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前排的学生在玩手游。
陈萝补着笔记,不时瞟两眼。
这是一款外服游戏,人砍人,人杀人,各种冷热兵器上阵,npc受伤或者死亡都会发出过于逼真的音效。
一个班总共十来个人。
妇女求饶的哭声,还有儿童的尖叫,让大家本就紧绷的神经越发绷紧。
有人过来提醒,让他关了声音。
前排的男
ρΘ㈠8Θгɡ.)生笑下,只肯调低音量,“就你们事多,人家陈萝坐我后面都没说什么,是吧,陈萝?”
陈萝没吱声。
她漠不关心的表情刺痛了过来提醒的女生。
那女生高声道,“你不嫌吵,难道也不觉得残忍吗?就算是游戏,也太没道德底线了,那可是人啊!”
男生骂道,“扣什么高帽呢,游戏就是游戏,我压力大玩了解压怎么了,屁大的事说得天大。”
女生回呛,“你压力大,我还压力大呢,听了神经虚弱,你赔得起吗?”
两人越吵越大声。
陈萝阖上笔记本,穿过隔着走廊吵架的两人,径直出去。
那女生正在气头上,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倒是评评理啊!”
陈萝看她一眼,无动于衷。
玩游戏的男生乐了,“看,招人烦了吧,臭婆娘。”
“你们打一场。”陈萝说。
吵架的两人异口同声,“啊?”
喧闹的教室骤然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仿佛没听懂陈萝说什么,不依不饶揪着她的女生皱眉道,“你说什么?”
陈萝放慢语速,“动嘴没用,要动手。”
“什么?”
女生拔高音量。
上节是历史课,老师总结了各大重要战役放在公屏,让大家按时间线抄了复习巩固。陈萝指向一场场战役的名字,认真道,“你不是要评理吗?打赢了的人才有理,才有资格谈判。”
教室比刚才更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揪住陈萝的女生放手,骂道,“神经病。”
打游戏的男生锁了手机扔到抽屉,“我才不跟女人打架。”
陈萝出去,冷水洗把脸。
掏出眼药水,仰头扒拉眼皮。她眯着眼,闻到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阴霾的天空、浑浊的大海,还有温热的越来越近的呼吸。
眼药水滴入。
她用力挤了挤眼睛,多余的药液顺着眼角滑落。
许一暗递过一张纸。
陈萝接过按住眼睛,“你怎么在这?”
“我来拿小野的东西。”
“……小野?”
“我弟,他之前在这上课。”
“哦。”
陈萝揉揉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团一团用过的纸巾扔到垃圾桶,抬眼,看到许一暗侧身盯着垃圾桶,疑惑不适的表情令她愉悦。
“你还好吗?”他问。
因为不再是亲密关系,所以两人之间很自然地隔着一臂的距离。陈萝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许一暗是体热的人,又容易流汗。
一流汗,散发的体味就很容易闻到。
陈萝往后退一些,“还行。”
上课的音乐响起,钢琴声活泼得仿佛上天堂的妙音。老师从走廊那边过来,她朝他笑一下,“我上课去了。”
陈萝认真听课,用心记笔记。
到点下课,还问了老师两个问题,这才背着包离开补习班顺坡往下。
坡面的灌木绿化带缠了好多喇叭花的藤。
酷暑当头,园艺工人疏于打理,于是这些藤蔓顺利开出了紫色的、白色的、水红色的花。
花形又大又圆,一整片的花瓣又柔又软,摘了抿进嘴,还能尝到一点点花蜜。
喇叭花这样美,可是却从未有人带回家精心照料。
这是野花。
随便都能长。
因为随便都能长,见什么枝条都攀附,所以被看作杂草,再艳丽灿烂都是徒劳……但凡有一点矜持和娇贵,也不至于让人如此厌弃。
她看着一路的喇叭花,信步往下,再往下。
白旭山在坡底等她。
他问她发扣呢。
陈萝说扔了。
他作势要掐她脸,女孩掏出来,当着白旭山的面将披散的发绑成马尾。精致文静的脸,说不出的青春动人。
白旭山看一会儿,rua她头。
rua着rua着拉到怀里亲一下。
两人进车,车走了。
许一暗抱着一箱子东西从坡上下来,里面叮叮当当,一把儿童提琴,一些益智玩具,都是许牧野的。
今年开始,弟弟不在这上课了。
他慢慢走过陈萝走过的路,踩过陈萝踏过的树叶。
他觉得这些喇叭花很美,于是驻足观看,就连上面攀爬的蚂蚁也觉得可爱。
他觉得她很美。
于是目光从花挪到远处,虽然没看到她,可是脑海中却很自然地浮现她。
喇叭花铺满的夏天。
空气中的燥意毫无收敛。
他收藏起有关她的画面,默默从鲜艳热烈的世界淡到灰白沉寂的空间。她要走,是迟早的事。
许一暗不是不懂。
只是不懂。
自己为什么舍不下。
又或许他懂。
只是假装自己不懂。
暑假转瞬即逝。
白旭山答应陈萝不走,却还是免不了频繁搭飞的到处跑。
补习班结课了。
老师通知她,开学后可以继续到这边上晚课。陈萝没拒绝,但也称不上乐意。一个人闲着无聊,到本地的私人电影馆,花十块钱看院线没有的,奇奇怪怪的电影。
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
陈萝没记住。
女主角在初中毕业的暑假,被高年级的学长按在车里强奸。因为精神受刺激,无法说话,进而无法说出真相。
很压抑的故事。
虽然结局是好的。
电影里有一棵树,女主角被强迫那夜,车窗外就是这棵树,她看着树干默默积攒恐惧、屈辱和仇恨。
大树也跟着她狰狞起来。
后来她从树干,看到了树冠,看到了茂盛的绿叶。
她就能说话了,打开了心结。
陈萝看电影的时候,也跟着镜头,从树干仰望到树冠。
仰到脖子发酸。
那些绿色的,沙沙作响的叶子很美,因为学业压力而干涩的眼睛,竟然也慢慢湿润起来……
原来一点泪液也没有的话……眼睛会干涸啊。
看着茂盛的大树,任由泪水四处蜿蜒,她感觉自己积攒了许多许多力气,已经能够从泥潭中爬起。
或许还能翻筋斗。
她以为。
陌生的电话打进来。
陈萝看一会儿,接起。对面的男生正在变声器,哑得厉害。
对方咳嗽两声,“陈萝,我是伏涛。”
陈萝记性很好,很快在脑海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形象。本能想挂断,可是一股奇怪的不知如何言说的力量攫住了她。
不知是命运的黑手。
还是某人凌冽的生魂。
“有事么?”
“王菡半个月没看到许一暗,病得很厉害,现在在医院里,闹着要自杀。”
“……”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道。”
“你们不是……”
ρΘ㈠8Θгɡ.)
“不是。”陈萝看着慢慢放出的演职员表,漫不经心道,“我们没关系。”
伏涛还想说什么。
陈萝笑起来,“你们的破事跟我没关系,爱怎么演怎么演,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64.从树干到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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