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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161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李氏一道到前院,接受了女婿们地拜年。

    因王府与公府那边事情多,讷尔苏与塞什图也没有久留,走了个过场,就匆匆离去了。讷尔苏往母族亲眷家去了,塞什图少不得再到东府打个过场,才离去。

    女婿们走后,曹寅便换上吉服,出府去参加宴饮去了。礼部的,有江浙会馆的,还有正白旗的。

    一天的功夫,要跑好几个地上,时间也是紧巴巴的。

    少一时,曹寅同侄子们先出门,曹也同初瑜带着孩子们往东府拜年去了。静惠与如慧妯娌两个,却是被李氏留下来说话。

    李氏是不放心兆佳氏,怕她心里置气,在曹夫妇过去拜年时说出什么难听的了。

    就算是晚辈,没有顶撞长辈的道理,但是要是在新媳妇面前的话,也怕曹与初瑜两个脸上搁不住,越闹越僵。

    人少些,就算有口角,也不当闹大发了,让新媳妇笑话。

    李氏叫两人坐了,又使丫鬟送来点心吃食,笑着对她们说道:“大过年的,也不能出门子,怪闷乏地,得空便来这边院子里坐。新媳妇不容易呢,早年我刚嫁给老爷时,也是带着几分忐忑。熬了这些年,才算是过来了。”

    年下习俗,讲究“忌门”,就是过年时,初一到初五,谁家里来了妇女或小姑娘。那就是冲撞了喜庆,一年就要不吉利。

    大过年的,男人虽说四处拜年,女子却是要被束到初六“忌门”结束。才能走亲访友。所以,李氏才对两个侄媳妇儿说闷乏。

    像静惠、如慧来这边府,初瑜带着孩子去东府。这还算是自家内,不算是串门子。因此没有那些个忌讳。

    静惠只是笑着听着,如慧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氏的面容,又看了看她搭在炕桌上白皙地右手,赞道:“不是侄媳妇儿奉承,大太太好年轻呢,想来是省心的,不比我姑……”说到这里。调皮的吐吐舌头,笑了两声,继续道:“不比我们太太,看着好像甚是糟心。”

    进门不到十天,如慧改口还有些不便。

    虽说如慧说得直白,但是却也带着几分真是所想。

    李氏叹了口气,道:“你们年数还轻,不晓得做父母的难处。等过两年,你们添了儿女,就晓得了。那可是操不完地心。你们太太比我有福气,儿女多,所以思量地多些,需要操地心也多些。你们做媳妇地,即使进了门,还要恪守孝道才是。”说到最后,话音中已经添了几分正色。

    静惠与如慧忙站起身来,束手应了。

    这边李氏淳淳教导。东府地兆佳氏。看着曹、初瑜一家,脸上都能刮下白霜来。

    不过是个仪式罢了。左右为地是不失礼。

    曹与初瑜两个也只做未见,曹牵了天佑与恒生两个,初瑜抱着天慧,一起拜年。

    天佑与恒生还带着几分不自在,但是来时,曹与初瑜已经哄了一路,也肯安分听话。

    兆佳氏穿着蓝色旗装,头上虽说没带绒花、珠翠等物,但是也是好几支素金簪子。虽说脸上覆着粉,但是仍是隐隐地露出疲态,想来是休息不足的缘故。

    塞什图前脚才走,她正在炕上思量着这国公府的爵位传到女婿身上,到底是什么品级,往后外孙子就是小公爷了。

    别的不说,这“抓周”礼她却是不能预备的少了。

    虽说曹颐同李氏亲,待她只是平平,但是她才是孩子正经的外祖母,这个谁也改不了。

    听说亲家太太那边因儿子过继的缘故,不愿搬到国公府去做老封君,还留在旧宅里。那往后,要是两家走动,她可是正经的亲家太太……

    想着与庶女不尴不尬地关系,兆佳氏扶着额头,心里也有些直迷糊。难道自己个儿真错了?这保不齐谁是个有福气的。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初三姑娘就这么被认回二房,八成是要在南边做亲的,哪里还能到京里做国公夫人?

    这样说起来,她当年的冷情,也算是成就了庶女。这样想着,兆佳氏的心里就熨帖不少,舒坦了许多。

    看着曹一家人来拜年,她牵了牵嘴角,想要讥讽两句。说起来,三姑娘不亲二房亲长房,也有曹这个哥哥纵着的缘故。

    不过,看着曹笑容寡淡、眼神清明,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心里也是嘀咕,大过年的,这是来拜年来,还是来做什么?

    为何使人觉得这小两口恭敬有余,亲近不足,透着几分疏离。莫非,真是为了她打了恒生的缘故恼了,心里埋怨她这个婶子?

    这也委实太没度量了些,身为晚辈,怎么能如此?

    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里的痰,冲侍立在侧地绿菊点了点头。

    绿菊将准备好的荷包用托盘送上前,兆佳氏这才伸手,虚扶曹与初瑜道:“都起来坐吧,难为你们,还能过来瞧瞧我!”说话间,扫了曹脚边的恒生一眼,皱了皱眉。

    曹与初瑜礼数到了,也懒得计较兆佳氏的阴阳怪气,待兆佳氏的荷包送出,便起身告辞出来。

    兆佳氏原还想要再白扯两句,话却是被堵到嗓子眼里,不得机会说。

    在他们走后,兆佳氏少不得要了一袋烟,跟身边的两个丫头唠叨一番。

    不说曹家几个小的,往岳家的岳父家,往母家地母家,曹寅已经是骑着马,到了西单牌楼这边地酒楼。

    礼部的“团拜”酒会,就定在这边。

    两位尚书、四个侍郎,下边地司官也尽数到场。除了礼部上下官员,开席前,竟还有位大人物翩然而至。

    那就是分管礼部事务的两位阿哥之中的三阿哥,穿着常服,满面温煦地同礼部诸人打着招呼。

    到曹寅时,三阿哥显得格外热络些,笑着说道:“还记得曹大人早年未出京时,曾教导过本王骑射。同其他阿哥相比,本王臂力不足,曹大人还曾专门为本王做了腕带。如今想起,已经是过去将三十多年矣。”说到最后,颇为感触地摇了摇头。

    曹寅面上陪着笑,心里也却感叹不已,莫非,三阿哥没见八阿哥的前车之鉴,还想弄笼络人心这一套?

    酒楼外,几个人影陆续散去……

    听说四阿哥回府,戴锦颇为纳罕,迎了出来,带着几分疑惑道:“四爷,您早上不是说打佟府回来,要往西单牌楼那边去么?”

    四阿哥摆摆手,道:“我原想着大年下的,看看户部的诸位大人,不过路上得了消息,三阿哥也往那边去了。还是避避嫌疑的好,没地为了一顿饭,再惊动了皇阿玛。”

    戴锦听出四阿哥的话中之意,要是阿哥们都往六部官员的酒宴凑,少不得又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使得万岁爷顾忌。

    现下,圣心未明,实不是拉拢人心的时机……

    第十卷 游龙舞 第五百章 拜年(下)

    东江米巷,淳郡王府。

    虽说是大过年的,几位福晋也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实看不出欢喜来。

    尤其是侧福晋纳喇氏,神情最是僵硬,整个人清减了,看着像是老了几岁。

    大阿哥弘曙半月前添了个嫡子,因胎里弱的缘故,自打落地开始,便没有断了汤药。

    如今,虽说小阿哥还没有满月,但是听着太医的意思,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纳喇氏盼这个孙子,盼了好几年,如今还没在手里抱热乎,就这样,如何不难过?

    毕竟是王府的长孙阿哥,就是淳王福晋这个嫡祖母也有几分不落忍,却也是别无他法。现下,只能四处请医问药,盼着点儿指望。

    见额驸曹单蹦儿来拜年,没有领外孙子过来,淳王福晋与侧福晋纳喇氏都有些惦记。

    待曹给众人拜年后,淳王福晋忙开口问道:“小哥俩儿呢?怎么没带回来?”

    恒生虽说不是初瑜所出,但是之前曾跟着初瑜回过王府两次,淳王福晋对这个干外孙儿也很稀罕。

    对于天佑那个亲外孙,那更是不必说。

    曹回道:“因想着他们两个初六跟初瑜回来,今儿便没领过来。”

    淳王福晋闻言大喜,这初六通常是出门子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虽说原来她也掐着手指头盼着,但是因曹寅夫妇这些年头一回在京里过年,初瑜做媳妇的,自然也忙得多些,所以心里也没太大指望。

    如今听曹的意思,大格格初六归省,几位福晋都带出几分欢喜。

    就是七阿哥闻言,原本紧绷的神情也舒缓了些。。

    执礼完毕。曹受了各位长辈们的赏赐,随同七阿哥到前院书房说话。

    七阿哥自己坐了,指了把椅子,让曹也坐,道:“前几日你使人送来的药材,已经给你侄子用上了。大过年地,难为你费心。”说话间,带着几分疲惫。

    曹见他如此,心里也颇觉感伤。

    在淳王府几个小舅子中,因弘曙年长。同曹接触最多,两人关系尤为亲厚。对于这个心地良善,性子敦厚的小舅子,曹也是一向来当亲弟弟待的。

    记得天慧满月时,弘曙还说让曹不必担心女儿的将来,可以给他做媳妇。

    前些日子,儿子刚落地时。弘曙也是欢喜地不行,亲自过去给姐姐、姐夫报喜。在曹面前,还念叨了一番做阿玛的感触。

    这不过半月功夫。却是波澜迭起,好好的一个孩子,眼看就要保不住了…七阿哥说完,才觉得不对。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只让人难受罢了。

    他揉了揉额头,对曹道:“你父母还好?原想着正月里设宴请他们过来,如今府里事儿多了些。也顾不得这个,你待我跟亲家问声好吧!”

    曹应了,七阿哥又问了几句他年节的安排。

    听说太仆寺那边有“团拜”。七阿哥瞅了瞅摆在书案上的座钟,道:“既是忙着,就先回去。大格格同孩子们,王府初六会派人去接。要是你府里有什么事儿,不便宜了,那就打发人过来说一声。”

    “晓得了,岳父。那小婿就先回去。过两天再来给岳父请安。”曹见时间不早,也就顺势而起。同七阿哥别过。

    七阿哥刚要使人喊管家,好送曹出去,就听到门外小厮回禀,弘曙回来了。

    弘曙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笑着同姐夫见过。

    他在外头跑了半晌,将岳父家与舅舅家都拜过了,才回来。

    曹要往西单牌楼去,同弘曙说了两句,便没有再久留,出得王府来。

    弘曙亲自送他出府,想着小阿哥的情景,曹拍了拍弘曙地肩,道:“凡是想开些,心里难受,就来寻姐夫,姐夫陪你好生喝两盅。”弘曙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到底是姐夫疼我,我也实是没法子了。大过年的,使得阿玛、额娘们都跟着不安生,实是我福薄的罪过……却是只能硬撑着,人前还得带着笑脸,要不然我露出点什么来,博尔济吉特氏那边怕是就要熬不出。早先还不觉得,生了这个孩子,才晓得当父母委实不易。真是半夜睡觉也不安生,就怕早起听到小阿哥不好的消息……”

    养儿方知父母恩,说得就是如此。

    曹儿子、闺女都有了,做了好几年“父亲”,这心里也牵挂得不行。况且还有天慧这档子事儿,将心比心,他自是能晓得弘曙的伤心。

    事关生死,骨肉天伦,再多的安慰都是虚的。

    除了叹息这个时代地医疗水平外,曹只能陪着弘曙唏嘘了。

    打淳王府出来,曹瞧瞧天色不早,便催马往西单牌楼去。

    这边的酒楼是伊都立定的,早先曹也曾来过,一找便找到了。

    酒楼中里,王景曾、伊都立、唐执玉同太仆寺众属官早已经到了。众人已经落座,喝着茶水,说着闲话,就等着曹来开席。

    见曹终于到了,众人皆起身,甩袖子拜年地,拱手的,行什么礼的都有。

    伊都立脸上添了几分欢喜,忙招呼小二过来,预备开席。

    曹见众人都到了,带了几分羞愧,抱拳冲众人赔了个不是,道:“家事俗事缠身,耽搁了,实对不住各位大人。”

    众人陪着笑,口里道“大人客气了!”

    王景曾跟着众人起身,迎接曹,心里却是带着几分不情愿。

    唐执雨笑着,没有应声。只有伊都立同曹最为熟稔。笑着对曹道:“大人,可不能空口白牙地赔不是。罚酒三杯是少不得的,还要……”

    说到这里,他正好看到酒楼大堂上拱着的财神像前的供品饽饽,便道:“还要拿出些实在东西来让大家沾沾过年的喜气才好。稻香村的饽饽,每人五斤,大家伙说可好啊?”

    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冲着堂上同僚问道。

    京官穷,低品级地京官更穷。

    低品级、又是清水衙门的京官,收入少。开销大,又没有什么“冰敬”、“炭敬”这些东西,有些还不若寻常百姓殷实。

    对于稻香村地点心,有些人还真是只有听闻,未曾吃过。

    听了伊都立地话,自是有不少人凑趣,就听到一片应和声。

    晓得几位主官都不是刻薄的。还有人笑着问道:“换了元宵或者盒子菜成不?正好元宵节应景煮汤圆、吃肉啊!”不管是稻香村的饽饽,还是肉铺的盒子菜,都要初六才开市。在家里留上几日。刚好能过个好节。

    伊都立笑着望向曹,道:“哈哈,既如此,大家就多敬咱们曹大人几句,不成也就成了!”

    曹自是无话说,笑着冲众人点点头,道:“元宵有,盒子菜也有。虽说我想要聊表心意,但要是冒失失地到显得小瞧了各位。这样,我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从衙门帐上找些福利银子出来。衙门里一份,我个人敬送一份,只是十五前衙门还没开印,到时候是送到诸位大人宅上,还是大家往衙门里自取,这个还请诸位大人自便。”

    众人闻言,一片叫好声。

    只有王景曾在旁。颇有受到冷落的感觉。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听着“稻香村”煞是耳熟,想着好像是曹郡主夫人的产业。皱眉就不禁皱起。

    其他的官员,原本还有端着架子,不愿受长官礼地。如今听了这番安排,也觉得里子面子都有了,脸上也添了几分真心欢喜。

    热热闹闹中,太仆寺衙门地元旦宴席开始了……

    上,笑吟吟地看着曹颂。伊尔根觉罗氏道了几句家常,随后问起静惠地近况来。

    初六虽说是出嫁女回门地日子,但是静惠是新媳妇,正是在婆家立规矩的时候,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好说使人去接外甥女儿。

    不过,话说回来,静惠是腊月十六出阁的,到了正月初三,是“双九”,到正月十六是住“对月”。

    这样一算,就算初六那天不能接,也不过是迟个几日,伊尔根觉罗虽说想外甥女,但是想到此处,心里也就不急了。

    “姑爷,刚可好是过了元宵节,就是你们住对月的日子,到时候使人去接静惠回来可好?除了这边府里,方家胡同老太太怎么也要回去看看。老人家毕竟八十来岁了,惦记孙女呢。”伊尔根觉罗氏说道。

    曹颂听说是正月十六,想起大伯所过的正月十五后分家的事

    犹豫了一下,他抬头道:“岳父,岳母,正月十六怕是不行,住对月地日子要往后推些时候了。”

    伊尔根觉罗氏闻言诧异,带着几分不解道:“为何要推后?你们府上又不是就静惠一个媳妇,忙得走不开。”

    曹颂没有回到伊尔根觉罗氏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岳父,岳母,过了元宵节,我们家分家,到时候忙活活的,怕是一时顾不上住对月,所以小婿说看能否延迟些。伊尔根觉罗氏已经是愣住了,傅鼐也是满面惊诧,半晌方问道:“这叫什么话?是说地分家么?”

    曹颂挤出笑模样来,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

    傅鼐抓着椅子把手,眉头皱起,问道:“怎么好生生地闹起分家来?可是你们兄弟有什么淘气的地方,惹恼了你大伯?还是……还是你大伯想要省心,借口你们兄弟成亲了,提出分家……”

    曹颂听着前面,还琢磨是不是该点头。

    待听到后边,牵扯到曹寅身上,他忙使劲地摆摆手,道:“岳父切莫误会,是小婿提及分家的。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我已经二十一了,总不好这样靠着大伯过一辈子。”

    傅鼐听到这里,神情稍稍平复下来,摇了摇头,道:“话说的没错,只是太鲁莽了些。京城不比江宁,水深着呢,你冒冒然分家出来做家主,掌握不好分寸,轻则是破财免灾,重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过。”

    说到这里,他看着曹颂道:“正好我明儿要过你们家去,要不我同你大伯说说,将分家的事儿缓缓再说。总要等你两个小兄弟都成亲了再说,才更妥当些。”

    曹颂见傅鼐自说自话,忙起身道:“谢过岳父操心,只是到底是小婿家事,总不好太劳动岳父。小婿再三央求后,大伯已经点头,还提过要请岳父同小婿的舅舅为中人。小婿没别的求地,只求岳父为中人见证时,帮着分个公平才好。”

    “公平?”傅鼐喃喃道,脸上现出古怪来:“不能啊,你大伯不是那种人啊,哪儿会亏待你们兄弟几个?”

    曹颂使劲地摇摇头,道:“岳父误会了,小婿不是怕大伯亏待,而是怕大伯因怜悯我们兄弟,偏心向着我们。这些年,本就已经受大伯照看量多,怎么能厚着面皮在多占什么?”

    听了曹颂这番话,傅鼐不觉有些动容,对曹颂点了点头,道:“不贪钱财,晓得感恩,静惠没有嫁错人……”

    第十卷 游龙舞 第五百一章 分产(上)

    城南,松树胡同,程宅,西侧院。

    韩江氏坐在窗前,左手捧着账册,右手抚着算盘,飞快地算着。她穿着青色洋鼠皮的褂子,头发盘了发髻,上面只别了一只青玉簪子,看着甚是素淡。

    若不是乌鸦鸦的浓发下,露出一张粉面与雪白的脖颈,但看这身打扮,实瞧不出是个妙龄女子。

    她的神色郑重,扫一眼左手的帐幕,右手的手指已经在动了。

    满屋子静寂,就听到“啪啦”、“啪啦”的算盘珠子响。

    在“啪啦”声中,窗外的天色渐渐地幽暗下来。

    韩江氏浑然未来觉,还是全神贯注地算账。

    她的贴身丫鬟小喜、小福联袂走了进了,见自家小姐如此,只能彼此无奈地对视一眼。

    小喜快走两步,将方桌上摆放的琉璃盏灯罩取下,点了火镰掌灯。

    小福则是将韩江氏搁在一边的紫金手炉捧了,试了试,已经不怎么热乎。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带着几分嗔怪道:“姑娘,这都算了两个时辰了,仔细伤了眼睛。”

    韩江氏自幼失母,这两个丫头都是打小服侍她的,倚为心腹,平不以寻常婢子待之。

    她忙得没工夫抬头,道:“就要完了,还要一盏茶的功夫。”小喜、小福见她如此,便坐在炕边的小杌子里打络子,都是屏气凝神的,生怕扰了她。少一时,就见韩江氏长吁了口气。道:“三千四百六十两。”随着说话声,合上了左手边的账册。

    小喜同小福见她算完,忙站起身来,一个唤人倒热汤,一个将已经换好炭的手炉送上,道:“姑娘先暖暖手!”

    韩江氏揉了揉已经有点僵硬地手指,接过了手炉,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道:“真暖和,还是你们两个晓得疼我。”

    这一笑之下。韩江氏却是如春花烂熳,同平素不拘言笑的形象截然不同。

    就是同为女子的小喜、小福,也不禁看呆了。

    小福“啧啧”两声,道:“姑娘还是当多笑笑,可是比板着脸好看多呢。”

    小喜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姑娘也不小了,总不好……就这般整日里守着银子过日子……”

    虽说身为丫鬟。说这些已经是逾越,但是小喜还是忍不住想唠叨一句。

    若是别人家,为了生计,这般在银钱上计较还好说,她家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虽不能说百万家资,但是十万、八万两银子当是有的。

    别说是一辈子,就是几辈子的嚼用,都够使了。孤零零的一个,也不成亲,这般拼命为了什么?

    小喜没有明说。但是韩江氏也听出她话中之意。

    她面上笑了笑,道:“这种悠哉日子有何不好?我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个儿,何必巴巴地再找个男人。看人家的脸色过活?”说着,转过身去,看着窗外,道:“起风了,看来又要下雪了……”

    打正月初一开始,这雪就稀稀落落地下个没完。停上两日,过两日便又阴了,一直下到了正月十五。

    昨儿元宵节。雪晴了一天,这到十六晚上,又开始下上了。

    韩江氏是南边人,最是畏惧冬寒不过。

    小喜闻言,挑帘子出去,见外头确是飘飘洒洒地下起雪花来,转回来,对韩江氏道:“姑娘说得是呢。又开始扬雪花了。奴婢唤人来,再添个炭盆吧?”

    韩江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点了点头……

    东院,上房。

    兆佳氏没有坐在炕上,而是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她地对面,坐着眉头紧皱的工部侍郎穆尔泰。

    虽说坐在门口,但是兆佳氏有些燥热,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她心里暗自嘀咕着,是不是两个炭盆的缘故,看来,一会子要叫紫兰、绿菊她们撤下去一个炭盆了。屋子大,一个炭盆有些冷,但是也能省下些炭。

    吃穿用度,往后也当好生算计,要不然的话,寅月吃了卯粮,岂不是要让大房那边看笑话?

    说起来,之前的分灶也有好处,那就是晓得了这些开销用度。要不然的话,直接分家,还有些叫人不适应。

    毕竟,这些年来,她没有为银钱操心过,所做地不过是将得了的银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使劲地攒着私房。

    这半个月来,兆佳氏心中未尝没有悔意。

    别的不说,就说几个小的,往后做学问也好,出去当差也好,都是抛费。四姐儿与五儿两个,往后预备选秀,也需要银子。

    要是不分家的话,这都是公中的,如今却是要二房自己担着。

    虽说分家后,自己不用再看大房的脸色,能做个当家太太,但是想起这里外得失,也使得她肉疼。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曹颂又是铁了心的分家,长房那边也趁机应允了。兆佳氏饶是脸皮再厚,也无法再捧着笑脸,巴结过去。

    分家,就是今晚。

    她娘家哥哥工部侍郎穆尔泰,还有曹家老一辈的姑爷傅鼐,两人作为曹家分家的中人,都到了曹府。

    不同地是,傅鼐去了西府,见曹寅去了;穆尔泰则进了西府,来见自己的妹子。

    虽说兆佳氏素来跋扈,性子不好,但是对于娘家哥哥,还是有几分畏惧。

    屋子里沉寂得怕人,兆佳氏有些个坐不住。只觉得口干舌燥的,便端起几上茶盏,喝了大半口。

    曹颂带着几个兄弟在外堂候着,屋子里只剩下兆佳氏兄妹两个。

    穆尔泰看着兆佳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埋怨,道:“这不是糊涂是什么?曹家地体面,尽在长房。亲家大老爷同大爷又都是厚道人,待颂儿他们兄弟也是没话说。由他们父子照拂,什么心都不用你操。这不是你的福气么?好生生的,大过年又闹这些个。”

    正月初六那日,吴雅氏打发人来,接了闺女归省。从如慧口中,穆尔泰也晓得了曹家长房、二房要分家地前因后果。

    兆佳也是大族,穆尔泰最是晓得亲族的重要,尤其是在仕途的提挈上。

    要是没有伯父玛尔汉的余荫。他考绩平平的,不降职就不错,更不要说是升做京官。

    所以,他是反对妹子与侄子提分家地。

    二房虽说曹颂已经当差,但是下边还有五、六个小的,哪里那么容易撑起门户来?

    他当天就叫了曹颂过去,好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想让其收回分家的话。

    曹寅为人,他是晓得的,温和君子。要是侄子们不提“分家”这话茬。曹寅不会开口才是。

    曹颂晓得舅舅好意,但是想着母亲地脾气,与其在一处膈膈肌肌的。伤了大家的情分;还不若早点分家,也少让大伯与哥哥操心。

    说来说去,他还是在富察府那边地老话,自己身为二房长子,也该有些担当。

    大伯已经是年近花甲之人,身上又有宿疾,要是还让其一直为二房侄子们操心,也委实不孝了些。

    曹颂已是二十一岁。差事有了,媳妇娶了,已经是大人。

    穆尔泰劝不住他,也只当叹息再叹息了。

    虽说是亲舅舅,到底是外人,有些话也不好说过。况且,曹寅既是请了傅鼐与他做分家地中人,那他心里也晓得。就算是分产。曹寅也不会亏待了侄子们。

    虽说晓得曹家长房、二房“分家”已经成定局,但是穆尔泰心中对妹子却少不得有几分埋怨。忍不住抱怨两句。

    兆佳氏听出哥哥话中的责备之意,心下觉得冤枉得不行。

    天地良心,要说她自己个儿,可是从没想过分家地念头地,还不是曹颂那个大孽障捉出来的?

    儿子大了,自己说也不听,又能有什么法子?再说,瞧着长房的意思,正是巴不得要分呢,她也不好热脸却贴那边的冷屁股。

    妹子的脾气,穆尔泰最是清楚不过的。

    见她事到如今,还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穆尔泰摇了摇头,懒得再说其他的。

    就听到门外曹颂道:“舅舅,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过去了吧?”

    穆尔泰瞅了瞅地上的座钟,已经是酉正二刻。

    他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袖,对兆佳氏正色道:“雪琴,听哥哥一句,今晚不管亲家怎么分产,你都别言语。”

    兆佳氏见哥哥起了,也跟着起身。

    听了这话,她却是不解,挑眉道:“哥哥,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来做中人,正应向着我们才是,难不成还让我们吃亏不成?”

    “糊涂,真真是妇人之见!”穆尔泰见她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轻重缓急来,使劲脚,道:“雪琴,想想你几个儿子的前程?你再惦记是不是要撕破面子,多分银子?不说别的,就说小二地差事,那是花银子也没地方使的。要不是曹是和硕额驸,又同皇子们交好,同侍卫处的几位大人也有往来,你以为会平白落到小二身上?”

    兆佳氏被训得没了主意,使劲地攥了帕子,抬起头来,带着几分祈求道:“哥哥,您得替妹子做主啊。这边不比长房就曹兄弟一个,他们兄妹好几个呢,要是银子不够使,往后这上下百十来口过日子……”

    “头发长,见识短。要是你不要几个儿子的前程,你就尽管争去。”穆尔泰见妹子冥顽不灵,也失了几分耐心,道:“大伯从尚书位儿退下多年了,如今我也不算好过。我虽有心提挈外甥们,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是真将长房父子得罪光了,那往后就是想要掏银子给颂哥儿他们几个奔前程,也找不着门路。这些话,我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个儿掂量吧!”

    说完,穆尔泰挑了帘子出去。

    兆佳氏的脸上阴晴莫测,跟着哥哥身后出去。

    四姐儿、五儿两个是闺女,静惠与如慧两个是媳妇,都不用过去。曹颂带着三个兄弟,随同母亲与舅舅到西府。案上放着几个账册,里面是公中一些祖产的名册。不外乎几处房产,还有古董字画、家具摆设、金银器皿等物。

    早年,为了还亏空,公中地几处田产与铺面都变卖了,只剩下几处房产。

    这边的老宅是祖宅,这个按例是不分的,由长房住着。那边还有两处宅子,一处在苏州,一处在杭州。

    东府的宅子,虽说是曹做主添置的,但是从公中帐上使的银子,也可以归入公中。

    还有海淀的园子,当初修建时,虽说多有淳郡王府帮忙,但却是以曹府的名义修建地,不能算是曹地私产,说是公中产业也说得过去。

    除了这几处房产,就是太湖的珠厂了。当年曹寅是花费公中地银钱置办的,也算是公中产业。

    今晚“分家”,要分的家产,就是这几处宅子、珠场与登记在册的古董字画、家具摆设什么的……

    第十卷 游龙舞 第五百零二章 分产续(下)

    李氏是当家太太,曹是长房嫡子,母子两个坐在曹寅下首,心里滋味儿各不相同。

    对于二房,其实他们心里原都没什么,能照拂的地方,也尽数照拂。

    李氏虽恼兆佳氏的鲁莽,但是心里多少也有些同情。没了丈夫,孩子又多,需要操心的地方又多,身子也大不如前。

    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兆佳氏好像老了十来岁似的,已经显出老态来。这一点,同李氏在一处,越发明显。

    虽说妯娌二十多年,两人有过明争暗斗,有过口角是非,但是也有过相互扶持的时候。

    当年,曹被拐走的时候,兆佳氏尽心尽力照看李氏;曹荃病故后,李氏则是陪着兆佳氏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在南边时,也跟现下是的,隔府住着,但是因没有分家,就算是中间墙隔着,大家还是一家人。

    这眼跟前,却是要“分家”了,往后再往来,虽不能说外人,但是也不算自家人。

    李氏的心里,多少有些唏嘘,说不出是伤感还是其它。

    曹这边,之所以打定主意分家,是不喜欢家里吵闹的气氛。在外头忙活差事,已经是不容易,回到府里,再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实是令人腻烦得紧。

    他不喜欢太吵闹,也不愿委屈了妻儿,去应对兆佳氏阴阳怪气的脸。

    按照这个时代的算法,长房与二房是至亲。

    这至亲也好。外戚也好,毕竟不是生身父母,少了那份骨肉天性地包容。

    古往今来,比比皆是,所谓亲戚。有的时候。还真是远了“香”、近了“臭”。

    因为关系亲近,反而失了客气,失了面上的应酬,各种矛盾也就都摆在眼前了。

    趁着两下还没有撕破面皮,分家正好,省得往后伤感情。

    傅鼐坐在一侧的椅子的,端着茶盏,心里也是思量不已。

    曹颂那边口口声声拜托他。不希望大伯这边吃亏,要公正地分产。但是在傅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偏着二房这边。

    这倒不是他因静惠地缘故,向着自己亲家,而是觉得二房孩子太多了,往后花销大,多些浮财也是好的……

    傅鼐正思量着,就听门外有管家道:“老爷、太太,二太太与舅老爷等到了……”

    曹寅听了,从座位上起身,李氏与曹亦是。

    随着曹寅开口请进,门口的帘子被下人挑起,穆尔泰与兆佳氏并肩进来,曹颂带着几个弟弟相随。

    因下雪的缘故,几人身上都带着了雪花,一进屋子,带着几分寒气。虽说外头已经黑了,但是祠堂里点了好几盏灯,照得如白昼般。

    先是曹寅、傅鼐等人与穆尔泰彼此见礼,随后。曹寅请穆尔泰在傅鼐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曹寅居中独自坐了,左首是李氏、曹母子,右首是兆佳氏、曹颂等人。

    兆佳氏瞧见了曹寅手边的账册,思量着哥哥方才的话,只觉得心乱如麻,浑然没有头绪。

    曹看了看曹颂,见他精神尚好,颇觉欣慰。这不过半月功夫。曹颂说话办事已经较之前沉稳不少。

    这种变化。固然是因家里变故,逝了天真所致。但是对曹颂来说却是有益无害。

    他毕竟是在宫里当差,禁忌颇多。之前的性子热血是热血,却是有些鲁莽,有失稳重。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虽说这种成长让人心里发酸。

    曹颂神情从容,见哥哥看自己,露出真心实意地笑意来。

    曹颂当“分家”是好事儿,使得大伯与哥哥不必再为二房的琐事操心,自己负起应尽的责任。

    曹硕、曹项、曹三兄弟,却是心思不同,想法各异了。

    曹硕心里,是不愿分家的。

    虽说上面有兄长曹颂,但是曹硕却没有依靠哥哥的想法。在他心中,哥哥还是个大孩子,大伯与堂兄才像是家长,能庇护家人平安。

    尽管不愿,但是哥哥提出,母亲闹腾,这上下也没曹硕开口的余地,他也只有默默接受。

    如今,到了分家之日,见大伯、堂兄仍温煦如故,他不禁有些恍惚。这是真要“分家”了,往后的日子却是有些不晓得如何了,要是这是梦多好。

    心里对“分家”存了畏惧之心的,不仅仅是曹硕,还有曹项。

    他是二房庶子,处境尤为尴尬。

    没分家的话,上面还有大伯、堂兄教导;分家的话,想着嫡母平素地嘴脸,他就有些个无助。

    虽说入国子监读书,但是他却没有资格参加今春的进士科。要待三年后,或者参加乡试靠举人,或者是直接结业,参加进士科才行。

    其间,还有好几年的功夫。

    他只盼着能出人头地,让生母的处境好些,也让绿菊不白等他一场。

    没有了大伯与堂兄的照拂,他这几年能熬出头么?

    与曹硕的畏惧、曹项的不安不同,曹的心里只有伤心。

    他从没想过“分家”二字,虽说不是大伯、伯娘的亲儿子,但是也将两位当父母般敬爱、依恋的。他心中也隐隐地有好强之心,努力地做学问,想要得到伯父地赞赏。

    以往的日子,多么无忧无虑;往后,却是要成两家人了,他如何能不伤心难过?

    这“分家”的事儿出来,他已经偷偷哭了两次鼻子。实是难过得不行。

    为了不“分家”,他在母亲与兄长面前央求了好几日,却都没有收效。

    想着往后自己出入这边府就算“客”了,再也不方便每日来给大伯、伯娘请安,曹就觉得心口堵得慌。鼻子发酸……

    两房当家人与男丁都已到齐。曹寅环视了下众人,道:“子孙繁衍,另户别居,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家家户户都有的。就算不在一起过了,也是至亲骨肉,这是毋庸置疑。”

    说到这里,他对曹颂他们几个道:“按照时下规矩。当年你们祖母去世后,两房就当分家地。只是我只有你们父亲一个兄弟,两房人口,就拖延至今。如今,颂儿,硕儿你们都娶了媳妇,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这人口多了,也没必要非拘在一起。”

    曹颂等人已经起身,垂手听了。

    待曹寅说完,曹颂点头道:“大伯说得在理。侄子们都省得。侄儿既提起分家,将其中都仔细想过了。大伯待我们兄弟的照顾,侄儿们片刻不敢相忘。只是大伯到底上了岁数,侄儿们又渐大了。万没有做侄子的,要大伯操心一辈子地道理。侄儿们有亲伯,天佑、恒生也当有亲祖父。往后,待侄儿们出息了,定当好生孝顺大伯与伯娘。”

    想必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地,说得很是恳切。

    听到其中那句“侄儿们有亲伯,天佑、恒生也当有亲祖父”。曹寅不觉地有些动容。

    却不是为了两个孙子,而是想到儿子身上。

    回想这些年,同儿子相处地功夫少不说,平日里同儿子也不算亲近。说起来,还不若待二房几个侄子亲切。

    思及此处,曹寅实是汗颜。

    他看了一眼妻儿,心里生出几许愧疚之心,对于“分家”地感伤也就淡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冲曹颂他们兄弟摆摆手。道:“别站了,坐下说话吧!”

    曹颂等人应声坐了。曹寅将手边的几本账册拿起,示意曹颂接了,念给兆佳氏听。

    前面的房契地契还好说,后头的各种字画摆设什么的好几册,哪里还一一念及?

    曹颂便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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