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稍假颜色,以慰将士之心。”
“这是自然,朕省得。”
赵桓原本还当真想讲斤“笑话”来应景,谁知道这些大臣一个比一个正经,和自己对答时,总是如临大宾,从不调笑。宋朝士大夫总是自持身份,绝不肯敷衍皇帝,唯恐担一个弄臣的名声,也使得皇帝在召对大臣时,显的分外没劲。
此时的长安城。委实太小,整个城池的规模,不过是当年唐朝皇城差不多大小,赵桓端坐车上,又行了一刻功夫,就已经穿越城门,到得城外。
甫一出城,近三万人的宋军和仪仗侍从们一起呼喊。比起适才的百姓更显的整齐雄壮,到教猝不及防的赵桓吓了一大跳。
因着城外全是军队,而且多半是刚刚招募地新兵,赵桓特地从车中下来,换过一区马白,亲自跨骑而上,单手持缰,一手扶剑,缓缓而行,检阅三军。
“万岁”
关陕驻军。原本是在永兴等四路的乡兵弓手中招募精锐武勇之士。
然而这两年连连征兵,赵桓又有意在关陕节省民力,不能招募光当地的武勇之士。所以当奉圣军在两个月前筹划准备时,就多半在熙河及汉中成都府路附近招募,虽不能是万中选一,也都是这几路的精壮武勇之士。
他们多半来自乡土,在金兵入侵时曾经参加过小规模的做战,但是并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固守乡里。待赵桓决意扩军后,一直是在永兴环庆等路招募兵马,并没有顾及他处,到得此时。这些自诩武勇的精壮方有机会参加御营禁军与敌做战,是以士兵特别高昂,而又因为皇帝亲来校阅,这些连县令都很少见到的乡兵们,更是觉得振奋之极,高喊之际,挺胸凸肚,顾盼自雄,以期望被骑马奔驰而过的皇帝看上一眼。
除了军队之外。就是有六千五百人之多地黄麾大仗,因着城中宫室太小,所谓大殿前的广场站了几百人就嫌挤,想如同在东京皇宫中那么摆开是绝无可能的事,因此先是谢亮提议,干脆削减人数,而更有人提起现在正当战乱,大仗仪架能整则整,又节省民力,又可以向祖宗谢罪。
而原本一向爱惜民力,不肯浪费国帑的赵桓,在这一件事上却是出奇的坚持。他虽然不知道这大仗仪驾到底多大规模,但是心里明白,自己巡行军前,仪仗护卫绝不能俭省,因为此次不是因为军情紧急亲征,而潼关也罢了,河东失陷给金人几年,用皇帝威仪重新激励士民之心,甚至潼关战事顺利的话,有可能直下洛阳中原,纵不能得,也能危胁东京,这个当口儿,皇帝摆着极盛时的仪架到达京西,在鼓舞人心上,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只是出得城来,亲眼看到由六千五百人摆成的全副仪仗时,赵桓还是被深深震撼了。
六千五百人,衣甲鲜亮,手持着各种显示皇帝威仪的旗帜,静静伫立在长安城墙下地平原上,那股子威仪尊贵,堂皇气派,已经不是用“仪仗”这两个字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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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正面地左面,当先是一顶青龙旗,然后是五面五岳旗、二十五面五方龙旗、十四面神门红旗、朱雀旗;右面,当先则是一面白虎旗,然后是五面五凤旗、二十五面五凤旗、十四面红门神旗、真武旗、六杆皂毒飘扬;这样的规模,还只是大仗仪架中的“金吾”。
在金吾之下,则是“兵部”,什么天一旗、摄提旗、五行中地金木水火土旗、二十八星宿、凤伯、白泽、飞象、雷公旗……如此种种,加起来足有几百面。
兵部之后,则是所谓的“龙墀”队。日月旗、狮子、凤凰等。
再加上“六军”,整个仪仗的旗帜过千面,在赵桓父亲赵佶统治的时代,每年的正旦朝会,就在东京皇宫的大殿大庆殿广场上,陈列这些由七千五百人组成的仪仗,以显示文治武功之盛,统称为黄麾大仗,是显示皇帝威严尊贵排场最大的仪仗。
而东京被破后,仪仗卫队失散,这两年赵桓经营长安,有不少当年的仪仗卫士陆续来到长安,或是从军,或是为吏,只有少数人到宫中为赵桓执掌可怜兮兮的出行仪仗。到得此时,经过一个多月地准备,又从奉圣军中调了几千人过来,这才勉强抽动了六千五百人,摆下了三只有当年三分之二规模的黄麾大仗。
赵桓初看还不以为意,看的久了,已经是目瞪口呆。
除了他之外,张浚等人也是看的默然不语,脸上表情各异,不知道是悲是喜。昨日之盛,从这仪仗规模中略窥一斑,而今日之悲,在于故都已失,连摆仪仗的宫殿也寻不出,只得先行出城,在野外摆开。
“命赵开过来。”
赵桓看了半响,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回到车架中坐好,见谢亮等送行的官员就站在道左,默默看着这大仗仪架,便先不寻谢亮,命人传来赵开。
赵开不知皇帝临行前传召是何事,急匆匆赶到赵桓车前,先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仰头咪眼向着赵桓问道:“陛下召臣有何吩咐”
赵桓打眼看他,只见这个自己从成都拔擢出来的理财干吏,额头皱纹排列成行,鬓角处白发成霜,与两年前那个身形矫健满脸精悍的中年官员,判若两人。
他知道是国用每多而自己又要体恤开恩,不能再多加赋税,甚至多方俭省,所以压在这个专责理财的宰相身上地担子,也是一天重过一天,为相不过一年,赵开倒好象老了十年一般。
赵桓心中侧然,脸上却是声色不动,只淡然道:“朕叫你过来,是问你这一次出巡,得花多少钱”
“这个”
赵开先是愕然,然后扫视一眼身后的大仗仪驾,心中已是了然。皇帝先是坚持已见,现下看到这大架规模,心中必定已经后悔。
当下答道:“三万多人,每天日常使费,就得五六万贯,加上陛下每天的用度,还有大架的准备,已经花了二十多万贯,陛下巡行一月,就得一百余万才够。”
赵桓心中后悔,脸上仍是不肯显露,只是向赵开笑道:“这大驾如此费钱,卿应早言。谢亮说的笼统,你这理财大臣不说,朕也并不清楚,致有此误。”
见赵开面色尴尬,赵桓又笑道:“这一遭也是难得,也罢了。”
他轻轻敲打一句,赵桓知道此人面薄心窄,怕他多想,倒是又安慰一句。
赵开脸色通红,此次出巡耗费很大,别的宰相反对糜费时,他是有揣度皇帝心思,不肯用心发言反对的意思,此时被皇帝指责,比较旁人更加难堪。
好在皇帝不为已甚,他暗叹口气,退往一边。
张浚眼见赵桓校阅已毕,身为巡行总管,便自下令,让奉圣前军先行。
一声令下,万余人的前军在几十个骑兵的先导下,沿着大道缓缓向西,军制皮靴踩在冬季干裂的黄褐色土地上,踩起漫天的烟尘。
前军之后,就是赵桓的车驾和大仗仪驾,与前军隔开数里之遥之后,赵桓只觉得车身一震,四周环顾的内殿直侍卫骑马来回将马车围住,也开始向前行进。
行得五六里后,长安城墙已经湮灭在地平线下,渐渐看不清楚。
车身摇来震去,赵桓先头还兴致很高,不住看向车窗外头,到得傍晚时分,他已经放下车窗,闭目养神,纵然是黄昏风景很好,也没有兴致再看了。
兵祸连结,自然破坏,已经走了七八十里,放眼看去,除了光秃秃的黄土山外,很少能看到大片繁盛的村落,路过的两个县城也很破败,而道路除了这一条主干道早就着路边的官府整修还算平整外,根本看不到几条象样的道路。
至于河流,沿途可以看到渭河,这条长安附近知名的大河,因为冬季枯水,根本近似断流,渭河如此,其余的河流更加不堪。而至于水利沟渠,只怕更是别想。
条件如此恶劣,怪不得自汉至唐,千年繁富的关中平原大地,再也不能翻身。
他只觉心头沉重,来日艰难,哪还有心思欣赏景致。
第四卷 第068章 山河表里潼关路
靖康五年十二月中,皇帝赵桓车驾至潼关,距离尚有百里之遥,使相赵鼎已经率麾下诸多总管大将出关来迎。
到了赵桓驻跸之地,各人却是扑了一个空,问及行营总管张宪,才知道皇帝带着张浚王野等枢密,在奉圣军副总管牛皋等人的护卫下,已经先行前往关城查看。
赵鼎闻言先是一惊,当即摆出枢密的架子,大声斥责张宪护架不周。
张宪生性粗豪,哪里知道官场规矩,当即直筒筒答话道:“枢密纵是在此,能拗的过陛下么”
赵鼎气的鼻歪嘴斜,怒道:“做官的当然要为君父着想,君父有错也要直言说出,怎么能不管不顾。”
“是,末将是无能。不过陛下当时说,摆着大架到了关城,声威固然赫赫,不过金兵隔着不远,什么都知道了。不如轻骑先入,想办法看看究竟的好。不然,千里巡行下来,也就料理些民政,军务却看不到了。末将听陛下说的有理,这才没有再劝。”
“唔。”
赵鼎犹有余怒,看着这个神色如常的新近得宠的青年将军,点一点头,又道:“也罢了,你在此好生护住行营,不要告诉别人陛下已经往关城去了。”
“是,这是自然。”
张宪极利落的向赵鼎行了一礼,又向其余的西军大将们颔首示意。
“见过张将军。”
其余西军将领多半有着门户之见,对张宪这个新进的奉圣军总管心怀顾虑,不愿与他多打交道,倒是同为青年将领的吴磷见张宪风骨模样,心中欣赏,便向张宪也点头致意。
赵鼎哪里有闲情理会这些将军之间的勾心斗角,知道皇帝不在,对眼前御营的一切也全无兴趣,立刻翻身上马。挥鞭令道:“走罢,去关城见陛下。”
此时已近午时,各人都已饥肠辘辘,武将不比文人,每天都耗费大把力气,一顿吃的稍迟,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只是去见皇帝,各人也不敢怠慢。只得一个个愁眉苦脸,跟在赵鼎身后上马,向着关城方向疾驰而去。
潼关西薄华山,南邻秦岭,东接桃林,西边是黄河、渭水、洛水三条大河的会合处,为陕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叠谷深崖,崇山峻岭,中通一条羊肠小道。往来仅容一车一马。历来被眷美为三秦锁钥四镇咽喉,是自秦汉以降中国第一险关要隘,在这一关城面前。纵然你有千军万马,也难以危胁这一雄关要隘的安全。
赵桓不论今生前世,还都是一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一史书不绝于笔的第一雄关,他带着张浚、王野、虞允文等文官枢密,却是一律着甲,身后又跟着牛皋统领地千余骑兵巡逻护卫,四周又都是宋朝境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宋军和奔忙的民伏,安全上绝无问题。
待一行人奔驰到潼关附近,看着建筑在半山腰中的天下雄关。赵桓倒吸一口凉气,竟是看的楞征住了。
除了巍峨的城墙之外,还有敌楼城阁,关南有十二连城和三座城楼,将山体与城墙连成一片,关北则是险岭峻谷,黄河水就在旁边奔腾而过,虽是隆冬水枯,因着是三水交界。水势犹自不小,想在这附近渡河,根本绝无可能。
他看着这横桓在崇山峻岭中的雄关要隘,竟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豪情直冲胸臆,眼中所见,又都是身着红袍战甲地宋军将士,挺立城头,手中刀枪鲜明,寒光刺眼。
怪不得金兵集全国精锐,竟是拿这潼关全无办法。
安禄山破潼关,完颜活女破潼关,只不过是关内的守军自己先跨了,若是当真两军对垒,在这样的地形下强行突关,当真是与送死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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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激动间,却听身边的虞允文漫声吟道:“客行逢雨霁,歇马上津楼。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川从陕路去,河绕华阴流。向晚登临处,风烟万里愁。”
赵桓细品其味,想到登临此关极目无望的景致,一览天下的豪情,而古人在这样的地势上能建如此的关城,其中的智慧与毅力之强悍,委实令人心折不已。
潼关在靖康年间曾被人攻破,等若是由他手而破败,又由他下令修复,这种真正置身在一个历史与现实中的奇迹面前地复杂心思,当真是连他自己也排解不清。
而此时此刻,赵桓眼见着如斯景致,虽然眼前犹自有络绎不绝地厢军民工往着前方运送着物资,双手布满茧子,满脸的烟尘土灰,那些兴亡百姓苦的诗文,竟是想不起来了。
他身着地是一个士兵的甲胄,却又因为身份的原故,奔行在队列最前,等到了关城下的时候,早有大队守关士兵迎上前来,带队盘查的居然是一个营指挥使,赵桓见对方的肩头上挂着两枚银月的军衔,也不以为意,只转头向着张浚笑道:“这里的盘查到很严格。”
这算是在张浚面前夸赞赵鼎,张俊嘴角一抿,却是答道:“不错。”
王野在一旁凑趣道:“现下是因为敌人多半退了,所以盘查松的很了。若是在两个月前,隔几十里路就有人一直盘问了,哪里就能这么长驱到关城下。”
赵桓一笑,一面看半山腰的关城,一面道:“嗯,潼关集结我大宋无数地精兵强将,赵鼎为人也很精明强干,果然不负朕所托。”
他们只顾议论,却不防那个指挥使等的不耐烦,上前喝问。
王野多次前来潼关代帝劳军,很是熟悉关城情形,当下驱马上前,用自己的枢密印让那军官看了,然后便暂以王野为首,牛皋率护卫军队先行,赵桓兴致勃发,竟是带着一众枢密大臣直入关城,蜿蜒直上,先是到得关南,到敌楼上极目远望,时正傍晚,站在半山腰上,只见远方连营数十里,军营和民伕营内的炊烟垂摇而上,直通天际暮色虽然渐渐低沉,人影马奔仍然绰约可见,烟尘暮霭处,颦鼓号角之声隐约可闻,加上四周苍山翠绿,已经较关中有所不同,此情此景,当真令人心折不已。
赵桓看了半响,又看到关城之上数十架床弩傲然并列,除此之外,尚有不少发石机,万人敌等守城利器。
除了这城头的守城器械,雄距半山的关城下,还有许多绊马鹿角,因为敌人已经退的老远,对关城构不成危胁,已经被搬开一旁。
而就是在这在天下雄关面前,金兵凭借着辽国以及俘虏的宋人工匠造出来的攻城器械,先是对峙,然后狂攻猛打两月,城头城下当日填满了双方士卒地尸体,除了在这关城附近,还有附近的山谷谷道,到处都是战场,在这狭小的数十里方圆内,无数宋金两国的士兵埋骨沙场,血溅城下。
赵桓手抚城碟,只觉得残缺不平,残破的石片很硌手,再仔细去看,见觉这城碟四周到处是暗红色的血色斑点,显然是当日金兵攻城时所留。
他骇然失色,双方数十万人的会战,金兵明知关城难攻,为了帮助偷袭长安的骑兵,还是进行了几次规模庞大的佯攻。只是说是佯攻,其实动员的军队都在十万以上,四面出击,不计死伤,使得潼关附近的宋军死伤极为惨重,压力也是不小。
原本接着前方军报,只是一个个数字,现下手抚城碟,眼看血迹,耳听得松涛阵阵仿似喊杀,才知道所谓的佯攻和破敌有多么的惨烈和残酷。
他正自沉思,赵鼎等人已经赶了回来,问了守关的指挥使,知道王野必定是陪在皇帝身边,便当即也上得关城,远远看到赵桓穿着一身骑兵的旧盔甲,一手抱盔,一手抚着城碟,正在发呆。
他看到皇帝并没有去前方巡行,不禁也出了一口大气,一面急步上前,一面暗自在心中想:“陛下好久没有如此模样,今天到难得一见。”
赵鼎进士及弟后,政和年间曾在东京做过一段时间的京官,正值蔡攸等人夺嫡令立的风声极紧,皇太子赵桓不喜欢声色犬马,也不能书画,很不得赵佶的欢心,其母王皇后又在他八岁时就已经仙逝,所以不但朝中无人保他,就连宫中也无人理会。所以坊间传言,赵桓彷徨无计,经常一个人在延福宫的花苑内穿着旧袍发呆,赵鼎曾经几次入宫亲眼看到,也知道并不是虚言。
自他被赵桓调入长安后,只觉得皇帝英明果决,今日一见,正撞见赵桓神思恍惚,却是恍若隔世,脑海之中,仿佛又回到美若天堂的延福宫中,水池花苑旁,一个无计可施的瘦弱年轻人,正在木然发呆。
他连连摇晃脑袋,驱除着脑海中的杂念,肃容得到赵桓身前,拱手叩下,叩头道:“臣赵鼎,拜见陛下。”
在赵鼎身后,曲端、吴玠、吴磷、刘锡、关师古等大将依次而跪,佩剑甲叶乒乓做响,各人叩下头去,齐声道:“臣等见过陛下。”
第四卷 第069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好,你们来了”
赵桓收回思绪,露出笑颜,大步走到赵鼎身前,先是亲手将他扶起,然后又让曲端等人起身,笑道:“朕思虑错了,原本是想到这里来见你们,不曾想你们必定是要去迎朕的。”
赵鼎当先站起,先答道:“陛下巡行至此,为臣子的自然是要亲迎的。”
曲端等人也笑道:“陛下一路辛苦,臣等理应如此。”
赵桓一笑,也不再着盔,随手交给自己身边的侍卫,向着赵鼎问道:“这几日情形如何”
潼关军报都是以枢密黑牌的形式,在战事着紧的时候都是一日数报,赵桓有时候深夜接到军报,还要披衣急起,看了之后才敢再睡。此时战事已经打打停停,敌人逐渐退却,不再紧张,所以这几天离潼关近了,赵桓反而并没有看军报,是以对这几天的发展并不怎么了然。
“金兵主力多半退到了洛阳,昨日行人司有报,完颜宗弼和完颜宗辅、完颜宗峻,两个元帅一个副元帅都到了东京,其余的万户多半也在东京,还有几个女真和契丹万户驻在洛阳,防着咱们进击。汉军万户韩常与王伯龙残部万余人,驻守在虢州,戴罪立功。”
赵桓皱眉道:“虢州距离潼关不到二百里,出了谷道就是此地,以万余汉军残部驻守此地,不是让开了门户,让咱们长驱直入么。”
赵鼎尚不及答话,吴璘先上前道:“臣意亦是如此。虢州地处要冲,不过向来是大宋的内部州府,城防并不很好,臣统领原侍卫马军司的人马,就能夺取此州。”
赵鼎与曲端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其实金军且战且退,殿后的却全是鱼腩部队,有在攻潼关时打残了的,有从河东逃回来的,却并不肯将精锐主力的女真万户用来殿后,情形着实诡异。
这几日金军主力龟缩的越发迅速,已经大半脱离与宋军的接触,只留少量的契丹与汉军断后,隔阻在金军与宋军的主力之间。若是当真猛打,自河东逃回的残部自然不是对手,不过打了之后情形如何,却又不得而知。
赵鼎是文人使相,曲端是史书上有名的大将,南宋初年唯一有能力操控大兵团作战的大将,两人的特点又是用兵惟谨慎,敌人若是起劲的打上几仗,两人反倒不怕,越是情形诡异,反而使得他们畏首畏尾,不敢穷追猛打。
赵桓一见二人如此,联想起前几日的军报,心中已是了然。
他出长安时,金军只是刚开始退却,待到了潼关附近,金兵已经加快速度。等此时上了关城,才知道敌人已窜的影子已经不见,而宋军也是谨慎,他适才一眼看过去,全军主力显然还是在潼关附近驻扎,并没有一起追出。
心中虽觉这赵鼎谨慎过了,不禁又问道:“敌人退却,我军就一直没有动作么”
赵鼎知道皇帝不满,脸色一红,又见赵浚就在左侧。心中更是不安,当即答道:“臣见金兵退的诡异,所以并不敢全师跟上,只派了刘惟辅领了千多骑兵,跟随哨探,随时以敌情来报。”
潼关附近有宋军五个军近十八万人,其中原有就有吴璘的过万人的原侍卫马军司的骑兵,再加上长安战后,有大量训养的极好的金军战马被俘虏。赵桓将大半补充到潼关前线,宋军军制,向来是步兵里有不少的骑兵编制,平时进行骑兵训练,待有马后就能转成骑兵,等长安的精良战马送到,潼关一带的骑兵若是整编合并,足有两万出头。
以这样的优势兵力,却自己束住手脚,当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赵鼎文臣,决断力不行,而曲端是有名的谨慎,在完颜娄室金军关陕的那一次,曲端多次有优势兵力,却坐视友军不顾,以致落下骂名都不愿贸然出兵。
赵桓也不多说,只向着曲端问道:“朕现下要调集骑兵,需的多久”
曲端神情一滞,见赵桓紧盯着自己,他现在深知皇帝手腕厉害,当初的桀骜不驯早就踪影不见,当即答道:“至多半个时辰,便可准备停当。”
“好,卿立刻去调集军马。”
曲端躬身一礼,急忙转身而去。赵桓目视眼前诸将,除了老成的关师古外,其余将领多半刚三十出头,甚至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血气汹涌之际,听得皇帝要调集骑兵追杀,哪有不乐意的道理,一见赵桓眼光扫到,便一个个跃跃欲试,等着皇帝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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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先不理会,只又向赵鼎笑道:“公此次在潼关主持军务,章法不乱使敌无机可趁,朕甚慰之。巡行至此非不是对公不放心,而是朕有意借着此次机会,看看能不能克复京畿,以告天下万民之心。今日至此,便知良机在侧,岂能轻轻放过。”
他称赵鼎为公,就是表明此次潼关大功,赵鼎已可封国公的意思,先以重赏以慰其心,免得自己在阵前夺了此人军权,让这宗室出身的枢密生心不满。
赵鼎知道皇帝意思,心中感动,却仍然皱眉道:“诸将求战,臣与曲端不允,就是害怕中了敌人埋伏,一个回首不慎则前功尽弃,陛下如此决断,臣还是以为有些行险。”
张浚斜看赵鼎一眼,只觉得此人城府心胸确实强过自己,原本的那点意气之争,确是无聊,当即也站向前去,向赵桓道:“赵鼎所言很是有理,今大胜之局已成,来春攻下太原是必然的事,若是行险一击,万一不得手,反堕我军士气。”
赵桓先是摇头,继而大笑,左手按剑,右手点头赵、张二人道:
“你们只道金人示弱,追击乃是行险。其实这种退兵办法,反道是说他们心虚。你们想,金兵明知潼关天险不可逾越,却集结大兵在此,虚耗了多少粮米几个月攻打不下,士气军心有多沮丧况且,金兵精锐数万,自河东大败逃回,又多半被困在太原城内,只有韩常带着汉军残部不容于女真万户,奋然自己逃到宗弼帐前,女真兵能战的不过十万,靖康二年东西两路军相加的数目,尚且不足此数。今次调动大军,潼关阵前的老兵并不很多,只有五六万人,其余契丹汉军,定无战力。唯其于此,金人诸帅以精锐带在自己身边,仓皇退却以存实力,待来春好去援河东,今若不以雷霆一击,打的他们真正伤一下元气,来春河东战场,必定还有一场血战。”
赵桓此语,一来确是有他自己地见解,二来却大半是在宫中召见虞允文分析天下大势时,两人根据多如牛毛的军报敌情,分析得出。
他以不容质疑的自信语气说出,眼角却瞟向不远处的虞允文,只见他神情如常,微笑侍立,便又扭过头来。
见赵鼎与张浚等人面露沉思之色,赵桓又断然道:“朕以骑兵先行,赶往虢州破韩常、王破龙,卿等与曲端,并命张宪的奉圣军合为一处,相随而至寻机与敌野战。”
“这”
不但赵鼎与张浚相形失色,其余各枢密,甚至吴玠等人,也是面露吃惊之色。
赵桓心中得意,他此次出京,一来是看民政,二来就是要突然至军前,领兵亲征。这样一来,枢密们虽然眼前,而敌情如此,并不能怎么劝阻,而宰相远隔千里,更是没有办法。
当今正是战时,他并不愿做一个手无缚允之力不能掌握军队的垂拱而治的文人天子,而是要挟弓带剑,纵横疆场。
而今日如此行事,也是看准了金军士气低落,战马入冬后也是瘦弱,虽然还是在中原大地与敌交战,却只有胜无败,以近二十万西军精锐,纵是苍皇出战也不会吃金人很大的亏,何况如此良机再者,他与虞允文纵论战局,也知道当今由宋守金攻转为宋金相峙,以宋人全国之力搏刚由游牧民族转为国家体制的金国,便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利用每一场战争来消耗敌人地力量。
如此一来,这一良机怎么能轻轻放过
见各人还想劝阻,赵桓断然道:“不必再劝,今军情紧急,朕不但此时要亲领兵马,将来还要与诸君直捣黄龙”
天子如此勇毅,甚至“直捣黄龙”这一句岳飞的名言也被赵桓提前借用,大臣与将领们无不感奋,也再无话劝阻,当即决定下来,由吴璘和关师古、郭浩等人统领骑兵,和赵桓一起先行出发,而张浚赵鼎等人,与曲端吴玠诸将,领步兵主力在后,随时支应前方。
赵桓由着各人商量,自己只默然看着不远处的宋军大阵,红日西斜,十几万人的军队如同蝼蚁一般,就在他的脚下,任由他的决定行事,思想起来,当真是豪气顿生。
正在此时,却见关城下不远处有几十只颜色不一的鸽子飞起,扑腾着翅膀飞向罗列各处的军宫,而在鸽子飞去不久,各营中的宋军开始马蚤动起来,一队队士兵自营帐中奔出,营门处的大鼓响起,各人着甲执刃,牵引战马,装裹衣服与粮食,开始往着营门处集结。
第四卷 第070章 行人弓箭各在腰
赵桓看的一惊,却想起来宋军连营十几里,曲端适才说不到半个时辰就能集结起大量的骑兵,自己并不以为意,看来此人就是以信鸽为传令兵,使其飞到各营中传令,这样一来,却比用骑兵传令,还要更加快捷。
他转过身去,向赵鼎询问,这才知道以彩鸽传递军令的办法,在宋初就有,而到今时,更在曲端手里发扬光大,各种鸽子用途不一,每一色则代表一军,或是某种命令,赵鼎为使相时刚到潼关,曲端便以信鸽传令召集诸军,每一鸽起则三军遵令,指挥如意顺畅之极,令得赵鼎大为吃惊。
赵桓问清之后,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很小瞧了古人的智慧与创造力。其实创建军鸽传信,在全国各地建立军鸽点的想法,在前两年他就有过,只是害怕创建太难,驯养不易,他只知道可行,如何着手并不清楚,谁料不等他发话,早就有人行之于军中了。
他心中惊诧,大赞曲端之余,又不免暗暗记住此事,准备在回到长安后,便明令枢院和兵部,在全国各地建立起有效的军鸽网点。
号角声声,鼓声隆隆,两万多骑兵渐渐如同小溪汇集成河流,又如河流汇聚成大海,火红色的盔甲与旗帜映红了天际,刀枪耀眼,戈矛成林。
“走吧。”
赵桓看的心旌神摇,眼见天色不早,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火把点起,军情紧急,纵然是赶夜路也顾不得了,当即先行一步,准备往关城下去。
“陛下……”
赵鼎等人面露犹疑不舍之意,皇帝虽然说的头头是道,毕竟此行是去亲赴戎机,稍有不慎就会出事。宋朝自太宗以降,就没有出过一个英武能战能上阵亲征的皇帝。赵桓越发英明睿智,万一有个不慎,国无长君天下皆疑,辛苦得来的大好局面,必将一朝而失。
抛却国事不谈,各人跟着赵桓已久,只觉得皇帝算无遗策,自己做事不论对错。皇帝总有办法补救,所以分外安心。
是以几年下来,各人都把赵桓当成可倚靠的大树,可托腹心,可寄性命,君臣间早就形成默契,虽无私谊,也是有一份独特的感情在。
赵桓见各人如此,心里也是感动,却只往各人略点点头。便大踏步往关城下去。
沿着蜿蜒的山坡小道。一路到得平地,牛皋等随驾的奉圣军将军已经知道要随驾出征,见皇帝大步而来。不禁都单膝跪地,口呼万岁。
而其余集结地诸军将士,也才知道是由皇帝亲自统领,不禁欢声雷动,一时间士气高扬,众人都是感奋之极。
在古时,皇帝御驾亲征很是难得,常常一面代表皇帝的旌旗,就能鼓舞起士兵的斗志,况且是皇帝亲自驾临。与这些普通的散直骑兵一起,冲锋陷阵,亲冒矢石。
“起来吧,战场上不要闹这些虚文。”
赵桓神色轻松,一面挥手叫众人起身,一面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铁矛,略一挥舞,觉得正是合手。
数万军人看的分明,顿时只觉血脉贲张。激动不已,再看到赵桓极利落的翻身上马,略一控缰,那马前蹄跃起,赵桓半斜着身体带着马转了一圈,身形竟是纹丝不乱。
耳听得欢声如若雷鸣,赵桓心里也自得意,他这两年每日骑射不缀,不但身体素质越来越好,骑射本领又是师从合不勒奉劝的蒙古那可儿,目下身手,已经不在普通地骑兵将领之下。
待他调过马头,便先行出发,内殿直的近侍们围绕左右,牛皋率奉圣军骑兵紧随在后,其后又是吴璘亲领的侍卫马军司的骑兵,再有郭浩、关师古等人断后,两万多骑兵浩浩荡荡,如同一簇簇鲜红的火焰一般,形成一条壮观的长龙,马蹄声踏响了四周的山谷,引起很大的回音声响。
他们傍晚时动身,行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黑透,随行的侍卫唯恐赵桓暗夜有失,三三两两点燃了火把,在他们身后,两万骑兵中也有小半人带了火把,见前队点起火把赶路,有不少人也将手中的火把点燃,片刻功夫过后,绵延十余里地骑兵队伍都点亮了火把,暗夜之中,婉若一条游龙,不停地奔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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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州距离潼关二百余里,赵桓先是带队全力奔驰,待到下半夜时已是一百多里路奔驰下来,若是在平地上,这点路程并不损耗太多马力,然而自潼关奔行出来,大半路程全是难行的山道,马力消耗很大,此时距离虢州已不过三四十里,为了节省马力,赵桓举手示意,下令全军缓速前纪此时又与上半夜时光景不同,一轮明月早就悬在半空,众人的火把早就熄灭,趁着月色小跑赶路。
牛皋原本对皇帝此行很是担心,此时见他处置果毅,极有章法,心里很是敬佩,待又向前奔行了十几里路,赵桓命令全军下马歇息时,他更是佩服地五体投体。
忍不住策马上前,向赵桓大声道:“陛下当真英明,臣总以为陛下是垂拱而治的圣天子,不成想陛下对骑兵战法,也很精通。”
赵桓微微一笑,向他道:“朕身边就有几个蒙古百户,天天耳闻目睹的,自然也知道一些。”
牛皋此时到将嘴一撇,又道:“咱们大宋骑兵中也有能人,蒙古蛮子又打不过辽狗,也打不过金狗,他们的战法当得什么用。”
赵桓闻言并不在意,这时候的蒙古人还未崛起,得到合不勒汗的孙子一辈,才能成为令欧亚大陆闻风丧胆的无敌雄师。而在此时,连宋人也瞧他们不起,倒也并不奇怪。
他浑不在意,此次跟随出行的几个蒙古百户却是怒不可遏,他们跟随赵桓已久,早就能听的懂汉话,牛皋话音未落,百户合勒便在马背上指着牛皋叫骂道:“你不服我们蒙古汉子么,来,我同你比弓箭,若是输给你,就切下自己的指头,比角力,如果输给你,我就趴在地上,永远不再起来。”
蒙古人性格尽自凶残,却是开化不久,说话质朴,不象汉人骂人那么阴狠毒辣,是以合勒自己以为是叫骂,牛皋却只道他不服挑战,当即咧嘴一笑,答道:“成啊,有空批划一下就是。不过输了请喝酒就成,哪要说地那么严重,哈哈。”
赵桓却知道这些蒙古人性燥,不象汉人已经开化很久,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未必能和平收场,当下沉声喝道:“行军的时候,哪有这么多话,都闭嘴”
合勒心中不服,还要再说,却被赵桓狠狠扫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说话。
一时静默下来,各人翻身下马,让马恢复马力,自己牵着马慢步而行,赵桓喝退了这几个蒙古人,心里有些不安,刚要拿话去排解</br></br>
清明上河图第3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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