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终于在天黑之前，打听到了董华的家。
    董华家是打听到了，可同时，村民还告诉他们。董华也死了。
    董华死了有两年多了。
    留下一个孩子，被董华大哥收养着，日子也很不好过。
    得知这个消息，黄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来之前，他也曾想好号收拾一顿这个毁了他一家子幸福的人，甚至想让他坐牢。
    可他死了。
    黄珏就觉得攒了一肚子的气，像是锤在了棉花上，难受又委屈。
    他不能替他的小姑娘讨个公道了。
    最后，三人在村长家里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黄珏敲了敲霍宁的房门，喊她吃早饭。
    霍宁打开门，看着他。
    她也是两眼乌青，显然，这一晚，不是黄珏一个人没睡好。
    吃过早饭，黄珏给了村长五百块钱，让他帮忙做一桌贡品，再找几个人，他要移坟。
    村民们听说是来移张桂芝的坟，对方又是开着小车子的，才知道当年张桂枝说的话不是疯话。
    当年张桂芝被董华抢回来后，她跑过几次，但每次都被董华抓了回来一顿毒打。被打的哀嚎的时候，她就说她有丈夫，丈夫在京城当干部，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大家都说她被董华打疯了，才会说胡话。
    再后来张桂芝不敢跑了，因为董华说她要是再敢跑一次，他就把她女儿弄死。
    为了女儿，张桂芝留了下来。
    过来十来年，大概是真的觉得离开这里无望了，这才跟董华生了个儿子。
    后来，积劳成疾，得了肺痨，死了。
    如今看到这轿车，还有一旁站着跟张桂芝有几分相似的女孩，村民们议论纷纷。
    那些议论，都一字不差的落到两人的耳里。
    黄珏跟霍宁木着一张脸，其实心里早就滴血了。
    张桂芝遭遇的那些，光听着，就让亲近的人肝肠寸断。
    等他们在村民的带领下看到张桂芝坟茔的时候，黄珏跟霍宁情绪都绷不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没人来扫墓，张桂芝的坟茔，就只剩下一个小鼓包了。
    连个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木板，还剩下半截，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枝字。
    黄珏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降压药。
    霍宁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帮着黄珏将口袋里的降压药喂他吃下了。
    黄珏又掏出手帕，将那个枝字里的泥土一点点的擦干净。
    他目光盯着那个枝字，眼前浮现小姑娘娇俏的容颜以及悦耳般的小声。
    黄珏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这时候，村长家的婆娘将做好的贡品拿来了。
    霍宁接过。
    里面连鞭炮还有黄表纸，纸元宝，冥币等，都准备好了。
    黄珏擦掉眼泪，接过黄表纸，拿着火柴想点燃黄表纸，可颤抖的手根本无法点燃。
    霍宁将贡品摆放好，走到黄珏跟前，握着他的手。
    黄珏看了霍宁一眼，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靓靓，你妈妈她……”好苦啊。
    霍宁一边将祭品往火里扔一边道，“她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黄珏心一哽塞，含泪点点头。
    最后两人一起，将那些东西烧给她。
    黄珏在心里默念：桂枝啊，小颖去找你了，那孩子走了歪路，是我们没教育好，你在那边，好好照顾她，等我百年后，再去找你们。
    霍宁脑子一片空白，有很多想说的话，可在这一刻，都不知道怎么说，大脑乱七八糟的。
    烧完了祭品，又点了鞭炮，就开始移坟了。
    黄珏在霍宁的搀扶下，抖着声音道：“开棺，移坟……”
    村民们动作很利落。
    当年张桂芝入殓的时候，就是一口薄皮棺材，这些年早就腐烂了。
    等挖开坟茔，就剩下白骨一堆。
    霍宁看到这里。
    胸口涨的再也承受不住了，她膝盖一软，跪倒在那，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妈，我来接您了……”
    这一天，是压抑又难受的。
    想要把张桂芝带回京城，那就必须再火化一次。
    黄珏用一个黑色的布袋装着这些尸骨，在村部开了一张证明，再到派出所那边开个死亡证明，最后到县城的殡仪馆火化。
    在村长家匆匆吃了午饭，三人就要返程。
    村里人聚集在村口，围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
    黄珏跟村长握手，转身要上车的时候，眼神在人群里搜索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
    一眼扫过去，他失望的收回目光。
    霍宁也上了车。
    李旦启动，车子缓缓的开出了村庄。
    因为土路，坑洼不平，小轿车底盘也低，根本开不快。
    开车跟开船似的，晃悠的不行。
    那个落后的村子，慢慢的消失在后视镜里。
    出了村子，快要上马路的时候，忽然，李旦道：“领导，后面好像有个小孩在追我们……”
    黄珏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在后面跑着。
    黄珏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道：“你停车。”
    李旦把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后面的小孩还继续跑着。
    等他跑到车子跟前后，二话不说，笔直的跪了下去。
    这把李旦吓了老大一跳。
    黄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霍宁犹豫了下，也跟了下去。
    黄珏走到那孩子跟前，看着那张黑黢黢分辨不出样貌的脸：“孩子，你这是……”
    那孩子二话不说，直接冲黄珏磕头。
    黄珏蹲下身子，赶紧扶他：“你先起来。”
    小孩不肯，倔强的挣开黄珏的手，又继续磕头。
    他也不说话，就一直磕头，固执的磕着，额头很快就红肿了起来。
    黄珏看了霍宁一眼。
    他们都猜到了这个孩子是谁。
    黄珏蹲下身，用手垫在那孩子磕头的地面上。
    孩子一个用力的磕下去，发现不对后，这才抬头看着黄珏。
    他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这次，豆大的眼泪水流下，在脸上留下两道痕迹。
    “孩子，你先起来说话。”黄珏说着，拎着他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
    他太瘦了。
    又黑又瘦，脑袋大，看着就十分的奇怪。
    小孩站了起来，冲黄珏跟霍宁哭着道：“叔叔，姐姐……你们……帮帮我……”
    黄珏看着霍宁。
    霍宁的难过，跟黄珏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