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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女尊文)第17部分阅读

    半生(女尊文) 作者:肉书屋

    时,她扑闪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目光羞涩如孩童。

    凤墨涵想,原来这就是童家所效忠的太女,原本她还以为是个强势的女子,没想到和想像中完全相反,月皇的女儿中,这算是看起来最柔弱的一个,没想到却恰恰被封为太女,将来这月国的万里江山,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凤墨涵扫了一眼月皇其他的女儿,似乎个个比凤元初有气势。见她四下乱看,齐思洛以为她是在看六皇子,悄声说道:“涵儿,六皇子和其父,并不在场。”

    凤墨涵愣了一下,她倒没想过这两人,经父亲一提,还真想见见这位与自己一同都是排行第六的皇子呢。皇太君说亲事不作数,也不知是不是玩笑话,圣旨已下,皇帝若要收回,那可不是闹笑话?她想不通这场婚事会如何收场,不过这个难题就交给月皇去解决吧,现在与她无关。

    出人意料的结果

    每日入宫陪伴皇太君,成了凤墨涵的例行公事。皇太君提过,如果她想要出仕,可以给她几个官位让她挑选,那都是些有实权的位置,凤墨涵却拒绝了。

    “多谢太君,不过孙女从小不涉政事,只怕做得不好,反为皇家蒙羞,不如呆在家中,也可以时常来陪太君,反正娘有的是银子,也不在乎养我这个闲人。”她说。

    皇太君听了便笑她懒散,又把她当初成年礼时在宗庙对宁王说的话拿出来取笑一番。说这话的时候太女凤元初也在座,笑容绽放在脸上,纯洁而天真,那笑容太过真诚,反倒显得不真实,在凤墨涵眼中,那是一种欺骗世人的温雅,华而不实,她对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太女,自然地有着疏离。

    每一次来,荣慕枫也都在侧,他很少笑,眼神一贯地清冷通透,像是能穿过人的衣衫,看到别人的内心深处。太女的眼神只有在看到他时才会流露出真实,那是发自内心的柔情,这样的柔情出现在太女脸上,第一次见到时差点令凤墨涵咬了舌头。

    她心下暗自嘀咕,童家是太女党,荣慕枫却被指给了凤金安,看太女这样子,对荣慕枫却又真还必须流露,金安未必能抱得美人归,反正这凤家姐夺弟夫的事,又不是没有上演过,也不知道那皇帝是如何想的,似乎总是配错了鸳鸯。

    “皇上是个冷静的人,她所走的棋,每一步都自有深意,你可别小瞧了她,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做得稳那个位置?”

    父亲的话回响在耳边,凤墨涵凛神思索着,皇帝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真意?离间太女与童氏一族?太女是她指定的接班人啊,她为何要这样做?她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上位者的心思总是很多,猜不透。她更感兴趣的是荣慕枫自己喜欢的是谁,看着那双眼,她微微愣神。

    “墨涵妹妹!”凤元初唤了她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对面的荣慕枫错开了视线,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凤墨涵想到了一个词,楚楚动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男人,不由得自己先恶寒了一下。

    “太女有何见教?”她反应也算快,带了微笑看向凤元初。

    “墨涵妹妹想些什么呢?这么入神?”凤元初笑道。

    听她这声妹妹叫出口,凤墨涵还真有些不习惯。

    “乐班所奏之曲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那时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怕我烦闷,哥哥就搬了琴去,守着我奏琴给我听,往往就是一整天,歇下来时,他的手上尽是血泡,所奏的曲子就是这一曲,听了能让人心境平和。”

    凤墨涵回应道,她说的也是实话,想到凤楚辛对她的好,心下对这个哥哥更是痛惜,可是自入宫后,他便不再如往常般守着她形影不离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怅然,似乎凤楚辛对她的疼爱,不如以前了。

    “大堂兄对墨涵妹妹确实是好得让人妒忌,若我也有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凤元初笑道,“对了,听说大堂兄琴艺过人,元初还没有耳福一听,不过咱们这席上也有一位琴艺出众的,莫不请他演奏一曲,墨涵妹妹也来品评一下,与大堂兄孰高孰低?”

    凤墨涵知她指的是荣慕枫,抬眼看了一下,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荣慕枫愿不愿意。凤元初却再次开了口,请皇太君下旨让荣慕枫奏琴一曲,皇太君开口,荣慕枫就不能拒绝了。

    凤墨涵看他神情有些憔悴,有些不忍,解围道:“我看荣公子似有不适,如若不然,就免了吧,不如我给太君说个笑话如何?”

    “涵丫头,你也别急,少不了你的,我也许久未听慕枫奏琴了,今日太女不提,我也是要提的,你们啊,陪我老人家乐呵乐呵,一个个都少不了,都把拿手的活儿给我亮出来,逗得我开心了,重重有赏。”

    皇太君如此说,凤墨涵也无法了,只得退在一旁,荣慕枫对她浅浅一笑:“多谢六郡主挂心,慕枫并无不适,今日就为太君献上一曲。”

    凤墨涵讪讪一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早知道不蹚这趟浑水,还惹得凤元初多看了她两眼。

    荣慕枫走到琴台前落座,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琴声缓缓,如春水流过,仿佛在倾诉着他的心声,凤墨涵想,能将情感贯注琴声之中,可见其艺之高超,实是在凤楚辛之上。忽然荣慕枫曲调一变,依旧是温柔旖旎,引人遐思,琴音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不着意根本察觉不出。

    凤墨涵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晃,趁着那酒还未洒出来之前,她一口饮尽,没有露出破绽。荣慕枫所奏之曲,却是她教崔宜冰的,凤元恩出征前,崔宜冰与步青澜同奏之曲。凤墨涵心中疑虑,莫非那一日不止凤金安在侧?荣慕枫难道也在?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宜冰既会了,也有可能是他教荣慕枫的,这些世家子弟,向来爱一处聚会,只是不管荣慕枫是通过何种渠道学得了这曲子,都应该知道是从她这里流传出去的吧。

    一曲奏完,皇太君带着拍起了手:“这曲子好,尤其是后面这段,听得人心头暖暖的,慕枫,是你新近作的新曲吗?”

    “回太君,前面一段是慕枫所作,后面这段却是一位不知名的才女所作,慕枫不过是借用了。”荣慕枫回道,眼神有意无意地向凤墨涵这边瞟了瞟,凤墨涵微笑着,只做不知。

    “好好好,赏!”皇太君说道。

    其间太女凤元初中途被皇上传了去,只留下凤墨涵与几位宫中郎君伴着皇太君,她又一次发挥她博闻强记的特长,找了些笑话,听得众人乐不可支。宴席还未散去,有个内侍进来,凑到皇太君耳边说了几句,皇太君挥手停了音乐,那双锐利的眼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凤墨涵脸上,沉声说道:“涵丫头,有个坏消息……”

    他顿了一下,凤墨涵有些紧张,睁大了眼看向他,不知道那张嘴里会吐出什么样的噩耗来。

    “六皇子殒了,你与他……看来是没有缘份啊!”

    凤墨涵手中的酒杯应景地掉到了地上,碎裂成片,她呆呆地看着皇太君,喃喃念道:“怎么会……”

    “你也别难过了,那日我一句戏言,说他配不上你,还真应了,本来他最近身子就有些不大好,那日家宴也没有出席,还想着等他好些了,过两个月就给你们办了亲事,没想到……唉!”

    “皇太君,我能去见见六皇子么?”凤墨涵颤着声音问。

    “是了,你们还未见过面呢,不过他的病会过人,太医院已经封了漆贵君的和顺宫,漆贵君没准也染了病,皇上有旨,为了免疫情扩散,马上为六皇子下葬,你有这个心,也算我没白疼你一场,六皇子地下有知,也会谢谢你的一番心意!大家回吧,各宫的回各宫去,看好门户,别出什么乱子,让皇上操心。”

    六皇子就这么死了,凤墨涵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这个被一张圣旨赐给她的夫郎,成了宫中权利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他的死因一直不明,说什么疫病,不过是欺瞒世人的障眼法。他的父亲漆贵君被内宫之首,太女凤元初的父亲皇元君囚于和顺宫,听到儿子的死讯后就有些痴痴傻傻,直到十三公主被强行带走,他就彻底疯了,一会儿骂这个,一会儿骂那个,或者悲悲切切地哭泣着叫唤月皇,说是有人要害他们父子。只是没人把他的话当真,一个疯子的话,又有谁会信!

    十三公主才九岁,被带离父亲身边时哭得很伤心,皇上把她交给了步贵君抚养,那是个恬静而温和的人,多年来深得皇上宠爱,宫中众人都无异议,皇太君也很赞赏,凤墨涵与他没有谈过话,只隔了众人,远远地见过那么几次,在她看来,步青澜与他的父亲一点也不像,步贵君就像是水中的一朵莲花,洁白高雅,步青澜却似那凭高眺远的风,带着奔放的热情,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没有什么能够将他困住。

    六皇子的死是个意外,莫说凤墨涵事先不知,就算知道了她也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这个悲剧是不是与她那假造的身世有关,如果是,那么这一切就是月皇所授意的了,那未免令人不寒而栗,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残害的人,她该是多么的无情,对一个无情的人,自己却曾经试着用感情去打动她,这是一项危险的任务!

    凤墨涵希望这只是个意外,是巧合的两件事,如果月皇对亲生儿子都没有感情,对她这个所谓的“私生女”更加不会了,月皇女儿的这个身份,永远只能藏在暗处,不可能有见光的一天,所以她只能是静亲王府的六郡主。如果她猜测的是事实,月皇是为了保她而弃了六皇子,那么除非留着她对月皇还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而她所谓的“价值”,现在看来唯有这幅聪明的头脑而已,月皇要利用她做些什么?凤墨涵不由得陷入沉思。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她知道月皇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她就如同前世的头儿老k,你永远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前一刻她对着你笑容可掬,下一刻怎么死在她手里都不知道。还好,她已经有了经验。

    漆贵君不过是个七品小官的儿子,家中没什么靠山,六皇子的丧事办得冷冷清清,当天就入殓下葬了,与他那些曾经早夭的兄弟姐妹一同葬在了皇家园陵的西侧。凤墨涵去祭拜了一下,对这个或许会成为她丈夫的魂魄表示了适度的哀思,这之后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出门。

    六皇子在诺大的宫中不过是个小人物,他的死很快就被人遗忘,几日后,迎来了步贵君的生辰,宫中照样丝竹悦耳,彩旗飞舞,灯光闪烁,大臣与家眷们身着盛服,出席了皇帝在锦裕宫摆的寿宴。那一天的主角是步贵君,他与元君一左一右站在月皇身侧,明媚的笑脸迎向众人,神情愉悦。

    静亲王带了童正君及子女前来道贺,除了静亲王准备的礼物外,凤墨涵还准备了一份小礼物,那是她亲手配制的凝香丸,放在衣袖、香囊中时常配戴,可提神醒目。步贵君接过礼物时,微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看她的眼里藏着一丝不为人道的喜悦,凤墨涵却不知那是什么。

    宴席还未开始,才落座就有内侍过来相请,邀凤楚辛和凤墨涵兄妹二人过去,说是各位皇子公主想与他们说话。凤墨涵常出入宫廷,在皇太君面前也见过那么几个,基本上都是熟面孔,于是过去,含笑着一一打招呼。童正君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眼底沉淀着妒意。

    “金安,过去和公主皇子们打个招呼。”他微笑着吩咐凤金安。

    “那边没座儿了,何况人家又没请我去!”凤金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童正君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带着一股威严,一直盯着凤金安,似乎她不去就这么一直瞪下去。

    凤金安却转过身和朋友说话去了,将父亲冷在一旁。童正君无奈地收回目光,却看到妻主看着凤墨涵兄妹,面带微笑,压根没注意他和凤金安,忍不住心头烦燥,两手搅在一起,捏得指尖泛白。

    年纪比较小的几个公主皇子很喜欢听凤墨涵这个堂姐讲故事,缠着她就不放。她天天讲给皇太君听,说得口干舌燥,这会子得了清静,哪里还会折磨自己,索性装出一幅虚弱的模样,闭了闭眼,脸色一时变得苍白。

    紧挨着她的凤楚辛立马察觉,握着她的手问道:“涵儿,不舒服吗?”

    “想是衣裳穿得少了些,有股子寒气老钻到身上来,弄得肚子也不舒服,我去去就来。”她站起了身。

    “可要我陪着?”凤楚辛问道。

    “不用,净手而已,哥哥稍坐,我很快就回来。”随即她转头对那些小孩儿说道:“我哥哥也会讲故事,比我讲的还要好,你们要想听,就请他讲也是一样。”

    小孩子们马上把凤楚辛围住了,他无奈地看了看凤墨涵的背影,只得打起精神应付这些孩子。

    有宫人上前引路,凤墨涵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忙吧,不用管我,宫里我来了这么几次,都熟了,自己找得到地方。”

    她如今是皇太君面前的红人,又有御赐的令牌,宫人们知道这位贵人在宫中行走无妨,便也随她去了。她离开了那充斥着欢声笑语的锦裕宫,不由自主地向着和顺宫方向而去,那里还关着个六皇子疯了的父亲。

    凤墨涵来到和顺宫,沉重的宫门紧闭着,一个似幽灵的男声在里面飘荡着,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呜呜痛哭。她转到矮墙边,正准备跃墙入内,忽然前方一排巡夜的侍卫向这边走来,她急忙隐身在暗处,没想到侍卫走了,跟在队伍后面的两人却留了下来,原来是两个提着食盒的内侍,想来是给漆贵君送饭的。

    其中一个提着一盏宫灯,灯光在紫色轻纱笼罩下发着幽暗的光芒,足以让凤墨涵瞧清两人的神色,他们的神色很是不悦,有一个不时抱怨着,嘴里念着别人在前面看歌舞,自个儿还得来这鬼地方。

    “别提那个字!六皇子才去了,你……你再说我不敢进去了!”

    “胆小鬼,活人还能怕死人?原先他是皇子,现在不过是个孤魂野鬼,你怕啥?何况他要找,也不会来找我们。”

    沉重的宫门被打开了,两名内侍推门而进,门响的声音很刺耳,里面的人突然停止了动静,没了声音,很快却又哈哈大笑起来,把两名内侍吓了一跳,提灯的那个差点将灯笼也给扔了。

    “谁?是谁?快出来,我看见你了,哈哈哈!”漆贵君的声音里透着兴奋,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

    凤墨涵悄悄跟上去,藏在暗处看着两名内侍点上了灯,将食盒丢在漆贵君身前:“快些吃吧,饭来了!”

    她看见了漆贵君,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面污垢,见到地上的食盒,他高兴地冲了上去,坐在地上就用手抓着吃了起来,狼吞虎咽。

    “这个疯子,吓死我了!”胆小的内侍拍了拍胸口。

    “嘿嘿嘿,疯了都还能这么多话,快些吃吧,吃了这一顿,以后你就不会吵着别人了!”另一名内侍低声说道。

    内侍的话让凤墨涵感到了不安,难道他们要毒杀漆贵君?不能这样!她从暗处闪了出来,向着屋内走去,可是有人比她更快,才一迈步她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长年练就的警觉让她飞快旋身,掌心挟着内力贴到了来人的心口。

    一个温热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小寅,别去!”

    她停手,愣住,就着远处宫灯的微弱光芒,看到了步青澜俊俏却略显憔悴的面容。

    心上人

    步青澜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的线条更为硬朗,平添了几许英气,两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凤墨涵原先到他的眼睛,现在却只到他的鼻尖了,他眉心紧锁,清亮的双眸盯着凤墨涵,因怕她有所动作,双手搂得她死紧,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凤墨涵的手掌撑在他的胸前,感受到胸腔下急遽跳动的心。

    额上一丝冷汗流下,幸好他先喊出了声,否则凤墨涵回身这一掌,非死即伤!

    就在这恍惚之间,地上的饭菜已经全部落入了漆贵君之口,凤墨涵没有料错,菜里有毒,他的眼睛闪露出吓人的红色,蓦然狂燥如同野兽。他的表情很是痛苦,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着坚硬的桌子、墙壁,十指紧紧地抠着桌椅,力道之大,指甲齐齐脱裂。

    这样的惨状,凤墨涵做不到无动于衷,她想挣脱开步青澜,想要破窗而入,救下那个可怜的人,但是她没料到步青澜会突然点了她的|岤,她软倒在他的怀里,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也不作解释,推着她的脸对着窗,她最后看了一眼屋内,漆贵君已然无救,他自己撞向了墙壁,半边脑袋都撞得凹了进去,白花花的脑浆和着血液,涂了满墙,那两个内侍见他死了,收了地上的碗盘,从食盒中另取出几样摆在地上,凤墨涵知道,那里面,一定没有毒。步青澜在侍卫出门前抱起她,几个起落,离开了和顺宫。

    他带着凤墨涵来到一处废弃的偏殿,偌大而幽深的大殿内积灰满墙,不远处传来悲悲凄凄的哀歌声,是一曲江南小调,诉说着对情人的思念。他们没有进殿,站在廊下,背倚着高大的红木廊柱,步青澜解开了她的|岤道。

    “这是冷宫,那里关着月国历代帝王们抛弃的男子。”他指了指歌声传出的方向。

    另一面,七彩的灯笼将天空映照得如梦如幻,隐隐有乐声传来,欢快而喜庆,与这里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为何阻我?”凤墨涵恼怒地问,“见死不救不是你的作风。”

    “我不能让你冒险,如果你救了他,陷入险境的就会是你。”步青澜说道。

    “没有人,我可以悄无声息地杀了那两个内侍。”

    “他们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你能救漆贵君这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你带着他出不了皇宫,你不知道这宫禁的森严吗?就是你自己出入也很困难。何况……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会跟你走的。”步青澜说道。

    “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凤墨涵甩开了他的手,他本来可以救下漆贵君的,可是却没有出手,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她的良心上过不去。

    “你来之前,我和漆贵君有过一场对话,六哥是因他而死,本来是有人想要他死,可那碗中的汤,被他给了六哥,他心里一直在内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六哥,他也知道要他死的那个人,一定不会让他活下去,一次不成,还有二次,漆贵君虽然傲气,但他不是笨蛋。”

    步青澜对凤墨涵解释着,神色间满是疲惫,她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是刚刚到京城,也不知这一路上是如何地急赶的,心头有些懊悔。步青澜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没有听理由就生他的气,枉顾了他的信任,仔细想想,他这样做亦是在保护她,自己才刚取得宫中的一点信任,如有半点差池,害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何况依他所说,想想当时的场景,凤墨涵很快就明白了,他是从漆贵君房里出来的,在两个内侍和她之前,漆贵君和他单独相处过。

    “你刚到京城?这一路上很辛苦吧,你的伤好全了没有?”她放缓了语气,轻声问道,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那清瘦的脸,离京之前两人玩笑,那颊上还掐得起一团肉来,现下面皮却是紧紧地贴在脸上,不复之前的丰腴。

    步青澜的手盖在她的手上,及时地阻止了手掌的撤退,任它贴在自己的脸上,炯炯有神的眼看着她,唇角勾起:“有小寅的妙手回春,怎么可能会有事!只不过前方战事吃紧,军粮接应不上,与将士们一道饿过几天,后来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马不停蹄地赶来。路上收到父亲的信,所以宫中发生的事,我也略知一二,这一路急赶,就是怕漆贵君在我回京之前出事,父亲说,漆贵君传递了消息给他,让我一来就先寻机见他一面。”

    “那么,漆贵君一直是在装疯了?他有什么话要对你说呢?不会是要你为他报仇吧?”凤墨涵问道。

    步青澜摇了摇头:“都是些宫里的事,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有人不容他活下去,你知道了也无用,我自会处理。”

    凤墨涵听了,也不再多问,宫里的事她确实不想插手,也插不进手。

    “原来是步贵君召你回来的?可惜晚了一步,他们都不在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即使我早来,结局也是一样,凭我之力,救不了他们,不过漆贵君既然信任我,等有了时机,我会为他和六哥报仇。”步青澜坚定地说道。

    “我原本以为你是为了你父亲的生辰,特意赶回来的,现在看来这不是唯一的理由。”

    “确实,以上两样都不是我回来的理由。”步青澜伸手过来,连那一只也一并拉了过去,轻轻握在掌心,含着一丝莫测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凤墨涵微带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不是为这个赶回来的,难道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

    她在京中,并没有听到什么大事发生,想不通除了步贵君的生辰和六皇子的死,还有什么理由能令步青澜丢下凤元恩和将士们,这么急急地赶回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当然不是,父亲一向深明大义,又怎么会为一己之私,让我放弃边关将士,放弃四姐不顾?小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回来,是因为你!你在拓州就知道了与六哥的婚事,为何瞒着我不说?你走后的第二天我就冒着风雪去了雪域,若不是后来雪停了开道,消息传到军中,我尚被蒙在鼓里。”

    他的神色透着少有的正经,盯着凤墨涵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她不曾见过的光芒,有些令人心慌,她抽了抽手,反被他握得更紧。

    “你先放开我,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她说道。

    “就在这里说,父亲说你如今是个大忙人了,只怕离开这里,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了。”步青澜坚持道。

    “你父亲都知道不为一己之私而扯你的后腿,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小事,没有必要给你讲。”凤墨涵说道。

    “你认为这是小事吗?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一切,你是不是真的会遵从圣旨,娶了六哥?”步青澜追问道。

    凤墨涵点了点头:“圣命不可违,如果那是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必须遵从,不是吗?”

    “你不是说,谁也不会娶,不想连累别人吗?”步青澜问道,“六哥确实是个温良的男子,你莫非对他动心了?”

    “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已经死了!”凤墨涵说道。

    知道了六皇子的死是因为宫中之争,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问题,她的负罪感没了,可还是为他感到遗憾,以前看过的宫廷剧看来并没有骗人,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本应该远离宫廷,现在却不得不和宫廷走得越来越近,这让她平添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对未来充满了担忧,也许这就是她死亡的前奏,每每对镜自照时,她感到自己离水晶棺中那人的年龄在近了,也许就是个三五年的时间。

    “他即使活着,你也不能娶他!”步青澜斩钉截铁地说道。

    凤墨涵想,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步贵君再得宠,以月皇的性格,也不会将她的身世告诉他,这关系到她的颜面,她的威信,她向来站在道义礼教的前端,用那欺骗着世人的面孔倡导着天下仁义,又怎么会让人知道自己有这样一桩丑闻呢?

    “为什么不能?”她信口问道,想要听听步青澜的原因。

    “小寅,到了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你答应过我,会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过今生不会娶别人,所以我早就把心交给了你,这天下,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他说完,紧抿着唇,倔强地盯着她。

    盛宴之处焰火升起,随着一声呼哨,绚烂的火花升空而起,在空中炸了开来,映得半边天空透亮如昼。

    凤墨涵回头看了看冲天的烟火,像是没有听到步青澜的话,轻声说道:“啊,宴席开始了,我该过去了,我这么长时间不回去,娘和哥哥该等得着急了!”

    步青澜眼中的神彩像那花火,亮了一亮,随即很快暗了下来,他咬了咬牙,握住凤墨涵挣脱的手,将她禁锢在胸前:“小寅,不要装了,你要我说第二遍吗?如果你还没听明白,我不介意再重复,直到你听懂为止。”

    “你何必如此,咱们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不好么?你是我最好的、最信任的朋友!”凤墨涵知道装不下去,仰头看着他,就着天边的亮光,看到他眼里布满了血丝,心中一时软了下来,没有挣扎,平心静气地对他说道。

    “我对你的感情,从开始就不是朋友,再次见到你我就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心心念念地想找到你。你知不知道,我偷偷回去过雾山,可是雾山那么大,有那么多的房子,我不知道你到底住在哪一间,我一家一家地找,找遍了都没有你,我以为与你的相识不过是一场梦,四姐那时还取笑过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惊喜,尤其是知道你是女儿身时,表面上我怪你没有告诉我,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在梦中的祈祷被上苍听见了,所以让你以女儿身,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要说了!放开我,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听过,我们还是朋友,否则从明天起,你我就形同陌路,连朋友也没法做!”凤墨涵打断了他。

    步青澜热切的眸子带着一丝惊讶,看到突然出现在她眼中的冷意,缓缓地松开了手:“你就……这么讨厌我!因为谁?荣慕枫吗?”

    凤墨涵不敢抬头,怕看到他脸上的伤心,她闭了一下眼,摇了摇头:“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若是还珍惜这份感情,就什么也别说,这事和别人无关,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我谁也不会娶,当然也包括你。”

    甩甩衣袖,凤墨涵转身离去。莫说她现在的身份是皇帝的私生女,和步青澜名义上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就算是这些都不存在,她也不可能答应他。他以为她的伤势已经好了,却不知道她暗藏在心的秘密,她只是一缕闯入异世的孤魂,那水晶棺中的尸体一直提醒着她,时日无多,她的未来一片黑暗,她明显地预计到了结局,却不知道还要经历怎样的过程,她不要让步青澜也牵涉进来。这一次,就算他说她懦弱也好,她决意如此。

    身后的步青澜握紧了拳头,长时间的劳累都没有击垮他,凤墨涵的几句话,却将他打入了冰窖,他慢慢地跌坐在地上,使了使力,竟然爬不起来,为着那一股想见她的心撑到了京城,马都跑死了几匹,六哥死了,她的婚姻不再,可她还是拒绝了他!

    步青澜干脆躺在廊下的石阶上,偏了头看着盛放着焰火的、光怪陆离的天空。石阶的凉意沁入身心,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闷闷不乐地坐了半晌,等体力恢复了些,他忽然一跃而起,脸上显出了笑容。他想到了,也许今日说的不是时候,太突然了些,所以凤墨涵不能接受,没关系,她不是说,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吗,那就继续做朋友,他步青澜,没有这么轻易放弃!

    凤墨涵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宴席,走到半路便碰到了出来找她的凤楚辛,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些小鬼,见她一直不见回来,很是担心。

    “涵儿,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吃坏了肚子,多耽搁了一些时辰。”她说道。

    凤楚辛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入手冰凉,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别过去了,莫不是旧疾发了?我去对娘说一声,带你回家吧。”

    凤墨涵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她现在心情不好,若是呆下去,恐怖一会儿皇太君还得让她说笑话,她不想应付这些人,只想好好休息。

    凤楚辛走了过去,对着静亲王耳语了几句,回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用大氅裹住,抱了起来。

    她看到静亲王走到皇帝身前,指了指她所在的方向,皇帝点了点头,步贵君和皇元君的眼光同时向她看过来,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些人脸上的表情。

    皇子公主席上坐满了人,她离席时还未到的如今全到齐了,她原先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女子,正低头与一个小女孩儿说话,看衣饰仿佛正是刚死了父亲的十三公主,其他小公主小皇子们围在黄衣女子身边,兴高采烈。听说二公主是皇室女子中长相最美,人也最为聪明的一个,不过性情淡泊,不喜名利,在公主中人缘最是好,想必就是她了。

    凤墨涵盯着十三公主,想到刚死的漆贵君,心头黯然。她看到黄衣女子注意到了众人的动静,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不过凤楚辛抱着她转过了回廊,两人也不曾打上照面。

    走不多远遇到沈轻飞带了一队侍卫亲自巡视,见到凤楚辛,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侧身让过。凤墨涵虽出入宫中几次,却都是由太君身边的内侍引了进来,并不曾和沈轻飞碰到过,这时候她半边脸埋在凤楚辛怀中,与沈轻飞擦身而过,沈轻飞根本不知道她就是他的阿丑兄弟。

    沈轻飞看着凤楚辛走出很远,转身问身边的侍卫:“刚才静亲王府大世子抱着的那位,有谁知道是什么人?”

    “回大人,是静亲王府的六郡主,大世子的亲妹妹,最近最得皇太君宠的就是她了,本来六皇子就是许给了她,可惜暗中传言这位郡主克夫,还没过门呢就陨了。”一个侍卫上前,附在沈轻飞耳边说道。

    “休得胡说!仔细你的嘴,贵人们的舌头,岂是你等嚼得的。”沈轻飞轻斥道。

    “是,大人教训的是,小的鲁莽了。”侍卫一脸惶恐地退了下去。

    沈轻飞挥了挥手,领着众人继续巡察,今日步贵君做生,宫中尽是烛火,人员也杂,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他想到刚才看见的半张脸,心头浮起一丝疑惑,不觉摇了摇头,低声喃喃念道:“真像!”

    不多时身旁又走过一名盛装少女,那是上月刚成年的八公主,侍卫们齐齐行礼,八公主点头笑了笑,从沈轻飞旁边缓缓而过。沈轻飞看着她的背影,不觉又想起了心上人。

    他暗自笑了笑,为了步贵君的生辰,连着几日没有休息好了,等过了今晚,明日那些伶人出宫,他就可以回府休息了。管家日前告诉他,那人终于决定来京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想念她,想念到入了魔,才会把六郡主的侧脸,八公主的背影,都看成了是她。

    神秘的老安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一大早太阳就高高升起,满地的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晃眼的白光,树上与廊下悬挂的冰柱开始融化,偶尔又掉下几块来,惊得院里的鸟雀扑棱棱飞起。含元殿的两侧各立着一排神情肃然的侍卫,活像一个个木偶,瞪着空洞麻木的眼看向前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有只鸟儿甚至慌不择路,飞落在某个侍卫的头盔上,溜圆的眼惊惶地看了看四周,不见有异,这才啾啾地唱着歌儿,扇着翅膀飞上了枝头。

    今日是朝元节,是月国最大的节日之一,每到此节,朝中必放假五日,各家各户都要到庙里上香,朝拜神灵,求得来年风调雨顺,家宅家宁。步贵君的生辰恰好是节前一天,月皇借此机会,君臣同乐,尽情欢乐,宴席直到凌晨才散去。或许是兴奋过头了,她没有丝毫睡意,散席后就来到含元殿,拿着前一日还未批完的奏章,细细批阅。

    一个身着褐色衣袍的老妇缓缓走过来,腰有些佝偻,时不时咳嗽几声,廊下挺立的侍卫一见她,低垂了眼帘,站得更直了。

    “皇上,老奴安如愿求见!”她停在紧闭的门前,眯起双眼,说完这句话,又是一阵狂乱的咳嗽,夹着肺部的喘息声,活像是一个漏了气的破风箱。

    “进来吧!”门内传来月皇冷清的声音,安如愿弓着背,推开了门,阳光随着她一道进入大殿,一阵风灌了进来,吹得她宽大的衣摆向前卷起,显得其人更加地瘦小。

    安如愿是月皇的贴身侍卫,从月皇出生起就被先皇指派在身边保护她,跟了她将近五十年,她已经老了,可是月皇对她信任有加,一直留在她身边。她关上了门,将那片初起的阳光挡在了门外,大殿四周的光线稍稍暗了一些,只有月皇面前的案上,因为对着天窗,外间的光线泄入,比别处亮堂了许多。

    “和顺宫的漆贵君昨儿夜里发疯,撞到了墙上,没了,元君派凤仪宫的内侍总管赵德福来请示皇上,看这丧礼要如何办。”安如愿低垂着头回禀道,难道完整地说完,其间没有咳嗽一声。

    “以往是怎么办的,就按惯例办,元君连这点都不明白了么?”月皇手中的朱批顿了一顿,波澜不惊地说道,仿佛她早已预料到了漆贵君的死,竟然毫不惊讶。

    “那老奴就如此回了赵德福,也好让漆贵君早些入土为安。”安如愿说道。

    “明贤,你去回了他便是,安如愿你留下,仔细给朕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月皇说道。

    内侍郭明贤领命走了出去,整个大殿里就只剩了月皇与安如愿两人。安如愿抬起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月皇身边,原本混浊的双眼里一道寒芒闪过,像是变了个人。

    “皇上,老奴检查过了,元君派人送去的饭食里并无异常,据送饭的内侍说,他们送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儿一早过去,才发现屋里一片狼藉,漆贵君倒在地上,已经气绝多时……咳,咳咳咳……”想是话说得多了,安如愿又咳嗽了几声,却不如先前厉害。

    “你这老毛病还是没好么,朕赐你的药,你可有按时服用?”月皇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满是关切。

    “多谢皇上垂怜,老奴这老毛病拖得久,皇上赏的虽是好药,却也难解沉疴,服是服了,起效却是不大,浪费了皇上一片苦心。”

    “有效果就好,你就接着服吧,需要什么药只管到太医院拿,就说是朕说的,没人敢拦你。”

    “多谢皇上!”

    安如愿要跪下谢恩,被月皇拦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就像是我的手足一般,以后在人后,这些俗礼就免了,朕还希望你养好病,好好为朕办事呢!”

    安如愿道:“皇上是主子,老奴是奴才,礼不可废,老奴这把身子还挺得住!”她一边说,一边跪下磕了个头,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我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月皇叹息了一声,亲手扶她起来,将桌上郭明贤为她沏的茶递了过去,“这杯茶赏你喝了吧,润润喉,仔细对朕说说昨日之事,你昨儿夜里不是也过去和顺宫了吗?怎么回话一口一个听说,敢情不是你自个儿见的?你这老奴才又到哪里去了?”

    安如愿笑了笑,皱纹顺着嘴角一层层地铺了开来,像是一朵将枯的菊花:“皇上英明!老奴做什么都瞒不过您。昨夜老奴遵了皇上的话,本来想早些歇着,不过左眼皮老是跳,睡不着,老奴觉得不踏实,生怕有宵小之徒扰了皇上的雅兴,坏了步贵君的生辰宴,便带了张屏儿、袁月儿两个奴才在宫中巡了一遍,走了几处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快到冷宫时,老奴觉得有丝不对劲,便让张屏儿和袁月儿两个先去休息,独自一人过去,果然在靠近冷宫一处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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