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高一筹 作者:haitangshuwu
释道:“这金券丹书又可称为免死金牌,日后有了什么事,拿出来便能免去你或亲人的一桩掉头的大罪啊!姑娘你可不要小看了它。 ”
卫昔昭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倒自心底生出了带着嘲讽的笑意——自己若是犯了掉头的大罪,卫家人一个都跑不掉,哪里是三道金券丹书可以救的;而父亲亦是如此,朝廷大员,一旦获重罪,必将满门抄斩,到时她能用手里的东西救下几个?所谓皇恩浩荡,看起来是天大的恩典,其实却很经不起推敲,说这是中看不中用未免显得不识好歹,可事实却是如此。
萧晨逸见卫昔昭依然不为所动,目光便多了几分探究,“你是怎么想的?尽管细细道来,说与朕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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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郁闷,完全不在状态,继续欠账吧……
☆、第八十六章
卫昔昭恭声回道:“臣女是想,臣女一身安危与家门息息相关,非自身可左右。若是家门有变数,臣女不可择其一二而弃众人存活。这三道金券丹书,臣女更愿意是三个心愿,能在臣女进退间难以抉择的时候拿出来请皇上隆恩。”说着向上叩头请罪,“臣女年幼无知,言辞间若有过错,还请皇上恕罪。”
一旁的太监脸上写满一句话:不知好歹。
萧晨逸听了却是爽朗一笑:“卫玄默其人偏执,却教女有方!如此便依你之见,此三道丹书便是你日后三个心愿,朕等你来进宫,要朕兑现你的心愿。朕也要看看,能有什么事会让你求到朕这里。”
卫昔昭心中一喜,连忙谢恩,语声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喜悦。自心底,当然是不希望有需要皇帝兑现承诺的那一日。可是,有一些保障总是有益无害。
卫昔昭告退之后,萧龙洛求见。
萧晨逸想起太后曾在自己面前提及的事,不由心生不悦,却是不显分毫,问道:“见朕何事?”
“父皇,儿臣……”萧龙洛眼角瞥向殿门口,仿佛那道清丽身影还不曾离去,“儿臣想求您赐婚,求您让儿臣与卫昔昭成婚!”
“哦?”萧晨逸失笑,“你倒是心直口快,竟求到了朕这里。说说看,你想娶卫昔昭,是为公,还是为私?”
萧龙洛迟疑片刻,道:“只为一己之私,儿臣对卫昔昭情有独钟。”
“胡说八道!”萧晨逸报以冷声斥责。
萧龙洛脸色微变,跪倒在地,“孩儿所言,句句当真。”
萧晨逸语声虽然缓慢,却是连声问道:“你的情有独钟,意味着什么?你能为她放弃什么?又能为她争得什么?”
“儿臣……儿臣……”萧龙洛答不出。
萧晨逸却不肯就此罢休:“她若要你放弃皇子、王爷的殊荣,要你放弃争夺储君的资格,你,能够答应么?”
萧龙洛勉强应道:“若是情投意合,她不会勉强儿臣的。”
“若是,若是!”萧晨逸强调着假设性的字眼,“你与她何来的情投意合?!你娶她,不过是因为大臣风传朕要重用卫玄默,你才生出了娶他膝下嫡女的念头!即便之后生出情意,也是利字当先的一门姻缘!”
“可是父皇,”萧龙洛急切辩解道,“即便孩儿是这番心思,父皇又怎知旁人不是如此?父皇话里话外亦是看重卫昔昭,难道就愿意看她被埋没在寻常门第么?”
萧晨逸闻言沉默下来。他是一个好皇帝,但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因为他生性多疑、喜猜忌,又因为多疑猜忌引发了历年来数起血案。他晓得自己曾经有错,却无意认错,也无意改过。
近日来听到过一些传闻,是关于季府、卫府联姻的风声。
季允鹤、卫玄默,这两个让他恨了半生的臣子,若是结亲……意味着的又是什么?他的儿子固然没安好心,可这两名文武双全的重臣安的又是什么心?
萧晨逸缓缓阖上眼帘,“罢了,你先退下,此事押后再议。”
——
卫昔昭离开皇宫的时候,卫玄默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兵部。
轿夫的步履轻而稳健,走在她完全陌生的一方天地。
京城比之龙城,更为繁华,似乎也更为寂寞。
轿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了路旁。有轿夫低声禀道:“大小姐,前面有官兵办差,估摸着要等一会子才能走了。”
卫昔昭漫应一声,静静坐在轿中,心里反复回想着皇帝的每一个眼色、每一句话。
从太后到皇帝,在见到她的时候,都让她感觉很奇怪,可究竟怪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漫漫思绪中,轿子被抬起,继续赶路。
转到僻静处,飞雨在轿外语带笑意:“快落轿!”
卫昔昭听到马蹄声趋近、停下,随后,轿帘被手指修长的手掀开来,季青城的容颜出现在她面前。
“侯爷!”卫昔昭声音虽轻,却满含欣喜。
“看到你的丫鬟随行,便知是你。”季青城笑容清朗。
他依然一袭黑衣,眉宇间却是神采奕奕、英气袭人,回到京城的他,比之往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正好,我手里有个物件儿,有些意思,你拿去看看。”季青城取出一个小小的檀木描金盒子,递给卫昔昭,之后也不再逗留,“早些回去,等我去看你。”
卫昔昭无声地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路上,打开小盒子的盖子,看到大红衬布上,是一枚戒指。
拿到手里细看,才发现不同寻常之处。纯银打造,四个纤巧的环形依次相依,组成一个梅花如意形戒指。
卫昔昭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把银戒的四环拆开来。四环不断,环环相连。再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式却难了,直到回到府中、下轿之际,卫昔昭都没能成功,只得把戒指暂且收起来,得闲时再琢磨。
问过下人,知道许氏还没在府中坐稳,就回娘家了。
卫昔昭想到如今许兆谦与父亲各自的官职,暗叹宦海沉浮,实在是没有定数。两人在龙城时,官职高的是许兆谦,而一番调度之后,到今时,官职低的却是他。兵部侍郎,要处处受父亲这兵部尚书的挟制,许家满门,此时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说起来总归是一家人,官职谁高谁低又有什么分别呢?卫昔昭这样想着的时候,调皮地笑了起来。
到了京城,前来这里求学的卫昔晙大抵就要回府居住了吧?大姨娘和卫昔昀和他有没有联系?甚至于,那对母女会不会就隐姓埋名住在京城?
念及此,卫昔昭去找来了管家,要他闲时留意大少爷那边的蛛丝马迹,而前提自然是知会过卫玄默、得到允许之后。
说完这件事,卫昔晽过来了,满口抱怨这个宅子一点新意也无,让她一点搬了家、换了住处的新奇感都没有。
卫昔昭笑了一阵子,想了想,把吩咐给管家的事情与她说了,想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这么久了,你、你还没放下那件事啊?”卫昔晽低声嘀咕一句,随后就绽出一朵笑容,“我说过了,凡事都听你的,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捣乱的。”
并不是特别赞成的样子。卫昔昭知道,在一些事情上,她与卫昔晽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达成共识,却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让自己忍让,淡淡一笑,道:“这也不是我能否放下的事,她们久不回府,日后知道的人若是多了,岂不就成了家丑?”
卫昔晽胡乱地点头应道:“说的也是,你看着办吧。”
卫昔昭也不想勉强她自心底认同、帮助自己,笑着将话题扯开去,说起了别的事情。
——
这一日,季青城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晚。回到房里,有太夫人面前的丫鬟在等,说是太夫人要找他说话。他换了件衣服,去往正房。
太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满面愁容,开门见山地道:“方才你爹说了与卫家结亲的事,他说他赞成。你呢?是不是如何也不肯回头了?”
季青城笑着反问道:“为何要我回头呢?”
“你还年少,哪里晓得前尘旧事。”太夫人长长叹息一声,“若是因为你,害得你爹大祸临头可怎么好?”
“娘,这话怎么说?”季青城满腹狐疑,“所谓前尘旧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我在龙城时,您便去信警告于我,这些到底所为何来?”
“你啊!孽缘啊!”太夫人哀声叹息着,随后又忍不住怨怪道,“安乐公主那儿,是多好的一门亲事,你偏偏不肯点头答应,放着驸马爷不当,偏要做卫玄默的女婿……唉!”
季青城微微挑眉,忍着没接话。安乐公主那边,他执意不肯是一点,太夫人想撮合公主与他三弟也是一点。今日说起来,竟全成了他的不是了。也罢,他想,情急之下,谁说话还会有那么多计较。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铁了心了,再加上你父亲给你撑腰,你是绝不回头了。”太夫人极是伤心地叹息了一阵子,摆摆手,“你去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季青城觉得太夫人说了这半晌,也没说出她心底的话,想问,又不想再次招致一番埋怨,也便起身告辞。回到房里,萧龙渄已在等候。
季青城看出他面色沉凝,语声随之一沉:“为何事而来?”
“你记得告诉国公爷,切勿再与五皇子亲信来往。”萧龙渄眼神沉黯,“希望此时还来得及。”
季青城神色一凛,“五皇子已被囚禁,难道皇上还不想罢手么?”
“皇上想针对的,也许不是五皇子,是国公爷和几位官员。”萧龙渄拍了拍季青城的肩头,“你放心,不论到何时,我会帮你。即便没有我,还有太后主持公道。”他听太后的话音儿,知道太后最反感皇帝用党争之事做文章惩戒大臣,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而季青城也已明白,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就意味着父亲此次势必要经历一场风雨。这对整个季府意味着的将是什么?他不知道,也许只有皇帝知道。
六年前,父亲被打入天牢带来的惊恐、慌乱,他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事的记忆还没淡去,父亲就又要遭受新的一番劫难了么?
父亲到底是做错过什么?皇帝为何总是利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重罚父亲?
仕途,时常让人心寒。
☆、第八十七章
季允鹤突然间被削官夺爵、囚禁天牢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卫府炸开。
卫昔昭在想的,是季青城此时该是何等心境。
旁人在想的,是季青城会不会被连累,会不会因此而丢掉侯爵、失去锦绣前程。
一如既往平静的,只有卫玄默,似是早已料到这样的事情,又似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之于整个卫府,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局面。太后坚持给萧龙渄和卫昔晽赐婚,在皇帝尚在犹豫之际,便传了赐婚懿旨,命两人在明年秋季择吉日成婚。
毋庸置疑,太后是萧龙渄与卫昔晽的贵人。
这是谁之前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
认为不会有太大波折的,例如季青城、卫昔昭,因了季允鹤之事,提亲之事被搁置下来;而在先前认为波折不断的,却是柳暗花明。
早早赐婚,定下亲事,却不急于要他们拜堂。而到明年秋季,卫昔晽便是十四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出嫁,虽然有些早,却不乏先例。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太后早已为两个人做了安排。
卫府长女、次女还未有个着落,三女出嫁便提上了日程,之于卫昔昭,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而卫昔昀又流离在外,所有人带着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便全部集中在了卫昔昭一个人头上。
季青城与卫昔晽两人的事齐齐压在心头,卫昔昭已不知该作何反应。挂念季青城是真的,为卫昔晽高兴也是真的,并不介意姐妹之中谁先出嫁更是真的。种种相加,使得她莫名地显得麻木而冷漠,依然如常打理府中事宜,任谁也不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喜悦或者哀伤。
许氏与三姨娘都不约而同地找卫昔昭说话。前者是幸灾乐祸,后者则是出自真心的宽慰。
三姨娘看着对面的卫昔昭,温声道:“国公爷与老爷其实是一个命数,是非不会少,却也不会真的出什么天大的祸事,你尽管放心。”
卫昔昭随意把玩着那枚四环银戒,琢磨着三姨娘的话,“姨娘说这话,是不是与前尘旧事有关?又或者,是不是与我娘有关?”
“大小姐聪慧,一点即透,可妾身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三姨娘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妾身想让你心宽一些,可在天子脚下,一言一语就更要反复斟酌。”
卫昔昭点了点头,唇角浮现出一朵恍惚的笑,“姨娘似是早已料定,侯爷不会再有上门提亲之日了——你担心,担心我为此一蹶不振。”
“提亲的事,我们卫府倒是不显什么,外面却已传扬开来——像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三姨娘黯然叹息,“侯爷那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妾身没什么见识,便把大小姐与寻常人一视同仁了。”
“我,应该,没什么的。”卫昔昭语声的缓慢、迟疑,显露了她心中的不确定。
三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岔开了话题:“昔晽心里是真的高兴,却也是真的为你担忧,也是为此,反而不敢登你的门了,怕惹得你愈发不快。”
“怎么会呢?”卫昔昭笑了笑,“我与姨娘一样,盼着她好。燕王府那边礼数周到,今日已有人来过。日后诸事我不便多话,姨娘就多费心吧。再者也是快到年节了,我得提点着下人好生准备。”
“是,是。”卫昔昭这样通情达理,又体恤她这为人母的心,倒让三姨娘愈发不忍于她如今的变故,满心盼着季府的风波能够早日过去,虽然心知肚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
养心殿内,龙椅上坐着萧晨逸,下面跪着季允鹤。
太监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又为皇帝换了一盏茶。
萧晨逸打量季允鹤,已有多时。人就跪在他面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敬意、畏惧,却也感觉不到眼前人别的情绪。就像是一具空壳。
是的,在柳寒伊香消玉殒之后,很多时候,他也好,季允鹤也好,已是行尸走肉。
所以他恨,恨季允鹤,恨卫玄默,多半岁月,似是恨意支撑着他一路走来。
他亦明白,他的两名臣子,当年的莫逆之交,也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不明白的是,他们如今要做什么。是要证明给他看么,证明季氏与柳氏后人才是天作之合,生生世世都不会与皇家扯上干系。还是要以此联手,搅乱他的朝堂甚至江山。
百思不得其解。
季允鹤与他同年,可鬓角发丝已成雪。他知道,这是因为柳寒伊的死。在那份心痛折磨之下,季允鹤在一夜间苍老了不止十年。
感情之于一些人,是生涯的一部分;而之于另外一些人,似是一生一世。
先前那些年,他没让季允鹤、卫玄默好好地活,也不许他们死。就是要这样,让他们生不如死。
连憎恨的人都死去的话,他活着会太寂寞。
他不要他们早一步赴黄泉,去陪伴伊人。
又因为那女子,多数岁月中,善待他们,因为害怕她入梦怪他。
萧晨逸闭了闭眼,缓缓吸进一口气。
季允鹤苍老了,可他的长子已经替他重新活过。酷似的容颜,文韬武略更胜父辈。
很奇怪,他憎恨季允鹤,却与季青城投缘,没办法生出一丝丝的反感。
将季允鹤打入天牢,他在顾虑的,是那少年郎会不会因此而对天子、朝堂寒心,无心再效力。
他们这一辈的恩怨纠葛,是不是要将下一辈人也卷进来,最重要的,是有没有这必要。
殿内,君臣二人沉默以对,殿外,跪着萧龙渄与季青城。
谁都知道,皇帝最是冷酷无情,若非如此,便不会发生连年来骨肉相残的惨景。可他又最是奢望亲人相亲,例如他孝敬太后,例如他希望膝下儿女一团和气。
别人都知道他的自相矛盾之处,却不能指出,还要遵循他的意愿行事——萧龙渄、季青城此时都明白,自己最该做的是为季允鹤搜集洗清罪名的证据,可因为皇帝这复杂且无常的性情,他们要先面圣、求情,之后才能去做实际有效的事情。
安乐公主萧龙淇、景王萧龙洛,就利用这个间隙,为着各自的心愿各行其是。
萧龙淇去了国公府,与太夫人相见,倾谈多时。
萧龙洛则去了卫府,等在前院,叫卫昔昭前来说话。
冯喜过去请卫昔昭的时候,说了卫玄默的去向:“老爷昨夜就被皇上叫进宫里去了,说是让老爷与几位大臣议事,一时半晌的怕是不能回府了——今早有太监过来,取走了老爷的两件衣物和一些公文。”
这是不是等于变相的软禁?皇帝是不是以此阻止父亲有所行动、帮助季允鹤?在心里这样发问的同时,卫昔昭已经确定了这一点。
这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平民百姓心中的明君,同时也是让很多人无从揣测心意的人。
见到萧龙洛,卫昔昭施礼之后,站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萧龙洛碍于情势,也就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你从我父皇手里得了三道丹书,我已晓得。你我二人若是一起进宫,求我父皇赐婚,必能达成心愿。”语声一顿,婉言劝道,“我是皇子,在朝堂与一干大臣私交不错,待你我成婚后,再为季允鹤求情,父皇是无论如何也会答应的。昔昭,你不要意气用事,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卫昔昭思忖片刻,硬着心肠道:“国公爷的安危,与我有何关系?”
萧龙洛被问了个张口结舌。谁都明白的事,可她这局中人偏要装糊涂,外人还真是不好回答。
“王爷若无别的事,便尝尝御赐的新茶吧。”
“你这又是何苦呢?”萧龙洛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时至今日,我也就不瞒你了,安乐公主才是季太夫人梦寐以求的儿媳妇,而此时安乐公主已经去了季府,稍后便会回宫请我父皇赐婚。我本就有心娶你,再者也是怕你到时候面子上过不去,这才过来再提婚事。皆大欢喜的事,你真的不愿意么?”
“不愿意。”卫昔昭语声清浅,却极是淡漠。
“你不要以为季府未上门提亲,你们两家这桩事就算不得数!”萧龙洛语气急了起来,“宫里宫外、朝堂内外,都在风传此事,再加上你与季青城在龙城时同住一屋檐下,日后……日后有些话,好说不好听。”
“原来王爷是怕我名节不保,日后嫁不出去。”卫昔昭轻轻笑了起来,“不碍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一番话都在危言耸听?”萧龙洛耐心用尽,举步向外,“过两日你便知真假!不论来日如何,我仍旧会设法娶你!”
“多谢王爷抬爱,王爷慢走。”卫昔昭不慌不忙的施礼相送。
飞雨、沉星的神色却没办法像卫昔昭一样镇定,脸上都现出了担忧。
卫昔昭缓缓落座,左手无意识地取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拆开来,长睫慢慢垂下,凝眸细看。
之前反复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只要熬过这些时日,就会没事的。却忽略了一件事。
之于季青城,这是祸事临头,可之于别人,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也许可以什么都不做,不需做,旁人却不会如此,必会出尽法宝。
与他的那份缘,是不是镜中花、手中沙;对他的那份挂念,称不称得上爱恋;倘若失了他,是不是一生的遗憾、伤痛。
在这时还在想这些,可以说她无情,却是她急于弄清楚的。
可越是心急,便越是茫然。是真的不知道,甚至只觉得疲惫。
这算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
他会答应萧龙淇么?会放弃做卫家婿改做驸马爷么?
若真是那样,他比之前世的莫兆言,能够好到哪里去?那样一来,在他心底最重的,不也是荣华富贵、一世前程么?
这种错误,一生只能犯一次,而一生一次,已足够取她性命。
再也输不起了,所以才不知所措,所以才没办法静下心来,只去想只去看他季青城这个人。
主仆三人都在记挂着同一件事,却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莫兆言来访。
卫昔昭索性就在前院见客。
如今的莫兆言,除了书生气,还多了几分自内而外的内敛矜持,最多的,自然是来自父亲官复原职带给他的从容自信。
“昔昭,你还好么?”莫兆言的喜悦、关切是发自心底的。
卫昔昭抿唇一笑。
“你近来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可想过应对之策?”
卫昔昭还是想撇清是非,从而将这话题终止,“不管什么事,与我有关么?”
“你这般聪慧,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利害?”莫兆言探究着她的神色,“或者,你心中已有了打算?”
卫昔昭失笑,“我哪有时间听外面的是非,又哪来的精力为自己打算。”
“你可千万不要如此!”莫兆言正色道,“方才我已听说,长平侯已答应了安乐公主,等明日皇上就要为他们指婚了。”
“是么?”卫昔昭垂了眼睑,“这是好事啊。”
“公子所言当真么?”沉星急切地问道。
莫兆言颔首道:“这等事,岂是我能信口胡说的。”
“公子过来,自然不是只为了说我的事,”卫昔昭显得有些疲惫了,“有话就直说吧。”
莫兆言啜了口茶,斟酌一番之后,道:“景王对你有意,可太后是绝不会答应的,太后反对的事,皇上也不会点头。长平侯原本是待你不薄,可如今成了罪臣之后,侯爵想必是早晚会被罢免的,而日后,他就是皇帝最偏爱的安乐公主的驸马爷。这些事之后,最终受苦的是你。昔昭,你不会不清楚流言蜚语能害人多深。为着一生的前程,你该尽快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定亲才是。”
怕他说这样的话,他还是说了。卫昔昭神色不该,含笑问道:“难道公子已为我物色好了人选?难不成公子也想做牵红线的月老了?”
莫兆言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迟疑道:“家父是左都御史,也是内阁大学士……”
“公子怎么也开起了玩笑?”卫昔昭笑着站起身,“今日竟连番两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知是犯了哪路煞星。我实在是累了,有所不适,公子自便。”语毕,走出门外,返回内宅。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在问:他答应了。他真的答应了么?
为何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是因为失望,还是因为失去他而难过?
莫兆言满心失落地离开卫府,途中,被萧龙洛身边的人拦下,改道去了景王府。之后,萧龙洛去了莫府,与莫父密谈多时。
两个不同路的人,原本各自为安,因为今时局面,因为一己之私,他们选择了联手合作。至于结果,到底谁能得到卫昔昭——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顺其自然。”萧龙洛如是说。
他与莫兆言商议之后,放弃了从季青城那边寻找借口说服卫昔昭,改为对卫玄默下手。
莫兆言对卫昔昭的了解虽不深,却也知道,她与卫玄默父女情深,想让她心甘情愿地选择别人出嫁,唯有用卫玄默的安危做赌注。
而两个人又利用莫父在言官之中的关系,发动多人弹劾卫玄默与季允鹤私交甚密,通过之前两家有意结亲就可证明——话只说到此处即可,因为今日的季允鹤是罪人,谁与他来往谁就是犯了错。
这番弹劾,卫玄默并不会受到多大的惩处,皇帝的不悦只会全部转移到季允鹤头上,使得季允鹤罪名更重,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季允鹤一旦失势,最深受其害的,就是季青城。
这才是萧龙洛与莫兆言最终的目的,他们费尽周折,其实真正要针对的只有季青城。他们要让卫昔昭亲眼看到,季青城的风采已不再,已不是聪明之人会选择的夫婿。
在商议、准备好这一切之后,再次进宫求皇帝赐婚之前,萧龙洛没忘记派人去给卫昔昭传话,说的自然都是关于弹劾卫玄默的话,意在提醒她:如果想避免这一切,她是清楚该怎么做的。
卫昔昭反复思量,也想不出父亲的过错在哪里,这次是真觉得萧龙洛危言耸听,却又怕皇帝不问青红皂白就降罪于父亲。
她能怎么做?难不成不经过父亲的同意,就私底下与人定下亲事,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么?萧龙洛似乎从没意识到,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有些惊世骇俗。
父亲还在宫中未曾回府,那就意味着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等待。
父亲是顶天立地的人,不需要她替父亲遮挡避免什么祸事——对这一点,她坚信不疑。反之,若自以为是地做了什么事,多半会惹得父亲失望苦闷。
等,等待的滋味最是煎熬。
卫昔昭站在抄手游廊中,静静看着深沉夜色将卫府笼罩,又见到鹅毛般的大雪悠然而密集地飘落。
这是来到京城后,见到的第一场雪。
她的思绪却回到了龙城,看到了苍茫雪色中那俊美无双的少年,想起了他给过她的融融暖意。
在可能要失去的时候,看到了他曾给予的,自己曾拥有的。
沉星出去一趟,回来时脚步轻快,趋近卫昔昭,道:“小姐,燕王此时正在前院,问您想不想知道一些事的真假,他会一一说给您听,他还说……”
“告诉王爷,可以的话,我想见见侯爷。”卫昔昭缓缓开口,“最好是今夜,他再忙,都请他过来一趟;时候再晚,我也等。”
“嗯!奴婢这就去回话。”
卫昔昭环视院中,吩咐飞雨、落月,“都早些歇了吧,今日让我静一静。”
随后,众人无声退下,各自回到房里,早早的熄了灯烛,分别睡下。
飞雨退下之前,给卫昔昭加了件雪兔毛的斗篷,又提醒卫昔昭,外面太冷,不如进屋去等。卫昔昭点头,却仍是站着没动。
其实并不知道请季青城过来做什么,只是特别想见到他,仅此而已。可总该有个原因的,原因倒也好找,关键的是他给出答对之后,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他已经答应了萧龙淇,自己能说些什么?
如果他并没答应,且会在皇帝赐婚时抗旨,自己又能说些什么?还要等他兑现诺言么?
今夜,会不会就是今生与他诀别、再不会再不能相见的夜?
要忘掉他这样一个人,需要多久?
要不要利用他这件事,借名节有损的事由,从而断了出嫁的路?
所思所想,还是冷静且理智的。
但愿,在面对他的时候,依然如此。
——
皇帝命人将季允鹤带回天牢之后,又见了卫玄默,最后又传萧龙淇、萧龙洛说话,独独不曾理会过季青城与萧龙渄。
“你这又是何苦,平白与我挨冻受饿。”季青城侧头,轻轻笑着,“皇上本已命你回府,怎的又去而复返?”
“我从来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萧龙渄报以一笑,“离开是替你办些事,也替昔昭传句话给你,出宫之后,你去见她,不论多晚。”
季青城苦笑,看着养心殿内透出的灯光,能够想见到萧龙淇在说什么。
昔昭,似乎很难如愿娶她为妻了。是命么?
萧龙渄用力地握了握季青城的手。
幼年时便相识,从玩伴到知己,再到他沦落民间时季青城的一如既往相待,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放下这个朋友的手。
皇帝同时召见季青城与几名大臣的时候,已是寅时。对于萧龙渄,皇帝只是命太监传话,让他回府歇息,并让太监把一件斗篷带出来交给了萧龙渄。
——
季青城走到宫门外的时候,神色分外平静。
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平静,让小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道,适才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侯爷——不,少爷的荣华已到末路。
季青城先回府换了身衣物,之后才去了卫府。
小九一路默默地跟在左右。
走进卫府,仿佛回到了龙城。龙城之于季青城的意义,是那里有个卫府,卫府里有卫昔昭。
早先不曾来过这座府邸,因为这是皇帝早先命专人打造的,建成之后,留人守护,不准任何人入内。原来还以为是皇帝顾念着与卫玄默的旧情,今日这样一看,就有些不对了。
步入玲珑阁,满园静寂。
四下环顾,他看到了站在游廊上的卫昔昭。
这样的天气,白色的斗篷更让人觉得她冷。
沉星执拗,卫昔昭不歇息,她就守在一旁。见到季青城的身影,退到院中角落里去了。
季青城缓步走上游廊,走到卫昔昭身边,迟疑片刻,还是将她双手握住,放在手中焐热,“怎么这么傻?”
见到他的人,卫昔昭才发现,之前所思所想都已没了意义。还是回到了初衷,只是想见到他,见到他好好的,就足够了。
在风波骤起之时才明白,我是这样思念你。思念,甚至比你的选择更重要。
这样深浓的思念,若是日后每日如此,该怎么办?该如何一日日煎熬?
“你……”卫昔昭带着疑问看向他,最终却是右手微动,“你送我的戒指,我很喜欢。其实你送的每样东西,我都很喜欢。”
“如此就好。”季青城手上力道重了一点,“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我也没问过你喜欢什么,只是凭自己的喜好相赠。”
“很好,真的。”卫昔昭翘了翘唇角,眼中,却没有预兆地汇集了泪光。不知为何,心酸,酸楚的感觉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
“日后,”季青城看住她的眼睛,给了她一抹温暖笑意,“日后善待自己,不需理会任何人的安危,甚至于我。”
聪慧如她,他相信,这句话意味的事情,她能听懂。
卫昔昭固执地让唇角含笑,固执地不允泪水滑落,艰难问道:“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做。”季青城坚决地轻轻摇头,“只管你、你父亲,就好。来日若有什么事,你只管随心处事。”
那你呢?谁管你?谁帮你?卫昔昭无声地问他。
“我没事,我有我的路,有我的命。”季青城语声平和,“诸多是非,也许是我的错,可我只想看你过得好。日后你若因我过得不快,是我此生憾事,只恨无力补偿与你。”
卫昔昭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却不肯说。他只是来和她说话,叮嘱她,告诉她他的心绪。
“外面太冷了,回房吧。”季青城送卫昔昭走进室内,将火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一些,放下火钳,深深凝了她一眼,笑了笑,“我走了。”
“嗯。”卫昔昭除了漫应这一声,不知还能说什么。
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心像是一点点空了。她站起来,一步一步在他身后,走到门外,听到沉星正勉强压着声音问道:“侯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小九语带哽咽:“已经没有什么侯爷了。来之前皇上给少爷与公主赐婚,少爷抗旨不尊,已被、已被夺了侯爵!”
皇上赐婚,他抗旨,失去了侯爵。
这是他厄运临头的夜,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让她做,除了让她善待自身。
怕她被他连累。
也许他已知道,皇帝来日也许就会为她赐婚,所以不让她去顾及他人安危,随着心意处事。
他待她,比待他自己更好,从本心,却不想让她知晓。
“青城。”
卫昔昭唤住了他,走到他近前,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真想让时光凝固不前,就这样与他相伴,即使寒冷,即使哀伤,却不会别离。
恨别离。
到此时才能确信他的真心,到此时才能确信自己早已动心,到此时才知道是这样在乎这样不舍。
如果到此时才告诉他,他会不会责怪。
他的轻描淡写,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做给她看?
他不会责怪,因为这番轻描淡写已表明了态度,给了她进退之间的自由抉择——若情深,那就因为他的情深而听从他的叮嘱,好生活着;若情浅,那就将与他之间的一场聚散迅速忘却,也要好生活着。
情深如斯,可曾想过日后会不会后悔,又值不值得。
在他问她想不想要皇室的锦绣荣华的时候,他想过,想的无非是这女子值不值得他看重、厚待、付出。清冷、傲气如他,即便对她平日种种再动心,即便他虽不是皇室中人却意气风发,也不屑于要一个一心贪图荣华之人携手一世。
在那之后,他不曾再想,只因她淡然否认、无心皇室富贵。
自信如他,是相信自己最终能俘获她的心的,所以从不问她爱不爱、在不在乎,因为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他做到了,只是天不遂人愿。
日后没有他。
想想就心痛。
所有不肯面对、不肯承认的感情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而来。
她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太过用力,生怕一旦松开,就要终生错过。
可也是真的,就要终生错过。
她倔强地拼命忍着眼泪,不许自己哭泣,不许自己脆弱,怕因此而让他不放心,怕因此而让他愈发自责。他说,先前也许是他的错,因为日后她会因他增添纷扰。
她不在乎那些,可是他不知道,因为从未告诉过他。
“你能不能不走?”卫昔昭哑声问他,“能不能让我把你留下来?”
别人都知道她刚得了皇上给的恩典,他也不会不知道。
“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小傻瓜。”季青城轻轻揉了揉她的脸,“你一旦做什么,要求的恩典就太多了,何苦。最要紧的,是我不会让你为我做什么,那样一来,你日后不会再有欢颜。”
“可没了你,我也不会再笑。”
深深的后悔,生生的疼痛,这样的话,为何不早对他说?
“可卫大人或是家父被你我连累,你我也是笑不出。皇上不想看到的,是你我两家结亲。”季青城柔声安抚道,“你刚得了恩典,要求也只能为自己求,不要惹恼皇上,惹祸上身,知道么?”之后淡淡笑起来,“千万不要相信君无戏言,只能相信你看到的。”
“我能不能等你?”卫昔昭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等你总是可以的,是么?我不嫁人也是可以的,是么?”
经历了他这样的一段情,还有谁能让她甘愿?不会再有了。
“你……”季青城的语声微一迟疑,蹙眉,不知该怎么说了。
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心底都会存留一丝希冀。他舍不得她,不想失去她,可是,要因此而让她等待么?
需要她等多久?等到最后的结果又是什么?
日后路途……他甚至不知自己能够安然地活下去。
若是苦苦等待,等来的仍是一份无可弥补、挽回的伤痛,这样的感情,或许可贵,可究竟该不该让它发生?
为什么要让她过得痛苦?
“我除了你,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可是昔昭,”季青城缓声道,“不要等我。”
“这是我的事。”卫昔昭轻声说道,“你不要我管你,那么,你也不要替我决定什么。”
她慢慢地松开手,“回去吧。”看到他肩头的落雪,抬手轻拍,“雪大,天冷,回去喝杯驱寒的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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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高一筹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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