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里，没有张桂芝。
    听别人说，跟刻在自己的脑子里，那是两回事。
    难过也就是那一会儿。离开了那个氛围，她的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压抑了。
    但黄珏不是，他一直很难过。
    心就跟空了似的。
    仿佛剩下的，只是一个壳子。
    黄珏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孩子的脸，看着那张黑黢黢不但神似就连眼睛跟鼻子都桂枝一模一样的男孩，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看着黄珏颤抖的手，霍宁知道黄珏的意思。
    黄珏看着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董彪。”
    “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看着挺多才十来岁啊。
    董彪见黄珏不说话了，抽噎着问，“叔叔，他们说……你是我妈妈的家人，你能救救我吗？”
    黄珏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哑着嗓子问，“救你？”
    那男孩噗通一声又重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我想离开这儿，我想读书，我想做个有用的人，我不想留在这里，你们带走了我妈妈……”
    “看在我妈妈的份上，请你们帮帮我。”说完一磕到底，趴在那不起来了。
    黄珏看了眼霍宁。
    霍宁则看着董彪。
    她问：“你想我们怎么救你？带你离开？可是你的父亲，害死了我们最在乎的人，我们凭什么帮你？”
    董彪直起身体看着他们道：“是，他也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我恨他。他是坏人，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我们。妈妈护着我们，经常被打……”
    黄珏一手捂着心口。
    “后来妈妈死了，姐姐也走了。那个人就更生气了。一生气就打人，没人在护着我了。两年前的夏天，那人去犁田，我去送水。老远我看到他一头栽到泥巴田里了。
    他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就觉得解脱了，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在我半夜睡着的时候，冲上来劈头盖脸的打我了……”
    说到这里，董彪抬起头，看着霍宁，“我有个姐姐，跟你长的一模一样，我算是她带大的，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霍宁心口一窒。
    “你是我另一个姐姐，对吗？”
    霍宁不说话。
    董彪道：“我们都恨那个人，可我身体有一半是他的血，我的父亲是谁，我无法选择，可我有权利选择我的余生。
    姐姐，叔叔，你们带我走吧。我现在还没本事，说报答你们肯定不信。但我对我妈妈发誓，我长大了学了本事，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所以求求你们带我走吧。”
    看着这么小的人说着这样的话，黄珏心里十分纠结。
    他也是桂枝的孩子，长的也像桂枝。
    要是没见到，他也就当不知道。
    可这孩子求到自己跟前了，黄珏又做不到不闻不问。
    “靓靓……”
    他是想带他走的，不为其他，只因为他的身体里，留着他深爱的小姑娘一半的血。
    他不忍看到这个带着他心爱的小姑娘一半血液的孩子低到尘埃里。也不想余生去恨谁，只想用余生去赎罪。
    他欠桂枝的，所以他得替桂枝好好她所有的孩子。
    黄珏活了大半辈子，明白一个道理，只有爱能战胜恨。
    他老了，没有那个精力去恨谁，自然不会像年轻人一样那样充满攻击性。只想好好保护小姑娘留下来的两个孩子。
    他不觉得自己伟大，只是因为他的余生很短了，恨不起了。
    霍宁想的也很明白。
    她明白黄珏这么做是因为他太爱他的小姑娘了。更何况这个孩子，长的跟他爱的人十分相似，又怎么会置之不理呢。
    更何况，她已经成年，以后会嫁人，会有自己的家。
    到时候，谁来陪着他？
    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不会也不该去为难一个孩子，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黄珏走过去，将董彪扶起来。
    “彪字给人感觉不够沉稳，我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董彪看着黄珏，昂着大脑袋点头，然后问，“我想姓张，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的，去派出所改一下就行了。
    这时候户籍管理还没这么严格，再加上黄珏的身份，去派出所改个名字，还是可以的在，正好要去派出所开死亡证明。
    他点头，“那你就叫张思博，思九州之博大兮。”
    也思你的妈妈。
    董彪，不，应该说张思博立刻就要跪下。
    黄珏拉住他，“张思博，你是现在跟我们走，还是要回去一趟。”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给大伯跟大伯母磕头了，要是没他们，我早就饿死了。”
    “好孩子，那既然这样，就先跟我们走，等你成才了，再来报答他们。”
    张思博重重的点头，“嗯。”
    一行人上车，重新出发。
    在黄珏跟霍宁来这边的时候，京城那头，宋语找到陈虎，让他跟他姥姥那边说一声，她决定这周六带人去考察。
    陈虎忙不迭的通知了他姥姥那边的村长。
    村长得知要来考察的人有好几个，还都是大老板，高兴的不行。
    先不管能不能成，人家是大老板，既然决定来，那肯定是看中他们这个地方的某个优点了。
    虽然作为本地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啥优点。
    大概也就是山青点，水绿点，交通不发达了点，原始风貌保持的还不错。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村长立刻打开村里歇了好久的大喇叭：“咳咳，全村都注意了啊，本周六，也就是后天，有几个京城来的大老板要到我们村来实地考察。现在，家家户户出两个劳动力来村部报到，重复一遍……”
    这才农历二月中，土地才渐渐开冻，虽然还没到春耕的时候，但已经有勤快的村民们将修整了一个冬天的田地翻了个个。
    这会儿听到广播的内容后，隔着田埂扯着嗓子就喊：“哎，老三家的，村长这是啥意思啊？”
    “我也不晓得啊，不过听村长那语气，挺高兴的，应该是好事。”
    “张伯伯，应该是那些有钱人要来，只要他们相中了，肯定就要投资，他们挣钱的同时，咱也能致富咧。”
    “那……咱去看看……”
    “走走走……”
    几个人相互吆喝着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