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哑然失笑。何粟等人却是笑不可遏,再看那投书少女,虽然还是低头不语,却也是嘴角偷笑。
人的心理也是复杂,适才何粟还因为这谢厨娘架子太大而恼火,到得此时,怒气全消,满心满腹已全是好奇。
因笑道:“罢罢罢,事已至此,各位也想必也饿了。不必耽搁,速速派人用马车将她接来。”
见各人并无话说。何粟又自嘲道:“老夫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难请的厨娘,今日到要见上一见。”
朱胜非也凑起道:“若是整治不好,自然要重重罚她才是。”
何粟抚须微笑,连连称是。
那投书少女却不服气,娇声道:“我家谢娘子做厨娘五年,还没有客人尝了她整治地饭菜,不连声叫好的。”
“好好。那等你家谢娘子来了再说。”
各人此时已没有了闲聊的心情,连何粟与丁薄这样的宦海老臣都好奇心大起,更惶论他人。
好在那谢娘子住处极近,马车出门去接,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听到院中有人大叫:“谢娘子到了。”
何粟听的一震,屁股略微一抬,差点要起身去迎。
只是突然醒悟,自己是三朝老臣,前任的宰相。居然起身去迎一个厨娘。成何体统。他老脸微红,再去看旁人。却见众人都是伸长了脖子,看向院中。
他微微放下心来,自己差点出丑,旁人也好不到哪去,不会被人传将出去,成为笑柄。
稍顷过后,只听得堂外环佩叮当,人未至,就是声先夺人。
“奴家见过各位大人。”
稍近一些,各人只见得那厨娘满头珠玉,身佩金银饰物,红裙绿裳,进得堂来,尚未看清模样,却已是盈盈拜倒。
她声音不似适才那少女那么清脆,却是透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慵懒与娇柔,让座中男人,听的心中一动。
待她起身,各人拿眼去见,只见她生地只是面目清秀,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艳,比何府中家养的厨娘,也颇是不如。
各人稍觉失望,却又见她神态从容,举止循雅落落大方,并不为这些男人的目光所动,不觉又将轻视之意,重又收起。
何粟倒并不太在意这女子的容貌,只是向她笑道:“谢厨娘,你架子可真大,好生难请。”
“大人叫我小谢便是。”
那谢厨娘先躬身答一句,然后娇笑道:“仆无绝艺,亦不敢如此。”
她意是用文言来答,却教各人眼前又是一亮,何粟大笑道:“好,就请小谢为某等整治鲜鱼,若是不好,可要罚的。”
“这是自然。”
小谢眼波流转,轻声笑答,并不以何粟的危胁为意。
她先用团袄围裙,然后先在脖子上挂上银索,以银索勾住自己的衣袖。整治完毕后,方不慌不乱的走到刀案前,取过鱼来,掉臂而摔,将鱼摔晕后,再切抹批脔,不过片刻功夫,几条活鱼已被整治完毕。
她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极具美感,因惯熟而条理分明,动作之际,挥洒自若,却教一众男子看的目瞪口呆。
待整治完毕后,再又抹上自己带来地作料,将鱼放在炉火上细细熏烤,过不多时,鲜鱼的香味便已溢出,教人食指大动。
待鱼烤熟后,一旁待应地下手厨娘纷纷而上,将鱼呈给座中各人。
各人接过之后,也不揖让,纷纷下口去咬。下口之前,触鼻之处已觉香气难奈,一口咬下,只觉得焦黄清脆,口感绝佳。
再配上案上好酒送下,当真是妙不可言。
因鲜鱼要现治现烤,不停送上,各人也来不及夸赞,只是不住享用,待肚中填满,酒意上头之际,那谢厨娘却又将朵下的鱼头和内脏中能食者,炮制成汤,以青花细瓷送上,让诸人饱饮解酒。
待鱼汤喝完,各人长出一口大气,均觉得这一次等的不冤。
何粟也是大喜,他这次延请客人,原是有交好结纳之意,为此将自己府中刚到的鲜鱼奉上,若是整治不好,可浪费了上佳材料。
他一边夸赞厨娘手艺高超,一面叫道:“来人,赏金十枚,银百枚,绢十匹”
如此重赏,却教座中各人吓了一跳。这样的赏格,等若一户中产之家的全部财富,委实不少。
待何府下人将打造的极精巧的金银钱币送上,那小谢却是并不在意,先是福了一福,轻声谢过何粟,然后用手捏起一枚金币,向着送过来地小僮笑道:“小哥儿辛苦,拿去喝茶。”
她如此做派,各人又刚尝过她手艺,醉眼朦胧之下,竟又觉得她顺眼许多,简直是天姿国色。
只是宋人女伎和妓女分格甚严,各人又都是朝廷重臣,言语间并不敢孟浪,待看到这厨娘谢过何粟,盈盈倒退而出,竟都是觉得若有所失。
不少人打定主意,拼着花费重金,也要再请这厨娘到自己府中整治一次方可。
秦桧只觉得酒意上来,又见何粟只顾与朱胜非等人说话,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他到底年轻,醉意上头也顾不得许多,当下站起身来,向着何粟拱手道:“食得如此美味好酒,当真是谢过老相国。只是下官不胜酒力,要先告退了。”
何粟叫他前来,原也不过是请他来陪客,此时宾主尽兴,有些话自可趁着酒意说出,此人在这也殊多不便,当下也不苦劝,只勉强留了几句,便叫上几个家仆,送秦桧出门。
秦桧歪歪倒倒,被人搀扶着步出何府大门后,那几个何府仆役便也不管他,只将手一松,任他自己行走。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渐渐有些懊热,秦桧又有了酒,更觉得身上闷热难当。此时天色已晚,长街无人,他也顾不得许多,将自己绯色官服的上衣衣领解开,让冷风吹入,竟觉得痛快非常。
若是往常,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要骑马坐轿,身边最少也有五六个长随跟着侍候。只是他住处与学院很近,自己骑马行走,不过片刻就至。因着领悟到皇帝不喜欢官员奢费,索性连家人也不要,有时候甚至徒步行走,更何得何粟等人不满。
他信步而行,刚至街角拐角处,却有几双大手,将他臂膀一把拧住。
秦桧吃了一惊,浑身汗毛直竖,喝问道:“是谁”
却是无人答他,只有人漫声笑问道:“秦大人,今日酒宴那厨娘生的如何听说你们一个个大块朵颐,对着美色吃的好生痛快。”
秦桧下意识答道:“弱态生娇,眼波流慧,人间无其丽也。”
刚一答完,却是猛然醒悟,喝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此事”
那人大笑道:“你们吃的痛快,朕在外头转悠了半天,原想进去,却觉得里面热闹的不堪,想想还是罢了。到城南军营中转了一圈,回来这酒宴还是未了,却遇着你秦大人,也是有缘。”
话音未落,却是几盏灯笼过来,灯光耀眼,令秦桧一时间不可视物。
他脑中懵懵懂懂,并没有理会对方话意,待双眼适应了灯光后,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一来却是更吓了一跳,对方笑意吟吟,双眼波光粼粼,却不是皇帝是谁。当下浑身酒意化成汗水,流淌个干干净净。
第四卷 第024章
赵桓却好似没看到他的表情,好整以暇的踱将过来,又向着秦桧笑道:“人间无其丽也嗯,不错,朕也当叫一叫这谢厨娘,看看是如何的美貌,又是如何的巧手。”
他语气轻松,好象也当真要叫那谢厨娘前来,秦桧心中却是明白,眼前的皇帝绝少物欲享受,还是在东京时,就数次减免宫中用度,和他的父亲赵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纵是赵构,流亡时的享用,也远远超过了在长安城内安居一年的赵桓。
别的不说,赵佶在东京时,每次用膳,那侍候的“院子家”就得过百人,十五盏酒上过,菜肴的式样最少过百。
而赵桓,宫中早传出消息,这一年的用度,也比不上乃父当年的一个月。
他猛打一个激灵,适才的酒意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痛苦与无奈。期期艾艾半天,方向赵桓道:“国事忧急,东南板荡,金人环伺在侧,臣不能为国家解忧,反而……臣请陛下重重治罪”
此人见机的当真是快极,皇帝深夜微服巡游,显然不会是有闲心出来四处闲逛。国难当前,大臣仍旧奢靡,夜夜笙歌,享乐无度。而他秦某人显然不是宠臣,也不是何粟那样的老臣和重臣,头上顶着一顶堂下学习的帽子还没有摘下来,若是皇帝决心整顿风气,用来开刀的舍他其谁
他以不甘与痛苦的语调先行认错,弄的好象他被逼赴宴一般,先狠狠怪责自己一通,然后请罪。如此一来,赵桓却也不好深责于他。
秦桧说完,只是躬身不语,眼角余光偷偷抬起。想去看皇帝的脸色。
也不知道是被他地神态所打动,还是心中另有计较。赵桓却是当真没有责怪他的打算,待他说完,便伸出手去,将他一把扶起。
秦桧抬起头来,虽看到皇帝仍是脸带笑意,不知怎地,心中仍是一寒。
他自忖聪明,也确实富有政治手腕,在其真实的人生中。斗倒了无数拦在他身前的军国重臣,从张浚到赵鼎,岳飞到张俊,无不败在他手中。
此时虽然并没有青云直上。手中亦是无权,不过在他眼中,朝中诸人,张浚志大才疏,虽然略通军事,不过太过刚愎,迟早生事;朱胜非不过是一个庸材;赵鼎虽然有才,不过失之小器,而且没有手腕,李纲海内人望。不过太过刚直,心机手腕都是不足。
有宋一代,讲究培养士大夫地气节,结果靖康之变前,也确实很少有善于政治权术,能够一手遮天的权相式的人物。
自太祖朝至今,不过蔡京一人耳。
秦桧不敢自谦,却觉得自己未必输给任何人。
唯有站在赵桓身前,对方行止有度,待人谦和。有时候甚至不象一个帝王。只是无论如何。却教人轻视不得,也轻松不得。
赵桓却好象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心思一般。笑吟吟挽着他手,道:“家常宴饮,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卿如此应答,到教朕很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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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只觉得自己手中汗津津很是难受,却又不敢抽出手来,只得小心措辞,答道:“适才把酒十五盏,果子菜式无数,还有杂班小戏,女伎歌舞,光是那谢厨娘一人就得了重金赏赐。臣在里面想,国家收入有度,百姓已是苦不堪言,我辈大臣,领着俸禄,不思为国解忧,却是糜费奢侈至此,一顿饭钱,就是多少百姓的家产。这样一来,和晋朝的那些亡国清谈的无能之辈,有什么不同。”
赵桓停住脚步,双眼盯视着秦桧不放。
秦桧只觉得脖颈汗水淋漓,却是连眼皮也不敢眨上一下,当真是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半响过后,却听赵桓叹道:“想不到你见识如此,朕心中着实安慰。”
虽然如此夸奖对方,赵桓心中却是清楚,这种当着领导冠冕堂皇,大道理一箩筐的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指望每个官员良心发现,本身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心里如此想,口中却又道:“那王恺一顿饭费万钱,还说没下筷子的地方,只盼我大宋官员都能如秦卿你一样,心系家国百姓才好。”
说罢,到底顿了顿足,怒道:“朕转了一晚上,百姓生计仍是困难,官员仍然是花天酒地,这成何模样,成何体统朕自己尚且不忍劳苦百姓,众官都是读书人,怎么如此不知体恤百姓疾苦”
秦桧无言以对,赵桓身边地卫士多出身贫苦,一个个闷哼出声,都是怒极。
其实赵桓自己,前世为官之初,尚且心存百姓疾苦,待时间长久,每天高级轿车接送,星级酒店出入,一顿饭几十万的豪华饭局也享用过,吃喝的时候,却也并没有想过太多。只是级别到了,自然如此。
待此时做了皇帝,天底下连一根线也是他的产业时,却赫然惊觉,原来自己以为自己还算是个好官,却不料,当日所做地事,在百姓眼中,一样可恶,一样可杀。
他痛骂一通,一则是对今日所见不满,二来也是痛悔自己当年所为,借机发泄。
秦桧见他发怒,心中甚是惶怕,没奈何只得寻着话头道:“陛下不如下诏,禁止官员聚会酒宴,纵是民间富者有如此的,也要禁绝。这样一来,国家可以集中财赋,用在疆场争胜。”
“这样的馊主意,他也想的出来”
赵桓心中诧异,扭头盯了那秦桧一眼。
却见对方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正视。他心中冷笑,暗道:“你竟敢来试探我,若是栽在你手中,我也在官场几十年么。”
当下漫应道:“不好,世风只有用劝导的,哪有强迫为之的若是以政令来强压,只能适得其反。我大宋内忧外患,唯有上下和谐,方可事半功倍。”
秦桧心中只是滴咕,一面是痛骂官员厚禄而浪费,一面又要和谐,却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何想法打算。
两人谈谈说说,一路行走,却又多走了不少官员的府邸。除了少数几家外,大半都是歌舞欢声不绝于耳,酒水香气直飘院外,当真是花团绵簇,热闹非繁。
秦桧原以为皇帝必定越来越恼,却见赵桓回转过脸色来,仍是那种淡淡笑意,与他说些文章掌故,诗词歌赋,竟是发恬淡从容,不温不火。
他只想着皇帝今日不知是何用意,又看到暗夜中人影幢幢,不住有人自各大臣的宅中跑入跑出,在赵桓身后的一些随从中汇报官员宅内的情况。他知道这是行人司在勾当侦辑大臣阴私,心中更是老大地不自在。
正自苦恼,却听赵桓问道:“卿在堂下学习,心得如何”
秦桧精神一振,忙答道:“臣日夜读讲义不缀,不敢稍有懈怠”
赵桓点头一笑,答道:“朕知道,你学的可算最卖力。”
又问道:“那些文章很是难得,朕看过了,都极有道理。卿可讲讲心得,不必隐讳。”
秦桧等这一天可谓等了好久,因此并不沉吟,立刻精神抖擞,沉声答道:“以臣之计,那些西域见闻,可增长见识,开扩眼界,不过缓不济急,将来有用,现下并不值得太耗精力研读。”
“嗯,再讲。”
“至于那些律法变革,税赋制度的改良,以臣之计,当以专门的理财官员,甚至是专职财赋事的小吏来学,也比咱们来学要强过许多。”
“嗯。”
“至于诸子百家考辩,民族大防,保国守家的道理,最好翻成话本,配上插画,广为印刻,使天下百姓,俱都识得认得,知道华夷大防,汉胡之分的道理。”
“不错,这一条朕现下就准了你。”
秦桧得了鼓励,越发起劲,又道:“至于官制改良,责任追查,引咎辞职,权力分制,如此种种,再加上兵制改革,方是当前之急。若是有得力人手,痛加改革,则不过三年五载,我大宋国力必定倍增,区区女真蛮夷,算得了什么”
他双眼炯然发光,兴奋道:“若是大宋禁军能如秦军那么善战而不顾生死,官员每天忙碌不休,负责任事,百姓得以安居,商人可以获利,国家强盛,则外敌自然就不足为惧。”
赵桓静静听他说完,方击掌大笑,向他道:“卿果真是用心朕把这些龌龊官儿关了起来,交给他们这些心血去学,本指望多几个能体悟出来的,却是让朕着实失望。今夜与卿一谈,却是大出所料,欢喜之极。”
他兴致勃勃抚住秦桧臂膀,又与他深谈良久,待到最后,赵桓微笑道:“秦卿适才所言,需要有得力人手,推广新政,以朕看来,人选就在眼前耳。”
秦桧听的耳热心跳,差点儿就要蹦将起来。
却听赵桓又道:“只怕以后不能与卿单独见面了。”
宋朝制度,皇帝召对小臣,可以单独谈话,见宰相,则一定要有史官记录起居注。赵桓所言,便是要将秦桧拜相的意思,已是极为明显。
秦桧大喜,当下拜舞下去,向赵桓道:“臣如何敢当陛下如此厚爱”
第四卷 第025章
赵桓微微一笑,将他扶起,又温言抚慰几句,方放他回去。
他自己负手慢步而行,在这春日的街道上,夜风徐徐吹来,正是惬意。路途中遇着几伙巡火兵,早被随驾的御前班直撵开。
待慢悠悠踱到宫前西角门时,随侍的康承训知道他一入宫,就很难再说话,因上前两步,向着赵桓道:”官家,臣有话要说。”
“哦”赵桓回转头来,看向康承训,问道:“什么事”
康承训沉声道:“官家不记得这秦某人在金国上京时是什么做派了么他阴冷深沉,多谋多智,适才看来,又能言善辩,简直就是少正卯一类人物。官家恕臣直言,这种人信不得,也重用不得。我朝用人向来以品格为重,太上皇用蔡京就是一误,若是这秦桧为相,将来必定为祸不在蔡京之下。”
赵桓静静倾听,待他说完,却是不置可否。
康承训大急,上前两步,又道:“官家,臣断定这秦桧是李林甫、蔡京一类的人物,若是官家不察,将来必生大祸”
赵桓终没有办法再保持沉默,快步向前几步,眼看着康承训不语。
康承训知他意思,立刻转身挥手,止住其余侍卫的脚步。
待四周只有他二人时,赵桓方低声向他道:“你是朕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你想必知道,你是朕最信任的近臣”
康承训并不犹豫,立刻答道:“臣知道,是以不论官家是否欢喜。一定要犯颜直谏”
“唔,你有这忠心,朕很欢喜。”
赵桓先是点头夸赞,然后又道:“诸葛亮说过,后世不少士大夫也说过,要君主亲贤臣,远小人。但其实君主身边不能光有君子,也要有小人。武则天为什么要用来俊臣、周兴因为她以妇人登基为帝,身边有多少人不服。又有多少人在暗处密谋,要赶她下台,要重新扶立李唐她不怕么来俊臣和周兴是杀了不少人,不过冤枉死几个人,相比皇位,谁轻谁重”
康承训急道:“官家与武则天不同,她是篡位谋逆,以妇人而登临帝位。自然人心不附。官家是太上皇长子,名正言顺的大宋皇帝,怎可如此自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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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冷森森一笑,向他道:“事不同而理同。承训,我大宋为什么东京城破,皇子,亲王,公主嫔妃被押到五国城,如同牛羊一般”
康承训诺诺连声。却是无可对答。
他很想说是太上皇与官家父子无能,以致亡国,却是无法说出口来。
赵桓知他无法回答,便又道:“自仁宗皇帝庆历新政,然后是神宗皇帝用王安石变法,都是不成,为什么庆历新政用的是范仲淹,神宗用的是王安石,他们都是君子,都是要富国强兵。可弄来弄去,到最后都付渚流水,就是因为他们太过君子,太过方正。变法图强这种事,是为地国家富强,百姓富强,可是强国而富百姓,亏的是谁亏的是士大夫,亏的是官员,贵戚那么,士大夫和皇亲国戚为什么要变法,为什么要支持新政可恰恰是他们,手里的力量连历朝的皇帝都不能轻视。真宗皇帝想重新丈量东京附近的土地都不行,你想一下,这力量有多么可怖。今大宋外有强敌,内实疲惫,若是朕以常法应对,十年内都只能是偏安之局,十年后人心思定,金国据北方而与我宋朝划江而治,兴师北伐只能是徒劳无功,或是血战之后方能寸进,苦地仍然是百姓罢了。这秦某人,朕岂不知他是何等样人观其行,听其言,察其行,少年得志,野心勃勃,却是吃不得苦,挺不直腰。在北国事金人如父,回来后拼命压抑,一朝得志,必定是会弄权。不过,这种小人有个好处,就是上有好,下必从。君主喜欢什么,他们就一定要奉迎君主,自身没有理想,君主的想法便是他们地想法。我今要变法图强,眼前有一个最得力的人选,为何不用用李纲吗他太刚直,也太老了。朱胜非,庸人一个。谢亮,张所,不足当一面。张浚,志大才疏,赵鼎,气量偏小。朕思前想后,秦桧德不足而才有过之,朕用之则为能吏,朕弃之也不过是一纸诏书,又有何惧。”
他如此长篇大论,为了说服康承训,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不论如何,使用这样一个大汉j而不是将他一刀宰了,自己这一关也难过的很。
康承训原是武人,性格直率,才有劝说赵桓不要用秦桧之举。此时皇帝如此推心置腹,将帝王心术一古脑的告诉自己,显然是全无防范,他心中极是感动,涨红了脸道:“臣太鲁莽了,不知道官家自有主张,若是公然弹劾那奉桧,只怕坏了官家大事。”
赵桓微微一笑,拍拍他肩,道:“你有什么想法,先和朕讲最好。在外头,你是武官,又是近臣,朝政看在眼里就好,多说没有好处。”
康承训再无话说,凛然答道:“是,臣一定遵循官家地教诲。”
两人一时无话,半响过后,眼见后门在望,有不少守门的卫士远远看到赵桓,已经迎将过来。康承训终忍不住,又道:“官家,虽然秦桧用的有理,可是臣总觉得,小人得志,心里怪不得舒服。”
赵桓轻声冷笑,答道:“朕权柄在手,用他时自然威福给他,不用时,一笔抹掉了他,也是寻常。”
说罢,负手而行,不再理会这直心肠的武人。
康承训目瞪口呆,半响过后,方想:“官家这样说法,当真是吓杀人。”
赵桓却不理会于他,自己在大队卫士地簇拥下。由宫门角门入内,入得大内。
待到内院门前,侍卫们却不能进内,只有几个年轻宦官上前,掌着灯笼,将赵桓迎入院内。长安城内的宫室,不过是经略衙门改建。规制狭小,勉强分成外廷内廷。其实相隔不过是一堵院墙,赵桓每日接见官员,处理政事,穿过一道青砖碧瓦的院墙。到得外院正堂就可。而每天处置完政事后,跨入这小小院墙之内,则外事不入,内事不出。自成一个小小世界。
赵桓来自现代,原也极不喜欢残害人身体地宦官制度,打定了主意在他手里不再收一个身体残缺,精神也不健康的太监。只是原有的几百宦官自各处来投,他却也不能拒绝,只得全部留用。
时间久了,却慢慢体会到宦官的好处。
这些人,身体残缺,被家人父母抛弃的多。孑然一身,又被世人歧视。眼中除了一个皇帝,再无别物。当然,仰仗着皇帝聚敛钱财,或是象李宪、童贯那样,成为统兵太尉,位极人臣,也是宦官的希望。
赵桓自然不会使用宦官统兵,监军,也不会在特务组织里使用宦官。不过身为人主,享受着数百人无微不至地照顾,也使得他在这个时代里,感受到了一点做为帝王地乐趣。
当然,手握大权,掌握着千百万人的生死存亡,才是身为男人最大地乐趣。也是支持赵桓在这个时代里撑下去的最大动力。古语所云最有道理,正是那句:大丈夫当如是乎
虽然对外保持着简朴的形象,其实以赵桓看来,现在的享受已经足够。
入得房内,宽敞华丽地装饰,周鼎秦彝,陈列其中。
一人高的浴盆,滚烫的热水沐浴。五六个美貌宫女环列左右,纤手轻擢,香气缭绕。洗浴之后,换上柔软地细绵中衣,随意留下一个待奉床弟,自然是满室皆春。
赵桓不用禁欲,却也不是情圣。到得古代,还要去泡妞谈恋爱未免太蠢。他身边地侍女,全是南逃后渐渐精心挑选,虽然没有同意臣下在外大规模的选秀,马蚤扰民间,却是暗中派人,精心挑选良家女子,都是容止过人,脾气温顺,年约十六七的妙龄女子,在他身边侍候。
他已经吃过现代女子的亏,需去屈就,哄她,顺着她,最后还是翻脸成仇。到是这些古代的妙龄少女,视他为天,视他为一切,生命中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
男人能够如此,予取予求,却又夫复何言。
待得第二日起身,便立刻召来翰林学士,草诏册封秦桧为参知政事,中书侍郎。
任命宰相的诏书,按理需由别的宰相副署,方能成事。宋太祖罢范质等三人宰相地职务,当时的宰相一共只有三人,一并罢却。结果任命新宰相赵普时,竟是没有别的宰相签名副署,闹出了老大笑话。
赵桓诏书一下,因李纲不在,便有谢亮等参知政事副署。朱胜非心中虽不情愿,却也只得跟随画押。
待他们副署之后,便由中书省派人,将诏书送到秦府,由秦桧手接诏书,叩谢皇恩。
如此大事,别的官员尚不及来贺,秦府上下家人,一个个喜上眉梢,欢呼雀跃,当庭黑压压跪倒一片,向着秦桧称贺。
秦桧却是面无喜色,将诏书捧到内堂放好之后,其妻王氏见他非但不喜,反而面带忧色,不禁奇道:“相公一生所求,不过是今日,怎么不喜反忧”
秦桧叹道:“我自然想货卖帝王家,出将入相,人生极至。不过,昨夜我与陛下长谈,一时说走了嘴,虽然博得陛下赏识,给了我这顶宰相帽子。不过,只怕是从此多事,劳心费力,永无宁日。更怕的,就是将来骂名累累,陛下将我如同那晃错一般处置,那可真是一场黄梁梦,醒来更凄凉”
他龇牙咧嘴,又道:“明知如此,我却又舍不得这大富贵,奈何,奈何。也罢,富贵险中求,畏首畏尾,安能是我秦桧”
第四卷 第026章
王氏嗫嚅道:“其实夫君已经做到御史中丞这样的清要大官,现在虽然学习,不过官家看样子还赏识你,不如求做外任,不拘到江南什么地方做个知府,也很舒服。”
这王氏生性贪婪,虽然秦桧官职不低,俸禄极高,其家早就大富,不过她一直怂恿秦桧出任外任,也好方便捞钱。
秦桧知她心思,心里不免暗骂几句妇人之见。本想训她几句,想了一想,话到嘴边,却只是道:“陛下的诏书都下了,你以为皇帝的诏命是开玩笑么。况且,我位列宰执之后,什么好处捞不到”
“是,不错不错。”
王氏眉开眼笑,帮着秦桧将衣衫整理一番,又道:“那相公升了官,要不要在府中大摆宴席,也请别的宰执来府中相聚,将来好共事。”
秦桧冷笑道:“你竟不懂。你知道我为什么轻巧巧得了这个参知政事多少朝官一辈子白了头而不可得就是陛下要我当他的恶狗,帮他咬人。好共事只怕我将来得罪的人,将遍布天下”
“这如何是好”王氏大惊失色,满心的欢喜立刻飞到了九宵云外。
秦桧冷笑道:“狗么,就得咬人,逮兔子,弄的好了,主人自然要给骨头吃。当然,兔子不能逮光,人也不能全咬跑,不然,要狗还有什么用”
他举起眼前桌台上的铜境,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孔,再低下头去,看身上的一袭紫袍。分外耀眼。
格格一笑,洒然道:“咬人之道,亦是存亡之道,岂可不慎哉”
事情果然不出他地所料,或者说。赵桓也根本没有隐瞒任用他的目地。
靖康五年四月二十五,参知政事秦桧领清军使,奉命核准清查陕西六路的冗兵。
秦桧奉命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到枢密院,索得各路禁军的名册,并召来富平战中的百多名立过战功,身材高大魁武地军士,做为样兵。
他先在延州动手,将鄜延路吴玠出征所留下的几千残兵。几乎全数清退,转为驻防厢军。然后马不停蹄。入泾源、熙河、环庆、秦凤诸路,清退老弱残疾。待诸路事完,转回长安时。已是月余时间过去。
因惦记着向皇帝汇报和做完最后的手尾。到得长安后,秦桧并没有立刻去见赵桓。而是直入长安军中,开始厘清永兴军的冗兵。
永兴军负责长安各处的防御,经略使和马步军总管府都在城内,自赵桓到长安后,已经不以文臣为经略使,管制诸路兵马总管,因此,整个永兴军的兵马最高统领便是马步军总管张俊。他原本就在永兴军发家,成为统制,是西军系统中最早投奔赵构的大将,后来被赵构赏识,成为御营五部之一,然后又阴差阳错,因为张浚要经略川陕,被他带回陕西,富平一战,他立功不多,风头完全被刘氏兄弟和吴氏兄弟抢走,此人贪暴残酷,并不爱护属下,但是治军严苛,因此虽然主将并没有什么谋略,人格也是低下,其军队的战斗力确是很强,在中兴四将中仅次于岳飞所部。
此时张俊的直属部曲,一方面是由他从陕西带走,然后在东南加入御营军系统后,得到赵构大力支持扩军后招募的部下,再加上赵桓将原陕西永兴军残部划拨给他,其部下所部,也已经超过两万人。
他在赵桓刚到陕西时,虽然并没有一意拒纳赵桓,其实心中一直以赵构地心腹自诩,并不安心受赵桓的调派。他与赵构君臣相得,不仅仅是功名富贵,而是确实以忠心待赵构。待到后来,兵在陕西,人在陕西,财赋亦自此处发给,有心返回东南,却是根本不敢出口,唯恐被人抓到把柄,剥夺他地兵权。
富平战时,他军功很小,也是因为存了保留实力的想法,并不真正卖力决战。其实他本人地指挥能力一般,但是他手下的大将杨存中、姚端,都是难得地野战指挥地奇才,后来都成为南宋赫赫有名的大将,此人能成为中兴四将,和赵构地关系是其一,也是因为部下勇武善战的原故。若是他真心死战,当日富平大战,宋军得胜必定能损失更少,获得的战果更大。
战后,张俊心中原也惴惴不安,不料赵桓对他并没有任何处置,更是将永兴军的残部又交了给他,任命他为永兴路马步军都总管,使他的实力更加强盛。因此,他虽然并不乐意脱离赵构,却也渐渐放心,并不象赵桓刚至时那么谨小慎微。
此次由参知政事秦桧清军,他早已知闻,因为他自己对部下的精锐程度很是放心,并不以为清军能清到他的头上。待听到军营外秦桧带着大队人马赶到时,他又是意外,又觉愤怒和难堪。
他有心要给秦桧一个下马威,又知道对方现下是皇帝的宠臣,勾当清军不过是一个前兆,以后拜枢密签书,或是以宰相来执掌枢密,都未必是不可能的事。虽然已经有李纲平章军国事,但前车有鉴,哲宗时以文彦博为平章军国重事,谁知道这个秦桧伸手到军队中来,将来会不会做到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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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种种复杂的情绪,张俊自住处换上全套的铠甲,身后跟随着几十个盔明甲亮的亲兵,又击鼓传将,将姚端和杨存中等大将传来,一并到辕门处去迎秦桧。
他接到消息时,只说秦相公将至,其实距离尚远,待诸人一起到营门迎接时,又足足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方看到远方大队人马挟着烟尘而来。队伍前列,是百多个身材高大精壮的禁军样兵,然后再是参知政事的全副仪仗,再其后,却是旌旗招展,看将不清,料想那秦桧就在那里了。
张俊面色黝黑,下巴的胡须根根竖起,相貌极是强悍,也是因着这副长相,使得军中上下,对他很是敬畏。
他面露冷笑,转头转声向姚端道:“文人相公做事,就是拖出这么多的花样。若是咱们清军,单骑入营,选将任能,相看一番就是,哪用的如此大作周章。”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还能稍做批评,姚端不过是个统制官,哪敢去批评当朝得宠的参知政事,当下只得吱吱唔唔,不敢评判。
张俊冷哼一声,只专注着外头队伍,不再说话。
待仪仗卫士入内,秦桧却并不是坐在车轿内,而是挟剑骑马,也并没有戴着展脚蹼头,只是戴着一顶软帽,看将过去,不象个文官,却象个换了便袍的武将。
张俊虽然批评他,却也不敢怠慢,大步向前,抱拳躬身,向跳下马来的秦桧行了一礼,故意粗着嗓子道:“末将见过秦大人”
秦桧满脸烟尘,极是疲惫,见张俊如此,只是淡然一笑,向他道:“张将军辛苦。”
张俊偏着身子,将秦桧让向里面,脸上挂着挤出来的微笑,向他道:“听说大人这一个多月,行遍陕中六</br></br>
清明上河图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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