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舞清风 作者:yuwangwen
人莫名心寒。
这竟然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的眼神?
“十四婶,以后这里,不要再来了。”久久,他才收回目光,扫了我一眼后,便淡漠的转开。
平淡的声音,一如他静如死水般的表情。
“弘皙,你……”我轻蹙眉头,双手不禁暗暗握拳,“……那三个愿望呢?”嗫嚅了许久,我却只想起了这句话。
多久没有见过他了,那还是我才回京城的时候呢!
昔日几乎以命相助的少年,如今却已是这般?
“那只不过是儿时的话,我早已忘记了,难道十四婶还当真不成?”他嗤笑,转身潇洒而绝然的走入朱红色的宫门。
殿门缓缓关闭,透过越来越狭窄的空间,我却望着远处的身影抿紧了唇。
再相见,却已是陌路!
凉风袭过,身体不禁颤了一下,温暖靠近,我转头,笑得有些勉强。
我的关心,也许对别人,是负累!
“胤祯,我们回家吧!”抬头,我微微扬开唇角,冰凉的手掌握紧他的。
温暖,渐渐裹紧了身体。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下旨释放废太子胤礽,王大臣请复立胤礽为太子。
十一月十九日,康熙帝因皇四子于太子拘禁期间屡次保奏胤礽,龙心宽慰,赞其“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似此行事居心,洵是伟人。”
十一月二十八日,复封胤禩为贝勒。
表面上,八爷仍是那般风光,可是,康熙的打压已经让他承受了从未有过的挫败,宫中为此也形成了一股低气压。
十一月三十日,康熙赏给胤祯门联一百一十对。
府内上下一片欢愉,因为,这是天大的恩赐。瞧着他们欢快至极的笑容,我也仿佛感染了笑意,心底的憋闷驱散了不少。
十二月初八
“弘暄,到阿玛这边来。”胤祯傻笑着蹲在地毯上,俊朗的面容笑得纯粹,手中挥着一把精致的木剑,朝着位于室中间的弘暄叫着。
地毯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文房四宝、金银财物、古籍字画等等应有尽有。而弘暄只是坐在正中,揪着自己的衣角玩得开心,对周边的事情没有丝毫的乐趣。
我瞥了眼胤祯的方向,唇角略略扬起。
“弘暄。”胤祯有些生气,声音不禁高了起来。
果然,此举成功引起了弘暄的注意,然而,弘暄只是撇头瘪着嘴看他,不时的开口嘟囔着什么,口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看得我连连摇头。
“脏。”身旁半大不点的弘明已然走到弘暄身旁,尽职的用手帕擦着他的嘴角。黑亮的眼眸里溢着满满的神采,而后,他掏出了自己怀里的那把小金算盘,强硬的塞到了弘暄手中。
“弘明你作弊!”胤祯在一旁大叫着,不依不饶的要起身,被我瞪了一眼后,赌气的坐在了毯子上,恨恨的看着中央的两个小人。
弘暄嘿嘿的笑着,低头把玩了几下算盘,顺手便扔到了一边。
这一举动,看得胤祯笑颜逐开,而弘明则气闷的捡起了算盘,跑到角落边远远的坐着。
没错,今日正是弘暄的抓周之日,可是,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可是弘暄仍是坐在中间,纹丝不动,不时的瞧着一边焦急等待的人,笑得开怀,笑得口水四流。
身旁的几个丫鬟早就憋着笑转过脸去,不再看向屋内乱哄哄的一切。
“额娘。”终于,中间的小不点有了动静,晃晃悠悠的坐起身,朝着我蹒跚走来,边走边欢快的挥着胳膊。
“弘暄还没有选好吗?竟然没有一件满意的?”我弯身抱起他,笑得温暖。
当年弘明抓周的时候,可是一把便抓到了我送的金算盘。
这小子,到底想要什么?看着屋内散落的件件珍宝,我无奈的摇头。
“额娘。”他揉着眼睛,头不断的朝着我怀里乱扎。
“这小子,这么半天,满地的东西竟一个也不选,那就干脆要我的宝剑吧。”胤祯远远的走过来,将木剑塞到弘暄手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便愤愤的盯着被甩落的剑,眼神出火。
“要额娘。”弘暄握着小小的拳头,第一次说出这么多字,字正腔圆。笑得甜甜的面孔,望着身旁险些喷火的胤祯。
“弘——”
“你只能要宝剑!”胤祯猛地从我怀里抱走弘暄,捡起地上的木剑,远远走开。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不住的揉着太阳|岤。
如果说胤祯缠着我的时候,凭着一股赖劲儿,那么,和弘明、弘暄玩耍的胤祯,却完全是一个大孩子。
深夜
我不住的往胤祯的怀里扎,想要驱走周边的寒凉,冰凉的双脚赖赖的塞到他的小腿处,取着暖。
“弘暄要你的‘宝剑’没有?”我嗤笑着问,脑中不断浮现着胤祯在书房刻剑的情景。
“那小子,哼!”他嗤声,闷闷的开口,脸上明显的不高兴。
“哪个作阿玛的像你,没有一点威严,整天陪着他们乱闹。你这叫不良影响,小心以后弘暄不听你的话!”弘明我倒是不担心,只是这个弘暄啊,叫人头疼。
“什么不良影响,我是在和他们培养感情,谁叫他们跟你那么亲。”他低喃着说,说到最后竟支吾起来。
我轻笑,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不再开口。怎么教育是他的事情,只要他以后不后悔就好,我甚至可以想象,弘暄长大后的情景。
“月儿?”
睡意模糊,他的声音轻缓的传进耳中,我无意识的轻应。
“十三哥在养蜂夹道生了病,皇阿玛今儿个已经释放了他,让他回府去休养了。等过些日子,我们去他府上看看吧。”他的声音淡淡的,却也透着关切,手掌轻轻抚着我的背脊。
我猛地醒神,仰头直视着他漆黑的眼眸。
朦胧的深夜里,他的眼睛仿若星辰,照亮了方向。
“嗯,都听你的,老公。”搂紧他,唇角不禁绽放了满满的笑意。
乾清家宴
乾清宫家宴
作为十四福晋,这却是我第一次参加除夕家宴。自从踏入宫内那刻起,我便牢牢的抓紧了胤祯的手,没有放开。
乾清宫大殿内,一如往日的明亮耀眼,肃静凛然。
康熙浅笑着坐在首位上,朗声说着什么,眉眼之间早已没有那日的倦色,反而透着精神,底下的人一片嘘应。
一番行礼问安过后,我坐在胤祯身侧,随意的瞥着四周的人,却根本没有留意上面说了什么。
今天的家宴,或许是这几年来气氛最差的一次吧!
太子被废,位置不再是紧挨着皇上,反而降了一级,因为大阿哥不在,所以仍是排在前面。但是,往日那张如玉的面孔,却透着一股低沉、黯然之色,难言憔悴。坐在他身旁的昔日太子妃,却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可是从她略显宽松的衣衫之间却可以看出,这些日子以来,她绝对也是寝食难安。
三爷仍是那派文雅的轻笑,时而和邻桌的四爷说些什么,笑得洒意。然而,当他目光接触到一旁的废太子,却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而后迅速的舒展,脸上瞬时恢复了那派平和。
四爷时而微微点头,或是略一含笑,眼眸深处毫无波动,举杯饮酒,谈话礼仪,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有礼。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专注,他的视线倏地转来,墨色的眼眸里迅速的闪过什么,而后微颔首,抿着嘴转头。
……
如果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么,每个人便是一个戏子,合格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个精湛的演员。举手投足间是合乎情理,一派平和,可是转眼的瞬间,却掩藏着不易察觉的深色与猜疑。
唇角含笑,我举杯轻凑唇边,掩饰自己片刻的凝神,眼神再次轻瞟。
八爷略显黯然,虽然面上的温暖笑容不变,可是笑意之间,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微吊的唇角好似坚定了什么一般,使得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繁漪安静的坐在一旁,不再像以往那般招摇,只是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罗帕,凝神盯着略靠前的八爷,眼眸中的光彩,在我的角度看不真切。
可我却可以猜到,那是一种绝对的痴!
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到如此的打击,该是何种滋味?
不知不觉中,视线长时间的停留在她的脸上,想要看清她的神色。
忽然,九福晋凑近她说了什么,繁漪侧头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我,微微一怔。
我颔首施然一笑,她却瞧着我,片刻后扯动唇角,举杯而饮。
胤禟仍是那般,从容优雅,只是今次,却不再附和着身旁的十爷,反而独自饮着酒,好似兀自沉思着什么。
一旁的十爷或许感到无聊,不停的猛灌酒。
离我们最近的是胤祥和倾洛。
这次胤祥在养蜂夹道时忽然生病,所以康熙便让他回府休养。前些日子我和胤祯曾经到他府上看望,却正赶上他在休息,所以我只是陪着倾洛说了几句话,便回府了。
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他了吧!
年轻的容颜上,带着挥不去的轻愁,原本含笑儒雅的面容,此时却是空淡的,仿佛随风即逝的飘渺。
低垂的眼眸,掩去了他的神采,可是他指节僵白的右手,却死死的扣在了膝盖之上。
我轻轻的闭眼,抹去了眼前的一切,却忽然觉得这明亮的大殿上,其实只是一片漆黑,滚滚的火炉,却驱不走满室的寒凉。
首位上的人兀自的笑着,陪着太后说着什么,随意比划的修长手指,却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只需他轻轻一挥,一切便是历史上沉重的一笔。
对面坐着的是妃嫔的位置,艳丽的衣着,花一般的面容,或雍容华贵,芳华绝代,或仪态万千,笑若春风!
大殿之上,气氛越来越热,康熙看着殿上玩闹的人,坐了一会儿后便和太后一同含笑离开。自他的身影离开后,人群中的声音也顿时大了起来,仿佛想要摒除这种压抑一般,吵杂喧嚣。
看着眼前凌乱漂浮的人影,我却觉得脑中乱哄哄的。
“胤祯,我不舒服,想到外面透透气。”拉着正和十五、十六两人拼酒的胤祯,我按着太阳|岤轻轻说道。
十五、十六两人,这几年越发得到康熙的喜爱,常常随侍左右。而胤祯,今年又是格外的风光,所以不时的有人过来敬酒。已经过了一年之期,他当然喝得痛快,可是,每次却总会有个尺度。
“要不要请太医?”他忽然放下酒杯,一旁的几道窃笑视线倏地转到我们身上,看得我浑身不对劲儿。
“不用,我出去走走就好。”重重的握着他的手,我浅笑着。
“不行——”
“十四哥,今儿个当弟弟的可是一定要灌醉你!”十五提着酒壶而来,打断了他的低语,我趁着他分神的机会,快速的闪出大殿。
踏出乾清宫,冷风席面而来,顿时一个激灵,将我的意识打醒。我忙紧了紧身上的外袍,站在殿前久久的聆听殿内的喧嚣。
脚下渐渐麻木冰冷,我跺了跺脚,顺着宫道无意识的走着,不时的抬头遥望远处的宫灯。红色的光亮,好似是我唯一的指引。
走走停停之间,不知走了多久,又转出了几处宫墙,垂下的双手渐渐冰凉。
“谁!”一声喝斥声猛地传来,吓得我顿时靠在墙上,一时忘记了说话。
冰凉自墙面透过厚厚的衣服,隐隐传递到我的身体里,“你是……”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福晋吉祥,刚才冒犯了福晋,还请福晋责罚!”
我的问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他的请安声打断,由于这里光线太暗,我根本瞧不清他的样貌,隐约可以看出,是宫里的侍卫。
“福晋,这里已经远离乾清宫了,您还是赶快回去吧!”可能看我一直没有发声,他沉沉的开口。
“嗯,我知道了,谢谢提点。”我微颔首,瞥向四周,黑夜里却不知道这里是何处。只是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离开,而后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脚步,“等一下。”我回身,朝着他的方向唤道。
他一直站在原处,没有移动,听到我的声音快步走来,“福晋可是要奴才带路?”
“不是,我顺着宫灯可以走回去的。今儿个是除夕,这是红包,新年快乐!”我笑着递出袖里的红包,而后转身疾步离开。
今天出府的时候,我随身带着很多的红包,胤祯还一个劲儿的笑我,说我像个财神一样,到处散财。可是我却执意将红包散给每一个遇到的人,或许钱并不多,可是,我却觉得将快乐传播了。只是一句新年快乐,却仿佛让我找到了久违的轻松!
花盆底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清脆的响声在深夜里幽远飘散。临近乾清宫,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影焦急的在殿前徘徊。
“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福晋一个人走出来都没看到,眼睛都瞎了吗?”严厉的斥责声,是我从没听过的狠戾,在寒风中飘散。
“爷,刚刚福晋就在这儿歇息着,可是转瞬间……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
“谁准你开脱了!”
“奴才该死。”
哗啦啦,地上瞬时跪了一地的人。
“胤祯!”我破口喊道,奈何寒风早已将脸颊冻木,出口的声音并不大。
光听语气就知道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如果要是真的罚下去,那些人岂能有命?
“你到哪儿去了,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听到我的声音,远处的身影明显一怔,快步跑来。
我抽出袖间的大把红包,忽然笑开了容颜,“去散财了啊!”
“你啊,也不怕把府里的财产散光了?”他走近,握着我早已冰凉的手掌,脸上佯装不满,眼里却笑得满不在乎。
“散光了也好啊,我们带着孩子环游四海去,走遍大清的山山水水,看遍各地的风土人情。”我说得豪迈,不禁眉飞色舞。
“那可不行,没有银子我可舍不得你吃苦。”他一伸手,将我揽进怀中,紧紧的搂着,温暖自他的身上淡淡传来。
“是啊,银子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的!”我嗤笑,拖着他朝着跪在地上的侍卫走去。
没有钱,太多的事情都无法办成!
“今儿是除夕,这是给你们的红包,休息的时候买酒喝去吧,大家新年快乐!”我嬉笑着说,却发现地上的人无一人抬头,只是低垂着头,即使我伸手递出了红包,却没人敢接过。
我侧头,看着身旁的胤祯。
“都愣着干嘛,还不谢谢福晋。”他斥声,接过我手中的红包,沉着脸扔给在场的人,显然还没忘记他们刚才的过失。
“奴才谢十四阿哥,十四福晋。”众人齐声说道,接过后尴尬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不走,等爷继续赏啊!”
“怎么那么凶?”侍卫离开后,我拽着他的手,慢慢的沿着宫道走着,浅笑着问他。
“在殿内等了你许久,也不见你回来。想到你身边没跟着人,就急着出来看看。谁成想这些人——”
‘嘭嘭……’
“胤祯你看,烟火耶!”我仰头,身体后仰,靠在他的怀里,牵起相握的手指着天空。
“你又不是没看过,干嘛那么大惊小怪!”他埋怨,下巴习惯性的抵着我的肩膀。
“可是,我好像没有和你一起看过啊!”
“也对,那我们现在就到天桥去,那边应该很热闹!”他一顿,拉着我的手快步的跑起来。
“胤祯你别跑那么快,我跟不上啦!”清脆的笑声倏然传出,我力求踩稳地面,跑得倒也自得其乐。
“瞧我这记性。”他忽地停步,弯身抱起我,朝着宫门快速跑去。
寒凉的冷风袭过,打在我们的面颊上,吹散了两鬓的发丝,然而,却不再那般凛冽,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温馨。
“等到上元节,街上更热闹,到时我们再好好玩儿它一回。”快跑中,他的声音有些轻喘。
身旁路过的宫人看到我们,来不及掩饰惊讶便连忙福身请安,无奈,待他们抬头的瞬间,我们早已远去。
太子复立
康熙四十七年的风波,在京城的低气压中落下帷幕。
太子被废,后被释放;八爷被革去贝勒,降为闲散宗室,后又复封为贝勒;胤祥被禁养蜂夹道,因病回府修养;胤祯被康熙责打二十大板,两月之后却又接管了直郡王的部分佐领。
而这场九龙夺嫡,也早已正式拉开了序幕。
上元节那天,胤祯果然记着自己的承诺,早早回府后便带着我到天桥一带游玩。大街上人来人往,我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丝毫不顾虑周边的视线,只是开心的漫步在人群之间。瞧着街上悬挂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灯,我笑得开怀。
“胤祯,我们去吃元宵!”拉着他的手,我朝着路边的小摊快步的走去,等他回过味儿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了小摊前。
“老板,来两碗。”我笑着回头吩咐,随意的拿起了桌上的筷子擦了起来。
胤祯只是笑,并未接过我递给他的筷子,深黑的眼眸无意的扫了眼周围后,便直直的看着我吃元宵。
我们的华服,在小摊前格外的乍眼,可是,谁在乎?
“你不吃吗?这种民间的食物,不同于御膳房,别有一番风味的。”元宵很烫,说出的话有些含糊。
他摇头,唇角微微扬高,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悠悠一笑,“月儿,你好像很喜欢这民间的食物?”
我一愣,点头附和。
“第一次知道你的时候,好像……”他忽地闭口,眼眸一亮,笑得莫名而满足。
我微微蹙眉,随即放弃了发问,只是拉着他尽情的享受着节日的气氛。
正月过后,我曾经和胤祯提过弘春他们的事情,那时的胤祯沉着脸凝视着我许久,紧闭的唇口不曾发音。
“月儿,你真的不介怀吗?我可以不负责任的负尽她们,却不希望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良久,他侧头,幽幽的吐出这句话。
“如果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什么——”
“胤祯,没有人对我提起过,这些是我决定的。他们有权利和父亲住在一起的,而且,我会派人随着他们,任由他们出府去京郊别院的。”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有时我看着胤祯和弘明、弘暄一起玩耍时,便会莫名的想起远在京郊的弘春,那个曾经软绵绵的扑到我怀里,唤我‘额娘’的孩子。
大人们的是非恩怨,却不该由孩子来承担!
我不是圣人,所以无法让出胤祯;但是同样的,我不是一个无情的人,所以我无法狠心的剥夺他们见父亲的权利。
所以,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胤祯同意后,我在进宫请安时也曾向德妃提起过,德妃想了片刻后,缓缓的点头,面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回府后,我便让管家着手打理府内,清扫出几处干净的院落,紧挨着弘明、弘暄的院落。
何园内空置的地方也已经放置了几处玩乐的设施,秋千、木马、摇椅、还有一架小小的滑梯等等,足够小孩子玩的。
一切妥当后,便让管家到别院去接他们,德妃还特意派来了已经晋升为永和宫主事的小路子,陪着管家一同到京郊接人。
“你是坏女人吗?”这是弘春刚进府的那晚,我在他的住处照顾他时,他端详我许久后才问出的话。
小小的年纪,却已学会了看人脸色。
不过,幸好屋内的人已经被我遣出去了,不然,这种话流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好与坏,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定夺的,我只是想要守住自己珍惜的而已!”明知道这般年纪的孩子不可能懂得这样深奥的话,我却仍是笑望着他说道。
看着这张和胤祯有着几分相似的容貌,心底并不是丝毫不介意,但是,却有另一种更深的感情主宰着自己。
“好了,天晚了,你也准备休息吧,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我起身,像照顾弘明他们一般,想要帮他退去衣物,而弘春却突然怔了一下,眨着不明的眼睛看我。
“额娘没有这样做过,而且她说,我只有一个额娘。”
“弘春当然只有一个额娘啊,那是最爱你的额娘!你如果愿意,以后可以叫我姨。”我笑着看他躺好,然后为他盖上被子。
其实,这样做,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额娘说过,阿玛找到了最喜欢的人,所以别人都成了点缀,是多余的……我,也是吗?”小小的年纪,根本不是很懂得这番话的意思,只是学着说话人的语气,陈述着。
眼底有些微微的酸涩,压着被角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你当然不是。好了,睡吧。”
在他的床边坐了一会儿,我才要转身离开,却发现一只小手,紧紧的拽着我的衣襟。
弘春眨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嗫嚅了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你没有绮姨说的那么可怕,额娘说如果你待我好,就让我把这个给你。”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小心的递到我手上后,羞赧的看着我笑了笑,便赶忙闭上了眼睛。
有爱,有嫉妒,有怀恨,有放开,有释怀。
荷包内的纸条上,只有这一行字!
一行让我感悟颇深的字!
自从几个孩子进府后,我尽量做到公平对待,凡是弘明、弘暄有的,每个人都会有,凡是他们想要的,我也务求做到。或许,毕竟小孩子的心性小,所以相处起来倒是很快。而且他们平时,都是由专有的侍从服侍着,我也不是很累。
二月初八,康熙巡视京畿,胤祯随行。
二月二十八日,顺安颜附和胤禔,被革去额驸,交与佟国维,令其在家居住。因为他是胤祯皇姐的额附,所以胤祯也从中调和了不少。
春天,在一片生机盎然的时候,悄然临近。
三月初九,复立胤礽为皇太子,祭告天地、宗庙、社稷。祭文称胤礽前忽患暴戾狂易之疾,故予废退,“当有此大事之时,性生j恶之徒因而各庇j党,借端构衅,臣觉其日后必成乱阶,随不时究察,穷极始末,后乃确得病源,亟为除治,幸赖皇天眷佑,平复如初。”
三月初十,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等为使,持节授皇子胤礽胤礽册宝,复立为皇太子。
本日,帝以硃笔谕旨示众大臣,云:“朕观五旗诸王,并无一人念及朕躬,竟以朕躬为有何关系,惟各饱暖是图。外面匪类有将朕诸子肆行讪议者,朕诸子并不与之较,以此观之,朕之诸子可谓厚重矣。人情若此,朕深为愤懑,朕诸子座次,何故令在伊等之下?”
因谕宗人府:“从前朕之诸子,所以不封王爵者,良恐幼年贵显,获至骄侈恣意而行。”“今见承袭诸王、贝勒、贝子等日耽宴乐,不事文学,不善骑射,一切不及朕之诸子。又或招致种种匪类,于朕诸子间肆行谗谮,机谋百出,凡事端之生,皆有五旗而起。朕天性不嗜刑威,不加穷究,即此辈之幸矣!兹值复立皇太子大庆之日,胤祉、胤禛、胤祺俱著封为亲王,胤祐、胤誐俱著封为郡王,胤禟、胤裪、胤祯俱著封为贝子,尔衙门即传谕旨,察例具奏。”
那天,听到消息后,我在府里等了很久,胤祯却迟迟没有回来。直到华灯初上,热腾腾的杯盘愈渐冷却,化为一盘盘冰凉的摆设。
“主子,爷应该在其他爷府上庆贺呢,您先吃吧!要不,奴婢派人请爷回来?”身后的晚晴小声的说道,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不用了。这些都撤了吧,我先回房了。”起身,我挥退左右,缓慢的朝着惜月小筑走去。
幽幽的夜色弥漫,红色的灯笼引领着道路,略显寒凉的晚风吹过,掀起衣裙飘飘。
太子复立了,他们应该都在八爷的府上吧?!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只好盯着门口的方向,细细的听着院外的动静。可惜,除了风声,一无所有。
渐渐的,眼帘沉重,昏昏沉沉之间,极不踏实的进入梦乡。
睡梦中,腰间忽然一重,我猛地睁眼,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可是熟悉的气息却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攀了过去。
“怎么才回来?”我嘟囔着,轻轻的揉着眼睛,看着同样难掩疲惫的胤祯。
“在八哥府上多呆了会儿。”他搂着我,将我略带冰凉的脚压在腿下,“我听她们说你等了我一下午?”
“嗯。”我应声,往他的怀里钻去,赖着不肯放手。
“下次再有事,我会派人来说的,你就别等我了,别饿坏了身子。”他有些心疼的说,牵着我被下的手置于心口的位置。
我躲在这种温暖之中,久久不语。
眼眸中忽然闪过繁漪笑中含伤的面孔,心底不禁一窒!
今日的胤祯是受宠的,风光的,可是我却知道结局,那个位置终究不是八爷的,不是他的;倘若同样的打击发生在胤祯的身上,看着失败落寞的他,我又将怎样?只是上次的被责打,自己都心疼了很久,如果……
“胤祯,如果说,明知道结局是无望的,明知道一切不属于自己,你……是否仍会这般追逐?”我没有点破去说,可是我却知道,他明白的。
被他握着的手猛地一紧,疼痛瞬间袭击了身体。
他沉默着,紧紧的盯着我的面孔,而我,却忽然没有勇气抬头,只是盯着他的心口,感受他略显急躁的心跳声。
面孔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而我却迟迟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眸,我怕,泄露了自己的心声,怕自己会影响他。
“成王败寇!即使那个位子不是我,可却绝不可能是他胤礽!”斩钉截铁的声音,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
‘不是我’?!
这是第一次,他在我的面前,如此明白的表露了自己的心声。他的追逐,他的拼搏,不是为了八爷,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胤祯!他的抱负,一直深深的掩藏,等待着适合的时机!
胤祯,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便是我的选择!
弘历出生
那晚和胤祯谈过后,我明显的感觉到他有诸多的疑问,可是当时的我却没敢多谈,兀自靠在他的怀里,闭紧了眼眸。第二天的清晨,他却若无其事的,一如每天那般,上朝、回府、到书房、吃饭、睡觉,仿佛我们什么也没有谈过一般!
渐渐的,我也放开了,不再去想那些未知的未来,专注的享受现有的生活。
清晨,他去早朝后,我便到何园早锻炼,有时会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让他们陪着我一起跑跑跳跳的。有时,我还会带着弘春和弘明去爬山,男孩子,身体是很重要的,所以,锻炼是他们每天必须的功课。
下午,我会到小书房去查他们的功课。尤其是弘春,再过些日子就要到尚书房学习了,更要勤加督促,养成勤奋的学习态度。
闲暇的时候,我还会到四爷府上串门,或是去找倾洛谈心,又或是将澜熹请来,闲聊几句。如果我没有记错,就是这几年,弘历也快出生了。
澜熹对我,从最初的疏远观望,到现今的熟络热切,这个过程,并不长,我们之间仿佛本身就有某种吸引一般。
或许,我们只是各有目的而已!
日子便在这种安逸的时间里舒适的度过,一天天,一月月,春去夏来,夏去秋来。
十月二十一日,正式行册封其余诸皇子为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固山贝子礼。
胤祯回府后,我亲自下厨,预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我们一家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的庆祝。
册封礼后,康熙亲赏胤祯:山海关内大粮庄6所,银庄1所,半庄1所,瓜果园1所,菜园2所;关外大粮庄1所,盛京大粮庄1所,打牲乌拉牲丁8名,盛京三佐领下人10户,带地投充人、给官地投充人各30户,采捕户15名;炭军、灰军、煤军各40名。
一时间,府内上下也是一片喜色。所以,我便命管家赏给每个人五两银子,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略显平静的一年,在无声无息中瞬间即过。
时间,仿若没有痕迹一般,并未留下什么。
康熙仍是周而复始的巡幸塞外,避暑狩猎;谒陵;巡视五台山;巡视通州河堤……不曾停歇。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后七旬万寿,康熙大办,宫里着实热闹了一番,锣鼓声响彻天际。然而喧嚣过后,却又渐渐归于平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却在暗暗的酝酿着无尽的波涛。
一日,我午后无聊,想要到胤祯的书房找几本书来看。进门后看到略显凌乱的桌面,便着手为他收拾起来。
这里平时只有小李子打理,而昨天胤祯一直忙碌到深夜,今儿一大早就去上朝,所以难免乱了些。
看着一本本奏折,我小心的收拾好,落在一旁。瞧着顿时整齐的桌面,我满意的微笑,朝着书架走去。
一阵轻风吹过,飘逸的衣袂纷纷扬起,瞬时扫到了什么,‘哗啦’一声,落好的奏折全部躺于地面之上。
无奈之下,我只得弯腰继续收拾。
“胤祥并非勤学忠孝之人。尔等若不行约束,必将生事,不可不防。”
朱红色的笔迹,顿时划上了心扉!
这般伤人的话语!
他那般傲然、忠贞、正直,却又敏感的性子!
那是他最崇拜的父亲,那是曾经最宠爱他,最信任他的父亲!
指尖游走于笔迹之间,轻轻的颤着,我缓缓摇头,终是重重的阖上奏折,闭起了双目,不忍再看!
叹息声倏然而出,久久盘旋于空寂的屋内。
今天进宫给德妃请安时,碰到了同来的四福晋,便陪着她们一起闲聊。谈话之间,我才忽然知道,原来——澜熹,怀孕了!
可能因为前两个月弘暄忽然得了风寒,高烧不退,病得厉害,吓得我每天守在榻前,寸步不敢离开,太医也被胤祯叫来,随侍在左右。好不容易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可是谁成想,弘春又病倒了。
那时我意识到,有可能是流行感冒。所以对几个孩子进行了‘隔离’,府内也开始大面积的消毒。
等弘春彻底好利索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
这一病,让这个年尾过得异常的紧张,而我也极少到其他府里串门去了,只是整天留在自己府里,看着几个孩子。
四爷府里本身就人丁稀薄,这次澜熹和格格耿氏先后有孕,德妃也很是开心,几次请安时都嘱咐我,让我代她多去看看。
四嫂知道我和澜熹投缘,所以也时常让我们单独的谈天。对耿氏,我则是有礼貌的问候,及适当的关怀。
“澜熹,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吧?”坐在澜熹的对面,看着躺在床上笑得一脸幸福的她。
“嗯,已经不似前些日子了,也不怎么吐了。”她抬眸,朝着我浅浅一笑。这样的她,早已不像几年前那般,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那是额娘让我送来的腌梅子,给你和耿妹妹的。”挥手让晚晴将坛子放在桌上,我看着略显柔弱的她,微微的蹙眉,“澜熹,你不舒服吗?怎么成天躺在床上?”前些日子来看她时,她就是这副样子,病蔫蔫的,怎么今天来还是这般?
“太医说要多休息,爷也嘱咐我多修养。”她微怔,略显不解的看着我。
“休息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孕妇应该多运动的。”
“真的吗?”她顿时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复又看向突起的肚子。
“你也别怕,以后我会常过来陪你聊天的。不如这样,我们到园子里溜溜好吗?晒晒太阳是好事!”我询问的开口,看着她点头后,笑着结伴而出。
花园中花团锦簇,阵阵芬芳在暖风中幽幽传来。
“凌月,我有些害怕。”极其缓慢的走着,她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抓着,声音极低。
“怕?”我不解,侧头。
“我平时也不敢对福晋说,可是心底难免有些担心……你生弘暄的时候,不也……”她小心的看着我的脸色。
我嗤笑,将她脸侧的鬓发拢到耳后,“澜熹,相信我,你会没事的。而且这里啊,一定是个孝顺的男孩子!”我笃定的开口,察觉澜熹暖暖一笑。
“真的吗?”
“当然。”我夸口,抬眸的瞬间忽地一愣。
“咦,那是……”瞧着远处凉亭里的粉色窈窕背影,我微微停步。
“那是年侧福晋呀。”澜熹接口,眼神略暗,没有了方才的愉悦之感。
年氏,我险些忘了!
去年皇阿玛特意给四爷赐的婚,成婚那天我也来过,可是却没有看到她的样貌。以后的几次聚会,不是错身而过,便是无缘相见。
不过,对她,我倒是没有多大的乐趣。
“我们到那边去吧!”指着相反的方向,我不容分说的拉着澜熹离开,也发现了她松口气的神情。
回到府上,却发现胤祯早已回来,正领着两个孩子在何园挥拳踢腿的。我斜靠着月亮门,瞧着院内几个认真的身影,兀自笑得开怀。
“回来怎么不说话?”练拳转身的胤祯忽地看到我,直起身快步朝我走来。
“看你们练得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话毕,远处便传来了几声嗤笑声,我侧头瞪了过去,拉着胤祯朝着阁楼走去,将那两个身影远远落下。
“你这些日子怎么总往四哥府里跑?”才进屋,他便从背后环着我,闷闷的问着。
“额娘也让我常去四哥府上看看,待到请安时在汇报给她听啊。”我巧笑着开口,拉着他的手撒娇。
他撇嘴,摆明了不相信,“良妃娘娘这几天忽然病得厉害,八哥做事的时候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所以很多事情都拖下了。”
胤祯轻声叹息,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却被我伸手抚平,“别总皱眉,都出皱纹了!”
“那样才显得我睿智沉稳啊!”他接口说道。
“睿你个头啊!我警告你哦,别学四哥他们蓄胡子,丑死了。我才不想我老公年纪轻轻就老熟起来,我不要。”我反身扑进他怀里,不依不饶的闹着,直搅得他开口承诺才放下心来。
“不蓄,不蓄。可是月儿,等到我三十几岁时,那岂不让人笑话?”他忽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才不,他们那是嫉妒,我的胤祯这么英俊非凡!”
“哈哈……也就你敢这么说啊!那番话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还不气死啊!”胤祯大笑,眉梢里仿佛都藏着飘飘然的甜蜜。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子时,澜熹产下一子,康熙特赐名爱新觉罗?弘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时,耿氏产下一子,康熙特赐名爱新觉罗?弘昼。
雍亲王府一连喜获两名麟子,皇宫内外也是一片喜色,德妃的脸上更是挂着笑容,久久不曾消失。
然而,在众人沉浸在这种喜悦中时,另一个人,却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
盈月舞清风第3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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