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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第127部分阅读

    掌事 作者:rouwenwu

    头奶声奶气叫墨紫,“娘。”

    “元宝,喜欢什么,拿什么。”墨紫不太确定他能否听懂,抓起一块檀香木亲一下,又抱紧,“喜欢。”

    元澄笑她解释的方式,“照你这样,儿子可能会来抱你。那怎么解释?喜欢美女?”

    墨紫横他一眼,“没准来抱你。这么解释,喜欢狐狸。”

    “你们俩安静点。”闽老太太发话,“别干扰宝宝的决定。”

    夫妻俩有志一同,退开两步,抱臂上观。

    元宝虽然喜欢墨紫抱,但又很,见她退后,他便毫不犹豫转过头去,看起桌上的各种东西来。也不像别的小孩边爬边摸,他的胖手胖脚趴在原处,慢慢转了个圈,然后往一个方向爬去。

    文房四宝,爬过了。

    闽老太太微叹。

    琴棋书画,爬过了。

    元澄轻声道像他,立刻遭墨紫白眼,说他没艺术涵养。

    胭脂水粉,爬过了。

    闽老爷子暗道,这谁放的,来诱惑他的宝贝重孙。铭年的眼神有点心虚。

    刀剑棍棒,爬过了。

    阿好不敢想。难道宝宝文不行,武也不行?

    雕刀木头,也面无表情爬过了。

    墨紫咬牙笑。这小子是个笨蛋吗?那么好玩的东西都不拿。

    元宝伸手抓了一个布包,想把它抱起来,试了几次未果,只好小熊扑,回头又叫娘,好像是让墨紫帮他拿起来。

    “什么东西?”神秘兮兮的,还拿布包着,元澄走过去。

    元宝跟元澄向来有点顶,见来的是他,就用屁股对着,继续熊抱,继续喊娘。

    元澄才不理会,一手就将元宝拎起来交给阿好。等他把小包解开一半,却是一愣。

    “是什么?”闽老太太关心。

    “一块玉原石。”他神色已经淡然,将布重新打了结,请赞进拿回书房去,“不知谁那么手快,也不看就放上来,滥竽充数的。这东西不能算,让元宝再抓一次吧。”

    可是,再把元宝放上去,小家伙就一直叫墨紫抱,好似其他的东西索然无味。

    闽老爷子就说,“玉原石挺好。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宝宝却能看出原石的珍贵,有一双锐眼。”抓周抓周,抓什么都周全,看能不能自圆其说,多些好彩。

    她左手识木,说不定儿子一眼视玉。墨紫抱着元宝,想得很美。

    “墨紫,来帮我收拾一下。”元澄却拉她。

    “嗯?好。”倒是难得,让她帮忙收拾行装。可是要放开元宝,小家伙就坚定抱着她的脖子不肯。

    “带他一起也无妨。”元澄抱过元宝,“这么胖,小心压坏了你娘的手。”

    元宝眼睛乌溜溜瞅着父亲,这次没闹。

    闽老太太看着一家三口走出园门,心中高兴,“老头子,咱大孙女眼光不错,挑了个好相公,是不是?儿子都不在眼里,就宠她。”

    “两人成亲也不久,日子长着呢,这会儿不好说。”闽老爷子嘴硬,但面上带笑。

    且说墨紫跟着元澄,却到了书房,奇道,“这里有什么要随身带的?书,还是棋盘?”

    “赞进,布包呢?”元澄问。

    赞进将它放在桌上。

    墨紫就开始留心了,恐怕不是玉原石这么简单,否则元澄不会有拿出来。

    “赞进,你放的吗?”当时,只有几个人张罗,其他人不可能,元澄问他。

    “是。”赞进不会对元墨两人说谎。

    墨紫挑眉,但不打断他们的对话。

    “李老给你的?”元澄再问。

    “是。”赞进答。

    “你看过里面?”看过了,就一定会告诉墨紫或他。

    赞进果然摇头,“没有。李老说是明日抓周用的,因为他要跟你去衡城,所以让我代放。”

    “这个李老头,从一开始就不想我过太平日子。”元澄虽然这么说,语气却不严厉,反而有些无奈。

    “越说我越好奇。到底是什么?”墨紫不禁问道。

    “你自己打开看。”元澄双手抱着元宝。

    墨紫打开一瞧,眼睛睁圆,“这……这是……不是我想的那东西吧?”

    四个布角垂滑,露出一块淡赭黄的方玉,还飞红霞色,玉顶雕九龙蟠珠。光泽不夺目却吸引,玉质不显贵却珍罕。竟然,是玉玺。

    “李老这回又撺掇你称帝么?”李砚从元澄还是太学博士的时候撺掇,至今还没停下休息。

    “照他要赞进把这东西放到抓周桌上来看,显然是放弃我,转向我们儿子了。”他应该开心吗?不用再听李砚唠叨。

    墨紫无语,不管元宝会不会那么出息,有一点可以肯定,李老还有得等。

    在元澄手里的宝宝一见玉玺就很兴奋了起来,手舞足蹈要和老爹脱离关系。元澄让他蹬得沉手,谁知一把他放下来,元宝就撑着玉玺站起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呜一口咬下去。

    这么硬的玉,小家伙又没牙,当然疼,顷刻哇哇大哭起来。奇怪的是,两只小手就是抓着玉玺不放

    元澄却哈哈大笑,“墨紫,儿子这时像你,笨乎乎的。”

    墨紫气结,“啊?说真心话了,你。成亲前,老夸我聪明,那时候就不安好心,打算骗到手再说,对不对?”

    元澄笑得更欢,“你却是不能后悔了。”

    墨紫也笑了,将元宝从玉块疙瘩上扒下来,“走吧,我们母子俩送你上船。”

    元澄前往衡城,但没过多久,墨紫却收到他的八百里加急,让她尽快去一趟。

    第512章 日落黄昏

    衡城的码头很拥挤,一只只大官船上载满了老人,女人和小孩,还有伤兵,要往塔江对岸撤去。虽然战火再次烧到了家门前,也许是人们已经经历过一次,也许是宋地保护着他们,面色忧心却不显悲苦,没有出现恐慌混乱的情形。

    落英这回跟着墨紫来,叹了口气,“大求人真那么会打仗吗?连司空大人都没办法了。”

    “元澄不是神,而乌延朅也不是匹夫,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我们要退离,明日说不定就打回来了。”大求骑兵骄横自然有他们的实力,更何况宋军这回输了先着。墨紫此时不太在意能不能守住衡城,而在意元澄急唤她来的原因。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喜欢将她放在战线前沿。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会是好事。

    “都在往回撤,我家那位却把我叫来,可见需要帮手。他来衡城前,我说一起,他却说什么女儿没人照顾。”落英自顾自说着。

    “落英,水蛇叫你来的?”墨紫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呢,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有说原因么?”

    “没有。还让我带女儿一起。兵荒马乱的,带着虾米碍手碍脚,不如留在你家给元宝做伴。元宝抓周抓得多好,一块玉,斯斯文文的。哪像我家丫头,居然抓了鱼网,敢情将来要当捕鱼的。”落英当娘后,很有唠叨的潜质,开始扯远。

    墨紫却没听进耳里。她在想,元澄叫自己来,和水蛇叫落英带女儿来,这两者之间似乎有关联。

    下了船,已有人在等。

    “大嫂。”落英见到大师姐分外高兴。

    桦英一身战甲,背上交叉两把长刀,身后二十多名雷震门弟子,不像江湖人,却俨然女将的气魄。对着落英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索性撇头只对墨紫,肃面作礼。

    “夫人,一路可平顺?”和她爹一样,桦英尊敬感激元澄,并视墨紫为主母。

    墨紫将桦英的表情尽收眼底,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桦英哀伤再也藏不住。“小叔子……快不行了。”

    臭鱼!

    墨紫刹那睁红了双眼。

    落英一脸不可置信,用力握紧剑柄,想说不要玩笑,但知道桦英不是这样的人。

    臭鱼是前锋战船主将。在指挥侧翼进攻,掩护主力撤退时,他的船遭大求战船包围,拼尽最后一兵一卒,虽然借浮囊潜水逃到衡城,却身受重伤,已药石罔顾,难以回天。所以,元澄才让墨紫来见最后一面。

    墨紫快马加鞭。一路眼泪止不住。

    落英在她身后紧追,不断地说,“该带丫头来的,该带丫头来的……”

    墨紫更是听得心酸,到了刺史府门前,下马就往里冲。

    见到元澄,顾不上儿女情长。她促声问道,“臭鱼呢?”

    元澄也不多说,拉起墨紫就往里小步跑。他很少焦急成这样,却因为他对妻子的焦急感同身受,以至于和她行动一致。

    刺史府诺大的后园已经成了诊堂,到处是伤兵。华氏夫妇,季氏夫妇,熟悉的。陌生的,很多人都在帮忙。

    “姐姐。”

    墨紫听到豆绿的声音,至少妹妹还平安,她无暇东张西望,脚步未停。

    在一间厢房门口,元澄轻声说。“就在里面。”

    水蛇走出来,一见到墨紫,铁打的汉子红了眼,“墨哥,阿鱼他——”

    落英哭着跑上去,“你怎么不说清楚呢?我还以为你要我帮忙,也没带丫头来。”

    水蛇对妻子好脾气,“你别哭,丫头不来也好,阿鱼说不想吓坏了孩子。”

    “墨紫?墨紫。”元澄轻拍她的肩,“去吧,你送他一程的话,他会高兴的。”

    墨紫泪流满面,用袖子都擦不干。

    “墨紫,你知道臭鱼的性子,即便要走了,也不会想看你哭得稀里哗啦的。”是个爱大笑,又爱斗人笑的大活宝。

    墨紫知道元澄说得对,那么爱热闹的臭鱼,她要是哭成这样进去,反而让他不自在。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她终于将眼泪止住,走进了屋子。

    “那蛮子想偷袭我,却不知道我脑袋后面长了眼睛,胸前就多了个窟窿,眼睛不眨就死翘了。他们人多有个鸟用,我们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丁狗正在讲最新的一场仗,“兄弟,你多喝两碗药,赶紧好了,跟咱们一起上阵杀敌,打得那些蛮子哭爹喊娘。”

    臭鱼呵呵笑,猛然一阵咳嗽,吐了半条巾子的血,脸色青灰。

    墨紫别过头去,拼命眨干雾花。

    “墨哥,你可来了。”丁狗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一直对着臭鱼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痛。

    臭鱼见到墨紫,咧大了嘴,笑得真欢,“墨哥来了,我心里就有底。奶奶的,蛮子偷学了咱们船上的投掷器和巨型弓弩,虽然没有咱墨哥设计的精巧,打起来倒真不含糊。墨哥可别掉以轻心。”

    墨紫被那笑容感染,居然也笑开来,“他们仿得太慢,咱们的船如今升级了,投掷器不够威力。等你把伤养好,让你试试手,一定过瘾。”

    臭鱼死灰般的面色突然焕发出生命的强光,“我可等着了,到时墨哥给我百八十艘,打得蛮子回老家去。”

    丁狗起身往外走,“我去拿药。”他需要透透气,心里才不爆炸。

    墨紫坐了下来,“伤哪儿了,让你有气无力的?”

    “这里让他们的钩子扎了个洞,内伤有点棘手。都以为我快挂了,没想到我挺这么久,能等到墨哥你来。”臭鱼大大咧咧哈哈,“早知道应该开个赌,还能多存点娶媳妇的银子。墨哥,这话我就跟你说,华老头人称神医,其实有点庸。天下的大夫都差不多,碰上没见过的,就说治不成。那也得看治的是谁,对不对?我臭鱼是打不死的。”

    “那是当然。”墨紫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滚烫的,在发烧,“我们惊鱼滩上过来的,老天爷都拿我们没辙,更何况是人。谁扎得你,咱们一定找回去,也扎得他喊救命。你知道我的,说话算数,不打诳语。”

    臭鱼嘻嘻笑,“那是。墨哥一向说到做到,明明看着不成的事,跟着你就能把它办成了,当你兄弟的,个个特别得劲。老爹老妈的仇,也是墨哥带着我们哥仨报得,这辈子忘不了。”

    墨紫眼睛亮闪闪,眉皱眉开,又笑着,“成天听你嚷嚷要娶媳妇,相中了谁没有,我帮你提亲去。”

    臭鱼想挠头,却没了力气,只道,“墨哥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有,也不至于受伤都没有女人照看,得赖那帮硬邦邦的汉子,享个眼福都不行。”

    赞进端了药,正好听见这话,插嘴道,“墨哥不是女的么?”

    臭鱼龇牙咧嘴,“赞老弟,我正想你呢。你一来,就跟我杠。墨哥不是才来嘛?”

    赞进神情不动,将药碗往前一送,“喝!”

    臭鱼就垮了张脸,“墨哥,瞧见没?都这德行,像是我欠了他们一样。”

    “那你要墨哥喂你?”赞进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得送,很仔细,都吹温了。

    男人之间的友谊,比爱情长久。

    墨紫真挽袖子,“我来就我来,自家兄弟,应该的。”

    臭鱼呀哈一声,“墨哥,别啊。你是我老大,我不敢劳你金手。”

    你一言,我一语,三人就像回到从前。

    吃完药,臭鱼对墨紫说,“墨哥,我跟其他人说了,都不搭理我,就只有靠你了。”

    墨紫眨眨眼,“要我给你抢一个媳妇回来?”

    臭鱼大笑,“这事不急,我就想上了望桶待一会儿。快到太阳下山了,这时景色最好看。那彩霞,那水面,那鱼泡泡,瞧着就满足啦。”

    墨紫想了想,用力点头,“成。就上我带来的那条船,正好让你开开眼。”

    臭鱼笑眯了眼,“我就说,还是墨哥懂我。”

    彩霞满天际,夕阳金红,头顶依然一方湛蓝,

    赞进施展轻功,带臭鱼上了了望桶,递给他一小坛子酒。

    臭鱼赏美景,开怀畅饮,对着远方喊,“奶奶的,个个把脖子洗干净,等我好了,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声音顿消,双臂松垂,却还带着笑模样。

    臭鱼永远沉睡。

    赞进拿起他喝过的酒,仰头饮尽,将坛子狠劲一甩,长啸。

    肥虾转身就走到船后去了,桦英没有跟去。

    水蛇跳进冰冷刺骨的水中,落英只能守在船橼。

    墨紫站在船头,顺着臭鱼倒下前最后一眼的方向,看落日余辉,无声哭泣,直到风吹冷了眼泪,赞进将臭鱼带了下来。

    “斧头。”她眨眼就有泪落,袖子一拭而过。

    自有人递上斧头。

    她左手捉紧了,突然大步下到了望杆,开始劈木。

    没人知道她的用意,元澄知道。了望是臭鱼生前最喜欢的一件事,她想将这根挂着了望桶的杆子相伴他而去。

    果然,待众人将杆子放平,墨紫对着落日高喊,“臭鱼,走好——”

    众人皆随她喊,喊声震天,呜声沉水。

    然后,墨紫走到元澄面前,目光如寒冰刺骨,一字一字吐出——

    “我要报仇。”

    第513章 眼皮底下

    隆冬腊月。

    原玉陵芷城。

    大求兵马大元帅府。

    侯爷乌延勒快步走入园子,却看到王在亭中呆坐。

    “怎么照顾王上的?大雪的天,亭子里连个火炉子都没有!”他责备伺候的人道。

    “别怪他们,是我说不用的。”乌延朅咳了两声。

    “王,既感风寒,应该待在屋里才是。”乌延勒上前劝他。

    “墨紫跟我绝然分手时,曾说过一句话。装病这东西,装着装着就成了真。”乌延朅苦笑,“这两年我的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就说这场小小的风寒,已经有一个月了吧?”

    “玉陵冬天阴冷,与大都截然不同。王第一次在这里过冬,不适应是正常的。但请放宽心,好好调养,自然就康复了。”乌延勒望着兄长苍白的脸色,不敢泄露半点担心。他也以为兄长不会再想墨紫,却似乎仍未完全放下。

    乌延朅没瞧出弟弟的思绪,起身往屋里走,“你脚步匆匆,莫非有军情要报?”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但这个年不好过。

    表面上看来,大求军拿下平城宋县似乎容易,事实却是宋军组织了小股反击力量,已杀他几万兵。而在攻击衡城时遭遇正面厮杀,对方损失不小,他的损失更大。战船千艘对抗宋人三百船,虽然将宋船全灭,但他们这边竟折损七百艘。元澄楚毓成为他的头号对手,再加上墨紫的造船之力,他有时就想,是不是决定错了,该对付外强中干的大周才是。

    迅猛的一轮攻势因为这样巨大的损耗而缓慢下来,大求国力再空和寒冬的降临,导致军备粮草大幅减产,而玉陵人几乎都逃过塔江去了,连年战乱耗尽了玉陵原本的富足。很难再找到财源充盈国库。他的兵多数种不了田下不了地,是马背上的英雄,稻田里的笨手,对农活一窍不通,也不能像宋人那样,平时种地,战时拿刀。这时,他才深深感到重武而轻士农工商的弊病。但同时。他也不明白,作为从腐地上生出来的新国宋,他们的军备物资为何能源源不断,朝廷为何能承担如此巨大的开销。据他所知。宋地减免赋税,鼓励百业兴旺,即便抄贪官的家充盈国库,但花钱的地方更多。至今他的探子打听到的,船场正以惊人的速度造出一艘艘的战船来。他们说,那叫流水作业。民间开了五六十家工坊,各专做船的一部分,送交官船场组装。

    想到这里,那个令他心痛的名字又揪扯胸口。

    “王。你不要紧吧?”乌延勒见兄长再出神,心中叹息。

    “没事,你说吧。”乌延朅心病难医,只有将全副心神放在雄图大业上。

    乌延勒回道,“西翼我军战船近来无故丢失不少,我怀疑是宋军暗中搞鬼,请王允我前往查探。”

    “无故丢失?”乌延朅稍想后冷笑。“一定是宋军偷袭。宋军不过六七十万,且南海刚平定,根本不敢抽调兵力来援。衡城大小十来仗,他们仅剩一半人不到,等开春我大求各族骑兵一至,除了渡江逃回去,别无选择。所以,如今也只能搞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你不必亲自去。传令两翼收紧,不要单独行动,严防着。这冻死人的天,他们难道还能游上岸搞奇袭不成?”

    “王上,我……”乌延勒还是想去查清楚。

    “你是我亲手足,也是我最信任之人。我需要你留在这里帮我。”乌延朅提了另一个人,“让端格狩去吧。”

    “也好,端格狩熟悉水性船能,又要接掌端格一族,多些战绩对他有好处。”乌延勒同意了。

    端格狩奉旨往西翼,从那里过江就是大周的华州。

    “大将军,也是奇怪了,上月分别派出三十只巡逻船,却有七八只不见了。我想可能是宋军偷袭,率船去找,可连具尸体都没见着。”水寨首将一见他就禀报。

    “大周水域也找了吗?”端格狩问道。

    “大周?”首将觉着不能,“此去大周三山五水之隔,而且水域边界有我百艘战船守着隘谷,一有动静就会惊动我们,只能是宋军。但如今西翼江镇城市都在大求控制之下,我就搞不明白他们藏哪儿了。这个月刚开始,又丢了两条船。大将军恕罪,是末将无能。”

    “可知船丢失的大概方位?”端格狩没时间去论罪,他直觉要尽快解开谜团。

    首将摇头,指着地图,“这些红点是失踪的船只派往的位置。第一次失踪船只后,我就注意了,以三四船为一组,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带山虽然多,但靠水多陡崖,或者水道险峻,如果不入城镇港口,很难藏身。”

    端格狩看那几处红点,分布并不规律,“江面上除了我们的船,还有哪些船?”

    “渔船,货船,但必须有我们颁发的许可牌,入港的每条船都查。非常时期,我敢保证没人偷懒或收贿赂。”因为缺银子,不得不放老百姓继续营生,为他们赚军需。

    “王的命令,收紧两翼,避免更多损失,把沿江城镇守住,谨防宋军登岸。”端格狩看不出名堂来,暂时只能传令。

    第二天,端格狩亲自带一队战船,巡视江面。

    尽管允许大求管理下的渔船和商船行走,江上却很清寂。难得见一两条船,确实如首将所说,都是附近城镇里出来的,有根有据。而且配备简单,船型又小,不可能令巡逻船失踪得无声无息。

    一连三日,端格狩都没查出什么异样。当他以为对方知难而退了,得到一个坏消息,一艘前往水境的补给战船失踪。在这个军粮紧张的时刻,补给少了一整船是十分严重的。他想要封锁整条沿江线不许船出港,但命令需要时间层层下达。唯一的方法,只能对所有船只进行更仔细的盘查。

    这天,端格狩遇到一条货船。从大小来看,堪比战船,又高又宽。虽然十分破旧,但基本结构坚固。他觉得有嫌疑,让对方停船。

    “从哪儿来的,到哪儿去?”他问。

    货商黑矮,小眼睛流露惧意,“从刘家港来的,去封城买粮。”

    “可有凭信?”端格狩踩踩脚下,空空声。

    “有,有的。”货商拿出凭书。

    上盖官印,又有兵寨将领保书,而且看不出伪造的迹象。端格狩还给他,仍然命兵士们搜查整条船。

    一刻之后,兵士们都说没有什么发现。

    端格狩要走,却看货商松口气的表情,心中一动,转身回来,“你走一趟不容易,就我所知,一般不会空船取货,总要先运货过去卖,再买货。你为何不这么做?”

    货商一怔,连忙答道,“小的只做米粮买卖。原本是该去封州卖米,但今年没收成,所以得去买米。往年好的时候,我帮别人带货。不过,如今不景气——”不好说都是大求人打仗害的。

    端格狩哪能听不出来,“罢了,我也知道做生意艰难。不过,还有一个地方要检查。”

    货商恭敬问道,“将军只管查,小的是正经生意人。”

    “来啊。”端格狩招来一队士兵,“给我在船底板凿几个洞,看看有没有暗舱。”

    货商大惊,“将军,这……这怎么说的?船底板凿了洞,船就沉了。这船不是我的,是我花了大价钱租的。弄坏了,我赔不起啊。将军,手下留情,真没什么暗舱。”

    端格狩不理会,“我知道的一个人,只要她造的船,就什么都有可能。算你倒霉,这船我直觉危险,总要我放了心,才能让你平平安安得过。”

    货商一脸糊涂,不知道端格狩什么意思。

    “弓箭手准备着,小心窜出凶悍的。不要往致命地方射,我要活口。”端格狩双臂往船舷上一撑,挑眉等着。不知怎么,他有些期待能再见到那个女子。

    “禀将军,船板下没有暗舱,已经漏上了水。”然而,士兵并没有满足他的期待。

    “没有吗?”端格狩失望溢于言表,淡淡一挥手,“回船,走。”

    货商就喊,“将军,这船漏水了,叫我们怎么办?劳烦您带我们回港修补啊。”

    端格狩头也不回,“不过几个小洞,拿布塞一塞就完事了。赶紧走,否则按你一个宋人细作,别说船,人没了,也不过顷刻之间。”

    货商捂住了嘴,哪里还敢出声。然而,待端格狩的船走远,他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转身往底舱走。

    舱里站了一个人,玉树临风的,水漫过了他的脚踝,仍笑若清风。

    “十哥,他们走了。”黑矮个儿抓着脸,涂料痒皮肤。

    被叫十哥的那个,正是墨紫的堂哥,比闽松还潇洒英俊,差点和墨紫点了鸳鸯谱的,闽榛。

    黑矮这位是闽家十八郎——闽桂。

    “把水车出去,全速回航。”船底板是假底,水是事先装的,真正底下藏了最近让大求船失踪的“真凶”们,闽榛说道,“他们将侧翼收得那么紧,今晚可以全数通过。”

    “好嘞。”闽桂传令下去。

    是夜,几十艘乌黑的船,从宽阔的水面中央安静行过,连只鬼影都没碰上。

    船的样子很奇怪,高而平,大片甲板,没有舱,上有战车,腹中藏马。兵士三四百,脚跟踩脚跟地站。

    它的名字叫,运兵船。

    第514章 打你老家

    封州大寨,屯兵万余。

    格巴将军这晚作了个噩梦,硬生生吓醒后,出了他的营帐。

    副将守夜,见格巴半夜跑出来,就问,“将军,怎么了?”

    格巴脾气爆而直,哼哼道,“做了个噩梦,一下子也睡不着,出来看看。没什么事吧?”

    副将笑,“没事。能有什么事?对面是咱们大求主力,有王亲自镇在前头,这儿都可以夜夜笙歌了。”

    格巴爱冲锋,这回让大元帅乌延勒放在后方,心中本就不爽,听副将这么说,不由骂道,“放屁。这里就算风平浪静,也都给我安分点儿。谁违抗军纪,老子就砍他脑袋,你也一样。”

    副将一缩脖,“将军,末将不敢。我的意思就是憋屈嘛。大周那儿打仗没轮到咱们,这回又让咱们守,平时练兵都白练了。”

    “可不是,老子也烦着呢。前方节节胜仗,军功没咱们的份儿,倒成吃干饭的了。乌延勒||乳|臭未干的小子说我脾气不好,战场上只会拚命。娘的,打仗不拼命,拼鸟啊。格巴不服气,自认上阵威猛。

    “报——”突然飞奔来一兵,“前方江面出现大片灯影,停在江中不动。

    格巴眯眼,“是我们的船吗?”

    小兵道,“好像不是。我们的巡船过去喊话,也不答。”

    格巴突然很兴奋,“哦,有这等事?莫非不怕死的宋人来挑衅?把人都给我叫醒了,跟我上江面看看去。”

    副将犹豫一下“都去啊?万一他们突袭寨中——”

    “突袭?”格巴想着好笑,“除非他们从水里冒出来。大冬天的,冻都冻死了。”

    副将觉得也对,随即点八十只船出发,只留少数人守寨。

    但他们离开没多久,寨门前的水面上就出现越来越大的波纹,最终浮上数十道人影,悄然登岸,将把门的士兵迅速解决掉。然后越来越多的黑影上了岸,像冰冷的气息一般,铺卷过大寨。

    格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让人端了窝,把船上灯火都点亮了,想要照清对方,并且大喊,“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风吹火,呼啦啦。风吹帆,啪啦啦。

    对面的光忽明忽暗。

    “再不出声,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射箭了!”格巴大吼。

    仍然没有人答他。

    “将军,我看情形诡异,最好还是回寨。咱们水寨易守难攻,不怕对方搞鬼。”副将心生不安。

    格巴哪里听得进去,“给我射,射得他们肯放屁!”

    弓箭手射了好几波,就听咚咚咚咚,却没有人惨呼。而且前方突然一暗,连船影子都不见了。

    格巴大惊,“格老子的搞什么鬼?”

    “格巴将军的厚礼,我领受了。”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女人?!”格巴禁不住道。

    “当年我听闻格巴将军是个火爆脾气这回亲眼见了,果然如此。我这人说话也直。将军,你若投降,带着你这些船上的兄弟跳下水去,我就饶你们不死。”那女声,不是墨紫,又是谁!

    格巴呸了一声,“女人不在家带孩子跑来打什么仗?”

    说罢悄声吩咐副将,“是敌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准备好。”

    副将转身刚要跑,就觉脖后来风喉头一疼,两眼翻白,死了。

    格巴目瞪口呆看着那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箭,暴喊,“熄火!赶紧给我熄火!”

    火熄了,敌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敌人,但那女人的声音仍亮。

    “格巴将军,我好言相劝,你若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

    格巴大喊,“我大求骑士只战死不苟活。小的们,给我射,往前射!老子不信,这么近的声音,他们还能躲到天边去。”

    “哈哈哈——格巴将军真有意思,眼睛只长在前头,看不到后头。”墨紫大笑,“来,给格巴将军来点光,让他瞧瞧清楚。”

    嗖嗖声不断。

    刹那,天空爆开一片烟火。

    “将军,他们在左边。”左翼将士大喊。

    “他们在右边。”右翼传来惊慌。

    “后面有船……很大……”尾部声音断断续续。

    他们已经让人包围了。

    “格巴将军想战死沙场,我成全你。”墨紫的船在右翼。眼望着烟花黯去,她双手开弓,一支箭飞上半空,爆出一朵金花。

    格巴就听数十声巨响,在他前后左右的船仿佛遭到了天摇地动一般,剧烈摇晃起来。士兵们惨叫,落水,奔逃,刚才还嚣张的士气一下子被打散了。

    他不甘示弱,大吼道,“给我镇定一点,他们有武器,我们也有。架投火器,上大弩,快!快!”

    墨紫没有再喊话,只对丁狗说道,“让海船冲撞过去,近距离搏杀,他们的投掷器和大弓弩就没脖。”

    丁狗点头,令信号兵打旗。体积庞大坚固的海船以直线插入敌阵,登船作战,顿时一片厮杀音。他也跳上了旁边的将船,要亲自杀敌。

    那条船上,又跳上了肥虾,还跳上了水蛇。

    赞进对着墨紫,欲言又止。

    “你也想去?”墨紫看出来了。

    丁狗在等。

    他们与臭鱼情同手足,如今心里憋着一股火。

    “我只有一个要求。”墨紫奈何身手不够好,只能观战,否则会连累其他人,“都要活着回来。”

    赞进面色坚毅,跳上了那艘船。

    丁狗举拳头,“为兄弟报仇!”

    一船子跟过臭鱼的将士呼应,“为兄弟报仇!”

    那是臭鱼最后看夕阳的战船,如今有了一个名字,飞鱼。跟臭鱼最要好的他们,一人一笔红漆,让臭鱼之魂随船乘风破浪,潇洒笑傲。

    船飞快而去,落英桦英手持长剑双刀,一边护着墨紫,一边冷冷望着江面上越烧越旺的火。

    小衣从船尾奔来,“墨紫,岸上有信号来,已经成功夺取大营,让我们入寨。”

    墨紫点了十数船去做最后清剿,她的主将船却是纹丝不动。没有看到最终的胜利,她不会背对一路伴她的生死之交。她没本事,但她至少可以等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

    格巴想不到对方的船杀进阵来。大求的船坚固如铁,自玉陵沦陷就一战成名。一开始他信心十足,指挥所有的船聚在一起,反撞过去。谁知,等看清船模样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什么船?一条就有他的几条战船宽长,高出整整一倍,他抬头都看不到船上有人。之前的一片灯火,他以为是很多船连在一起,其实却只是这种大船的一个横面。

    格巴还愣着神,就见大船上飞下来一批又一批的兵士,犹如天兵天将一般。他这才幡然醒转,但也真得不怕死,咆哮一声,抓起背着的大狼牙棒,挥了过去。他是乌甲武士出身,功夫确实了得,没一会儿登船来的宋兵死伤一片。

    “给我杀!汉人豆腐做的,不要被他们人多吓到了,也不要投降。宋军不留大求俘虏,与其懦弱了死,不如杀一个是一个,都他娘的是白赚的。”

    他的吼声真还激励了不少人,主将船上宋军一时还强攻不下。

    丁狗赞进和肥虾水蛇就是在宋军显怯的时候跃身而上的。

    丁狗一扫船上情形,对赞进道,“老大,擒贼先擒王,那大块头废话太多,干掉他,其他人就没用了。你上,还是我上?”

    赞进不说话,身体力行,已经跨出去好几步。有不知死活的,冲上前给翠心剑开了血光,剑气暴长。

    格巴大棒一指,“管你什么绿剑红剑,也敌不过我狼牙一咬。”呼啸抡打过来。

    赞进身形突然拔高,双脚跃起,腾空翻三百六十度,落地反身,翠心剑就削过去。

    格巴脾气坏,功夫真有。感觉背后来风,立刻回身,见剑光而向后倒滚,保住了头颅,却少了一撮胡子。

    赞进从不看轻对手,一剑不中,一剑又出,不急不躁,稳扎稳打。

    丁狗一边应付小喽罗,一边喊,“老大,刚才那剑会让臭鱼笑话你的。有点力道没有,最近没吃饱还怎么?”

    赞进回一句,“心情差,真没吃饱,你有带干粮吗?”

    丁狗睁圆眼,一马平川扫开眼前障碍,“你没吃饱,还抢我的活儿干。赶紧闪边去,我来。”

    臭鱼走了,但他爱搞笑的精神让他们继承了下来。

    格巴不知道他们的风格,以为对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暴跳如雷,“奶奶的,你俩不用急。我先干掉这一个,再来取你这刀疤脸的命。”

    丁狗就想起破相那会儿臭鱼劝他的情景来,眼就发红,“不准你骂奶奶的!这是我兄弟专用!”几朵剑花,就穿了几人的胸口,“老大,你动作太慢,我来结果他。”

    赞进也不让,竟和丁狗双剑合璧,配合得完美无缺。

    可怜了格巴,对付赞进还差一大截,哪里能挡得住两位高手,抵抗了一招半式之后,就没有招架之力。身体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样,让这个划拉一剑,由那个戳扎一洞。

    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赞进和丁狗不急着取格巴性命,剑如风轮,前后夹攻,一道光闪一道血印,听格巴嗷嗷叫。

    “奶奶的,你们别让我活,不然老子一定扒你们的皮,吃你们的—

    双剑穿心。

    赞进和丁狗,满身溅了格巴的血,还未满足,一转身大开杀戒。

    这一战,为臭鱼,为死难的兄弟们,绝不容情。

    第515章 大战前夕

    哐啷——

    药碗砸得稀巴烂。

    “你说什么?”乌延朅震惊地看着单膝跪地的端格狩。

    “王上息怒。”端格狩双膝着地,“末将失察,请王上责罚。”

    “封州水寨失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乌延朅猛咳了起来。

    乌延勒连忙倒水递上去,“王莫急,事情尚未清楚,而且就算封州水寨落入宋军手中,他们也不能跳开玉陵作战太久,粮草军备是会耗尽的。”

    乌延朅却不那么乐观,“封州乃孤后方,为了攻占玉陵,孤主力已出,除了北境二十万兵马,国内只有地方府兵。宋军一旦登岸,五万人可火速攻占整个封州,甚至其他州城。粮草可以抢,军备可以缴,你们以为宋军是大善人吗?别忘了,他们对大求不留俘虏。”

    “那——立刻调派北境斯丹将军前往封州。”乌延勒心里急,但又怕刺激生着病的兄长。

    “端格狩,别跪了,给孤拿地图来。”乌延朅撑站起来。

    端格狩马上将地图摊在乌延朅面前。

    乌延朅看着地图,不由怒气横生,“孤就不明白,西翼江面在我们严密掌控之下,究竟宋军是怎么过——”突然联想到前些日子巡船失踪的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王,恕末将驽钝,他们到底如何过去的?”端格狩问道。

    “不是他们长了翅膀,而是我们收了翅膀。巡船失踪是他们搞得鬼,我们没查出原因,以为他们隐身在港镇之中,所以紧收两翼。盘查各港码头,江中反而开出一条道来。”乌延朅苦笑,想明白了,却也晚了。

    “可是,运五万人至少需要三四艘船,那么多船从江中过,不可能没有动静的。末将在沿江五日。到了晚上也十分警醒,确实不曾听到异动。”端格狩却还想不通。

    “如果是她造的船,你听不到动静也正常。你可知她近来的新船,舵浆都在水面下,以机关带动,行进无声速度又快,大求船远不能及。即便我们仿制了投球器和大弩,至今仍未解开爆球的秘密。还有。原南德蒋氏海上可称王,却全部死于宋人手中,说明她还会造海船。”乌延朅双眼渐犀利,突指东面,“塔江接海,封州离海也不过百里。莫非声东击西,以小股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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