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心向佛,这尊玉佛是他特地打造的……”
兴安目睁一线,但见如拳头大小的一尊白玉跏趺坐佛像,造型饱满,面目安详,作降魔印。做工还算入眼,难得的是莲花须弥座部分,竟天然带淡淡红色,共四层,叠叠相交,颇具匠心。
汪直本就机灵,跟到兴安身边后,察言观色的功夫更是上了一层。心知敲门砖发挥了作用,将玉佛放下,复取出一个腰圆形的木盒,盒中是用丝绸裹着的奇南香手串,一揭开,异香馥郁,每个珠子如莲子般大,色泽黝黑,润滑如酥,十八粒香珠,配上一粒碧绿的翡翠,用红丝绳贯穿,不消说,价值千金。
汪直道:“这个是请大师开了光的,公公您闲时当佛珠念,可不就算时时修了功德?”
“你这猴崽子,嘴巴越来越会说话!”
听这语气,汪直知道有望,笑道:“叫袁洪进来见见?”
“不急,”兴安道:“咱家自有计较。”
“□□百战以取天下,期传之万世。往年上皇轻身御寇,驾陷北廷,寇至都门,几丧社稷。不有皇上,臣民谁归?今且逾二年,皇储未建,臣恐人心易摇,多言难定,争夺一萌,祸乱不息。皇上即循逊让之美,复全天叙之伦,恐事机叵测,反复靡常,万一羽翼长养,权势转移,委爱子于他人,寄空名于大宝,阶除之下,变味寇仇,肘腋之间,自相残蹙,此时悔之晚矣。乞与亲信大臣,秘定大计,以一中外之心,绝觊觎之望,天下幸甚!臣民幸甚!”
当这封署名广西思明府黄闳的奏折直达御前时,皇帝高兴极了,把内阁票拟的那封武毅的章疏抛之脑后,看着奏折尤其是最后一句:“与亲信大臣密订大计……”简直手舞足蹈。
“想不到万里之外,有此忠臣,”他亲自朱批黄闳无罪,迫不及待的对兴安道,“兹事体大,你去通知内阁,召集廷议。”
提到广西奏折一事,阁臣们都以为是照他们所拟的,要将黄闳革职查办,岂知兴安将黄闳的奏折一读,个个愕然相顾,尤其是礼部尚书胡濴,问陈循高毂王文三位大学士:“何时上的折子,怎未听诸公提起?”
高毂道:“我们亦不知何时黄闳上了这样一道折?”
王直与于谦互视一眼,尚未说话,只听一人肃声道:“黄闳莠言乱政,当斩!”
大家转头,乃户部给事中王竑。紧接着商辂出列:“不错,东宫并无失德,废之无名。”
“正是,”杨善道:“储位国之大本,既定不可复动。”
嘤嘤嗡嗡,大家各自低声议论起来,端看胡濴,他如老僧入定般仿佛无动于衷;再看王直于谦,亦是神色莫测。
兴安心想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起了个头,决不能白白错过,当即咳一咳嗽,大声道:“圣上有旨,今日就要定议复奏,以为可者署名;以为不可者不署,不得首鼠两端。”说完从身上掏出一张纸,原来他连复奏都准备好了。
众人一看,得,想装糊涂都不成。兴安朝陈循道:“陈大人,您是首辅,您先请。”
陈循道:“此事岂可——”
一句话未完,兴安不客气地打断:“大人,您文渊阁的不带头,莫非要东阁带头不成?”
陈循恍然大悟,此刻退缩,明日他这个首辅就要换人!
从兴安手中接过奏稿,他念道:“‘陛下膺天明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黄闳奏是。’”
他边念兴安边点头,汪直叫两名太监抬来一张大案,备下笔墨,只等陈循念毕,即铺设于案上,请大家署名。
大臣们面面相觑。
陈循拈起笔,在最前头写下“臣陈循”三个字。
东阁大学士高毂签于其后,再来是王文。等阁臣们书完,接下来就是资望最高的胡濴了。
大家都看着他,他捻捻山羊胡,慢慢提笔,大家的心提起又放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然后是鲠直的王直。他面有难色,迟迟不肯动,陈循心想自己已经带了头,秉着“有难同当”的精神,亲自动手把笔濡满了墨,塞到他手里:“来,来!”
王直以后,是于谦。他凝神静思,好一会才蘸笔。等文武百官、勋爵侯伯一一署名完毕,数数共计九十又一人,唯一不曾具名的,是吏科给事中钟同。
他倒也挺得住,百来双眼睛望着他,尤其兴安,快把他洞穿了,他还是木桩似的杵着,来一句:“岂有杀兄之辈,懂君臣之礼!”
回到朝房,王直把拳头重重往桌上一砸:“储位何等大事,竟然为一个土官所败坏!看看钟同,我们真羞愧死了!”
大家都为钟同捏把汗,他反而无所畏惧,对来安慰他的同事道:“我只可惜于少保!这件事走错了一步!”
签名上去不久,即下旨“礼部具仪,择日以闻”,凡签了名的都额外赏了银子,钟同呢,不单没事,还升了官,从从六品的吏科给事中调为从四品的工部郎中,然工部地位从来不如吏部,还是副职,相比给事中的言权差不可里计,所以实在是明升暗降,巧为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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