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那天他们也是一如平常地笑着走出家门，回来的时候却是被抬着回来的。
    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想起往事，谢青卓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胸口滞闷，喘不上来气似的难受。
    他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人，是这个灰蒙世界的游子，即便是那背井离乡的人也总有个归处，他却没有。这世间唯一与他有关联的，只剩下此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少女。
    他曾经以为，是他信守诺言，扛起肩上的责任，照顾这个女孩，他可以牺牲，为她付出所有。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她拉住了他，让他有了牵挂，让他的脚心能够实实在在、稳稳当当地踩在炙热的大地上，让他有血有肉地活在这个世上。
    证明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缕游魂。
    或许是雨天容易让人阴郁，谢青卓难受地弯下腰，用额头死死抵着木板床面。
    裴舒睡得极不安稳，从嘴角溢出一声艰涩的低吟。
    谢青卓受了惊吓似的，猛地抬起头。
    裴舒眉头皱着，呼吸忽重忽轻，不知道是做着什么骇人的梦，仿佛极力要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谢青卓坐起，伸手搭在她额头上，试一下她的体温，反复几次，确认不烫，微微放下心来。他坐在床边，掌心轻轻落在裴舒脑袋上，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像是安抚夜里睡得不安的小孩儿。
    她果然就安静下来，眉目渐渐舒展开。
    谢青卓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眼眸里的情绪深沉难辨。
    一直到傍晚，裴舒都没醒过来。
    雨一直下着，由大转小，淅淅沥沥。整座山城都安静得如陷入浓睡一般，只余嘀嗒的雨声。院子里的雨水积了一尺高，将将要漫上门槛。
    早上裴舒出门的时候煮了一大锅粥，还没吃完，谢青卓把粥热了，一个人蹲在厨房里喝了一碗，晚餐就这么潦草解决了。
    等他喝完粥洗好了碗，回到裴舒的屋子时，才发现屋里又漏雨了。漏雨的地方正好就对着裴舒的床，雨水已经把她脚腕附近的薄被打湿了。
    谢青卓当即走上前，掀开裴舒身上的薄被，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丫头，醒醒。”
    裴舒皱着眉，嘤咛一声。
    谢青卓心里万分不愿吵醒她，却不得不狠下心来，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大拇指摩挲一下她温热的肌肤，像是安抚。
    “丫头，屋子漏水了，”谢青卓声音低沉而喑哑，“叔抱你换间屋子。”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本不期望她听见，裴舒却不知是对哪个字起了反应，眉头一蹙，幽幽睁开眼睛来。
    “叔？”她人还有些迷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才终于确认不是在做梦。
    前一秒，她还独自一人狂奔在漆黑狭窄的山路上，耳边回荡着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何处，睁大双眼也看不见前面的路，心头唯有恐惧和绝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久，然而，下一秒，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从黑暗恐怖的梦魇中解救出来。
    她睁开眼来，看到谢青卓英俊中带了些沉郁的脸，心里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依赖。
    谢青卓见她清醒过来，心里顿时涌上无限欢喜，然而，心头再多的欢喜在这一瞬间只转为简单的三个字：
    “你醒啦。”
    他声音里的愉悦和欢快太明显，裴舒即便不看他的脸也能想象到他此时的欢欣。她的心瞬间变得又酸又涨，下意识用脸去蹭他的手。
    “我睡多久了？”裴舒张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声音嘶哑难听。
    谢青卓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温声说道：“睡了有几小时了。”
    裴舒感觉到脑袋上那双大手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她敏锐地察觉谢青卓对她的态度仿佛有些不一样了，他待她较之以前更要温和，更要亲昵……裴舒闭了闭眼睛，这种微妙的变化难道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山城孤女（16）
    谢青卓正因裴舒的清醒而兀自高兴, 丝毫没注意到她的心思。
    “能坐起来不？起来喝点水。”谢青卓往桌子的茶碗里倒了半碗水, 端过来，另一只手落在裴舒肩膀上, 想要将她扶起来。
    裴舒答应一声，借着他的力气坐起来。不承想一个简单的起身就消耗她大半体力, 裴舒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额头直冒冷汗, 立即靠着床头一动不敢动。
    谢青卓把茶碗捧到她嘴前, 轻声道：“慢点喝。”
    裴舒歇了一会儿，等缓和过来才低下头，就着他的手慢慢抿了几口水, 觉得口唇不那么干涩了，便侧脸避开：“不喝了。”
    谢青卓闻言把茶碗放回桌上, 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安子媳妇她们说你是中暑了，还晕么？我记得去年夏天你也中过暑, 当时可没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