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萝回过神来,已经来到许一暗家。
这座建筑从外面看,一点火灾的痕迹都没有。
据说当初那场火灾的保险金帮助许一暗家的公司渡过一劫。公司熬过来之后,许家在原址重建,继续住在这。
都说火旺财。
许是迷信真的有用,又或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来他家果真越做越大,成为全国行业龙头。
上市自不用说。
股价也数次涨停,市值翻番再翻番……
伏涛说找不到他,肯定事先到许家查看过。
旁边破损的窗户可见一斑。
那人脾气不好,和王菡是一丘之貉。
陈萝站在台阶上,细细观察周围的一切,看着看着鼻子动了动,眉头扭到一起。
她感觉不对劲。
又说不上哪不对。
这一晃神女孩直接滑倒,磕在石板。
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轻嘶一声爬起,小臂擦破了皮,伤口混着泥沙,正在往外渗血。陈萝迟疑片刻,视线从流血的手臂转向害她滑倒的台阶。
那上面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
正要细看。
黑黢黢的影从后,像一只潜伏的兽悄无声息扑过来,于是女孩的视线里出现一片纯然的黑,搅乱了明晃晃的光。
现在是下午两点。
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
——太阳偏西,日光爆裂,极致的光中,暗当然也走向极致。
她太熟悉他的影子,无须转身,也知道是谁。
“许一暗。”
陈萝抬着手臂,身体一僵。
“你在这做什么?”他问。
“你朋友,伏涛……说找不到你。”
“所以你来找我。”
“……”
陈萝勉力往上,高壮的男生扶了一把。女孩抽回手,膝盖微颤,“谢谢。”
他很礼貌,“不客气。”
令人心梗的寂静在燃烧。
在人门前徘徊被抓个正着……
为什么,她总是在做这种丢人的事?
陈萝眼球发涩,耳心发紧,不停舔干裂的唇。周围蒸腾的热浪仿佛真的变成了细密的海浪,一下下扑向她,一点点淹没她。
每一寸肌肤都在承受压力。
她感觉眼球要脱出眼眶,掉在地上。
明明没有关系了。
陈萝往边上挪,打算脱出他的影。
许一暗忽然出声,“手,破了吧,我帮你处理下。”
她不想说好,竟也不能说不好。
像被擒住脖颈的狗崽。
只能任由他牵引。
许一暗转身,陈萝被无形的丝牵扯,跟着他一同往前。他们离开许宅的范围,进入一街之隔的独栋。
这房子更大,更气派,也更冰冷。
门缓缓打开。
陈萝下意识转头,监控屏幕上,能见范围一直覆盖到对面的许宅。
也就是说,许一暗住在自家对面的房子。
每日通过监控,观看有什么人来许宅拜访。
他看着王菡过来撒泼。
看着伏涛过来砸窗。
看着老师、同学登门拜访,却都没有现身。
陈萝被自己的发现吓到。
许一暗拎来医药包,蹲在沙发前解释道,“自从家里出火灾,爸妈就买了几处房子,没对外说。”
陈萝坐过去。
许一暗扶着她的手臂,先用镊子清掉大块泥沙,然后用双氧水冲洗,甚至还把破皮掀起来。
陈萝疼得缩手,他牢牢按住,面容沉静。
等伤口处理完,女孩脸一片煞白。
“你没事的话,我,我回去了。”
“嗯。”
她抱着手起身,许一暗拎着医药箱上楼。陈萝心中有很多疑问,想到自己以后不会和许一暗再有交集,于是鼓起勇气,把心底压着的一一问出。
“几年前,那个自杀的女生是谁?”
“我也不认识。”
“你也不认识?”
“对。”
许一暗放好东西,一面下楼,一面很自然地把上衣脱掉。他光着上身,穿着松紧腰带的运动短裤坐到沙发,开了一瓶苏打水。
陈萝像个复读机,“你也不认识!”
男生正在喝水,分明的喉结动下。
他握着水瓶,无奈转头,“陈萝,别闹。”
方才的恐惧和压迫一扫而空,陈萝藏得很好的愤怒有些失控。她恨不得跳过去扼住他的喉咙,“许一暗,我跟你认真说话,能不能,就这一次,不要敷衍我,把我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他想了想,有些疑惑,语气却格外真诚,“我什么时候敷衍过你?”
是。
他没敷衍过。
从始至终,他说没结果,两人就真的没结果。他说她会恨他,她果然日日夜夜都在恨他。
如果仇恨有形状。
她的愤怒和怨毒一定像生锈的钉子,若刺进他身体,定要他钝痛,要他感染,要他溃烂,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笑吗?
可笑的。
但如果没有恨,怎么证明她有过爱?
“为什么玩失踪?”
“有事。”
“……”她咬唇,紧握拳头,刚处理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许一暗出口气,一板一眼把自己的私事说出来,“父母离婚,小野跟我妈走了,还分走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带着一群高层造反。我爸离家出走,我去找他……他让我跟我妈一起滚。”
陈萝,“……”
“我听他的话去找我妈,我妈,连小野都不让我见。”
许一暗靠着沙发,晃了晃手里的水,忽然笑了下,“你说,这世界上难道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陈萝脑子嗡一下,看着许一暗的背影仿佛看到站在拆迁废墟上的自己。
说些安慰的话吧。
说些安慰的话吧。
可是……陈爱美不就一次都没回来找过她吗?还有生父……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就是养只猫狗,也未必如此绝情。
他没哭。
她倒是先哭起来。
陈萝哭的时候表情总是很奇怪。
连带着呼的气都吭哧吭哧。
许一暗走过来,揉揉她的头,看着女孩扭到一起的狰狞小脸,用一种平缓又笃定的语气说,“陈萝,你也
ρΘ㈠8Θгɡ.)不爱我了,对不对?”
语言诞生之初,天然承载着说谎的职能。
人的语言最不可信。
可是肢体语言却不会骗人。
陈萝同白旭山在一起,身体不像以前那样僵硬。他们的关系肯定发生了质变,作为男人,许一暗本能地察觉到这一点。
陈萝以为,她能成为一颗生锈的钉子,插在他喉咙,叫他痛不欲生。
却不想,他反而成为一把匕首,直入她心间。
许一暗的阴影包裹着她。
悄无声息伸出触角,探测女孩身上可怜的空隙。
陈萝遍体生寒,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快点离开这里!
快点离开他!
蜘蛛在织网。
蜘蛛在收网。
陈萝擦下脸,做着可怜的可怜的挣扎,“……王菡爱你,甚至愿意为你自杀。”
许一暗屈指,擦掉她脸颊的泪水,手指轻触红红的眼皮,“可是只有你,会这样为我哭。”
液晶电视上,午后的收费频道正在播放一部黑白电影。古怪粗糙的音乐响起,男人苦恼的念白浇灌陈萝如堕冰窟又万分炽热的凡人之躯——
“我只是做了个恶梦……受了妖怪的骗……啊,再不能上它的当……当什么蛛网宫堡的主君,像这样越轨的希望……”
65.蜘蛛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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