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山中尸横遍野,只有意清活着走出来了。”
我看着沈槐:“那你有问过他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槐澹静的面容上毫无波澜:“问过,但意清似乎并不十分信任我,不愿说太多,只说是副尉与寺丞和山贼、杀手缠斗,最后同归于尽了。”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并不是我不愿相信意清,只是娘娘没有见到,双方人数差距太过悬殊,若是势均力敌,同归于尽,怕是没有人会相信。既已修书上奏,陛下也不是傻子,迟早要问他是怎么一回事的。”
我摸着腰间悬着的银缎菡萏纹香囊,慢踱了几步,心中也犹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意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那些要他命的杀手又是谁派去的?
香囊中有风干了的香草和虞美人,清香中带着一丝苦而涩,让人心神宁定。我定神想了许久,那杀手十有八九是姜弥派过去,意清正直良善,从不与人为敌,朝中最想置他于死地的人除了姜弥还有哪个。可我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豺狼环绕下全身而退的,难道有人暗中保护他吗?
我想起一事,默然停步,仿佛于混杂中抓住了一根线头。父亲当初瞒天过海,为尹家留下了意清这么个孤苗,难道除了我们家里人之外他真得没有告诉过外人吗?京中盛传,尹相生前留下了暗桩和诸多隐藏的势力,包括曾经入宫假借刺杀萧衍之名来营救怀淑的那些人,还有一直疯传是殷乌军残余所建立的海陵东阁。
如果这些人知道当年所追随效忠的尹相还有遗子尚存人间,他们又怎会置之不理?暗中保护,在必要时现身为意清扫除强敌,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这一层,我便平静了神色,对沈槐道:“叔父不必忧心,等过几日意清进宫,我会细问他的,或许事情另有牵连,他暂时不知该如何说罢了。”意清的身份始终是最大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意清就能多一份安全,还是先瞒着吧。
沈槐沉敛地点头:“娘娘心中有数就行,那臣先告退了。”
幔帐微斜,摇曳出一地的锦绣丝光。沈槐前脚刚走出昭阳殿,便有宫女神色慌忙地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突染重疾,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太医现下已都去了勤然殿,陛下让奴婢来告知娘娘……”
第78章
我的脑中如有滚雷轰鸣扫过,
忙拨敛过裙袂往昭阳殿外奔去。
勤然殿外停驻着执五明扇的数十人皇帝仪仗,内侍与宫女逶迤绵续直站到宫苑的河渠边上。甫一踏进殿内,便见勤然殿里侍奉的宫女、乳母跪了一地,穿着明金铠甲的禁卫扈从遍布院落四角,一派凝重肃正的气氛。
魏春秋捏着手指出来迎我,谆谆劝道:“娘娘,您别太着急,太医在里头诊治,说并不是要命的病症。”
我根本没有心思再跟他说些什么,只想快些见到润儿。湖水色秋罗销金帐漫垂而下,萧衍正坐在床榻上将润儿抱在怀里,太医围着他们站了一圈,秦院令似是正向萧衍禀报着什么。他们见我进来,匆匆中断了回话,又回过头来朝着我跪拜。
心里一阵烦躁,蹙眉向他们道:“别跪了,快给太子诊治。”
我从萧衍手中将润儿接过来,见他裹着一张寸许厚的虎斑软毯,小脸苍白的像是褪了色的白锦,双眼紧闭,呼吸绵弱均匀,已经被哄睡着了。
秦院令继续回话:“太子脉象沉滞入涩,依臣所见,非病,而是中了毒。”
我的胳膊微微发抖,软毯被攥出了道道褶皱。
萧衍轻抚了抚我的背,倾然起身,阔步走到幔帐外,冲着外面跪了一地的内侍禁卫寒声道:“把勤然殿上下仔细搜上一遍。太子平日所食所接触的东西本部封存交由太医查验。将勤然殿里的人分开关押,给朕审,特别是润儿近身伺候的乳母,宫女,务必要把她们的嘴给朕撬开。若是撬不开她们的嘴,你们的命就别要了。”
外面齐齐应是。
我垂眸看着怀中酣然入睡的润儿,他那样小,那样剔透,脆弱的好像一只瓷像,轻轻一碰就碎了。他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更不能去伤害别人,可已有人容不下他了。
幔帐被掀开,萧衍走进来,金丝缕暗花的黑锦袍服铺陈而下,他坐在我身侧,带着一股沉郁清馥的气息。我低声道:“我想将润儿带回昭阳殿照料,行吗?”
身侧是长久缭绕的寂寂,我的心随着这样的静默下沉,果然,萧衍沉声说:“不行。”
茜纱窗上朦胧着冬雪寒花的婆娑姿形,有着清婉澹凉的意态,一如我的心境,孤清而寒凉。
萧衍继续说:“朕会把勤然殿里外的人都换掉,此事也定会查清楚。润儿病了,太医不敢不尽心,便说句明白些的话,你的昭阳殿未必会比勤然殿更安全。”
他越来越冷静,说出来的话不带一点波澜。就像乌檀木花架上的那一盆吊兰,如滋水般清莹莹地垂下来,不染尘俗,不辨喜怒。
我咬住下唇,尽力克制自己内心翻涌的巨浪,将润儿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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