狭长山道前止住去路。

    先行探报传来消息,遭遇了匈奴,唐思不敢惊动李效,亲自抵达山道高处朝下一看,脚下是黑压压的匈奴军,火把林立,看那架势足有两万人。

    匈奴军训练有素,全军默不作声,调兵,集兵,看那去向,竟是早有图谋,要从东道出谷,只不知是打算围堵李效亲军,还是要杀进玉璧关。

    唐思看得浑身发冷,想起若非海东青被关着,否则来路有大军集结,怎可能至今才知道?

    该怎么般?唐思的念头只有一个:

    只怕连身家带脑袋,一股脑儿都要交代在这次的秋猎上了。

    45、 御林军

    夜,在山道前停下行军脚步。

    李效等得正烦躁,策马回转,到马车前问:“亭海生,怎么样了。”

    亭海生受宠若惊,下车答李效的话:“回禀陛下,臣不敢就睡,全听陛下吩咐。”

    李效怒道:“孤是问你许凌云怎么样了?”

    “臣还活着……”许凌云在车里有气无力答道。

    亭海生要把许凌云扶下车来,李效又道:“算了歇着罢,好点了?”

    许凌云嗯了声,李效揭开车帘朝里看了一眼,见许凌云气色已比昨天好了不少,知道没大碍,便到队伍前,蹙眉道:“唐思探路探到哪里去了?”

    正说话间,一骑快马奔来,唐思喘着气翻身下马就跪:“陛下!前方发现匈奴大军,足有两万人!”

    李效:“……”

    唐思把亲眼所见详细说了一番,李效剑眉紧拧,犹如置身冰窟,首先反应就是唐思在开玩笑。

    短短片刻,李效便恢复了镇定,吩咐道:“再说一次,这次拣紧要的说。”

    唐思收摄心神,理清头绪再次回报,李效道:“山路全被封上了?”

    唐思恐惧地点头,抬眼时与李效目光对上,君臣眼中都有一抹惊惶之色,然而只是一闪,李效眼中那神色便既敛去,吩咐道:“铠甲都带着么?取一副铠甲给孤。”

    唐思色变道:“陛下,匈奴军足有两万人!陛下不可贸然行险!”

    李效道:“将地图取来,吩咐全军换铠,将猎物全扔了,留足口粮,准备开战。”

    火把围成圈,唐思匆匆将一张地图铺在岩石上,李效接过铠甲穿戴好,手指点着其中一个位置:“我们沿这条路撤退,一路冲向玉璧关,只要能过泣血泉就安全了。你派一人快马加鞭,带三匹马,沿途换马,绕一个大圈,从销骨河北岸绕过去,前往枫关报信……”

    是时漆黑的天幕上传来一声隐约的鸟叫,兵士们纷纷抬头,李效道:“马上将火把熄了!”

    亭海生与许凌云下车,二人走到队伍最前方。

    “发生何事?”许凌云在黑暗里问道。

    没有人接话,李效道:“你回车上歇着。”

    许凌云马上便推断出部分内情:“有匈奴人?这时候塞外不都在准备过冬么?对方多少人?”

    唐思道:“两万。”

    许凌云倒抽一口冷气,周围死寂般的静谧。

    许凌云:“马上将鹰放出去!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唐思:“不一定有鹰……”

    许凌云:“一定有鹰!匈奴人的探鹰是出了名的……”

    话音未落,天际又传来一声穿透力十足的鸟唳,许凌云一听之下手足冰凉,吼道:“我们被发现了!马上传令全军后退!把鹰全放出来!!快!都上马!东西全不要了!”

    唐鸿果断下令,许凌云头痛欲裂,却不得不勉强苦撑,沿路砸了所有笼子,鹰队侍卫全部上马,许凌云衔着哨子,忽长忽短一通疾吹,音节变幻犹如暗语,哗啦啦数声海东青带着二十只黑影冲上夜空,天空中登时传来飞禽争斗声,翅膀扑打声以及匈奴鹰决死的哀鸣!

    御林军后队变前队,唐思吼道:“你们鹰队殿后!”

    李效堪堪冲下山,带着御林军狂冲,下一刻,山呼般的呐喊响起,峡谷内飞出无数带火羽箭,双方探鹰彼此厮杀争取到退出峡谷的时间。

    匈奴军终于发现了这支队伍的位置,当即衔尾杀来!

    烈火映红了整个夜空,御林军簇拥着李效沿山脚一路疾奔,李效猛地勒转马头,亭海生扬鞭策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效吼道:“鹰队呢!”

    “鹰队听命!”许凌云的声音在后阵响起。

    鹰队二十人,齐声喊道:“鹰队愿为陛下死——!”

    许凌云壮烈大吼道:“杀——!”

    唐思持枪策马,御林军分出一队,掩护着以许凌云为首的鹰队侍卫朝匈奴军掩杀而去!

    那时双方第一波势力交锋,匈奴人只知这处有股虞国军,却因十余头猎鹰在半空中被海东青与群鹰啄杀而不知敌方兵力多少,不敢贸然全军出动,只派出六队三千人撞上了唐思统帅的五百御林军!

    “快走啊,陛下!”亭海生催促道:“许大人与唐将军在殿后!”

    李效道:“你们都没有盔甲?!”

    亭海生道:“御林军的盔甲都留在枫城了!只有鹰奴穿着皮甲,陛下穿的这套是许大人的!快走!”

    李效深吸一口气,御林军竟是身无片甲,在与匈奴人以命换命地拖时间!

    “报——”一传令兵吼道:“唐将军已击溃匈奴人先行军!马上随后跟上,请陛下快走!”

    李效当即策马冲向草原。

    一路边战边逃,御林军尸横遍野,击溃了三波敌军,最后的死期终于来了。

    匈奴人已摸清虞军底细,敌方首领带着一万八千骑兵排山倒海地分队冲锋,要将虞国军全数击杀在草原上。

    御林军久经训练,身着布袍,手持猎刀与长弓与敌方缠斗,箭囊空了便挥起长刀劈砍,敌我悬殊却越战越勇,然而唐思却知道这样下去终究是死路一条,不仅会全军覆没在这里,更会连李效也逃不掉。

    唐思吼道:“许凌云——!”

    许凌云拼死厮杀,动作越来越沉滞,头痛得随时会摔下马去,大喊道:“怎么!”

    唐思在匈奴军中左劈右砍,一队匈奴骑兵冲上前来,御林军悍然发动了反冲锋,上百人发出决死呐喊撞了上去,唐思得片刻喘息之机,退出战阵外,喊道:“许凌云!你带着鹰队走!去追陛下!这里马上撑不住了!”

    许凌云稍一沉吟,回喊道:“唐思!你朝北边跑!”

    唐思满头鲜血,茫然点头。

    许凌云道:“你分出六百兵,分六队,沿路去袭他们后方,逼他们回援!这六队人必须牺牲掉!你带着残兵朝西边走!引开追兵!抵达枫关就安全了!”

    唐思道:“知道了!你快走!”

    许凌云大喊道:“我已经派出一只鹰带着血布飞向枫城报信了!你沿途不要停!逃得多少算多少!我保护陛下从东线入关!”

    唐思吼道:“你快走啊!”

    许凌云猛吹鹰哨,唤回侍卫,毅然调转马头追着李效朝东面去。

    片刻后唐思布置完兵力,御林军死剩不到一千人,分为七队散向平原。

    天边一抹鱼肚白,枫阳谷外满地尸体,惨烈无比。

    旭日初升时,许凌云终于追上了李效与亭海生。

    “就剩你们了?”李效问。

    许凌云答:“御林军全军殿后,唐思将军着我护送陛下取道东线进玉璧关。”

    李效不住颤抖,怒喝道:“拿什么殿后!他们连盔甲都没有!穿着布袍去送死吗?!跟我回去!”

    “陛下!”许凌云势如炸雷般一声大吼:“要回援,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李效喘息片刻,许凌云愤然道:“走啊!”

    李效悲痛地闭上双眼,一骑引领二十侍卫与礼部侍郎亭海生,没入了枫山东线的山林。

    初冬的第一场雪下了起来,气候转寒,行军三日后,终于争得片刻喘息,众骑绕过山谷,许凌云一头栽倒在地。

    “许凌云!”李效下马,许凌云头昏脑胀,勉力将他推开,道:“没事……”

    李效道:“亭海生去点校人数,在这里暂且休息,不能再前进了。”

    冬天昼短夜长,天黑得极快,侍卫们放出各自的猎鹰,海东青在天顶盘旋,侦测敌情。

    李效寻到个山洞,众人入内休息,侍卫升起一堆火,连日逃亡间没命奔波,总算缓得一口气。

    许凌云道:“唐思如果命大,说不定能逃掉。”

    李效对着篝火道:“怎么说。”

    许凌云倚着洞壁喝了口水,将战术详细解释了次,李效缓缓点头。

    亭海生道:“许大人,这火是不是该盖掉……”

    许凌云道:“没关系,有鹰出去侦察。”

    李效叹了口气,一时山洞内无话,只闻松枝燃烧时噼啪作响。

    许凌云和李效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早知道这次真的不该出来。

    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唯一的希望就是李效能逃出去,只要李效能顺利归朝,许凌云几乎可以预见匈奴人的下场——以李效的性格,必定会调集所有兵马,杀出玉璧关,与匈奴决一死战。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李庆成称帝的三年后,悍然集结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出关扫荡匈奴,一战杀掉了近二十万匈奴人,凡是看得见的村庄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焦土,凡是看得见的人都被砍下了脑袋。

    仅仅过了两百年,这个顽强的民族又开始繁衍,向虞国复仇了。

    “鹰队都活着罢。”李效的声音打断了许凌云的思考。

    亭海生道:“回禀陛下,鹰队自许大人以下二十一人都在。”

    李效松了口气。

    海东青领着十八只黑鹰归来,在山洞外驻留。

    “去枫城报信的鹰回来了吧。”许凌云在洞里道。

    “虹辉是报信的,已经回来了。”一侍卫答道:“交战那会儿死了两只,不算鹰王还剩十八只。”

    “谁的鹰死了。”许凌云问。

    “我,疾风死了。”一人道。

    “我,雷霆死了。”又一名侍卫道。

    许凌云说:“蒙歌,孙皓承。”言毕起身,扶着洞壁朝外走去。

    那两名侍卫一脸悲戚,单膝跪着,低下头。

    许凌云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肩膀,小声说:“辛苦了。”

    两名侍卫模样还是少年郎,眼眶都是通红,鹰卫与鹰朝夕相伴,犹如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死在北疆尸骨无存,令他们悲伤难抑,当即一起放声大哭。

    李效想起数日前责罚许凌云,又把他们的鹰关进笼内,想必对鹰与鹰卫来说都是极大的耻辱,在洞里听得心内颇不是滋味。

    许凌云在洞外聚集了侍卫,小声说:“咱们鹰奴是为陛下活着的,疾风和雷霆也算死得其所,别太难过。这次回京之后,就把担子卸了,拿着银钱,回家陪爸妈,置几亩田产,娶个媳妇,过过好日子。”

    那两名侍卫含泪点头,许凌云又叹了口气,道:“弟兄们别松懈,再过几天就到玉璧关了,都预备着吧,别在这里栽了跟斗。”

    鹰队散入林间,许凌云回洞内去,李效隐约听见了哭声,却听不见许凌云说的话,沉声道:“鹰还会有的,回去以后孤着人去寻两只好鹰,给你队里补上。”

    许凌云神色黯然:“谢陛下恩典,但陛下不知道鹰队的规矩,是张慕将军订下的。”

    李效眉毛动了动,问:“什么规矩。”

    许凌云答:“鹰在人在,鹰亡人去。从被挑选入鹰队的那一天起,充当预备役的每名侍卫成员便能领到一只未熬的雏鹰,鹰若熬死了,这名侍卫就再没有资格当鹰卫,直接打发回家去。”

    “若是熬过了,这名侍卫就有了正式鹰卫的资格,从此与他的鹰一齐活着。直到他豢的鹰老死、病死,或者飞不动的那一天,鹰卫就算卸任了。”

    李效道:“这规矩太也不通人情。”

    许凌云笑了笑不答,李效道:“一只鹰能活多久?”

    许凌云答:“三十年,也有历代天子提前钦点,让鹰卫卸职回家成亲,令他带着鹰走的。但无论如何,每个人一生只有一只鹰,却是注定了的,两百年间都是这般,陛下若想再给他们补一只……臣只怕他们感情上接受不了,待大家平安回到京师,多赏点钱,让蒙歌和孙皓承回家过点好日子就是恩典了。”

    李效点了点头,说:“孤许你了。”

    亭海生在一旁听着,有点欲言又止,许凌云看了他一眼,便知亭海生心内所想——这次就算有惊无险回到京师,会不会被砍头还另算呢。

    朝臣们定会联名上书追究责任,太后与林皇后也不会任凭这事就揭过去了。唐思乃是数代将门,自大虞开国时便战功赫赫,唯一活下来的功臣,林懿没法处置他。

    李效是皇帝,自然也不可能如何,顶多被太后责一顿,言官们挨个痛骂一番了事。

    但秋猎之事,就算李效一力全揽下来,也总会有人被波及,鹰队侍卫们没有显赫家世,背后又无靠山,定是背黑锅的对象,到时候别说赏钱了,打成残废还是轻的,一个也逃不掉。

    许凌云越想越头疼,只得不再多想,昏头昏脑地歇了一会,入夜时,海东青忽然一声低鸣。

    鹰队所有人马上警觉动了起来。

    许凌云从睡梦中惊醒,问:“怎么了?”

    海东青烦躁地左右张望,许凌云跑出山洞外。

    黄昏时的天空一片血红,十八只黑鹰林立,或踞岩上,或立树梢,纷纷张开翅膀,却不敢上天,仿佛感应到某种威胁。

    许凌云吹响鹰哨,海东青扑扇双翅一飞冲天,天顶传来一声海东青的长唳以及另一声凶猛尖锐的鸟叫!

    许凌云马上吼道:“有追兵,亭海生!请陛下上马!”

    “多少人?”李效冲出山洞。

    海东青在天上打转,许凌云屏息看着,片刻后道:“两百人!是匈奴兵,骑兵!咱们马上离开这里!”

    海东青飞得片刻,一抹褐箭于西边射来,冲向半空的海东青,海东青发出愤怒的锐鸣,与它在半空颤抖起来。

    李效蹙眉道:“怎么还有鹰?”

    许凌云道:“和先前追咱们的匈奴人不是一队的……多半是另一个部落的匈奴人。架弩!”

    机括声响,许凌云猛吹鹰哨,三响后海东青方不情愿地将翅一收,掉头坠了下来,鹰侍们纷纷举起弩弓,瞄准海东青落下的方向。

    亭海生紧张道:“咱们的鹰没事罢?”

    许凌云不答。

    亭海生道:“许大人!”

    许凌云深深吸了口气:“金雕体型比海东青大……厮杀起来也更狠,海东青年岁已高,不能再拼命了……”

    说话间海东青如石头般落进树林,刹那双翅一展,借着下坠之力一个滑翔,横着疾射向山洞,咔嚓声连响,那棕鹰穷追不舍,扑向众人头顶!

    侍卫们整齐划一,架箭上弩,许凌云喝道:“射!”

    利箭劲风四射,追来棕鹰疯鸣猛拍双翅,逃向天空。

    侍卫们纷纷破口大骂。

    “头儿,是什么鹰?”一侍卫道。

    许凌云答:“金雕。没时间了,马上走!”

    所有人翻身上马,再度开始逃亡。

    朝前翻过山,再走一天便是泣血泉,然而茫茫山岭间,十九只鹰四处盘旋,到处都在绕圈。

    许凌云停下了脚步。

    “陛下。”许凌云道:“四面都是匈奴军,咱们被包围了。”

    李效怔了片刻,而后道:“玉璧关外也有敌军?”

    许凌云点了点头:“但他们不知道咱们在这里,我猜是各路匈奴部族的军队,要取道绝山,在玉璧关前会师,按鹰的盘旋方位看,他们的行军路线就是这样。”

    李效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问:“在此处等能等过去么?”

    许凌云眯起眼道:“说不准,万一再有鹰来就麻烦了,那队人还在追咱们。他们在南面的山谷,正朝这边过来。”

    一名侍卫道:“头儿,能想办法引开那队追兵么,他们正堵在进绝山的路上,我们要能通过他们行军路线上的峡谷,进入玉璧关区域后就安全了。”

    李效:“他们只有两百人?”

    许凌云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敢冒险。”

    李效:“听孤的,打。”

    许凌云看了鹰队们一眼。

    一侍卫怒道:“头儿,打!被追了一路,还不打么?”

    许凌云道:“有陛下在,不能冒险。”

    李效:“我和你们也是一样的!”

    鹰队末尾一人忽然开口道:“头儿,打,我去当东路疑兵,回给你们情报!”

    “蒙歌?”许凌云蹙眉道。

    蒙歌将鹰哨衔在口中,鼓劲吹响,策马掉头冲进了山林。

    另一个名唤孙皓承的大声道:“我也没鹰了,我上!我去守西路,鹰哨联络!”说毕拨转马头冲上西面高地。

    许凌云静了片刻,眼中蕴着泪,沉声喝道:“鹰队听令——”

    鹰队侍卫们齐声道:“愿为陛下死!”

    许凌云衔着鹰哨鼓气吹响,一长三短,鹰队散进树林,许凌云解下背后弩弓,带着李效冲向峡谷深处。

    46、 鹰巢岭

    夜,哨声此起彼伏,于山林间响成一片,第一声惨叫响起,那队百人的匈奴分队意识到己方遭到偷袭,选准来箭地点,展开了反击!

    马匹嘶鸣声一阵混乱,鹰队侍卫们横冲来去,两处高地长短哨声错落,许凌云屏息凝神,直至两侧高地处同样的哨声合于一处。

    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哨音撕开了夜空。

    “杀——!”许凌云吼道。

    潜伏在密林中的鹰卫得了讯号,齐声吼道:“杀!”

    二十名鹰卫从四面八方冲来,匈奴军措手不及,一阵混乱,众鹰齐飞,战马狂嘶,那架势足有千军万马,于树林中展开了一场血战。

    李效抽出猎刀,喊道:“杀——”

    那一刻所有人的血液在沸腾,连日如丧家之犬的一口恶气终于被激发出来,李效横挥长刀,所到之处敌军鲜血四溅,众骑从四面八方冲来,在近百匈奴人中反复冲杀,战况一片混乱,匈奴军终于展开反击,无数带火羽箭穿破密林横掠而至。

    李效的战马撞上一名匈奴将领,愤然抽刀横挥,与那名悍将撞在一处,战马翻倒,李效披头散发地持刀站起,在平地上徒步白刃厮杀。

    峡谷深处白刃如飞,李效砍得双手脱力,身上脸上俱是鲜血,这尚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然而埋藏在他体内的一股血性,犹如远古时最深邃的杀戮之意被尽数激发出来。

    持刀的双手全凭本能,一呼一吸间敌方的每一下动作清晰而缓慢地收于眼底,李效甚至说不清自己如何运刀,只觉行云流水的刀法仿佛与天地自然契合,每一式潇洒挥出时都卷着血线,鲜红的幕布于暗夜中绽放。

    利刃划过之处,破碎的,陌生的习武记忆碎片飞扬着嵌于一处。

    万籁俱寂,瞳蕴烈火与鲜血。

    李效冲过之处,身周尸横就地!

    另一侧,许凌云喝道:“追那只金雕!它要去报信!”

    到处都是横飞的黑鹰,侍卫们已被卷入战团,许凌云吹响鹰哨,海东青冲向夜空,追着金雕疾速而去。

    一道棕影与一道白光划过深邃的夜,两鹰在空中展翅而飞,金雕将速度催向极致,却终究及不上神鹰之速。

    千里皓皓长空,如疾电,如雷霆,如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羽毛纷飞间爆出惊心动魄的鲜血,金雕再无逃路,破釜沉舟地扑向海东青!

    二禽于空中彼此以喙互啄,利爪互抓,金雕发出一声垂死的哀鸣,被啄破了喉管,转头死死啄住海东青的眼睛。

    海东青痛鸣一声,正要弃了敌禽飞走,大地上却传出催命般的哨声。

    许凌云热泪盈眶,断断续续地吹着鹰哨,海东青斜斜偏转了一个方向,终于再次冲向金雕!

    “我对不起你……儿子……”许凌云强忍着眼泪。

    几下扑打,一鹰一雕同时摔下高空,金雕终于不敢再战,转身欲逃时喉管已被抓开,海东青啄断金雕喉咙,继而长唳一声,转头如离弦之箭射向树林!

    战局已进入最后的截断,到处都是鲜血,侍卫们散了又聚,再次发起冲锋,黑鹰散进树林追寻逃兵,李效杀了近五十人,拖着脱力的步伐在林中苦战,咬牙冲过战团,拦在许凌云身前。

    “别怕!”李效与许凌云背靠背。

    许凌云箭囊已空,扔掉钢弩,喘着气拔出猎刀,与李效各朝一方。

    他们的身周聚集了十名拉开长弓的匈奴。

    李效低声道:“我缠住他们,你朝北突围,那处有匹马,上马过来……”

    许凌云喘息着道:“不,我缠住他们,你去抢马……”

    “喝啊——”李效决然大吼,扬起长刀,冲进了战团,匈奴人大吼着杀了上来。

    李效双眼视物已迷迷蒙蒙,汗水浸得他的双眼刺痛,许凌云怔得一怔,便吹响鹰哨,狂奔上坡。

    一名匈奴人在坡顶架弩,朝向酣斗中的李效。

    扣动机关的瞬间,那匈奴人登时痛得大叫,眼眶被利爪抓得爆裂,海东青拖着伤痕累累的鹰身死挠那偷袭者的额头!

    匈奴射手发出一声濒死的大喊,抽出腰间匕首胡乱挥砍,海东青悲鸣一声,紧接着许凌云背后一刀干净利落挥来,那匈奴人的头颅旋转着飞上半空,鲜血喷了海东青一身。

    许凌云抢到战马,海东青爪腹间现出血液汨汨的伤口,艰难扑腾翅膀,在林中撞上一棵树,又忽地扑起,撞在另一棵树上。

    那匕首有麻毒……许凌云惊恐地心想,忙猛催鹰哨召回海东青,然而短短顷刻,远处被围攻的李效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啊啊啊——”李效披头散发,在合围阵中左冲右突。

    许凌云吼道:“陛下——!”

    许凌云策马狂冲下坡,海东青犹如夜空疾电飞至,与匈奴兵缠斗在一处!

    李效战到最后关头,几乎无法再支持下去,长刀劈砍得卷了刃,侍卫们掉头回援,在包围圈外悍然冲杀。面前倏然挥来一刀,李效正踉跄后退,眼前一黑时却闻那匈奴将领发出决死的大喊。

    海东青发出决死的嘶声长鸣,那匈奴队长捂着眼睛后退,密集箭雨飞来。

    海东青登时一声悲鸣,血液飞溅,一头撞在李效怀中。

    李效心内一揪,紧接着,眼前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陛下!”许凌云喊道。

    “头儿——!”侍卫们焦急地大吼。

    那是李效听见的最后两句话。

    “陛下?”许凌云的声音发着抖。

    李效胸口剧痛,咳了口血,睁开双眼。

    许凌云喘着气:“陛下……忍着,撑住。”

    李效翻手捂着肋下,勉力点头,他的肩前中了一箭,箭头从肩胛骨后穿了出来。许凌云道:“陛下,我拔箭了,我数一、二……”

    李效艰难地说:“拔,少啰嗦。“

    许凌云喘出的气都在颤抖,李效背后的箭镞已被折掉,许凌云一手揪着箭杆,另一手不受控制地痉挛。

    李效抬起手掌,轻轻地摸到许凌云右手,温柔地与他十指相扣。

    许凌云一咬牙,将箭杆拔出,李效闷哼一声,伤口喷出一道血箭,侍卫们马上冲上前,厚厚地倒上金疮药粉,又用布紧紧按着李效肩头的血洞。

    血止住了,李效再次昏了过去。

    “头儿。”一侍卫小声道:“追兵没了。”

    他们所处之地已是绝山深处,天蒙蒙亮,黑鹰在天空巡逻了一圈,继而落下。

    许凌云点了点头,把李效半身抱在怀里,摸他的头,摸他的耳朵,鼻子,脸上的红痕,忍不住抱着他放声大哭。

    当天下午,鹰队护送着李效进了绝山深处,又过数日,他们抵达绝山腹地,再朝前走,翻过两道山岭便是泣血泉。

    这里深处山腹,已经安全了。

    这数日李效疲惫沉睡,梦境中尽是没完没了的哭声,仿佛所有的侍卫都在大哭。

    李效:“孤还……没死呢,哭什么?都别哭了……”

    说完这句,哭声停了,李效又睡了过去。

    三天后,一名侍卫吹响鹰哨,将躺在树下的李效惊醒。

    许凌云单膝跪在几块石头前,打石取火。

    “头儿!陛下醒了!”

    许凌云忙弃了火石过来,摸李效的额头,又检视他的伤口,伤口已愈合了。

    “孤不碍事。”李效道:“什么地方了?”

    许凌云答:“绝山无名谷,再朝前走便是鹰巢岭。”

    李效点了点头,问:“怎么样了?”

    许凌云:“安全了。”

    李效审视四周,见到处都是参天松柏,这处鲜有人迹,仍保存着千万年前的植被模样。

    “人都在么?”李效问,并一手撑地想坐。

    许凌云把李效扶起,让他背靠一棵松树坐好。

    “有两位兄弟牺牲了。”许凌云答。

    李效:“叫什么名字?”

    许凌云哽咽道:“蒙歌和孙皓承,鹰死了的那俩小子,他俩自己不要命……拼着杀一个算一个……”

    李效闭着眼,缓缓道:“回去给他们追封。”

    许凌云嗯了声,侍卫们散在四周,三两成群,开始烤猎物。

    李效:“海东青呢,没伤着罢。”

    许凌云没有回答,李效道:“还在么?”

    许凌云忍着眼泪道:“在。”

    李效睁开眼说:“带来给孤看看,那夜它救了孤……孤给它赔个不是,不该将它关在笼子里。”

    许凌云抹了把眼泪,转身端来一个布包,李效一手发着抖接过。

    李效以手指将它解开,布包里裹着僵硬冰冷的海东青尸体,它的一只眼已被金雕啄掉了眼珠,腹部破开一道漆黑的口子。

    “那匕首上淬了毒。”许凌云眼泪不住朝下掉,声音却十分平静:“一会儿就不行了。”

    李效摸了摸许凌云的头,什么也没说,许凌云把包袱系好放着,双眼通红怔怔出神。

    李效道:“陪我起来走走。”

    李效换了自称,许凌云眉毛动了动,没说什么,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李效身形本高了许凌云一个头,躬着身,却不把重量压在他身上,两人缓缓走出林地。

    这处暖和了不少,虽是冬季,林地内植被仍显得欣欣向荣,许凌云抬头道:“翻过前面的山,咱们就能进关内了,臣已经派出一只鹰去报信,明天休整完,咱们沿着路走,估计一天半以后能接上头。”

    李效嗯了声。

    淡淡的硫磺气味传来,许凌云在林间深处停下脚步,岩石簇拥之处有一眼冒着热气的温泉。

    “孤想洗个澡。”李效疲惫道。

    许凌云道:“陛下稍等,臣去唤亭大人来服侍。伤口不能沾了水。”

    李效淡淡道:“不用了,就你罢。”

    许凌云站了片刻,李效伤势本不太重,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许凌云单膝跪地,给李效解靴子。

    “鹰奴,以后你不用跪了。”李效忽道。

    许凌云答:“鹰已经没了,不能唤鹰奴了。”

    李效:“孤再给你补一只,这次是认真的……”话未完,李效忽然记起一事:

    寻常鹰容易找,许凌云的鹰可是海东青!

    自成祖在位至今的两百年里,海东青就只有这一只,李效上哪去找?!

    许凌云与李效都是心意相通,许凌云避过话头,说:“陛下让臣单膝跪着,臣就受宠若惊了。”

    李效叹了口气:“那是成祖订的规矩。”

    许凌云除了李效猎靴,又解开他的外袍,先前受伤拔箭后皮甲早已卸下,此刻解去外袍,现出李效贴身的血迹斑斑的单衣。

    沿途汗水,血水混在一处,早已将李效的单衣染得脏透,许凌云将外袍叠好,便走到一边,背过身去站着。

    李效先是一怔,不知许凌云其意何解,旋即记起他还记得那日之事,唯恐触了自己逆鳞,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措辞。

    李效对男欢一道,心中还是有些排斥,听许凌云说书时便知李庆成与张慕,方青余之间旖旎往事,然而待得到了自己身上,却多少觉得不自在。

    李效想了一会,学着某人的口吻道:“许爱卿,有什么委屈啊。”

    许凌云:“……”

    李效淡淡道:“孤大婚那会也是你给孤换的龙袍……”

    许凌云:“那会儿不一样。”

    李效:“孤不嫌弃你,你也别嫌弃孤,先这么将就着罢。”

    许凌云心中一动,便又过来,给李效脱了单衣,李效走到泉边,许凌云站在帝君身侧,单膝跪下,给李效扯下衬裤。

    李效全\裸的古铜色身躯修长健美,肩背宽阔,手脚健壮,臀肌漂亮,当即走进温泉中,肩膀及胸膛露在水面上,出了口满足的长气。

    “你也下来浸会。”李效吩咐道。

    许凌云解开猎装,走进水里,昏昏沉沉地倚在岸边,脸颊被温泉水蒸得晕红。

    李效与许凌云面对面地站在温泉里,连日大战,生死千钧一发,直至此时方喘得一口气。

    许凌云将李效胸腹上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绷带在水中飘散,紫黑色的血蔓了出来。

    李效:“过去的事,别再多想了。”

    许凌云:“鹰和人一样,总会有生老病死的,臣明白。”

    二人停了交谈,只余潺潺水声,许凌云以一块布小心地给李效清洗结痂的伤口。硫磺泉水有消毒功效,伤口洗过后泛起白色。许凌云的动作很轻,生怕触痛了李效。

    “孤也给你洗洗。”李效说:“转过去。”

    许凌云背对李效,背脊上满是累累伤痕,旧伤是李效曾经下令抽的,新伤则是逃亡时添的。

    “你在想什么。”李效拿着布,从许凌云的脖颈上一路揩下来。

    许凌云答:“想张慕成。”

    李效:“张慕成也是鹰奴,你对成祖与张慕一事如何看。”

    许凌云叹了口气,静了片刻答:“张慕自那夜宫变离开京师后,就依稀明白了对成祖的倾慕之情。”

    李效缓缓道:“倾慕而不诉诸于口,可苦了他了。”

    泉中十分安静,许凌云脸色绯红,感觉到李效手指在他背上的触感。李效终觉内心愧疚,是以借前朝之事向许凌云道歉。

    许凌云也不道破,顺着话头道:“说了又能如何呢?人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张慕的感情在担任御前侍卫时便已暗生,却从未宣诸于人。直到那天护着成祖逃出京师,他才在一团迷雾中得到了一个倾慕的机会。”

    李效淡淡道:“但最后成祖还是想起来了。”

    许凌云道:“成祖忘却前尘时,张慕找到了自己的心意,成祖记起前事时,张慕又迷失了自己。本来得不到的东西,他得到了,而后又失去了,换了陛下,陛下会如何做?”

    李效想了会:“他忘了自己还是个侍卫。”

    许凌云苦笑,点头道:“无论他做过什么,地位有多重要,归根结底,最后也仅仅是个侍卫。他曾经一度忘了这点,执着地想要更多,陷在一团乱麻里出不来……”

    李效说:“若是孤,便该回去当个侍卫,一切照旧。”

    许凌云道:“他不懂,所以是个性情中人。”

    李效将布浸入水里,许凌云转过身,注视李效的双眼,说:“臣也倾慕你,陛下。”

    李效与许凌云视线一触,便即低下头去,专心地涤荡那块布。

    过了许久,李效开口道:“你也不懂。”

    许凌云:“我曾经懂,后来不懂,现陛下这么问,我又懂了。”

    李效沉默,抬眼时将手按在许凌云的肩上,把他轻轻揽在自己的身前。许凌云把唇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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