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数千里,委实辛苦。末将听说之后,也对大人的才干极为佩服。”
“哦”秦桧何等样人,见他表情神色,早知就里,知道他必有下文,也不言语,只是脸上带笑,仍然等着他说。
张俊侃侃而言,又接着道:“只是末将看来,现下宋金交战,这军队的老兵虽老,经验却比新丁要强过许多,大人只依年纪老弱来淘汰军士,虽然快捷,末将却不敢赞同。况且,现下川陕十路,驻军不到二十万,吴玠又带着六万,虽然金国那边内乱刚止,天气又热,这阵子必定不会来攻,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两边突然交战,大人如此清除军中的勇武敢战的将士,使得军心散乱,若是交战时我军人数不多,士气低落,这可如何是好”
他皮里阳秋,一面大赞秦桧才干独到,一面又说他淘汰的是军中的勇武之士,到得最后,更是指责对方扰乱军心,若是两国交战,宋军打了败仗,则责任全在秦桧一身。
秦桧听的大怒,恨不得拔出剑来,将这个桀骜不驯的武将戳个对穿,方能解气。只是他阴沉多智,不过瞬息功夫,就已经将怒气压下。
眉头一皱,便向张俊道:“将军此言甚是,不过秦某做事自有道理,一会若是做的不对,将军自可上书陛下,弹劾于我。”
张俊干笑道:“岂敢。”
秦桧也笑,又道:“况且,淘汰老弱,原就是强军,军中冗兵一去,省下的钱再去招募敢战的死士,只有使诸军强盛,请将军放心。”
张俊道:“这是自然,末将看相公如何行事就是。”
到得此时,他话语中仍是不服。这秦桧不过是个文臣,又不是枢密,此时却也不必太买他的帐。
见秦桧皱眉打量这营中情形,张俊又道:“末将所部两万四千三百余人,一万四千人驻扎在潢关陕州一线,其余万人,尽皆在此。请相公先点视此处大营中的将士便是。”
秦桧也不回头,只摆手道:“陕州、华州、商州、潼关各地的军士,我已点选完结,将军这里,已是最后一处了。”
“什么”张俊目瞪口呆,委实难以想象,清军是一件极难的事,这个看起来文静孱弱的文人大臣,行事却是如此的果决。
第四卷 第027章
秦桧不露声色,淡然笑道:“陕州各处一万五千人,斥退三百余人,令其返乡为民。退出禁军为驻防厢军者三千一百人,余者如常。陛下已经有令,一面清军,一面精选陕西弓手中精锐武勇者充入禁军,以补足被斥退和转为厢军的名额,军士数额,不但不会少,还会渐渐增加。”
他弹弹自己衣袍,向着发呆的张俊笑道:“节财赋,斥老弱,增勇武,这是陛下的章程,秦某不过是奉诏办事,将军还有什么疑惑么”
张俊却也了得,并没有被他这连珠炮一样的话语打懵,只冷笑道:“陛下的诏命自然是没错,不过咱们也得看看,奉诏办事的秦相公,是如何料理的。”
说罢,将手一横,厉声道:“请”
秦桧也不打话,只快步向前,到得营内正中。过不多时,万余名永兴军的将士,已经集结在校场四周,等候他发落。
清军的消息早就传遍诸军,秦桧一来,诸军将军心中忐忑不安,都害怕这个铁腕相公把自己清退。
宋朝禁军的俸禄极为优厚,在宋初时,京师中一个寻常禁军,每个月除了固定的柴米外,还可以领取三十贯的俸禄,这样的工资水平,比后世的朱元樟的农民军强过百倍,与八旗披甲人的待遇相当。
由是如此,在开国后不久,以大量灾民和破产农民为厢军,然后在厢军中选择善战勇士充入禁军的政策。却渐渐使得宋军人数越来越多,而战斗力越来越弱。禁军有丰厚地俸禄,养尊处优,每天不习操练,只知道鲜衣怒马。使气纵酒。更过份的是,禁军关饷总会领取实物柴米,京中禁军养尊处优惯了,反正俸禄优厚。不在乎几个小钱,于是每月发饷时,大量的脚夫跑到军营,替着禁军将士挑扛粮草。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打的过辽夏铁骑,更惶论是金国女真。
眼前地这支以西军为基础的禁军。自然要比当年在东京城内腐化的禁军强上许多,然而以饥民流民招募入伍的祖制并没有改变。这支军队中充斥着打量地投机主义者和老弱病残。而主帅则以军队视为私兵,也是害怕清军引发军变。并不能认真清理。
赵桓痛下决心,派出秦桧前去清军。也是因为宋朝历史上的冗兵之痛,太过著名,不能不改。他宁愿引发兵变,甚至做好了以武力弹压的决心,好在这秦桧办事很有章法,又事先请示赵桓,革退的少,清至厢军的多,这样虽然使得不少禁军将士俸禄减少,却并没有使他们陷入绝境,愿意挺而走险的人,自然就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秦桧安坐在校场正中,看着万余名束甲将士恭恭敬敬站在他眼前,全场鸦雀无声,不少人脸上变色,露出惶恐害怕地神色。
他心中得意,却将这种情绪隐藏的很深。全军将士眼中地秦桧,是那么庄严郑重,使人不敢轻视怠慢,臣服在他地威严之下。
待全军将士汇集完毕,秦桧先是发令,下令场中的千多马军先行操练。
宋朝缺乏战马,自然也缺乏上好地骑兵战士,从开国到现在,马军的待遇一向远远超出步军,养活一个骑士地费用,最少能多招募五个步卒。
因是如此,对马军的训练和甄别,也从来是清军的重中之重,秦桧此举,并不足为怪。
马军稀少,赵桓又知道骑兵集团化使用,远远比散在诸军中管用,自富平战后,他就下令将诸军中的骑兵全数集中,成为御营马军,由吴璘统领。张俊部曲中所余的这千多马军,已经是他冒着触怒皇帝的威险,一力坚持方才留下。
这样的宝贝,他自然也不敢怠慢,是由自己的心腹大将姚端统领,每天训练不缀。
看到秦桧发令要先校阅马军,张俊面露得色,也不说话,只看见姚端,让他亲自带队,展露骑术和马战之法。
姚端得令,自己亲自纵骑到马军队中,千多骑先是小跳慢跑,到得校场空旷处,开始表演合纵搏杀,全队冲刺,马上骑射等诸多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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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队骑军果然是张俊所部精锐,千多骑战马与骑士都是训练有素,行进后退纹丝不乱,极有章法。骑射时,也绝没有箭不中靶的情况发生。
待他们操练完毕,张俊却到得秦桧身前,向他笑道:“大人观马军如何”
他如此挤兑,秦桧也不同他计较,只微笑答道:“不错,将军所部马军,是六路中最为精锐,依秦某看,不需要仔细甄别,悉数留用就是。”
“好,相公高见,哈哈”张俊干笑几声,缓步退下,心中甚是得意。
秦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又令道:“马军退下,步军操练”
待马军退让出场地,一队队步卒开始依着各式阵图,开始准备操练。
秦桧伸手止住,令道:“不必操练阵图,依我的法子来试。”
说罢,挥手招来几个样兵中的轻健矫捷者,厉声令道:“好生去做”
这些他亲自挑选的样兵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立刻一起躬身,暴诺道:“是,遵大人令”
除了秦桧左右心腹外,其余各人都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何用意。待这几个样兵纵身到校场中,秦桧方道:“分批列队,各人跟在他们身后跑。”
张俊怒道:“这是什么考法不看刀法,不看箭法,只看能不能跑”
秦桧先不理他,连声发令。下令诸将开始分队,准备跟着跑步。待场中人慌马乱,乱成一团跑将起来,他一边看着烟尘滚滚,一边向张俊笑道:“刀法箭法自然要考。不过军人打仗,敌人跑的时候要不要追我军不幸落败,跑不过人是降还是死若是连跑也不能跑,还当什么兵”
张俊张大嘴巴。满腔怒火,很想驳斥他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只是他也是统兵大将,却无论如何,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地话虽然新鲜,却很是有理。并不是无理取闹。
他默不作声,只得与秦桧一起。关注着校场中的情形。
这一试。虽然是分批进行,却是很快试出了大量跟不上样兵脚步的弱者。同样是全身束甲。那些样兵跑完全程,一个个仍然是气定神闲。而跟在他们身后的,虽然有相当数量的军士也是如此,却是有大批士兵,累地口吐白沫,才能勉强跟上。
掉队的,瘫倒在地不能再跑的,甚至晕倒在地,急需救治的,比比皆是。
张俊脸上气地铁青,只得向秦桧力争道:“大人,这样一试,最少有两三千人跟不上,难道他们都不要了不成”
秦桧却是气定神闲,笑答道:“这自然不成,跑不成的也有勇士,下面还得再试。”
其实若是换了别的军队,秦桧也未必精心挑选最善跑的,又亲自吩咐样兵努力快跑,自然也不会有这样大批的军人跟不上脚步。正是因着这张俊态度跋扈,他才特意如此。
跑步之后,再是试验力气,再是校验刀法枪法箭法,校场内折腾的鸡飞狗跳,人人争先,个个卖命。
当兵吃粮虽然不是件易事,在宋朝却是远远强过做一个农夫,虽然兵凶战危,总算是能养家糊口,若是不合被淘汰出军,断了生计,可就惨过现在了。
秦桧自清早入营,一直折腾到日暮西沉,将张俊全军折腾个不休,哪怕是最强壮地将士,也是感觉很难支撑。闹到最后,终是因张俊所部果然强悍,只是淘汰出千多名不合格的将士,在诸路兵马中,已经是极少。
在张俊而言,这已属过多。只是对方考校方法独到,很是认真,他也无话可说。唯有场中千多将士,面临着全被淘汰地命运,却是脸色大变,群情激愤。
他们全数簇拥上前,不敢围住秦桧,只得远远一起跪下,一起求情哀求,请求秦桧再给他们机会。
有那脾气暴躁地,也纵声大呼:“咱们给官家卖命,为大宋一刀一枪搏杀拼命,却只能落个如此下场吗”
如此一来,那些未被选中的,便也心生同情,一起鼓噪。
张俊身为都总管大将,部下如此吵闹,他却只是不理,到要看看这秦桧如何料理。
秦桧先是不理,待诸将士吵地弱了,方才皱眉令道:“各人先除去甲胄。”
他一声令下,身边诸多卫士亦一起喝叫:“大人有令,各人先除了甲胄再说话。“
各人虽然不愤,却也只得依命行事。
待场中千多人一起除去甲胄,他又令道:“上身衣衫也一并脱掉。”
张俊在一旁怒道:“大人,这太过胡闹。他们就算不能做禁军,大人也不能如此折辱”
秦桧答道:“将军不必急,且看下文。”
众人将衣衫一并脱去,秦桧略一点头,身边数十人一起下到场中,开始挨个验看。
过不多时,各人就知道秦桧用意。这些人虽然跑不快,刀枪不精,箭法寻常,力气也是不足,那些负责验看的人,却将那些身上刀疤累累地受过伤的将士挑出,那些身上光洁,并无创痕的,仍然留在原地。
这样挑选,过不多时就挑出了百余人出来,剩下诸人,一个个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桧此时方才挺身站起,厉声道:“你们武艺不精,这也罢了,身上也无伤痕,却是怎么当的兵打既不能打,伤又没有伤,你们上阵时,就是凭着嗓子来吓退敌人的”
见诸人垂头丧气,再无话说,他又厉声道:“本官清军数万,尚没有人敢出来说一句冤枉,尔等若是觉得冤枉,此时出来说话”
第四卷 第028章
他一语既出,场中却寂静无声,他如此的挑选法,又如何能够有人站起来,叫一声自己冤枉。
若是果真有人如此行事,不但搏不得众人同情,反遭鄙视。
秦桧见众人慑服,便又分派下去,将淘汰出来的禁军中又选取精壮一些的,充为驻防厢军,实在不堪使用的,便每人发给一定的补偿,令其返乡回农。
将禁军甄别淘汰完毕后,再下来又试过军中的伙头兵、辎重兵等“不入队人”,亦是将不够资格者斥退。
诸事已谐,秦桧终松了口气,坐回椅中,只觉得浑身瘫软,几欲睡去。
他暗自苦笑,心知这参知政事当真是得来不易,比朱胜非等人简直是天上地下。不过他生性喜欢弄权,要果真熬资格混成宰相,然后在政事堂中会议决断事情,不象现在这样手握大权,却又感觉人生了无意趣。
此时暮色低垂,虽然不算很晚,场中早有人下令点起了灯笼火把,将诺大的校场照映的雪亮一片。
秦桧稍歇片刻,已经回过神来,看到张俊神情难堪,心中暗笑。
只是知道皇帝暂且也没有拿张俊动手的打算,心中略一思索,便向张俊笑道:“今番清军,可算圆满结束了。”
张俊正自生着闷气,却不料秦桧主动与自己搭话,语意轻松,意态闲适,并不似刚刚那么箭拔弩张模样。
他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口不应心的答道:“相公真是英才睿断。末将佩服。”
秦桧并不在意,又用很亲切的语调向他道:“张将军切莫介意秦某所为,王命在身,宋金现下又在交战,兵者为国之大事,生死存亡之道,岂可不慎”
张俊还在懵懂,秦桧又低声向他道:“况且革退之后,陛下还会将每年省下来的钱划拨给各部,视情形来增补兵丁员额。将军所部甚是精良。秦某当然会据实禀奏,陈情陛下,这样一来,将军所部虽然被革退了些许。补充回来地却会更多,岂不甚好”
他如此亲切温和。张俊岂有不领情的道理,待说到最后,更是体帖入微,抓住了张俊不愿折损自己手中实力的心理,更使得这个武将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看着张俊喜上眉梢,恨不得抓耳挠腮的怪样。秦桧心中鄙薄,知道这人品性很差。心智也不入流,用来做个打手还成。图谋大事远远不够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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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拉拢对方的心思就淡了几分,因又笑道:“此间事毕,天色虽晚,好在宫门还没有闭锁,秦某这便要去宫中见过陛下,言明此次清军的经过。将军这里还要小心,革退下来的军士若要闹事,还望将军不要手软,要痛加弹压,不然,闹出事来,陛下不喜,大伙儿脸上都不好看。”
张俊此时哪管得部下死活,当下拍胸脯答道:“相公只管放心,这里的事交给末将,若是出了差错,只管算在末将头上”
说罢,目视自己身边的中军亲将,斥责道:“还傻站着做甚还不将那些斥革下来的都集中一处,让他们收拾行李,待发了钱,就让他们走路。有人闹事,军法不饶他”
“是”
他地亲将得令,立刻带领大队亲军,将那几百个被革退的军士一律赶走。校场上鸡飞狗跳,吵成一团。
秦桧站起身来,他的事情已经结束,心中一派轻松,看这张俊如此行事,心中更不以为然。当下便向张俊拱一拱手,笑道:“将军少陪。”
张俊可算前倨后恭,当下连连打躬,笑道:“相公请自便。”
秦桧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居然极是利落。
他在外出行,原是摆上全副仪仗,几百个众人卫士簇拥左右,此时要去见皇帝,虽然这些都是份属应得,心中却很是惶惑。
犹豫片刻后,到底只带了十几个属员和卫士相陪,打马向着城内皇宫而去。
这军营在城西极偏处,才能寻得如此空地容纳万多军人,秦桧知道天色已晚,不敢耽搁,一路打马急行,到得宫门处时,天色也暗淡下来,宫门亦是即将闭锁。
他到得正门不远的西便门时,负责地卫士正督促着一群杂役脚力挪动宫门,秦桧发急,急忙喝道:“且不要闭门。”
一边叫,一边夹动马腹,急奔向前。
那伙卫士不知出了何事,暮色沉沉,只看到十余人骑马急行,向着宫门处冲来。各人立刻张弓搭箭,排列阵势,准备迎击来人。
正慌乱间,却听人喝道:“不要慌张,是参知政事秦大人。”
众卫士虽然听的真切,却仍是不敢怠慢,仍将秦桧等人拒在门外。稍顷过后,一个都头迎上前来,掌着灯笼看上一番,见确是秦桧,松了一口气后,又板着脸道:“秦大人孟浪了,怎么可以骑马冲撞宫门。”
秦桧不动声色,跳下马来,向着那小军官温声道:“我要去面见陛下,禀报清军大事,见宫门将闭,这才有些心切,岂能说是冲撞宫门。”
那都头只摇头道:“大人事情虽急,不过宫门要闭了,有事明日来求见陛下,也是一样。”
秦桧做完大事,心中得意,也知道皇帝虽然很少出宫,其实耳目灵便,自己若是今晚在长安做完了事不来禀见,皇帝心中是否介意,还未可知。
求见之后,皇帝就算不见,也觉得他秦某人勤劳王事,忠直可嘉,这样地便宜买卖。干吗不做
因板起脸来,向那小军官训道:“你何等人竟敢留难国家大臣”
宋朝制度,宰相确实是尊贵之极,虽然现下离乱,文官威风不倒,这守门的小军官如何敢与参知政事顶撞
见秦桧顶真,那军官立刻软了下来,只道:“小将做不了主,请大人稍待。”
说罢,转身入内自去禀报上官。
过不多时。值宿的郎官傅宿出来,先向秦桧施一礼,然后笑道:“天色太晚,陛下未必肯见。下官已经派人去禀报了,请相公稍待。”
秦桧微微点头。闭目养神,不再理会此事。暮色中,宫内外这百余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相峙等候。
一柱香功夫过后,却见一个小宦官连跑带跳。急奔而至,见秦桧等人还在宫外。便叫道:“陛下旨意,令秦桧即刻入见。”
秦桧霍然张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知道自己这一宝又押对了。
他稍稍整理衣冠。又解下腰间地佩剑,令人拿住,自己却跟随那宦官入内。
长安宫室浅陋,一行人却是在宫室内绕来绕去,直走了半刻功夫,那小宦官方指着一处灯光暗弱的偏殿,向着秦桧笑道:“陛下就在此处,大人请进。”
秦桧看这偏殿,名说是殿,其实不过是原本经制府内地一处厢房,虽然明显经过修茸改建,仍然显的鄙陋。
他想起当日在东京时皇宫内地繁华,不禁长叹口气。那东京皇宫之大,岂是这小小行宫能比,光是玉真宫就有二十殿,其中亭台楼阁无数,任选一处,只怕都比现在宫中所谓的正殿高大轩敞百倍。
心中虽然感慨,却是不敢迟疑,到得那偏殿门外,见门虚掩,便推门直入。
在外头看,虽觉这殿内暗淡无光,推门而入,却见房内四角皆有烛台,数十支腊烛熠熠生辉,将房内照映地通明透亮。
皇帝赵桓,正头戴黑色的软脚蹼头,身着青袍,连腰带也没有束,歪斜着身子,半躺在榻上,与一个妙龄少女对奕。
秦桧不敢惊动,只是轻步上前,跪在地上向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悄然起身,在一旁观棋。
他看了良久,却见这棋也不是双陆,亦非围棋下法,只是分为黑白两子,翻来跳去,乱摆一气,看了半天之后,这才醒悟,是以一方地棋子隔断另一方的棋路便是,下法甚是简单,他略看一气,就知道双方错着连连。
宋人士大夫都善书画,奕棋之道,也很精通。只是眼前下棋地却是皇帝,秦桧虽然看的发急,却是不敢出半个字指正。
半响过后,赵桓到底将自己的五子连成一气,指着那少女笑道:“你还是不成,朕才是常胜将军。”
那宫女年纪甚小,显然不知道与皇帝下棋的窍门,拼了力去下,天气并不很热,那俏脸上竟是沁出几滴细腻地汗珠来。此时落败,犹自不服,见皇帝自夸,便撅着嘴唇道:“那就再来下过,不信赢不得你。”
赵桓摆手道:“你先去罢,一会子朕处理完公事,再来下过。”
“是。”
那宫女也知道皇帝处置政事时,绝对不容她一类的人物多嘴,当下站起身来,极乖巧地福了一福,将棋子收起,斜了秦桧一眼后,在他身边飘然而去。
秦桧只觉得对方过时,香风扑面,他却是不敢乱想,立刻上前,向着赵桓躬身道:“臣见过陛下。”
赵桓坐正身体,向他笑道:“秦卿不愧是君子,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道理。”
皇帝要闲话家常,臣子自然一定凑趣,秦桧当下也笑道:“臣虽是君子,不过也是看不懂这棋的下法,方才不敢做声。”
“喔”赵桓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答道:“这是朕自己想出来的下法,取其轻松惬意。”
“陛下说的是。”
两人正说地热切,赵桓却突然转过脸色,正容道:“秦卿此次出行清军,事情办的如何,朕心里也大概有数,所以心里欢喜。还望秦卿日后行事,仍然如此。”
他加重语气,一语双关地道:“只要这样,咱们君臣相得,以后仍然可以闲话家常。”
第四卷 第029章
秦桧先是喜不自胜,待赵桓如此一说,又觉如芒刺在背,惊喜交集之下,竟致汗透重衣。
适才那宫女退出后,早有值班的起居舍人赶来侍候。皇帝召见宰相,向来如此,也不以为怪。君臣二人闲话几句,那起居舍人也是记个不停,以为后世垂范。
赵桓与秦桧说笑几句,又看他脸庞眉眼都是烟尘疲惫之色,虽然知道此人是何等样人,到底心中受用,又好生夸赞了几句。
几句过后,秦桧脸色回转过来,赵桓却收了笑容,正色道:“说说吧,此次清军究竟如何”
秦桧精神一振,眼眉一挑,向着赵桓朗声道:“臣此次清军,由禁军清退至厢军者,一万三千余人,斥退不用者,六千一百人,陕西六路,一共清出两万老弱病残不堪为军者。”
“好。”
赵桓也是一喜,宋朝清军也有制度,早年尚行之有效,现下早就无人肯做这得罪人的勾当,这一次清军成效如此之大,也与这秦桧当真得力有关。
见他高兴,秦桧也是喜笑颜开,又道:“依着陛下的打算,清退之后,再从陕西弓手乡兵中选取精良武勇之士,整编充入各军。如此一来一还,虽然人数大致相当,其实战力提升,与往日惫懒情形,绝然不同。”
赵桓却没有秦桧这么乐观,见他如此兴头,只淡淡一笑,问道:“如何见得”
秦桧不知怎地。最怕他这种若无其事的脸色,心中一寒,只得将脸色收了一收,小心翼翼道:“禁军俸禄极高,待遇优厚,凡当军者,谁不愿入禁军以前疲玩泄沓,禁军不以军令军纪为意,战力下降在所难免。今陛下痛下决心。派臣严加清理,臣至诸军,三军将士无不惶恐惕厉,清军出伍之人,无不号啕大哭,痛悔当日不习武艺。以至出军。如此以来,留者知道厉害,新入者,也知道军纪不同登基。况且陛下也有言在先,此次清军后。将常派监军御史驻于军中,严明军令军纪,以为常例。这样一来,何愁三军不效命,遇敌不死战”
这一番说辞,他是事先想好,说的条理层次分明,为的是搏赵桓更加信用,高兴之下。甚至可以使他兼任枢密。
只是说完之后,赵桓仍是脸色不变。虽然说了一句:“秦卿见识地好。”却明显是敷衍了事”,怎么上心。
他自然不晓得。其实这种军事制度上的改革与改良,岂又是一个清军可以涵盖。中国自秦汉以降。军队的战斗力越来越低,军事制度在唐朝的府兵和镇兵制失败后,宋朝的募兵制又是失败,到了明朝的卫所军制时,简直就是失败中的失败。
但凡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宋朝军队战斗力低下的积弊很多,既又没有天然养马地而不能有大规模地骑兵队伍有关,也与皇帝的瞎指挥有关,也有对武将的不信任和不敢重用有关。用更戍法使得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来限制武将的权威,便是宋朝的首创。
在北宋末,南宋初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这种局面得到了相当程度地改观。虽然仍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队伍,依靠岳飞等盖世名将的个人魅力来组成的军队,纪律严明,战斗意志极强,面对优势的敌人仍能保持旺盛地斗志,这种局面,却也是削弱了政府在军队的影响力,使得军队渐渐有形成将领私兵的情形。
岳家将、太尉军、吴家军,种种称呼,使得军队对将领的个人效忠到达了一个宋朝完全没有过的危险局面。
赵桓所虑者,也在于此。
他当然相信岳飞等人的忠心,不过任何将军队私人化的行为,都令得掌权者不能自安,他自然也不能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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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使将来不出现这种尴尬局面,只有未雨绸缪,先进行军队制度上的改革,不但要强化军队的战斗力,也要强化政府对军队地绝对控制,清军斥退老弱,不过是最简单的外科皮毛手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只是这样地考量和盘算,就是讲给秦桧来听,他也是完全不懂。
此人虽然有些才干,到底太热衷了,与他在史书上的记载完全相当。
这样地一个人,赵桓怎么会放心把整个军队制度改革的事,与他商量,此人若是在其中弄鬼,则祸不可当。
他只顾闷头想着心思,秦桧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只看着赵桓脸色越来越阴沉,却是不知道哪里触怒了皇帝。
半响过后,赵桓却突然问道:“此次你到诸路清军,除了出征诸将外,其余留守将军都有接触,说说观感如何”
秦桧面露难色,嗫嚅不语。
赵桓会意,挥手道:“旁人都退下。”
诸人依命退出,制度是制度,赵桓地威严,却也越来越没有人敢触犯。秦桧见各人退出,方向赵桓道:“陛下,以臣之见,陕西诸路将领中,当以刘錡最为出色,余者皆不足道。”
“不错。”赵桓颔首点头,很赞同他的看法。
顺昌之战的指挥者刘錡,以两万人破金兵十万,威名赫赫,虽然不是中兴四将,不过是资历和指挥的大战役不多造成,其实论起功劳和能力,远在刘光世等人之上。
秦桧得了鼓励,又道:“吴氏兄弟亦是将才。”
“不错,卿言甚善。”
将才,自然不是帅才,这一点秦桧没有明言,赵桓心里也清楚。
“曲端,帅才,然进取不足守成有余。”
赵桓亦是点头。知道这秦桧虽然是人品卑下,军事才干也很差,不过对于一个知名的j臣和汉j而言,识人是最基本的功夫,秦桧此时的表现,确实是不出他地所料之外。
见秦桧张嘴欲言,赵桓却突然向他道:“张俊如何”
秦桧并不迟疑,立刻答道:“此人贪而残暴,御下治军尚可。行军布阵未见其长。况人品卑污,不足为用。”
赵桓似笑非笑,看向秦桧。
秦桧只觉全身发麻,不知道皇帝又在动什么心思。
他却不知,自己虽然伪装的极好,一副痛改前非。公忠廉能的模样,其实底细早被赵桓知道的一清二楚。若论品行卑下,张俊自然是如此,但你秦某人又能强到哪儿去了。
却听赵桓又沉吟着道:“此人心向九弟,对朕虚与委蛇。朕心里清楚的很。不过,就算是他一心向着朕,这样的人朕也不能用。治军么,是他底下几个大将的功劳,与他何干。这个人最善的是捞钱,除此之外别无所长。”
皇帝下了如此考语,显然是判了张俊死刑,秦桧心中暗自庆幸,在这件事上自己没有保留。正对了皇帝的心思。
却听赵恒又道:“夺了此人兵权,如何”
这话题却又比适才地品评更加严重。秦桧低头细想,半响之后。方咬牙道:“此事需得有大臣镇住军心,然后以雷厉风行。不使得张俊有从容布置的时机。”
赵恒看他一眼,问道:“此人敢谋逆么部下诸将,又能从他么”
秦桧答道:“以臣之见,张俊待士兵残暴而宽待诸将,赏赐起来也从不小气,是以虽然才干不显,却不失将士拥立之心。谋逆他自然不敢,他部下诸将也必定不从,不过若是他转投金人,部下受他蛊惑,加上他的亲兵裹挟,未必不能成功。”
说到这里,他眼前一亮,声音突然变大,道:“怪不得陛下将他和他的心腹部下全部留在长安城内,却是为了此事。”
赵桓点头道:“朕固然有包容之心,张俊这样的无能庸懦之人,也不能留用。此事待李纲回来,就可操办。”
秦桧只觉惶恐,皇帝的手腕心机,竟是到了如此地步。适才垂询相问,看来也不过只是试探自己,其实如何处置,皇帝心中早有成算。
只是他想不明白,象处置张俊这样地统兵大将,势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告诉自己。
见他脸色忽青忽白,赵桓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思,因大笑道:“你不要怕,此事告诉你,就是朕信了你不会走漏消息。”
秦桧跪地叩首,泣道:“陛下如此信臣,臣惶愧无极。”
正在做作之际,却听赵桓又道:“只是此时同你讲,倒不是没有原故。”
“请陛下垂示。”
“枢院的黑牌已至,泰州镇抚使岳飞接朕诏命之后,立刻用兵,已是破了刘光世部。刘光世被擒,军队溃败,临安之乱,已经是大定了。”
“啊”
秦桧浑身一震,嘴巴张的老大,半响不能合起。
他与常人相同,不知道赵桓还用了岳飞这一张暗牌,只是知道李纲前往襄阳,部属大军,由荆襄下两浙,前往平乱。
自大军从陕西集结,然后要过关中、秦岭、汉中,然后才能由水路加快行进。算来大军出川就得是四月底的事,更别提到达临安城下平乱了。
而薛强与王用诚一路急行,早就到了泰州,岳飞接诏后如何行事,此时连赵桓也并不尽然知晓。只是知道在一个月之前,岳飞接到诏书,前后只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就将刘部大军五万余人击溃在临安城下,又在乱军之中,擒住了刘光世。
这样一来,叛乱已平,江南大定,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人能危胁到赵桓地皇位。
第四卷 第030章
秦桧先是喜不自胜,待赵桓如此一说,又觉如芒刺在背,惊喜交集之下,竟致汗透重衣。
适才那宫女退出后,早有值班的起居舍人赶来侍候。皇帝召见宰相,向来如此,也不以为怪。君臣二人闲话几句,那起居舍人也是记个不停,以为后世垂范。
赵桓与秦桧说笑几句,又看他脸庞眉眼都是烟尘疲惫之色,虽然知道此人是何等样人,到底心中受用,又好生夸赞了几句。
几句过后,秦桧脸色回转过来,赵桓却收了笑容,正色道:“说说吧,此次清军究竟如何”
秦桧精神一振,眼眉一挑,向着赵桓朗声道:“臣此次清军,由禁军清退至厢军者,一万三千余人,斥退不用者,六千一百人,陕西六路,一共清出两万老弱病残不堪为军者。”
“好。”
赵桓也是一喜,宋朝清军也有制度,早年尚行之有效,现下早就无人肯做这得罪人的勾当,这一次清军成效如此之大,也与这秦桧当真得力有关。
见他高兴,秦桧也是喜笑颜开,又道:“依着陛下的打算,清退之后,再从陕西弓手乡兵中选取精良武勇之士,整编充入各军。如此一来一还,虽然人数大致相当,其实战力提升,与往日惫懒情形,绝然不同。”
赵桓却没有秦桧这么乐观,见他如此兴头,只淡淡一笑,问道:“如何见得”
秦桧不知怎地。最怕他这种若无其事的脸色,心中一寒,只得将脸色收了一收,小心翼翼道:“禁军俸禄极高,待遇优厚,凡当军者,谁不愿入禁军以前疲玩泄沓,禁军不以军令军纪为意,战力下降在所难免。今陛下痛下决心。派臣严加清理,臣至诸军,三军将士无不惶恐惕厉,清军出伍之人,无不号啕大哭,痛悔当日不习武艺。以至出军。如此以来,留者知道厉害,新入者,也知道军纪不同登</br></br>
清明上河图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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