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擂台上的人血流满面,实在说不出来“好玩”一词,但他看着江水音兴高采烈的模样,倒是勾起了兴趣。
他没想到江水音会有这样的一面,更没想到在急奔机场,拿了机票和门票便搭机飞来日本,然后在她的带领下,转了几次交通工具,离起床不过五个小时后,他人已经在全日本大会现场,看着摔角格斗技。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周遭太吵,申屠麒近乎吼叫的问道。
江水音甜笑了一下,随即放声尖叫,在欢声吼声雷动的场地,被融合在更大的音浪里。
“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放松吗”她兴奋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说、这,是、最、好、的、放、松呀”
“放松”
“是呀,纵情放肆的大喊,来,跟着我喊,杀了他呀”
“杀……呀”
“不够大声申屠,忘记你平日的束缚,用尽全力大吼,快点”
“上……呀”
“对上呀冲上去把他给摆平,用月光压制技,我要看月光下,他们只能伏首称臣呀”
“呀呀”
申屠麒一面跟着江水音大喊,慢慢的也被感染了,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愈吼愈用力,愈用力就愈忘情,愈忘情便愈是脑袋一片空白。
从紧张到不顾一切,没有人在意别人的丑态,纯然的狂喜可以建筑在极致的放纵上。
江水音听着他放声大喊,加入狂乱的叫喊队伍,便不再理会他,一心一意为自己热爱的偶像加油去了。
必杀的疯迷技巧一再展现,场上的人全力以赴,底下的观众也忘了自己是谁,有什么烦恼,彷佛化身成场上的野兽,在拚尽全力的打斗着。
唯有这样爆疯的场合,能让人不顾一切的卸下心防。
“杀了他们”
根本不知谁是谁的申屠麒,像是杀红了眼似的,看着场上一个戴着红面具,眼角挂着水晶做成泪滴的选手,拚命的加油。
他浑身都是血,可是眼角的水晶泪珠,在他打斗之间,不停的摇晃,就像是在不停的哭泣一样。
“他叫哭杀狼申屠,他是我最喜欢的选手若是拿回腰带,他就会真的哭喔”江水音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大声的喊道。
“哭杀狼,压下去,绞断他的手,不要放弃”申屠麒大吼着,像被催眠似的,陷入疯狂的情境里。
泪流满面还是持续的战斗下去,多么的凄美又多么让人感动,让他感觉到
一种像是喝醉了的痴狂,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他一路抱持着绝对的信念,勇敢存活下去。
带着伤痕和挫折,用尽全力的突击,对手是自己的心魔,用着全力想打倒对方的心情,来进行只属于自己的试炼。
只要展现出无比的勇气,眼泪就会变成像钻石一般珍贵,是人生路上的礼赞,在苦乡于乐的生命中,自己给自己最好的奖章。
那个叫哭杀狼的人,其实就像是他……
什么都不在乎的大喊着,申屠麒无暇去想他的脸上,不知从何时湿热一片,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强壮的男人,在台上豪华眩乱的跳着战舞。
他没有发现,也不知何时开始,江水音无声无息专注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仅是认真的凝视着他卸下武装后的模样。
像是光用双眼看而已,便用尽了她所有的能量。
所有的人都疯了,所有的情绪都被释出,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没有了规则,随着场上的人喜怒哀乐,无所不为。
申屠麒被音浪给淹没,什么都听不见,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他看着哭杀狼的同伴使用一记怪异的翻转技撂倒对手,而哭杀狼则是一记金臂勾颈,让对方倒地不支。
在心神激荡之际,吼声震天之时,他放声咆哮着
“我爱你啊”
这声吶喊像是和众人的声音同化,慢慢的消失静默,感情也一同回归虚空,蒸发在剌目的投射灯光中。
一个小时后。
申屠麒和江水音并肩而立,从一处位在极高楼的了望台,透过落地玻璃窗眺望大阪城。
入夜暑气已然散去,水晶乐音叮叮当当的流泄着,美丽夜景展开在眼前,无数星子在天地间对映,竞绽冰冷芳华,如梦似幻般的美景。
让人心情安然舒适的沉默充塞在两人之间,申屠麒突然有种想要珍藏此刻的念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压抑的人,但刚才不顾一切放声大吼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满不赖的。
但他没想到会失控大哭,更没想到在哭泣之后,他能这么的平静,这么的放松,让转速过快的脑子放假,让连日遭受打击的心好好休息。
申屠麒现在唯一的感觉,只有四肢百骸都好舒畅,舒畅到连心底最深的角落,都被人彻底的按摩过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同样的问题再度响起,不同于方才高分贝的嘈杂环境,自然降低了音量,只让那又深又哑的男声,染上了两人的空间。
江水音轻笑一声,她是第一次带别人来这里,问她为什么,其实她也没有答案。
她只能回答,她为什么需要这个场所而已。
“这里是我的秘密场所,每当我有不开心的事情,或是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说的事情时,我就来这里大吼,把一切都发泄出来,然后吃一大堆的大阪烧和章鱼烧,好好睡一觉,隔天就能快快乐乐的搭飞机回家,恢复平时的江水音。”她柔声道。
她父亲是个摔角迷,热中美国职业摔角,也许是受他的影响,她从很小就常看卫星比赛,但随着年纪渐长,尤其是在父亲过世后,她的触角转向更为华丽、更为极致的日本摔角。
她只剩妈妈一个亲人,彼此都要学习独立,她不想让妈妈为她操心,毕竟妈妈为了久病的父亲,耗掉不少心神与岁月,现在终于能过属于她的日子了。
在有着没有人可以倾诉,或是谁也不想透露心事之时,她这个摔角迷就会来看场比赛,这么做可以让她的心变得平静。
“秘密场所用来包容你所有的秘密吗”申屠麒明知故问。
“申屠,你真是个聪明人。”她笑着赞许。
听着她简单两三句带过,申屠麒却觉得那话底下,有很深很深的意义,而且在这种举动之下的她,有着另一个不同的模样。
淡柔慵懒的江水音,像个小女人似的江水音,热心帮助他的江水音,聪明敏锐的江水音,全都只是“江水音”的某一面而已。
而真正的江水音,好似不曾出现在任何人包括他在内的面前。
看似没有秘密,全然开放的人,没想到会给人这么大的距离感。
他突然发觉自己不了解她,而渴望了解她,这种突来的冲动,让他还来不及想,话就冲出口。
“其实我完全不了解你,但我想了解你。”他低声道。
江水音笑了笑没有响应。
她虽是看着美丽的夜景,却无法阻止情感潮流席卷她的内心。
爱上了,她爱上了身旁的男人,心中隆隆大响的声音,像是蛰雷唤醒了春,可是现在已是夏,她的春天在几个月前给了齐天诺……
第六章
日子像被人偷走了一样,从夏天到冬天,不过是帐户几次薪资转帐的重复情形而已。
可是身为一个上班族,成天从早忙到晚,仍是一个不变的宿命,工作日渐上手的江水音,看着桌上一座资料小山,内心有着波动。
内心平静的湖水,有着接连不断的小石头投入,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来的涟漪,让她无端乱了阵脚。
真正的原因,并不是那堆做不完似的工作,而是刚才她拿起手机,叫出了某组号码,正要拨号之前,突然察觉她所做之事时,她吓得忙关了手机。
其实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准备要打电话告诉申屠麒,今晚要加班这件事而已。
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预定计画,她没有必要向朋友报告行踪。
更何况,就算要打,也应该打给齐天诺她的正牌男友。
这种奇怪的感觉,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从五个月前,她为了让申屠麒宽心,带他去了日本一趟之后,便不时的出现。
他玩笑似的说想要了解她,成为他们的往来关系的分水岭,在这之前是她主动占百分之八十,在这之后是他主动占百分之八十。
其实也不是去做多特别的事情,他们一起吃饭,假日一同欣赏摔角,尝试新鲜事物罢了。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或许,只是他们这对料理白痴,某日发愿一起报名去学做面包。
表面上是学,但真相只是为了避免让自己的厨房再度发生火灾,这种羞于启齿的原因而已。
可惜,江水音向来不是进厨房的材料,就像普通人不能进开刀房帮胰脏癌的病人开刀一样,她只要进了俗称女人的领土,就有本事看到什么,摧毁掉什么。
明明是要在面团里和进鲜奶油,她就是能加进优酪乳,搞得东西不伦不类,在烤箱里爆开,连累同烤箱里他人无辜的面包。
和她的料理低能比较起来,申屠麒倒是个可造之材,他的笨拙来自于不熟练,只要习惯了之后,面粉这么简单的素材到了他的手里,就是能变出吐司、小餐包、可颂,法国面包来。
也许还不到能够抬头挺胸,大方分送众人的自傲等级,但送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外食的至交好友,也算得上是份贴心之礼。
拜他之赐,她已经很久没有花钱买早餐的面包,但有了这种成功的对照组,也更显得她在煮菜方面的程度,是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的地方吧。
虽然如此,她还是持续和他一起去学,阅人无数的老师看到她,都会想将料理教室的大门给上锁加封条,但她还是觉得乐趣盎然。
光是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心情愉快,也许很大的一部分,是因为申屠麒变得开朗了吧,他常笑,笑得让人脸红。
男人就是这么可爱的生物,面对感情,女人困难的是沉迷在过去,而男人困难的是放下和死心这一点。
女人无所谓看不看破,就是会爱着过去的幽魂,而男人一旦看破,便会明白再爱,幽魂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那句遗落在竞技场、无比刺耳的话语,是申屠麒最后的悼词。
虽然在这个时代,男女或许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差别,也愈来愈像,但有些细微的机制,还是完全不同的。
大概只要社会持续着男女有别的基准运作下去,男女就永远不可能会完全相同。
当申屠麒大步向前走的同时,她是既开心而又不开心的。
身为朋友的立场,她曾希望见到挥别昨日的申屠麒,但真的展开新面貌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愈来愈重,蚕食鲸吞了她。
某一天,她和他去看电影,散场出来时,正好是人潮最汹涌之时,她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离开。
当她把所有时间都给了申屠麒之后,她才发觉她和齐天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明明很喜欢很喜欢齐天诺的,也还记得所有心动的感觉……
他是那么的理解她,他是能身兼挚友的完美情人,为什么她的心却慢慢的改变了
齐天诺一如往常的懂她,他一定感觉到什么,因为他的态度也变了,他总是含着一抹意义深明的笑看她,好似在等着她开口判决。
他有着花花公子的样貌,她有着不安于室的表相,他们不是甩人的那一方,反而是被甩的那一方。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从一而终,怕被伤害的人们,总是先行离开,以免被戴了绿帽或被横刀夺爱。
这一点,她懂,齐天诺也懂,他们都接受过很多次这类理由。
那让她心里酸酸的。
江水音握紧手机,的确感觉到某种此消彼长的情愫,但她不愿去多想。
她不愿意去深思这个问题,因为她好怕明快如她,马上能做出结论,一个会伤害到齐天诺的结论。
齐天诺值得更好的对待,她不该那么做。
心情起伏没有规则,在她不知下觉间,加速失控的情感和理智各据一方对峙。
她无法自欺欺人的,更该死的是双方拥护的对象,在她的心里,根本是清清楚楚,没有半点灰色地带的。
但只要不说破,事情也许会有转机,她鸵鸟的怕伤害齐天诺,被动的维持和他的情人关系,被动的满足和申屠麒的完美朋友现状。
“我不该鸡婆去关心申屠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真的太不应该了,这下子该怎么办呢……”江水音轻声呢喃。
误闯了迷魂阵,便赔上心,她没有两颗心能够用,时间的确给了答案,抉择本身是单纯的,但为了不想伤害齐天诺,她轻松不起来。
铃铃铃
面前的电话铃声响起,江水音却仍然有些浑浑噩噩,直到同事发出警告的轻咳声,她才发现那铃声来自她的分机,连忙接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秘书室,敝姓江,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公式化的回答是面对未知电话的原则,江水音早已习惯成自然。
电话那头无声了几秒,然后是阵轻快的笑声,如果她录下自己的声音播放,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最是亲近,可是遥远的感觉。
当江水音心有所感,电话那一头的人开了口,“我是妈妈。水音,原来你上班时是这么说话的。”
“怎么打公司电话最近过得怎么样”江水音不无生疏,但是关心的问道。
“我刚打你手机,它是关机的,所以才打到公司。”略过了那股生疏,楚琉璃轻铃笑语着,“嗯,最近很好,我之前有告诉你我加入合唱团,明天要公演,最近都在忙排练,一想到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就有点紧张。”
“虽然我只对你唱的摇篮曲有印象,不过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睡着的。”江水音笑道。
“听你的说法,好象对我的歌声不抱太多信心”
“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妈妈的声音了。”
“你这孩子,我不记得曾把你教的这么会说话”
“呵呵,我学坏啰大概是因为你只顾着照顾爸爸”江水音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埋怨,声音突然中断了。
其实那一切不是妈的错……
不自然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大约五秒后,楚琉璃方开口,没将女儿脱口的真心话放在心上。
自从江光浩也就是水音的父亲十年前胰脏癌病发后,她全心放在重病缠身的丈夫身上,她们母女之间便常有这种不自然的情景。
虽然丈夫的保险和存款,让她们没有经济上的忧虑,但她忽略了个正在敏感期的孩子。
三年前丈夫病逝后,心力交瘁的她利用丈夫的保险金缴完贷款,帮水音买了间小套房,让彼此有各自的空间后,她试着回到旅行社工作,开始全新的生活。
在丈夫生病的七年里,她没有自我的全心为心爱男人付出,体谅她需要时间和空间休息的水音,没有二话就搬了出去,但从那之后,她才发现她和女儿之间,有道透明的墙。
像是水音在无言抗议必须接受这一切一样。
“水音,公演的时候,你来一趟吧。”楚琉璃握着话筒,轻铃的说道。
明明声音和话语都极温柔,但就是有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好,我一定到。”江水音笑着答应,也没有多想。
听见女儿应允,楚琉璃又补了一句:“记得要携伴参加,而且,是男伴”
携伴她有没有听错
正当她为了齐天诺和申屠麒烦心之时,她的妈妈要求她携伴参加
“妈妈,不太方便”
不让女儿说完,楚琉璃抢白道:“怎么不方便妈妈想见见你在交往的齐先生。”
江水音内心一苦,她的妈妈就是这么的任性,让她又恨又不能不爱。
任性的疼爱着她,任性的为了父亲丢下她,任性的要她搬出有着家族回忆的家,任性的想要补偿她,任性的硬要了解她的一切,这么众多的任性让她不像个母亲,反倒是个最耀眼的女人。
她只剩一个亲人,不能不爱着的妈妈,却是令人害怕的女人,或许她和同性之间的交往障碍,她的妈妈得要负起责任吧。
这是她身为女儿,对身为母亲的楚琉璃,唯一的任性。
“齐正在出差,”抓了个理由,江水音随口说道,不打算让洞悉力惊人的母亲,有机会发现她和齐天诺正面对情感风暴。
楚琉璃轻应了声,并没有被打败,“如果他正在出差,反正音很像,就请上次你要我临时安排机票的那位麒先生来吧。”
水音内心暗叫了声不好,她忘了妈妈记性惊人,也忘了妈妈亲近她的决心惊人。
不是她原不原谅她的问题,而是她已经习惯有亲人就像没有亲人一样的感觉了,现在玩起亲密游戏,她无法进入状况。
当爸爸重病的时候,他像是暴躁之狮,并不是她的爸爸,而她的妈妈眼中只有爸爸之时,她也忘记了母亲的身分。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解释的话语讲到后来,更虚弱无力了,江水音恨起自己每次对母亲的关爱,总是有间必答。
早知道不要告诉她,她现在和人交往,早知道不要告诉她,她交往的人是何姓名……
总而言之,千金难买早知道,她的妈妈有心要试探她的私生活了。
“既然是朋友,更应该介绍给妈妈认识呀妈妈有个漂亮的女儿,却没有护花使者,必须忍受王阿姨在妈妈面前耀武扬威,说她女儿的男朋友有多出色,有多体面,而在知道你有交往中的朋友,妈妈却没见过,情何以堪呢还是说你忘记上回妈妈是怎样在一个小时内,动用所有关系管道,费尽心力帮你弄到机票,还有摔角比赛的门票连这么一个小小心愿都不愿意……”江水音的声音有多虚软,楚琉璃的声音更是虚软了十倍。
听着楚楚可怜的话语,江水音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打开pda,准备记录这则重要约会。
“别说了,我会邀申屠先生去观赏的。”她终究还是需要这个女人的,她不舍得她难过。
电话这一头的楚琉璃,脸上浮现一抹快慰的微笑,“会场在怀恩堂,你还记得吗就在你以前念的大学侧门口,妈妈把票放在服务处,明天晚上你直接到会场就可以了。”
“几点”
“七点半开始,七点进场,晚上你应该不会赖床吧,别迟到了。”
“等我确认过申屠先生的时间,再告诉你要留几张票。”
“是好朋友就会为你推掉所有的事情,留两张票给你,别忘了穿礼服,还要出席会后的庆功宴,妈爱你,拜。”
自顾自的说完,然后自顾启的挂掉电话,江水音虽然有点气母亲的强人所难,但也暗喜于母亲的记得,不是又忘了有她这个女儿。
就算她偶尔摆个架子记恨,妈妈还是会视若无睹的推开那些屏障,到她的面前来抱住她。
母与女,永远是最难解开的习题,如果说天底下有一个人,无关爱恨,是她拒绝不了的,那个人一定叫作楚琉璃。
无论是唱了什么也没人在乎,完成一件事就要陵祝,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骗局。
但是这种骗局,却是社交社会的基础,众人只能行礼如仪,要不然就像餐后少了甜点,总有哪里怪怪的。
包下一间中型餐馆的一、二楼,在晚上十点半的庆功宴,由身着正式礼服的中年妇女,还有刻意为她们打扮出席的客人组成。
真的,没有一个人专业到能评论方才这些女人唱了什么,一律是以唱得好棒来当开场白,接下来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你家的小孩今年考上哪所大学,你家老公的啤酒肚真是完全被燕尾服遮住了这类话题。
从失去人生伴侣之痛中恢复,娇小的楚琉璃优雅柔美,有种浑然天成的淑女风范,加上仍在职场上活跃,神情自然地在人群中穿梭。
看着那神似的外表,再看看身畔面挂微笑,穿著如典雅仕女,酒红色细肩带小礼服的江水音,申屠麒的嘴角放松的勾起。
他也许还不能说愈来愈了解这个女人,但他已经能分辨当她脸上有礼的笑着,合宜的应对谈吐,但手指却捏紧时,代表她很想赶快逃走,从这里脱身。
江水音其实并不避谈自己,只是不习惯谈论的对象是自己,于是在他摸索她的这段过程,就像在解谜一样,或拆礼物,当撕去一层层的假象,他最后总是得到惊喜。
站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申屠麒常会觉得怦然心动,内心温暖而柔软。
“你不太喜欢参加这种场合。”他轻松笑问。
江水音脸色微变,眸光似水漾了一下。
眼前英挺帅气的男人,穿著紧得能勒死人的燕尾服,脑部还不会缺氧停止思考,着实让人敬佩。
哪像她,只要穿上高跟鞋,便觉得自己的智商降低了不少。
“对不起,会不会觉得很无聊”江水音不答反问。
申屠麒摇摇头,将手上挂着的喀什米尔羊毛披肩,重新披回她肩上。
“我很少参加这种场合,不过歌剧还满好玩的,如果听得懂歌词会更有趣吧。”他笑道。
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拉近的江水音,悄悄给了个顽皮的神情。
“如果你真的会意大利文,你会更听不懂那些妈妈在唱什么。”
她们是为了开心,不是为了当声乐家而唱,其实不用太苛求的。
突然,一个女人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水音,你又在挖苦我们了喔”楚琉璃笑着朝她们走过来,身后还有一票娘子军团。
正面迎击来势汹汹,江水音没有退却,笑得更是甜笑动人。
开玩笑,对方是活了四,五十岁的女人,要是面露退意,肯定会被生吞活剥的。
“妈,各位阿姨,你们今晚唱得真好”依样画葫芦,江水音笑着赞美。
可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单纯,和楚琉璃一帮的婆婆妈妈围了上来,簇拥着娇小的江水音,往餐厅另一头走去。
“哎呀,你就是水音呀,长得真漂亮”
“琉璃和万姨提过,你在饮料公司上班,年纪大了,一喝含糖的饮料就会发胖,塞不进裙子里,来,帮万姨解释一下各种饮料的热量。”
“水音,崔妈妈介绍女儿给你认识。”
在一群中年妇人的夹攻下,江水音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到一楼去了,而留在原地的楚琉璃很满意于姐妹们的相助,顺利和申屠麒独处。
她老实不客气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够高够壮,应该很符合优生学。
“申屠先生,我是水音的妈妈,请叫我楚小姐。”丈夫已经先走一步,她在灵前报告过了,她的后半辈子都要别人叫她楚小姐,以气死那个不负责的老公。
像是看到自己的妈妈般,申屠麒对她打量的目光没有反感,自在的站着让她瞧。
“楚小姐,您好,晚辈叫申屠麒,是令嫒的朋友,我们都在瑭言工作,只是我们部门不同。”
楚琉璃笑了声,当他觉得她和江水音连神态习惯都相似时,突然,她敛起笑容。
“你知道水音有男朋友吗”楚琉璃刻意的问道,咬字缓慢清晰。
惊讶于她的单刀直入,但申屠麒仍老实回答。
“当然知道,水音从未隐瞒过,有时我们出去,她也会接打电话,对方也是同公司的,我们在工作上有过几面之缘。”
当水音“齐”呀“齐”的叫时,他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他很高兴她从未欺骗他,不像邢定熏般的欺骗。
骗他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确实有些部分已经交给了那个女人。
楚琉璃啜了口红酒,眼前男子的坦然话语,让她这个问话的人,反而被吓到。
她整晚忙归忙,还是有在偷偷注意他的。
光凭水音一直不肯带她去观赏摔角,她就明白这个男人在女儿心中,地位不同。
而他处处护着娇小的水音,那种种细微的体贴动作,也不是假装的出来的。
若说他们是情侣,大概也没有人会怀疑,但申屠麒这么亲热,水音那么放松的态度,若定义为朋友关系,也太虚伪了。
“我还以为你也在追我女儿呢说实话,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还想帮忙你呢”利用欧巴桑的特权,楚琉璃故意大剌剌的说。
申屠麒满脸的笑,“若令嫒愿意,我一定会请伯母帮忙。”
楚琉璃又是铃铃一笑。
这小子以退为进呀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他是水音的好朋友,对她是真诚的就足够了。
俗话说得好,人两腿一伸,什么都带不走,在医院那种面对生老病死,财产权力会瞬息转变的地方进进出出,她看过不少人性中丑恶的一面。
眼前男人她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也知道他坏不到哪里去。
他左手无名指上还带着白金婚戒,若是个糟糕的家伙,早就把婚戒给藏起来了。
“不论水音愿不愿意,我倒有一个忙想请你帮。”她神情认真的说。
申屠麒斯文一笑,看起来就是极让人信任,使人能安心交付所托。
当然,他内心非常好奇,不了解这个水音极少提起的母亲,到底想要请托什么。
“伯母太客气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楚琉璃叹了声。
“水音是个很辛苦的孩子,她爸爸过世前,我全心全意照颤他,疏忽了这个女儿……其实你也应该有感觉到,我们母女不是那么的亲,但我遗是非常关心她。我知道以她的小心慎重,是不会招惹多大的麻烦,可她是个想太多的孩子,常往牛角尖里钻,什么事情都往心里藏,我怕她会因为顾虑太多,而错失了幸福,所以,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情。”
申屠麒终于明白,江水音纤柔外表下的理性,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好象,她们真的好象,他和父亲之间,是很传统的望子成龙,而他不能辜负父亲的期盼,他无从去体会母女之间的情感。
“您希望我可以多关心她是吗”他笑着问道。
原以为楚琉璃会点头,没想到她却是郑重的摇头,这点让申屠麒惊讶。
“虽然很类似,但这不是我要请托你的事情。”
“不然,是什么呢”
楚琉璃笑了笑。
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而知女莫若母,也是如钻石一样坚固的事实。
怀胎十月,女儿不单是她的心头肉,更是她生命的延续。
“那孩子是无法信任任何人的身为母亲,我可以笃定告诉你,她很喜欢你,若你无心,就当我告诉你的是欧巴桑的疯言疯语,听听就罢了。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真心要追求她,而你们遇上解不开的心结时,你们记得要来找我,这是我的联络电话,号码很好记,好好收着吧。
“对了,我还有一条但书,若你敢玩弄水音,我会要你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让你在这个社会混不下去,呵呵呵。”楚琉璃无论说什么,都是一贯的笑吟吟。
申屠麒惊讶的收下那张名片,但随即他严肃的点了下头。
静默不超过三分钟,有个快要虚脱的身影,摇摇晃晃的往两人走来,不过离开十来分钟的江水音,像是被榨干了一样。
“那些女人好可怕,就像是吸血鬼,专门对付我这种年轻女孩,你们刚才在讲什么呀”江水音虚弱的问。
楚琉璃对申屠麒眨了下眼。
“我们在讲你的坏话,所以不能告诉你。申屠先生,这是秘密,对吗”
“嗯……是的,楚小姐。”
“哼天底下居然有你这种会说女儿坏话的妈小气鬼,不说就不说,申屠,我们走,不用理她了”
被气呼呼的小女人强行拉走的申屠麒,回望一眼楚琉璃,她一脸慈祥的看着他们离去。
第七章
十一月的夜风吹在身上,虽然今年是暖冬,也是会微微发抖,自从知道申屠麒是容易发热的体质,江水音就偶尔握着他的手取暖,虽然每当她这么做时,内心有着很深的罪恶感,但她没办法戒掉。
吹着夜风醒酒,肯定通不过酒测的两个人为了做个优良公民,放弃了开车回家的念头,顺着大马路走着,原想招出租车,但也许是太舒服了,他们就这样走着走着,任一辆一辆车尾的红灯闪过他们的脸庞。
刚听过楚琉璃一席话的申屠麒,此时握着江水音小小的手,脑海正在天翻地覆着。
“刚才我妈和你说了什么”江水音轻声问道。
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夺门而出,但离开了之后,她却有种懊悔浮现,除了每周一到两次的电话联络,她们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就算再孩子气,也应该多留一会儿,和妈妈胡言乱语一阵也好。
虽然妈妈近来气色很好,再也没有当年照顾父亲时,心碎疲倦的模样了。
申屠麒摇了下头,“我们真的没说什么。”
“别急着否认,反而会让我很疑惑。”
“我们在聊公司的事情,像是我是在哪个部门工作啦,在做些什么之类的。”
“我妈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真难得她会问。”
“大概是刚认识,不好意思太深入吧。”
“我妈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她从少女时期,恐怕就是那种欧巴桑到处攀亲戚的个性了,害我到小学毕业之前,没有一个男生敢和我说话,怕被拷问身家还好我没有遗传到她这种个性。”江水音回忆起儿时情景,虽是埋怨的话语,但神情却是散发着缅怀。
那时的她总是和女孩子玩在一起,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也没有mp3,她们下课都是玩交换日记,占着电话聊一晚上的游戏。
那时候的她,大概不会想到,她长大会变成没有半个朋友的女人,若是那时候的她能够未卜先知,大概早就上吊自杀了。
申屠麒闻言,温和的笑着,“按照你的说法,你妈妈真有趣,不像我平凡的妈。”
江水音一脸不敢苟同,还有不敢相信刚才那几句话,居然会是从申屠麒的口中吐出来。
“申屠,你那个温和,慢半拍的妈妈才是最完美的如果你有一个会在开学前一个月,就开始马蚤扰新任的班导,让所有任课老师一见到你,就会退后三步的妈妈时,我想你说不出来有趣这个形容词。好了,现在你可以老实告诉我,我妈到底和你谈了什么。”
其实,那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病魔虽然带走了她爸,但是没有让这个家分崩离析,只是小小芥蒂等级的问题而已。
但也许因为妈妈在她童年时太过关心她,致使妈妈将心神全放在父亲身上时,令她顿时有很重的失落感,每天放学回家,家里总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桌子上的一张纸条和饭钱。
申屠麒向来享受聊天的时光,这还是第一回对江水音的问话,完全招架不住,没有回嘴的余地。
但方才楚琉璃说的话,连他都在震惊,没有办法平静再说一次的。
是呀,不平静,无法平静。
从觉得有趣到想要了解,最后这种太过在意,将她视为特别的感觉,其实是否也代表他对江水音有着很不一样的感觉
夜风很乱,却乱不过他的心绪。
江水音蹙着眉摆明不信,却没有继续逼问,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她铃铃出声。
“你不说就算了,总归一句话,我妈是个魔女,你别去招惹她,如果她有留任何联络方式给你,你最好赶快丢掉”江水音似是命令,但经由她磁柔的语音,变成很像诱惑的话语。
真槽,他已经收下了
而且更糟的是,那个号码太有特色,他已经背起来了
“你想太多了。”不知道为什么,申屠麒顺着感觉否认,装傻道。
江水音停下脚步,“我真的没有想太多,她现在想要补偿我,她想要玩那种亲亲热热的家家酒游戏,她一定会那么做的”
当初为了尽快拿到票而拜托在旅行社工作的妈妈,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失策,她将来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情而后悔的
四目相对,江水音惯常的笑脸消失了,不再是从从容容,而是心焦的模样,让申屠麒有些看得入迷。
动作快于思考,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直直抚上她因生气而泛红的脸颊,似婴儿般的细致,好在多余的粉妆没有破坏她的美丽。
那样的她,如同藏在厚厚椰子壳里,柔嫩易碎的椰子肉般的她,让他看迷了眼。
江水音的心头像被人重重的敲了一下br /gt;</br></br>
只为我爱你!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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