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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104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能想个法子保上一保。

    四阿哥神色未动,只是叫十七阿哥稍安勿躁,皇父未必会责罚曹。若是他与十六阿哥耐不住,出面帮曹说话,反而容易落下口舌。

    虽说他们几个年纪相当,关系亲厚些也寻常,但是毕竟曹身份不同往日,不再是侍卫或者伴读,而是成了品级不低的京官。若是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不知收敛,只会让御史多个弹劾曹的罪名。

    十六阿哥晓得四阿哥说得在理,虽然替曹着急,但是也没法子。待想到曹是个懒地,他便说道:“最重的责罚也不过是罢官而已,其实也不没什么!曹那家伙素来慵懒,怕是真要如此,反而随了他的心愿!”

    十七阿哥却是有些不信,问道:“不至于罚得这么重吧?了不起这太仆寺卿不当就是!他才接受几天,又只是委署,为何要担全部的罪过?”

    四阿哥并没应声,十六阿哥苦笑道:“这太仆寺卿的缺两下争着,最后落到曹身上,怕是两边的人都要记恨他了!谁会相信他没走关系,根本不惦记这个。七哥那边没有敢得罪,趁着这个机会,不给曹穿小鞋,他们怎么下台?”

    待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走后,四阿哥背着手,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槐树,沉吟许久。

    想起近日刚得地消息,他觉得恍然大悟,怨不得皇父待曹家自是不同,怨不得曹年纪轻轻、才华不显,便得到皇父的照拂,原来是这个缘故。

    曹家,当收;曹,亦是可用之人……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春末

    因同殷特布同行,曹的行程也慢了下来。六百里路,来时用了五天,回程用了八天,直到四月二十三日中午才到京城。

    按照规矩,曹是出的公差,要交结了差事才能回家。因此,他便打发小满先回府送信。不过,他暂代主官,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上级。到太仆寺衙门暂短逗留后,曹便往畅春园递牌子去了。

    这一路上,曹却是颇为疑惑。因为他得了消息,四月二十康熙已经点他为太仆寺卿,摘了他“委署”的帽子。

    口外牧场马瘟之事,曹在出京前已经面禀康熙了。虽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但是曹还能记得康熙当时的脸寒得怕人。

    满人尚武,对马匹尤为看重。虽然百姓不会去关注什么,但是在蒙古人眼中,马瘟是上天的惩罚。口外虽然是太仆寺与八旗辖下牧场,但是占的却是蒙古人的土地,使唤的是蒙古牧丁。

    这位年老的帝王,高踞宝座多年,已经无法忍受任何质疑之声。为了稳住蒙古人的心,怕是他还会像过去一样,寻官员顶罪,将这质疑之声转到主管官员身上。因此,曹并没有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指定顶缸的。

    曹心中并不担心,毕竟满朝文武都晓得他才上手几天,就是追究责任,他的罪名不过是个“失察”。就算将在园子里侍卫处帮忙地事都揭出来。最多不过是免职罢了。歇两年想出仕也是不难。

    结果呢,四月二十康熙却是点了他为太仆寺卿。想来意外地人应该很多,曹思量着。那个明安,得了个副都御史的缺,正三品。

    不晓得康熙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既是晓得明安是八阿哥的人。还破格点拨,怕是使八阿哥那边得意。难道是故意如此?曹想到这个可能,不觉有些头疼。算了,那些皇家之事与他有什么相关,让他们自己斗心眼去吧。

    待曹到畅春园递了牌子,殷特布也到了。两人同行这几日,虽说他对曹不算热络。但是也不像先前冷冰冰的。

    曹性子和善。话少,对年长之人颇为照拂,听殷特布与唐执玉两个唠唠叨叨时,也没有显出不耐之色。说起来,他实在难让人生出厌烦之感。

    就是殷特布心中,也想着要不要说服八阿哥与十四阿哥等人,好生拉拢拉拢曹。后来想到十四阿哥似乎对曹家并无好感,怕自己多此一举惹得这位爷不高兴,他便只好叹息着熄了这个念头。

    曹不晓得殷特布看着自己叹气。但是也能察觉出他态度的转变,心里也颇为受用。就算不能多一个朋友,能少个敌人也好,说来自己地幸进,也算是伤了这位老尚书的面皮。

    曹与殷特布寒暄两句。便有些个冷场。毕竟两人才分开几个时辰,一时半会儿实在没话说。幸好传旨的内侍过来。使得两人都松了口气。

    虽说殷特布与曹都去的口外,行的差事又都差不多,但是康熙并没有同时召见,而是先传了殷特布过去。

    曹想起自己上次来,就是父母启程南下的日子,这已将二十多天,算算日子,两人差不多到江宁了。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想必这二十多天下来,又要胖了。

    初瑜……想起媳妇,曹却是有些内疚。自己出京时赶得紧,又是天佑刚离开她身边时,就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这样想着,他颇有些归心似箭地感觉,偏生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传旨。

    在候见的屋子里等得不耐烦,曹走出门去。

    已经是夕阳漫天,门前的柳树成荫,马上就要入夏了。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领子,今年的春天可没少折腾。从山东到京城,又从京城到口外,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

    他掏出怀表,已经是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若是再耽搁下去,他今晚就进不去城。

    幸好,过了一会儿,有内侍过来传旨,曹赶紧收拾收拾仪表,往清溪书屋见驾。

    康熙看上去,与上个月并没太大区别。曹按照规矩,叩头请安,而后将自己这些日子的差事大致讲了。其实,现下不过是形式罢了,因为具体的条陈,他在四月十四日便拟好了。算算日子,应该在曹回来前,大概四月十八、四月十九那两日到的。

    想到条陈到的日子,曹心中一动,看来康熙真是很照拂自己。在晓得事态之严峻后,仍是将他提拔到太仆寺卿地位上。若是等到口外的详情传回京中,朝中百官晓得马场的真正损耗,曹怕是就没有资格往这个缺上补了。

    康熙听了曹的回事,而后问了两句条陈里没有的话,曹都一一作答了。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曹道:“虽说你先前是委署,接手差事地时日又短,但是身为主官,难逃其责!朕是要用你,才将太仆寺交与你,并不是要是整日无所事事地!降三级留用,罚俸三年,这个处置,你可心服?”

    说到最后,康熙已经拉下脸,看着曹,微微有些恼意。

    曹心中喟叹一声,“整日无所事事”那句,显然说的是他跟着侍卫们在老人宴上端盘子之事。冤不冤啊,他身上三等侍卫地职还挂着,难道就能忤逆主官不成?为何这老爷子不换个角度想想呢,自己这般殷勤,不是也为他的万寿节出力么?

    不过,实没地方说理去。曹只是乖乖地应道心服。

    听着曹辩也不辩白一句。康熙皱眉道:“这就服了?你三月十五被朕点为委署太仆寺卿。当天便到任上。到三月二十八日离京,你共处理公务四十八件,虽说不是尽善尽美,但也没有大地纰漏。口外牧场之事,三月上旬就有苗头,只是因牧场那边疏忽。才有了以后地大祸。这论起原由来,与你有何干系?”

    曹的脑袋已经有些迷糊,这说要罚的是他,说自己没干系的也是他,这老爷子说话翻来覆去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听康熙冷哼一声,道:“朕罚你。是给你个教训!朕点拨你到这个位置上。不是要是无功无过的。若是不做出点起色来,下次就不是降三级了。朕使人问过了,太仆寺马厂委署协领还有缺。你要时刻记得,那是朕给你留地。你是曹家长房嫡子,曹家的顶梁柱,若是你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站在朝堂上,如何替你父分忧?”说到最后,已经是声色俱厉。

    太仆寺马厂委署协领是从九品京官,曹有些无语。心中叹了口气。自康熙调他去户部始,就是对他存了厚望的。只是他当初不愿意趟京城的浑水,求了外放脱身,想必康熙很是失望。这次令他委署太仆寺亦是,现下这火气。就是为了自己前些日子在京城时的消极应对说的吧。

    事情有一有二。不可有三。曹也没胆子挑战这位帝王地耐性,他老老实实地磕头下去。道:“臣知错了,臣日后定当勤勉谨慎,不敢负万岁爷所托!”

    不晓得是说累了,还是见曹颙老实心里熨帖了,康熙看了看窗外地天色,摆了摆手,道:“下去吧!衙门的事,明日递个请罪折子!”

    曹颙应声退下,却是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自己要勤快些了。既然留在京城,牢牢抱紧康熙的大腿,只要避开那些魑魅魍魉,他的小日子也能自在如意些。

    想通这些,曹颙擦了把汗,立时快步出了园子。

    暮色渐浓,一路上快马加鞭,曹一行将把将地赶在关城门前进城。

    曹方已经带人在城门口等着了,见到曹,忙上前请安。

    “何时回来的?庆大爷呢,可是也到京了?”曹的面上多了几分喜意。

    曹方回道:“小的四月十八就到京了,同永庆大爷一道回来的!”曹笑着点点头:“大善,先回府,晚上去完颜府瞧他!”

    曹方听了,神色有些异样,犹豫了一下,回道:“大爷,庆大爷打伯爵府搬出来了,如今……分户单过!”

    曹皱了皱眉,想起永庆之父万吉哈来,却也没也法子,毕竟是完颜府家事。他心里有些烦闷,对曹方点点头道:“嗯,我晓得了!你往来奔波也辛苦了,好好歇些日子!”

    曹方应了,曹催马,众人跟上,回府去了。

    初瑜早使人在二门处等了,晓得曹回来,便迎了出来。

    看到曹那刻,初瑜快行几步,想要露出笑脸来,偏生不晓得是何缘故,眼睛酸涩难挡,朦胧一片。

    曹见她清减不少,下巴都尖尖的,很是心疼。

    “爷,回来了!”初瑜轻声说道。

    曹大步迎上去,使劲地点点头:“嗯,我回来了!”

    夫妻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晓得打哪里说起。

    待进了屋子,初瑜亲手帮曹换了衣裳,曹才低声说道:“没想到会在口外耽搁这些时日……我想你了……”

    初瑜正帮曹弄后襟,听了这话身子一顿,慢慢地将脸靠在丈夫身后,半晌方应道:“初瑜也想爷了……府,开阳院,上屋中堂。

    曹寅与李氏坐在主位,兆佳氏与曹颂、曹硕、曹项、曹几个都在。老两口是四月十九到江宁地,如今已经过了五日。

    兆佳氏自年后便开始收拾行李,若不是因曹寅、李氏夫妇上京贺寿。这边无人看家。早就要进京地。

    虽然李氏地意思,是要留他们娘几个过了端午节再动身。但是兆佳氏怕天热了,孩子们在路上遭罪,便有些等不及了。最后,与曹寅、李氏商议后,定下了四月二十四起行。

    今日。曹寅、李氏这边备了饭,给弟媳与侄子、侄女们践行。饭后,留他们在这边说话。

    虽然这边还没得到曹正式升为太仆寺卿之事,但是曹寅晓得康熙的秉性,看来是真想要栽培栽培曹的。因此,对于二房进京之事,曹寅心下也比先前踏实许多。

    曹寅这边。少不得拿出大伯地架子。对几个侄子仔细吩咐了,好好孝顺母亲,安分在府守孝,勤奋攻读学问云云。

    李氏则是满心地不舍,虽然与兆佳氏这位妯娌早年也有过些不愉快,但是早就化解了。虽不能说亲如骨肉,但是两人一处生活了十多年了,感情也很深厚。

    想到明日就要分别,李氏的心里亦是空落落地。很是舍不得。

    曹坐在尾坐,看着伯父伯母的慈爱,小脸紧成一团,拳头握得紧紧的。终是忍不住,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看了一眼伯父。低声道:“侄儿不走!”

    曹寅与李氏都收声,看着素日最为乖巧的侄子直挺挺地站着。有些没留意他说什么。

    只有坐在曹身边的曹硕听清楚了,皱起眉来看了弟弟一眼。

    曹见众人都看自己,抬起头来,看了看曹寅、李氏,又望了望自己的母亲,说道:“侄儿不想进京,伯父、伯母都上了年岁,大哥又不在身边,侄儿心里委实放不下!”

    兆佳氏面上已经有了恼色,刚想要训斥儿子几句,但是在曹寅、李氏面前不好多说,便只是瞪着这个小儿子。真是奇怪了,难道这不是打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向来待伯母比她这个当娘地更亲不说,如今为了孝顺伯父、伯母,连母亲兄弟都能舍了。

    曹寅点点头,笑着说道:“小五能有这番孝心,大伯甚至欣慰,这份心意,大伯同你伯母领受了。只是你还小,你母亲与兄长们也舍不得你,总要一家人在一块儿方好,还是进京去吧!”

    曹咬了咬嘴唇道:“母亲身边有几位哥哥,到了京中,还有大哥、大嫂在身边,伯父、伯母身边却只有天佑侄儿一个。他还是个奶娃娃,伯父伯母劳乏了,连个给捶背地给都没有,侄儿实在不忍。”

    曹寅还要再说,曹颂站起身来道:“大伯,小五说的没错。是侄儿粗心,没有顾及到大伯与伯母,既是小五这番诚孝,就让他留在大伯身边进孝吧,还能跟着大伯好好做学问!”

    曹硕与曹项两个见兄长这样说,也都是起身,却是不止为曹说情,也是想留在大伯这边照看。

    曹硕向来方正,想着哥哥要支撑门户,孝敬母亲;庶弟向来话不多,为人稍显木讷,同大伯、伯母相处也有些拘谨;小弟则是年幼,虽孝心可嘉,但是留在江宁,实帮衬不上大伯什么。

    曹项则是有些后悔,他晓得嫡母举家进京的本意,就是要靠着娘家兄弟的照拂,为几个儿子寻门当户对的亲事。他是庶子,兆佳氏虽然近些年待他不似过去那般厉色,但是也没有亲近之意。这般进京去,他的处境只会越加尴尬,还不若留在伯父身边读书。

    曹见哥哥们抢着要留下,怕曹寅这边选了别人,心下就有些着急。他稍加思索,快步上前几步,跪在李氏面前,仰起小脸,带着哭腔说道:“伯娘,大哥大嫂照看母亲,儿替大哥大嫂在大伯伯娘身边尽孝吧!若是单单留了二老在南面,就是哥哥嫂子那边,心里也不会安生。”说着,眼泪已经出来。

    李氏素来疼曹,曹进京这几年,一直是这个侄儿在身边逗趣。现下,见他这般诚孝,心里亦是十分感动,伸手搂了他在怀,帮他擦了泪,劝道:“我的儿,伯娘晓得你孝顺,也是舍不得你!只是儿子都是娘的心疼肉,伯娘都这般舍不得,你母亲那边更是要舍不得的。又不是见不着了,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同你大伯还进京呢!”

    曹转过头来,带着哭腔道:“母亲……”

    兆佳氏见曹寅已经是满头华发,李氏也是泪汪汪地,心下叹了口气,对曹摆了摆手道:“罢了,随你……”

    第三百一十八章 相会

    城西,曹府,梧桐苑。

    曹梳洗完毕,感觉神清气爽。待初瑜捧了四品补服来,他才想起自己像是疏忽了一件事。降三级留用,正四品到从五品,这个衣服不能穿了。

    因早上要去礼部办理文书,穿着便服也不合适,曹便穿着了侍卫服饰。

    待喜云带人送上早点,曹简单用了,走前低声对初瑜道:“左右家里也无事,你再睡会儿,仔细别累着!”

    初瑜红了脸,略带嗔怪地看了曹一眼。

    曹笑道:“这实怨不得我,我也算着日子……”话到这里,却没有说下去,到底对曹荃有些不恭敬,不好肆意妄言。

    因初瑜扭过一次脚踝的缘故,曹不让她穿花盆底的鞋子,所以她现下穿着软底绸鞋,站着将到曹鼻子尖。

    曹见她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地啄了一下。而后,没等初瑜反应过来,他已经笑着出了屋子。直到走到窗前,他才想一事,隔着窗户对屋内的初瑜嘱咐一句:“下晌我去看永庆,不用等我晚饭,你让紫晶陪你先吃了吧!”

    到了前院,魏黑、小满几个都等着,曹方也在。因曹已经留京,要使人往沂州那边将庄先生等人接回来,这个跑腿的事还是要曹方去了。曹想着他才从盛京回来没几日,心里有些不忍,道:“要不换张义、赵同两个过去,你这次跑盛京,也该当歇歇。”

    曹方笑着回道:“大爷,小的没事。已经回京好几天了,歇得差不离。”

    曹点点头,想起跟着天佑随母亲南下的柳家的,道:“对了,在那边看庄子的柳衡,使他去南面府里,他媳妇在那边当差。我原同老爷提过的。只叫他南下便是!”

    说到这里,想起那边剩下地众人老的老,小的小,曹又道:“同先生说,京中无事,不必急着赶路。”

    曹方低声应了。犹豫着要不要将永庆之事告之曹,抬起头来,曹已去得远了。

    待到了吏部,吏部尚书富宁安已经在了,态度还算温煦,向曹道贺。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曹错觉,待使文选清吏司司封主事给曹办升调时。他不由地露出些鄙夷来。

    曹心中叹了口气。吏部与兵部尚书争着举荐太仆寺卿的人选,如今却莫名地落在自己个头上,怕是无人心服。

    曹没有看错,这富宁安出自满洲名门大户,其父阿兰泰生前就是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心里对包衣出身的曹家自是有几分瞧不起。

    他与伊都立的叔叔是老友,举荐其为太仆寺卿并不单单是因三阿哥的缘故,主要是他对伊都立也颇为赏识。没成想。让曹异军突起。

    现下想起来,太仆寺卿却算个倒霉差事。据小道消息,口外牧场之事他也晓得些。也是省得,不管是谁上了那个位置,遇到这样地事。都难逃其责。

    明安点了副都御使。曹要担先前的责任,富宁安以为太仆寺卿指定要落在伊都立头上。没想到康熙任命了曹。

    降级留用,听起来虽说严重,但并不是伤筋动骨的事,若是以后有点小功劳、小建树,或者万岁爷哪日高兴了,“官复原职”不过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事。

    不管富宁安做如何想,曹都懒得理会。除了调任升降,需要往吏部走动办理手续,别的他也不指望户部。

    到太仆寺打了个转后,曹便出了衙门,往永庆的新家去了。永庆已经在步军统领衙门办了另户手续,算是正式从伯爵府分了出来。

    自打满清入关后,为了巩固统治,朝廷制定了严密地户籍制度。单旗人来说,就分为正户、另户、开户与户下人。正户是相对于奴仆而言的,是八旗平民;另户是从正户中分出去的,地位与正户同;开户人是出户的奴仆,免除了家奴身份;户下人则是家奴,没有独立户籍,依附于主人生活。

    八旗人丁三年编审一次,人丁身份地位不能随意变更。

    永庆从伯爵府另户出来,已然是彻底放弃了宗家的爵位继承。幸好他以和硕郡主嫡长子的身份,身上还有骑都尉的爵,每年有一百一十两地俸银与一百一十斛禄米,就算是在家,也还能够有些嚼用。

    永庆为了怕父亲为难,婉拒了母亲地好意,没有住在伯爵府附近,而是另外寻了宅子,地址在阜成门内小弓匠胡同。

    曹方不在跟前,曹第一次过来,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永庆家在胡同深处,一处不显眼的宅子,门口有几棵椿树。小满要上前去叫门,被曹给止住了。他翻身下马,亲自上前叩门。

    “谁啊?”就听有男子隔门问话。

    曹听着声音耳熟,问道:“是七斤么?我是曹。”

    就听拉门闩的声音,七斤开门出来,看到曹,面上露出些喜色,快步上前打了个千,说道:“曹爷,您回来了?我家爷念叨了好几天了!”

    曹见他比过去看着健壮粗实些,笑着点点头道:“这一年你也在盛京,也算是历练历练了!”

    七斤面带感激地说道:“这一年来,多受曹爷照拂,虽然小的没资格,却要带我家爷谢过曹爷了!”说着,便要给曹跪下。

    曹连忙扶住,皱眉道:“我与你家爷是什么交情,还用弄这些虚的?”说到这里,往院子里看看,道:“尽惦记着早点见你家爷,我便不请自来,这边院子也算幽静。你家爷……”

    七斤听了这话,神色神色一僵,对曹道:“曹爷先请厅上喝茶,小的这就去请我们爷来!”

    曹点点头,随他进了院子。这是进三进小院,看着还算是宽敞,地方还是曹方寻人帮着找的。不过同伯爵府那边。却是实没法相比的。

    曹在厅上坐了,打量了下四周,收拾得倒也妥帖。有小厮送上茶来,曹看了茶色,虽不是一等一的好茶,但是也算不错。他心中松了口气。看来永庆地日子过得还算凑合。

    随即他便觉得自己太婆妈,有些好笑。就算是永庆另户出来,万吉哈夫妇也不会让长子净身出户,总要有产业分过来。就是永庆之妻,也有数目不菲的陪嫁。

    少一时,曹便听到脚步声想起。他心下甚是激动,连忙从座位上起身。门口笑着大踏步进来的。不是永庆。还是哪个?

    “善余!”曹看着他红色的脸颊,只觉得眼睛酸涩。

    “孚若,哈哈,可把你盼回来了!”永庆快走几步,走进厅来,近前拍了拍曹的肩膀笑着说。

    虽然永庆衣着光鲜,浑身上下都是熏过地新衣裳,但是却难掩一身酒气。

    曹看了眼窗外,这还没到中午。这大清早地怎么喝起酒来?

    永庆因清瘦许多地缘故,眼睛显得大了许多,只是里面都是细细地红血丝。

    曹不放心,仔细地打量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这酒臭味道太浓烈了些。就像整个人从酒缸里提溜出来似的。

    就听永庆笑着说道:“这一年来。倒是真有些想你,我这就叫人置办酒菜。咱们好好喝一盅!”说着,便开口唤七斤。

    七斤有些迟疑,看了曹一眼,还是应声下去了。

    曹在旁看着,心里越来越疑,永庆这个情形看着眼熟,就像是酗酒的人一般。

    永庆见曹不吭声,想起近日隐隐听到的传闻,问道:“怎么着?你的差事如何?都说那边马场出了大纰漏,龙颜震怒,自上到下都要受罚,还说要拿你顶缸。”

    曹摆摆手,笑道:“没事,就是品级降了降,那些人看不着热闹了!”

    永庆皱眉道:“降品级,不是说你才往那衙门没几日么,就算有御史弹劾,万岁爷也该明察秋毫才是。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我对这个并不上心,你是晓得地!高两级、低两级又有什么干系,都是一样的差事。”

    永庆点点头,道:“嗯,说起来这处罚算是不重,也好熬。一年半载没有什么过错,官复原职并不难。”

    因说到官场仕途,曹想起永庆的前程来,沉吟了片刻,问道:“善余,你出仕之事,可有什么打算了?”

    永庆苦笑着不已,回道:“不想折腾,我这个处境,还是安分几年吧!“

    曹听出他话中的寂寥之意,心下不忍,道:“若是京里待着不痛快,就托人补个外放的缺吧!”

    永庆摇了摇头,说道:“我原也想过,后来想想英儿与她额娘,便熄了这个心思。她们娘儿俩跟着我就没享过福,我怎么好再让她们跟我四处奔波!这两年,我不在家里,也没好好陪陪她们娘儿俩,就当歇歇了,差事的事过段日子再说。”

    曹心里也颇为认同永庆的想法,永庆叩阍虽是为了至交好友出头,但是触动地是皇子阿哥地面皮。若是大剌剌地不知收敛,说不定又碍了谁的眼,白白地吃亏。

    自打宁春家出事,至今将近十四个月,曹看了眼永庆,问道:“景明家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永庆眯了眯眼,面上的迷茫一闪而过,立时低下头来,笑着说道:“晓得你们交情好些,也不用这般巴巴地详询。今天咱们老友相聚,哥哥高兴,想同孚若好好喝一盅,不想提这些乱七八糟的。”

    曾经还是他舍了前程,做了为朋友鸣冤之事,如今怎么成了“乱七八糟”的?曹愕然,不由地望向永庆。

    永庆性子向来直爽,并不是巧言令色之辈。虽然他使劲地堆出笑来。但仍是难掩沮丧,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般,较刚才很是不同。

    曹思量了下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只是提到宁春罢了。难道永庆后悔了?因失了前程与伯爵之位,他已经后悔了么?

    想到这里时,曹觉得自己有些卑劣,好像忒恶意地揣测人心。再说。就算永庆真后悔,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不晓得是分别太久的缘故,还是因彼此这两年地情形在往来书信中尽提了,一时之间,曹与永庆都有些语塞。不晓得说什么好。

    幸好七斤过来禀告,道是酒菜已经准备齐当,问在哪里开席。

    永庆“哈哈”笑了两声,回道:“这不是废话?你曹爷不是外人,自然二堂开席。那里宽敞,呆着人敞亮,再看看你嫂子与你侄女!”后面一句。却是同曹说的。

    七斤下去传话,曹笑道:“那敢情好,只是急着赶来见善余,没准备表礼,还望嫂子能不怪罪方好。”

    永庆摆摆手,道:“你嫂子晓得你帮我良多,早说过应好好谢谢你的,哪里还会挑这些虚礼!倒是英儿,是要管你叫叔叔的。这见面礼却是少不得。就算今日没有,明儿、后个也要想着补上。要不的话,我白跟她念叨你了!”

    曹笑着点头:“嗯,这个自然。对了,小弟堂妹在京。比侄女小一岁多点。若是嫂子这边便宜,可以常往我家走动。善余前些年守孝。出了孝期,我又离京,嫂子与你弟妹至今还没见过,这也太疏远了些!”

    永庆一怔,好一会儿才挑了挑眉毛,道:“这……这是自然地,别说你嫂子,就是我也惦记着大侄子呢!”

    曹摸了摸脑门,道:“这却是不赶巧了,天佑跟着老爷子老太太回南边去了!”

    永庆使劲地捶了他一拳道:“这还不到周岁,你这当爹地也够心狠地!”

    曹苦笑道:“实在没法子,小弟不在身边,老两口又上了年岁,晚景太孤寂了些!”

    永庆听了,顿了顿道:“莫不是天下地老人都是如此?呵呵,忘记同你说了,我弟那边上个月添了个大胖小子,这眼看啊,就要满月了!”

    “哦,并没得到信儿,要不早使人随礼去了!实在是好事,恭喜恭喜!”曹嘴里这般说着,心下却不是滋味儿。

    即使已经等到万寿节大赦天下,但是完颜家仍是不动如山,并没有人往盛京接永庆。曹原本还觉得奇怪,就算万吉哈心狠些,福惠郡主是做母亲的,自然不会这般心狠,为何还不见半点动静?如今,听说是永胜添子,这两位添了大孙子,怕对长子的牵系更少。

    这些是永庆家事,不管永庆心下如何,也轮不到曹说话。曹便转了话题,问起这宅子前价格,家中人口云云。

    说话间,两人进了后院堂上,席面已经备好。

    一个穿着玉色旗装的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候着门口,见曹随着永庆过来,看着身上服侍,却是三等侍卫,有点不能确定。

    永庆指了指那,对曹道:“这是你嫂子!”又指了指那个小姑娘道:“这是你大侄女英儿!”介绍完,对那道:“这就是我那曹兄弟,还不快见礼!”

    那轻轻俯了俯身子,道:“曹叔叔!”

    曹一边口称“当不得”,一边避开,作揖还礼道:“嫂子不必同小弟外道,小弟同善余兄相交多年,虽不是同胞手足,却也差不离了!英儿手里捧着个柳编地小花篮,稚声道:“叔叔,这个好看!”

    那花篮还是曹上个月带回来的,使人送到完颜家的。曹见她天真烂漫,心里也很喜欢,蹲下身来,说道:“英儿喜欢么?叔叔家里还有其他好玩的,往后跟你额娘去叔叔做客吧!”

    英儿拉着母亲的手,眼睛亮亮地看着曹,问道:“叔叔没扯谎?真的有好些个么?”

    曹笑着点点头:“自是真的,英儿想要多少都行,只要你喜欢,叔叔就送给你!”

    英儿咬了咬嘴唇,怯怯地道:“额娘说,不能要别人家东西,我们家穷了,要是伸手,会被人瞧不起……”

    曹听着心里难受,摸了摸她地小脑袋:“傻孩子,叔叔那里不是别人家……”

    第三百一十九章 渐现

    这是曹第二次随扈到热河,但是感触却与上次不同。

    仰起头,看着蓝底金子的匾额,从右到左书着“避暑山庄”四个繁体字,曹不禁产生错觉,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后。

    就听身边的十六阿哥道:“这是前年夏天皇阿玛御笔亲书的,当初还圈定了三十六景,今年看来都建好了。走,咱们逛逛去!”

    圣驾五月初十离京,今日到达热河,随扈的皇子有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

    曹身为太仆寺卿,侍从皇帝出行,同銮仪卫一道,负责康熙换轿换辂这类的杂事。

    待进了园子,曹与十六阿哥信步而行,看到景色秀丽之处便驻留片刻。虽说避暑山庄的牌子与三十六景的名字是前年刚拟定的,但是有些建筑是早些年陆续修建而成。

    两人看了几处,便在湖边说话。

    见四下无人,十六阿哥对曹说道:“孚若,你怎么得罪十四哥了?我瞧着他话里话外,像是对你不满得很。”

    曹听了,想起那日在永庆家问起宁春之事时,他脸上显出的复杂神色。十四阿哥,真的是你么?他想起三年前的往事,问道:“十六爷,还记得乌力吉世子么?”

    “乌力吉世子?”十六阿哥稍加思索,点点头道:“嗯,想起来了,就是朱穆秦和硕车臣亲王色登敦多卜的儿子,前年……大前年在喀喇沁行营被割了脑袋的那个!你怎么想起他来……”说到这里,却是不由睁大眼睛,问道:“你怎么想起他来……莫非……十四哥……”

    曹摇摇头,回道:“没有什么证据,只是突然想起十四阿哥来。或许,他的势力比咱们想像中的要大,有心谋取大位的阿哥不止那两位。”

    “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就算有那个心思也寻常,不过瞧他素日跟在八哥屁股后边,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十六阿哥回道:“这几年十三哥沉寂了。倒是让他得了便宜。德妃娘娘在宫里又说得上话,外头巴结他的委实不少。

    “那次乌力吉世子被杀之事,二阿哥与八阿哥两个都没落下好。三阿哥若是有这般谋略人才,也不会……”曹说到这里,却止住了。想起一人来,诸皇子中素日最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五阿哥。据他这边查到地消息,十五阿哥同三阿哥有些亲近。同十四阿哥关系亦不错。

    十六阿哥笑着说:“我也想着不是他,别看他年长,瞧瞧他做的那些事。四哥自幼养在佟娘娘宫中,受娘娘的影响,才笃信佛教,这是众所周之地事儿。三哥前些年上蹦下跳,谁不晓得其野心为何。现下倒是摆出副寄情山水学问的模样。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十四哥……素来往军中跑得勤,保不齐真是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道:“若是如此,那大家还真小瞧了他!”

    曹隐隐记得八阿哥后来失了康熙的欢心,彻底消沉,十四阿哥接手了“八爷党”。好像是“毙鹰”还是什么鹰事件。八阿哥进贡康熙一只海东青,结果不知是死了,还是奄奄一息。反正是犯了康熙的忌讳,对八阿哥多加申斥云云。

    十四阿哥看自己不顺眼,只是因自己托关系帮了永庆伤了他的面皮,还是因他就是“草原王子被杀事件”、“前门爆炸案”的幕后主事者,所以才会对曹心存不满?

    虽说随扈这几日。每日不过四十余里。但是因始终在马上,十六阿哥身上也乏。他揉了揉脖子。道:“在马上挺了这几日,身子都僵了,待会回去叫月华给揉揉!”

    月华就是曹前两个月在畅春园看到的那个宫女,与十六阿哥地侧福晋李氏容貌有几分相似。已经被十六阿哥收房,成了十六阿哥的侍妾。这次十六阿哥随扈,李氏因怀有身孕,在京中待产,同来的女眷是十六阿哥郭络罗氏与这个新收的廖氏月华。

    曹站在湖边,只觉得暑气全消。听了十六阿哥的话,他不由得一阵艳羡。他是臣子,又是随扈出公差,别说是媳妇,就是梳头丫鬟也不能带,只能几个长随小厮。

    不过,就算许他带家眷,初瑜也暂时脱不开身。五月初,曹收到曹寅夫妇的家书,晓得兆佳氏与曹颂他们四月二十五打江宁出发,已经北上。同时,庄先生那边的回信也到了,只说收拾妥当,近日启程回京。

    二房婶娘与几个堂弟堂妹,庄先生那边地田氏母子,都要在府里安置妥当。这些事,便都要靠初瑜与紫晶商议着办。

    兆佳氏是长辈,但是因主院兰院是李氏地住处,便只能另外收拾座院子。而后,比照着兰院的家具物什,给收拾屋子。

    不说是曹颂,就是曹硕与曹项也都半大不小了。他们几个兄弟如何安置,院子与屋子,都要重新粉刷收拾。

    田氏身份特殊,又是守寡之人,屋子布置得不好太花哨,也不好太冷清,这需要拿捏妥当。

    还有随二房过来的下人仆从,山东回来的这些个,仔细算算人口,这府里便有些不宽敞。现下住的是曾祖、祖父留下的房子,就是曹也不好说换宅子就换宅子。

    偏生左邻右舍一时半会还没有人家要卖房子,想要扩建也没地。最后还是紫晶建议,在后花园那边再建排后罩房,若是府里侍候的,住那边也算是妥当。

    十六阿哥说完月华,想起曹来,挤了挤眼睛,贼兮兮地笑道:“你可不比当年,是有媳妇的人。这塞外要好几个月,你可咋办?”

    “咋办,凉拌!”曹只觉得自己满身正气,不由得鄙夷地看了十六阿哥一眼,说道:“有人腰子都要直不起了,看来是热拌闹得火了!”

    “好啊。你这是损我!”十六阿哥笑着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问道:“都说你府里姬妾全无,只有媳妇一个。是个不好女色的。你同我老实说说,到底是怕损了七哥面皮,还是那个不行?”

    曹一阵气结,伸手给了十六阿哥一拳:“学什么不好,学人嘴碎,还操心这个!”

    十六阿哥“呵呵”笑了两声,道:“既是行。咱们两个就比比,等到了那达慕时,看看谁先开荤。输地那个,要请吃酒……”

    曹忙摆手道:“行了,我的十六爷!您那里媳妇宫女都全乎,怎么还惦记外头的?我这儿还要当几个月和尚呢!千万别在我面前提这些个,这不是引得人上火么?”

    十六阿哥刚想要再打趣他一句。便见不远处八阿哥与九阿哥两个同行而来。像是也在浏览景致。他收了声,小声对曹道:“八哥,九哥来了。若是九哥挑你刺痛,你忍忍,让他过过嘴瘾,省得心里记恨你。”

    曹点头应了,侧身退到十六阿哥身后。

    八阿哥与九阿哥也看到了十六阿哥与曹,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往这边过来。

    十六阿哥迎上去。曹虽是不喜欢这两位,但是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八哥,九哥,您们也在赏景?”十六阿哥笑着问。

    八阿哥笑着点点头:“饭后无事,出来遛遛弯。如今这园子算是修成了。”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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