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营上路,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到了一个寨子,寨内并无驻兵,只有还有数十名成年的女真男子,胡沙虎一声令下,这些成年男子便背弓持矛,加入为他属下。待到响午时分,各人来到一个小城之外,又汇合了城内百多名驻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至此之后,胡沙虎令全队晚起早歇,宁愿少赶点路,却也是再也不敢宿营野外。一面小心戒备,一边急忙令随军的文书官修书,盖上印章,将此事禀报上去不提。
这一队金兵与宋人相处久了,多半会说上几句汉话,种极等少年心情,不多日便与他们厮混的极熟,相互间说笑不禁。
这一日金人却拿赵恒取笑,提起他当年在东京时,战战兢兢出城与宗斡谈判时的窘状,以此为乐。
种极等却是少年心情,虽然被人戳中软肋,却仍然抗辩不休。辩的急了,却是叫道:“那夜不是咱们官家临危不乱,稳住军心,你们早被人追杀的干干净净,哪里轮到现在来说嘴。”
话是实话,众金兵却是丝毫不信,只道:“你们官家能骑马就是奇事,还带兵打仗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种极等涨红了脸,还要再争,沈拓在前听的真切,却是回头微笑,止住众少年侍卫与金人的争执。
待到了晚间歇息时,沈拓却将种极叫到自己房中,一字一顿的吩咐道:“鞑靼夜袭一事,绝对不可再提”
种极似有所悟,却也不敢多嘴,当下应答一声,转身退出。
大金天会六年,宋建炎元年,原大宋皇帝,现大金重昏候赵恒,奉金国都元帅完颜宗斡之命,由五国城至上京。
金国上京会宁,此时不过是一个边鄙小城,虽然为一个庞大帝国的首都,方圆不过数里,也很小有人家,上京北面不远,就是女真人的龙兴之地胡里改路。上京四周,也多半是没有开化的游牧部落,人口稀疏,不事农耕。是以虽然为金国首都,王公贵族多居此地,论起人口密度,商旅规模,城市繁化,连宋朝内地一个三等州府,都是差的老远。
当日赵恒在至五国城前,曾经被押送至此,向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宗庙行礼跪拜。而沈拓却是第一次至此,他虽然知道此时的金国首都荒凉落后,待进入其中之后,却只觉得,这居住着金国皇帝和贵人的首都京师,比之五国城,除了多出一些仿建的宫室建筑外,竟也强不到哪去。
他虽然在宋人心中贵为一国之君,在金人眼中,原本连条狗也不如。康承训等人上次曾护赵恒前来此处,受尽金人折辱,此次入城之后,金人却派人将沈拓等人接了,送到一处大宅院中安顿妥帖,众人屁股尚未坐热,却又连连差来了原本东京的厨子,后宫的宫人,甚至送来衣袍、马匹,书籍,各种生活用品,沈拓在响午时分入城,金人却连晚间的烤火的炉灶都已生好,当真是殷勤关怀,无微不至。
各人心中纳闷,沈拓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闷到了晚间,沈拓并诸待卫用过晚饭,眼看天黑下来,金人派来的奴仆乱纷纷点起蜡烛,沈拓一边命人烧了水泡脚,一边在手中拿了书假看,心中暗想:“这宗斡邀我前来,看来竟不是看一场马球,或是折辱一番这么简单。”
正自皱眉,却听外面守门的小厮跑来叫道:“来客了,来客了。”
沈拓精神一振,心道:“来了。是福是祸,总要见个分晓。”当下令道:“传请”
第一卷 蒙尘北国9
其实不待人传,外面已经是嘈杂一片,数十人在正堂外的小院里挤做一团,乒乒乓乓将所把的物事放下。女真话契丹话汉话,各种口音吵成一团,却教人听的头大。
正乱的没奈何,却听到几个女真人大声斥骂,几鞭子抽将下去,众人却仍是不能消停,乱了半响过后,却听到有人在院门前咳了几声,却是再也无人敢于做声。
原本的吵吵嚷嚷,立时变做静谧无声。一股绝大的威压感,笼罩在各人心头。
沈拓蹬上鞋袜,迎到门前,却见几个女真汉子护卫着一个瘦弱老者,慢慢走向门前。
那几个女真人一见沈拓,便用女真话大声呼喝。沈拓在五国城久了,知道这是让他行礼,便将双手一伸,揖让而拜。
正在弯腰,却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托住。他抬头一看,却见那老者微微一笑,虽然满脸皱纹,这一笑开来,却是双眼炯炯有神,神情自信。却听他用汉话说道:“不必如此。”
看到沈拓盯视自己,那老者又是一笑,向沈拓道:“不过半年多不见,皇帝见了故人也不认识了么”
沈拓却哪里知道他是谁,当下含糊应道:“现下我只是重昏候,皇帝一说,担当不起啊。”
那老者轻轻摇头,目视着沈拓双眼,道:“旁人不当你是皇帝,自己却也是如何,孺子当真不堪至此么”
他适才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老人模样,此时稍一薄怒,却是双眼目光如电,直刺沈拓内心,令他不敢与其对视。
一直想不到应对之辞,只得喃喃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烦忧。往事已矣,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那老者道:“我今年六十五岁,执掌大权,成为部落的首领也几十年了。做勃极烈,做都元师,统领大兵,生杀予夺,何等痛快现下年老,雄心犹在,任何人要夺我权柄,除非我将我变做一具尸首,皇帝年纪轻轻,就真的这么意志消沉”
沈拓一面揣度着对方的用意,一边道:“上国灭我故国,俘我父子,虽降表递上而降为庶民,眼下黄河南北,俱为大国所有,我父子亦为楚囚,纵是不甘又能如何于其心怀不满,不若仰怀圣化,安心做大国臣民的好。岂不闻阿斗云:此间乐,不思蜀。”
他这一番话,看以回应对方,表明自己心中确有不甘,却也陈明已意,表示认识到了金国实力雄厚,甘心为顺民便是。
还不待对方有回应,沈拓又道:“若是能迁至上京居住,与诸位朝夕相处,那便更好不过了。”
以赵恒父子在东京城下的表现,这番话却也近情在理,完全符合赵恒的心中所思。那老者又是放心,又是稍觉失望,只道:“皇帝既然来了,便好生歇息。听人传报,你在五国城时身体很弱,曾经有好些天不能下床,不言不语,甚至有自杀之举。人生世间,除死无大事,你能死都敢去,还有什么怕的哈哈,放宽心,在此住上几天,过几天我教人来接你去看打球。”
他说罢起身,沈拓连忙站起相送,却听他又道:“我派人送了些家什古董,还有些书籍笔砚,你父子二人俱爱这些东西,我得了不少,放在家里却也无用,送些与你们。”
沈拓急忙拜谢,那老者却也并不放在心上,连连摆手,让沈拓不要相送,便即扬长而去。
他刚出门,沈拓一口大气尚未出来,却见几个身着宋人官服的官员,自院中厢房鱼贯而出,向着自己纳头就拜。
沈拓忙道:“诸位不可如此,此地是金国上京,我只不过是金主册封的重昏候,当不得如此大礼。”
说罢,急急闪在一边,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他如此这般,这几个官员却也并不理会,只又在原地叩了几个头,便自站起身来。
其中一人,沈拓却是认得,他刚移魂时,症状似重病在身,难以回转,金人以为必将不起,曾派遣几个宋室大臣前往探视,眼前回首的,便是当日探视者中的一员,原本的大宋兵部尚书丁傅。
曾是君臣,自然不必太过客气。沈拓知道要韬光养晦,却也知道反常即妖,太过谦抑,反而让人看出不是来。
当下袖袍一甩,自己先进了房坐定了,捧起了茶来喝。
丁傅几个入内,却又向沈拓做了一揖,方才分为左右站定。
沈拓问道:“诸位此来何事”
丁傅年近七十,已经老朽不堪,此时见沈拓手捧大碗,如庄稼汉一般的饮茶,却是悲不自胜,两只小眼眨巴几下,竟滴下几滴老泪来。
沈拓奇道:“先生何事如此”
丁傅泣道:“臣等无能,让陛下如此受屈。住此陋屋,用此器物。”
沈拓哭笑不得,放下茶碗,道:“听说金国皇帝,也是如此饮茶。况且,北地茶叶珍贵,我在五国城时,想饮茶亦不可得,你又何必因这点小事悲伤。”
说起来,这丁傅身为兵部尚书,武事不修,卫国无术,金兵兵临城下时,就是此人推荐的东京无赖郭京,号称可以用六甲神术召来天兵,打败敌人,结果天兵没来,金兵倒入了城来,把这老头全家上下,女人和财物抢了个精光,只身孤影抓来上京城,因其地位崇高,却是不曾亏待了他,让他在各元帅府奔走效力,等于是一个高等幕僚。
此人如此,其余的官员识量见识由此可见,沈拓对这些无能无用无心之辈,却也当真不曾放在眼里。
当下只略微安慰几句,也知道这丁傅是借着这机会,哭哭自身境遇罢了。待他消停下来,沈拓便又问道:“此次我来,不过是看看打球,无甚要事。怎么如此郑重其事,却也奇怪。”
丁傅凑上前来,凑在沈拓耳边,低声道:“适才斜也都元帅没有和陛下明说”
沈拓眼皮一跳,这才知道那女真老者是何方神圣。此人貌不惊人,却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弟,金太宗的叔父,金人灭宋的都元帅。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勃极烈。如此地位,却也怪不得适才来此时,众人如此忌惮害怕。
他心中大震,却只是点头道:“不曾提起什么正事,只是问了些生活起居小事。”
丁傅却仍是满脸神秘,又低声道:“其实陛下有大喜事”
沈拓只是摇头,答道:“我落得如此境遇,还能有什么喜事可言”
丁傅道:“康王殿下不顾二圣北狩,竟自建极称帝。金人上下,很是愤怒。再加上此人任用李纲为参知政事,宗泽知开封府,整军顿武,竟要和上国天兵相抗。因为此故,金国上下很是愤怒。各人都说,既然康王如此行事,不若放陛下回去,收拾人心,整顿官府,只要对上国称臣,年年纳贡,永守南疆,可比康王要强的多。”
他见沈拓呆着脸不语,还以为是欢喜的呆了,便又道:“金人议论此事久矣,只是不能骤然决断。况且,支持此事的是斜也、宗斡等人,那宗瀚、希盘、宗弼等人,却又反对。两边相持不下,金国皇帝也不能决定。依臣之见,不若陛下上书给金主,愿意以子奉父,认金主为父,世世代代,永为藩屏。这样一来,此大事必定可成”
沈拓心中大怒,只想一个窝心脚将这无耻之徒一脚踢死也罢。这些人饱读诗书,以圣人门徒自居,平日里只拿着官俸,苦害害姓,这也罢了。在此国家民族相争的大事上,竟也是如此下作,想的只是一已之利,当真是可鄙之极。
只是心中虽然恨极,却也知道断然不可如此行事。只得忍住心中愤恨,向他道:“此事重要,我还要多想一想,今日已晚,还请诸位早回。”
那丁傅原以为沈拓必定一说就动,却不料他如此回复,当下呆了一呆,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么臣等先行告退。”
他一边倒退行走,一边道:“陛下速速决断,迟恐生变啊”
其余诸官,沈拓也无法全然识得,却显然是和丁傅一般见识,都相随他叫道:“陛下早断,陛下早断”
沈拓哭笑不得,只是连连摆手,令他们快走。
待这些无耻之徒退尽,沈拓却也是不免心生迟疑。若果真是如此,待自己回去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到时候称不称臣,纳不纳贡,却又由不得金人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10
只是这些念头,稍纵即逝。
若是赵恒本人,必定不能抗拒这样的想法和诱惑,甚至金人不提,他也必定要想方设法,回到故国。
岂不知这样一来,金国上层必定不能放心。不但人不得归国,看守亦要加严加重。沈拓与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对那段历史很是关注。在他的记忆中,金国确实也有放归钦宗的打算,可是上层一直争论不定,始终没能做出最终决断。终赵恒一生,也没能踏足故土一步。
而赵恒本人,却是一直心念故国,曾经在一次马球比赛上,攀住金国左副元帅宗斡的手,泣不成声,哭求对方放他归国。结果宗斡大怒,将赵恒斥责一番,令人严加看守,不得放纵。
如此这般,赵是想回,便越不得回。而每次请求放归,都会使得赵恒脖子上的枷锁更重更紧一些,一直到将他勒死为止。
沈拓想到这里,已经冷汗淋漓。这些金人贵族,看似内部很有争执,颇能利用。其实在灭亡宋朝,彻底将所有的汉人归为奴隶这一点上,绝无不同意见。在他们中间成为被利用的棋子,只能被这两股强大的势力左右相逼,最后死的惨不堪言。
想到这里,心中已有定计。
斗智斗计,沈拓自忖不下于任何人。更何况,拥有比人多过千年的智慧,若是还不及人,就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他有了决断,却是睡的极香。这些天来成日奔波,每天在马背上颠簸,赵恒这身体底子实在太差,沈拓尽自坚持,精神倒是坚毅许多,可这身体本钱不足,每日下马后便觉腰酸腿疼,难以支持。
因这一条,沈拓背地里不知道被女真人嘲笑过多少回。他自己倒是不以为意,反觉心中轻松。
无论如何,被敌人小瞧,总比被人重视来的更好。
这一觉睡的天翻地覆,他刚从马背上下来,睡的又不是简陋的营地和小城上的土坑,却是雕花木房,被褥垫的老高,绵软舒适。
只是这一夜他睡的却是不好,连接做了好多个梦。
他梦到儿子,梦到年迈的父母。
还有那张舒服的大床的和年轻时的妻子。
睡梦中,翻来覆去,清晨醒时,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听到外间有人走动,急切间只得扯过被角,将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清清喉咙,问道:“外面是谁”
“官家醒了臣是薛强。”
沈拓哦了一声,知道是时辰已晚,今日自己要去拜见金国皇帝,去的太晚显的不恭谨,侍卫们害怕他迟了,却又不便将他叫起,只得派薛强这个小鬼进来,弄些动静让他自己醒来。
他急忙披衣起身,穿上鞋袜,那薛强知他起来,又急忙备上青盐净水,让他梳洗。
沈拓一面用毛巾擦脸,一面看着天色。今天却是北国冬日难得的好天,阳光耀眼,光线直入室内,令人觉得和暖舒适。
沈拓心中发急,却是感受不到,只一迭声问道:“薛强,现在什么时辰了”
薛强答道:“官家,现下已是辰时三刻。”
他一边说,一边帮着沈拓收拾利索,却要比沈拓自己手脚要麻的多。沈拓一边急脚往外走,却也夸他道:“薛强,你手脚很是利索,不如净了身吧,以后专职侍候。”
薛强虽是少年,却是吓了一跳,忙往地上一跪,向沈拓道:“回官家,臣是武人,唯愿边疆报效,不愿自残身体。”
沈拓原是玩笑,见他如此,连忙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哈哈,戏言,劲言耳。”
薛强一边用袖子抹汗,一边道:“这种话哪有拿来戏言的官家最近令人感觉可亲可近了许多,可是并不象个帝王的样子了。”
沈拓笑问道:“那什么才是帝王的样子”
“最少要有威仪,要一言九鼎才是。官家现下给人的感觉,只不过是一个寻常人,这样不好。”薛强连连摇头,手中兀自捧着巾栉,却是一脸的郑重。
沈拓一见失笑,却也不同这小孩多说。他以今人扮古人,这些“古人”又以老旧的眼光来看他,种种细节自然有很多不合拍的,却也只是无法可想。只能等明间长久,让他们跟着沈拓的节拍来走了。
此时既然是辰时末刻,却也快到了金主接见大臣的时候。此时的宋金两国,都并没有后世的明朝那么变态,天不亮就要召集早朝,皇帝辛苦,大臣也受罪。偏偏上下别着一股劲,以为起个大早就能致国家太平。
一见沈拓出来,康承训等人却已经准备停当。各人都自留了一套御前班直的官服,此时各自换上,却是精神抖擞,威风十足。
见沈拓诧异,诸人都道:“陛下此去,是去见那金主,咱们不能太也让人小瞧。陛下虽不能穿龙袍,咱们却没说不准穿官服。”
沈拓摇头道:“不可。一,你们不可穿成如此模样,在上京行走。二,随我入宫的,三五人足矣。”
康承训急道:“陛下安危重要,不多带人如何得了”
沈拓笑道:“身处虎狼之邦,带一万人又如何休要再说,你们几个都不如去,让种极和薛强他们陪着便是。”
说罢,待几个少年侍卫换过衣服,沈拓便这般青衣小帽,也不坐车,在宅门找到了金国负责看守他的官员带路,一行人便这么步行入宫。
此时的上京城内,虽然鄙陋偏狭,却是显的活力十足。辽朝已灭,天祚帝被俘身死。远自辽东,西夏、草原各部,都在表面上臣服了金国,奉为上邦。这小小上京城内,各国和各部族的使臣比比皆是,甚至远在西域的色目人,蓝眼高鼻,也在上京城狭小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而城内金人,又多半是从龙郧旧,高官贵族,虽然貌不起眼,一个个却是神态傲然,使得这小小城池,充斥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和强大。
这是一个百战无敌的国家才有的自信,也是一个正处上升期民族所特有的骄傲气质。这样的情形,在当年秦的咸阳,汉的长安,有过,在宣威于天下的大唐长安有过,甚至在西夏的中兴府有过,唯独在号称天下万国上邦,文明之本的大宋开封,却是从来都没有过。
文明越深,开化越久,反倒失了锐气,没了铁血。所谓野蛮战胜文明,却成了千百年间颠扑不破的真理。金人此时如此,百年后的蒙古人却又将他们文明开化了的子孙打的魂不附体,其间种种凄惨伤心,却比当日宋人还要更悲壮几分了。
沈拓心中只是嗟叹,却也知道,当世之时,没有人要听他心中所思的这些宏论,也看不到千年之后。当世之时,金人手中的铁矛,才是真理
城池狭小,他们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已经到了皇宫之外,却听那带队的官员向沈拓道:“重昏候,请在此等候。下官这便入宫,看陛下是不是召见。”
这个金朝官员,却是一个汉官,只是言语间,对沈拓没有半点尊重。
看他仰着头说话,种极等人俱是愤恨,沈拓却也不以为意,只道:“麻烦贵官。”
那官员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门处去,几个守门金兵上前盘查,他掏出身上腰牌,便被放入。
沈拓看着他背影,向着种极等人道:“这人说是汉人,但是世居北方,投靠辽人已久。辽朝没亡,他却只是拿自己当辽臣。辽国一亡,他又只当自己是金国大臣。至于祖宗是谁,早就忘了精光了。”
第一卷 蒙尘北国11
兄弟们,多投票啊。这周日十二点后冲榜,到时候在线的别忘了给我投几票。同时,也会有更新的。
种极等却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们原本以为这汉官是宋人,是以对皇帝不恭是大不敬,怎料沈拓明知对方是辽国汉臣,却仍然加以痛骂。
看着几个少年用不解的眼神看向自己,沈拓轻轻摇头。儒家学说的“忠”字一说,只是忠于皇帝,忠于涉身的王朝,却没有人从民族大义,从国家整体来阐述这个忠字。结果中国有史数千年来,汉j之多,有如过江之鲫。
辽国汉臣出使宋朝被扣,学苏武牧羊,数十年不降。如此不顾民族大义的汉j,竟被时人称为忠臣,后世人看来荒唐可笑的事,在当时竟是社会主流价值。
他思索再三,终向这几个少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你们可都知道”
孟子这句话,春秋之后就甚少有儒者敢提起,君权愈重,甚至君为国家。如此一来,却教这几个少年如何明白。
见他们一起摇头,沈拓又道:“我大宋百姓,同宗同源,炎黄血脉。可是大辽中的汉人,也是如此。大伙儿都是一个祖宗,一个民族。是以大宋也好,大辽也好,大金也好,只有咱们这个大宗族的事,是比大宋大辽更加重要,至于皇帝,那就更不必提。你们记着,无论如何,咱们汉人要奋发图强,可不要真的让蛮子踩在脚底”
这一番话,其实是歪曲了孟子的微言大义,不过用来哄这些热血少年,却是足够。
种极等人握紧双手,齐向沈拓道:“陛下说的是,咱们汉人不是孬种”
“好好。你们明白了就好。”沈拓连连摆手,让他们小声。
其实这些话,说来风险极大,若不是知道少年心情纯真,还出不了内j和叛徒,沈拓当真还不敢说。
沈拓与这几个少年侍卫谈谈说说,只见这宫门处不断有人出入。看到沈拓青衣小帽站在宫外,不免都瞧上两眼。
除了金人贵族外,其余身着宋辽两国官服的降官,也并不在少数。
有那大宋降官看到故主,却也是脸红过耳。但是礼不可废,这些儒臣虽然愧疚,却也只得一个个上来行礼,向沈拓请安问好。
沈拓不住侧身,并不肯受众人的大礼。
叩拜诸官,多半是当年的中央朝官,或是虚衔,或是差遣的实官,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员。一被俘来北方,不降的送往五国城与赵氏父子一起关押。只有这些贪生怕死之辈,愿意为金人做事的,才可以留在金国各处,为官做宰。
沈拓心中鄙薄这些人的为人,心中很是瞧他们不起。虽是如此,却也知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些人不守臣节,胆小怕死,成事不足,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坏起事来,却比十万大军还要可怕。
因为如此,当这些人报名参见的时候,沈拓却也是脸上带笑,自己虽然侧身,却令种极等人将这些大臣一个个扶将起来。
正乱间,却听一个青年官员报名道:“臣秦侩,叩见陛下。”
种极等并不在意,照旧上前将这官员扶起。
沈拓却是浑身大震,只觉得后背又痒又麻,如同有一只毒蛇在自己后背爬过,当真是难受之极。
这中国历史上最有名,最被人唾骂的大j臣,就这么堂而皇之,站在光天化日下,笑吟吟的看向自己。
他用心打量,只见这秦侩身高颇高,大约在一七八左右,身材瘦削,脸部白皙,若不是留着几缕胡须,居然也算是一个小白脸。
只是眼睛飘忽,见自己看向他时,双眼便立时移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其实若是在一年之前,这人还算忠枕有节。秦侩在政和五年得中进士,然后历任太学学正、职方员外郎、御史中丞等官,也算是仕途顺畅。在东京城破,二帝被俘后,金人曾经扶立张邦昌为帝,秦侩仗义执言,坚决反对。金人因他桀骜不驯,将他带到北国上京,教他吃些苦头。
此人在未做官时,曾为私塾教师,自觉苦不堪言,做诗道:“若得水田三百亩,此番不做猢狲王。”
连做教师也觉得苦,数千里奔波,金兵的喝打斥骂,北方的恶劣条件,教这个原本还有些大义在心里的官员,立时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到上京后不久,便投靠了金国元帅完颜昌,甘为鹰犬,自此之后,此人一心为金国效力,最终也得偿所愿,成为历史上最有名的大汉j。
他此时心中也觉有愧,见沈拓一直盯着他看,却也是红头涨脸,虽然天气寒冷,却仍是如芒刺在背。
沈拓见他神情,知道是自己太过着相。不免遮掩一番,向着秦侩笑道:“久不见你,竟觉清减许多。”
秦侩在东京时,虽然随朝参拜过沈拓几次,却很少与皇帝单独召见。更加谈不上有什么情谊,沈拓如此一说,他心中却是更加惭愧,以为沈拓有意讥刺,当下只得诺诺连声,抱拳退在一边。
他如此模样,沈拓却也不再同他多说。此人j恶之极,沈拓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加以招惹。当下转转身来,不再理会。
虽是如此,眼角余光仍然时不时的瞄上一眼,毕竟能亲眼看到这有名的大汉j,也是异数。
虽然他早已摆脱了幻梦一样的感觉,一旦遇到这些历史上的知名人物,却仍是觉得恍如梦幻,难以相信。
待那进去禀报金主的官员出来,却也不管沈拓身后的诸多宋官,只向沈拓道:“陛下宣重昏候进见。”
沈拓忙答道:“是,臣尊陛下令旨。”
说罢,便随着那官员入内。
他如此对答,却教那些宋人官员极是难堪。各人虽然可以投降,却仍然视沈拓为君,皇帝如此被侮辱,却让这些官员如丧考妣,比当日北宋亡了国,更加伤心难过。
他们摇头晃脑,一个个在眼角努力挤出几滴泪来,唯恐后人。
这些人也知道史笔如钩,眼前情形,将来估计要被记上一笔。却只是在心里想:“反正我不忘故君,没有太过失德。只是顺天应时,辅佐新朝,应该也不算什么罢”
沈拓却不知道这些人的龌龊模样,他心里其实也很是紧张。做为修习过社会公关和官场交际的高级官员,他心中明白,不管你搞多少花头,做出多少努力,有时候做十件事,却不如在领导面前的第一映象来的更加重要。
为什么甲多做事却不讨好为什么乙的话领导就是爱听这里面固然有很多原因,但领导看你顺眼了,你就什么都好。
而他沈拓现在的“领导”,就在眼前。
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太祖在位时,按女真人兄终弟及的习惯,他被立为谙班勃极烈,在灭辽,灭宋等诸多战事中,也立下赫赫战功,太祖逝后,他的威望地位自然无人可以挑战,顺利即位为帝。女真人虽然还是有原始部落的宗族会议的遗风,此人的威权却也足矣如中原皇帝那样一言九鼎了。
沈拓一边行走,一边稳住心神。这金人宫殿很是简陋,进了宫门不远,饶过几个大殿,便是吴乞买日常办公的地方。
待到了偏殿门外,却有几个金兵卫士上前,将沈拓身上摸索一遍,这才挥手放他入内。
沈拓甫一进殿,只觉两眼昏黑,不能视物。正懵懂间,却被人用女真话训斥一通,他猛然醒悟,立时张手掀开衣袍下摆,跪将下去。
口中称道:“臣重昏候赵恒,叩见大金皇帝陛下。”
一边说,一边叩首。
却听不远处传来几句女真话,然后又听人用汉话道:“陛下说,免礼,赐坐。”
这也算是殊仪,沈拓却也不露声色,只侧身坐在拿来的凳子上,双手垂于膝上,默不作声。
这点时间,却也教他习惯了殿内的光线。
这小小偏殿不大,也就是南人富贵人家的正堂大小。殿内北方,面南而坐的,自然是金主吴乞买。
在吴乞买两侧,却有数十名女真贵人,就这么在殿内水磨砖上,席地而坐。
而沈拓身处的位置,却是殿门一侧,他只微微看了几眼,就知道殿内上下人等,却也正在打量他。
他也并不说话,只是在嘴辰间露出一丝微笑,双眼并不刻意回避诸人的眼神。若是有人用眼神直接打量时,两眼相交,沈拓便轻轻点首,加以回应。
片刻之后,各人看过,却都在想:“这宋人皇帝,却也是落落大方,比那些臣子好的多了。”
宋人大臣,要么死不投降,漫骂讥讽都来,要么战战兢兢,卑躬屈膝,沈拓这副模样,不卑不亢,一举手一投足,尽显帝王风范,确实是要比那些臣子高明许多。
第一卷 蒙尘北国12
却听那吴乞买又用女真话说了几句,沈拓虽然听不大明白,却仍然微微侧耳,做倾听状。
待通事官翻译过来,却是问候他起居的寻常话语。
沈拓心中暗笑,这女真人建极几年,却比当年的野蛮不通王化要强了许多,居然也知道关心俘虏奴隶的饱暖。
他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用极恭谨的话语来应答,表示在五国城内一切均好,感谢吴乞买的关心。
一番应答后,却听到吴乞买在御座上一通大笑,然后又是劈里啪啦一通话出来。
却听通事官译道:“陛下说,皇帝的神情举止,果然比刚过来时强的多。记得当时献俘太庙时,皇帝脸色青白,浑身颤抖,简直不能走路。现下看来,在五国城果然没有受了大委屈,过的还好。又问着皇帝,可想念故国”
沈拓仍是一脸荣宠不惊模样,只略一思索,便立刻答道:“回禀陛下,臣现下是大金的臣子,故国即金国矣。”
吴乞买又是一通大笑,不止是他,便是连列席旁听的诸多女真贵族,亦是得意而笑。
却听吴乞买又道:“皇帝这番话不尽不实,虽然好听,却不是实话,让他如实回答。”
说来也是奇怪,废徽宗钦宗父子帝位的人是他,一口一个皇帝叫着沈拓的人,却也是他。人的思维定势却也奇怪,虽然表面上沈拓一口一个臣,也有很多金国大臣一口一个重昏候的叫着,却仍然有相当一部份人,甚至是吴乞买在内,仍然当沈拓是宋国的皇帝。
沈拓心知这一关难过,心里却是早有腹案,当下全不犹豫,立刻答道:“虽然身为金臣,然而臣是南人,身居北方,也确实想念南方的风光景致,臣,很想饮故乡水。”
这番话近情在理,虽然表明了想念故土,却也并没有触怒在场的女真贵人。各人听完通译后,却也是一脸释然。
若沈拓一口咬定,丝毫不留恋故土,各人不但不信,亦会鄙薄其人。
吴乞买也是微微点头,他虽然不会说汉话,其实登基为帝后,早就知道马上可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的道理。故辽的汉化祈契丹官员很多,也有很多实打实的儒家汉臣,为他宣讲典籍,讲解历史,虽然还不能与后来汉化的金国皇帝相比,却也稍稍明白了汉人文化中的精髓。
当下只听他道:“皇帝此语令人信服,不过既然归化大金,也就好生在此安居,多余的心思也不必想了。故乡水好饮,我北国的水,却也清甜甘霖,难道就饮不得哈哈。”
沈拓站直了身,拱手道:“陛下说的是。”
吴乞买对他又有征服者面对失败者的快感,又有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又有对沈拓仪态对答的欣赏。
用极复杂的眼光盯视了沈拓几眼后,终道:“重昏候应答得体,朕很欢喜。可命人带回,好生看顾,大伙儿都不要委屈了他。”
这话却不是对沈拓说,诸多女真人先听明白,一个个站起身来,一起答道:“是,遵旨。”
沈拓听完通译后,却也是躬身而谢。
这样一来,召对也算结束。吴乞买挥一挥手,便有几个侍卫将沈拓带出。
待沈拓一走,吴乞买却也走下御座,在地上盘腿而坐,沉吟道:“大伙儿看这个人,能放回去么”
今日却是女真人的御前会议,这吴乞买在当年部落时的积习难改,虽然是皇帝,却并不愿意高高在上的与众人议事,宁愿盘腿而坐,面对面的与众人交谈。
在场诸人,以斜也地位最高,却听他先答道:“依我看,这个人脑子很是清楚,知道难以敌过大金,再加上胆子原本极小,放他回去,也必定不敢和咱们做对。”
他是太祖完颜阿骨打和吴乞买的弟弟,现任的勃极烈与都元帅,地位超卓远过旁人,他先开口,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接话。
吴乞买皱眉道:“这是议事,大伙儿都说。”
完颜宗瀚道:“当日我领兵攻宋,此人确是胆小。放他回去,他必定不敢生事。”
他第一句话就肯定了斜也所说,斜也脸上却并不欢喜。他知这个侄子一向与自己意见相左,此时开口,绝不可能是站出来支持他。
不出他的所料,却听宗瀚又道:“不过此人是正经的宋人皇帝,在官民中威望是那康王不能比的。那康王都能拢起那么多兵马,如果放这人回去,就算他本人胆小怕事,又岂能不为别人左右如果他回去后,那宋人民心军心大振,更加要和咱们打到底,又怎说所以依我所见,绝不可放此人回去。更加不可再立他为帝,若是这样,后患无穷。”
完颜昌是宗瀚一党,</br></br>
清明上河图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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