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阴不懂爱,只觉得自己当初那般寂寞之时,得他理睬,她便要永生不忘。
也永生不放。
既讲普度众生,且先度度她这个俗世中的可怜鬼罢。
一舞作罢,台子又上了群人,顶着红黑相间的面具,开始另一出傩戏。
他们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动作,似是驱鬼,又是怕鬼。这般的摆弄一夜,不过是图个心里安慰,于他们这些真正的鬼来说,又有何的用处呢?
驱鬼驱鬼,人手里拿着张剪纸烧掉,便说是驱了,她看的只想笑。
可心头莫名哀伤,倒也笑不出来。
悄然站在认真抬头看戏的小和尚身边,阿阴发现,他无论做甚的事情,都是认真至极。就连当初给她一只鬼讲故事,眉目也是满分真挚的。
“傩祭不过是凡人走马观花的仪式,没有任何一只真正的鬼会畏惧。相反你可知道,他们新死之亲人的鬼魂,最怕火焰,现下正四散着躲避。明明逃开阴差就是为了回来再看一眼亲人,可‘驱赶’他们的也是这些人。”
竺寒紧绷的冷峻面庞有些崩塌,从未有人告知过他这些。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阿阴所说,可他又记得,她说“从不诓他”。
阿阴语气凄冷,同他一起望向台子,“他们的面具,说是照着鬼画的,可你看我,他们画的像么?”
其实倒也像,像的不过是药叉那种鬼罢了。
“鬼神鬼神,明明并列而道,鬼在前神在后。可人们只敬神不敬鬼,这是哪般的道理。你初遇我之时,听闻我是鬼,不也是不理?在你之前,不知路过多少个口中道众生平等的僧人,却也无人愿理会我。”
“观澄,你不一样。”
他喉咙有些哽咽,眉头皱紧,内心仿佛两股藤在纠缠,死咬不放。许久才开口:“按你所说,僧人之中大抵也有分别。我遵佛道,诵经书,佛祖说众生平等,我便遵众生平等。且心宽才会自在,你道不必过于怨怪,把自己拘于那些。”
阿阴扯了个笑,“怎会怨怪呢?见了你,就好似山水相逢,阴阳相合,我只觉得这俗世都满是清澄,再好不过。”
你看,如今我都想做个人了。
庆幸她此番话语含蓄,竺寒手掌向胸前靠了靠,挡住莫名加速跳动的心脏,缄默不语。
女生幽咽婉转,带着妖气,却说着最平淡的道理:“盘古开天地,世间破除混沌,倒是好事。可也开始分了阶级,人间有富人穷苦,官人百姓,天上地下便有神鬼。神庇佑世人,高高在上俊秀不凡;鬼则被世人臆想作恶,样貌丑陋凶神恶煞。你的佛可给你讲过这些?鬼中也有修上天的修罗,成了你尊崇的神佛之一。那你又知阎王判官?他们做的事倒是与你所做有些相同——普度众鬼。”
“阎摩罗、魏征、钟馗、陆之道、崔珏,哪个不是生前行善事得善果的。却留在了地府,你可想过缘由?”
她话不说透,点到即止,引观澄心痒疑惑,不得解。
“观澄,其实我今日一点也不开心。中元将至,明日百鬼夜行,大抵等同于你们人中的上元佳节。哪只鬼都是开心的,我也同样。可这些村民却在前一日办傩祭,驱鬼,你心中有众生,倒也为我们鬼想想,我们便不难过的吗?”
“即便不为我们,那那些刚死之人呢?”
“世人皆艳羡成佛成神,可大多死后化鬼。是不争事实,却又都不愿接受,可笑至极。”
“村子里接连死的人皆是因病去世,大夫诊不出治不好,便归结到我们身上。也是,总要有人担这个挑子。”
“观澄,今日我先走,不等你赶。那两只鬼将将要被你们的火把烤死,范无救又要嘲我做事散漫。”
“你若爱听我讲故事,我今后定会多讲给你听。”
讲鬼界的故事,定不比人间百态甘甜分毫。
竺寒始终怔愣,一言不发。口中却紧咬着牙,听她一腔幽幽心事,在喧嚣之处独自清冷凄凉。
听她说要走,他也不语,待反应过来蓦的转头,那蓝衫女子早已不见。他记得,上次她生气之时,眼睛便有些黑中带蓝,今日竟也穿了蓝衫,同样好看。
是诡谲空灵的生死之美。
当晚,回到般若寺已近深夜。寺里寂静无声,因僧人都已入睡,大殿佛像前空无一人。
竺寒换上支新蜡点好,又敬了香,跪在大殿前的蒲团上。
他双眸仍旧真挚清澈,问他的佛祖:“观澄不解,世人为何不容鬼怪?”
木鱼声响,小僧不困也不倦,经书念整夜,求佛陀为他解惑。
迷迷茫茫之中,又觉得眼前有佛光将近,佛祖金口开合,声音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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