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书与自己同葬。道门本就相连,青铜山遍寻云献生前停驻过的门派,查找出了他的墓葬地,意外发现了墓碑上的医书真迹。青桐道士将真迹拓写成书,而后将墓碑毁掉。其实《晋云医书》早就归青桐所有,但青桐山依旧年年派人不惜重金找寻医书,原因恐怕是不想让人知道医书就在青桐。”
我奇道:“这又是为何?”
莫九鸢的一双眼透亮:“师父虽然没跟我说过为何,但我推测,道法自然,崇尚无为而治,顺其自然。《晋云医书》号称记载了能起死回生之法,此等违反天地法则的事,大约是与道门宗法相悖。故而,青桐山不愿将之示人。”
我又问:“这书又如何到了你师父的手里?”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脸颊微红,轻轻低头,声音也低了下来:“大约,是他偷得吧。”
我看着他清俊羞赧的面容,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样一个道门败类,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脸皮薄的徒弟。
瑞脑香雾从龟鼎中飘出来,缭绕在我们中间,将他清瘦的面容趁得愈加渺远。他在一派清杳迷蒙中开口:“这件事沈侯爷能管。”
他说我爹能管。
我脑中收拢着许多绵长的回忆,有一段剪影却是跟眼前这半个小道士有关。嫁入东宫那日,我着了太子妃那尾摆冗长的鞠衣,身后跟了四个侍女专门为我托裙,礼官捧着典册侍立一旁,父亲扶着我的手将我送上舆辇,口中谆谆嘱咐着我要恪守妇道,宜室宜家,却在礼官看不到的隐蔽处以幽秘地姿势在我的手心里写了五个字,莫九鸢可信。
后来我仔细想过,在吴越侯府里有悠多的岁月可以跟我说这句话,但父亲非选了这个时机以如此仓促的方式来说,大约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怕我问,为什么莫九鸢可信。
父亲说莫九鸢可信,莫九鸢说这件事父亲能管。他们两人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迂回曲折的关系么。
我拖着下颚冲嬿好道:“我若要出趟门该怎么办?”
嬿好嫣然一笑:“只要太子同意了,回趟娘家还是行得。”
一提太子,我脑子里那只蜜蜂又嗡嗡地叫了起来,搅得我心烦意乱。在绣榻上换了个姿势,将右腿搭在左腿的膝上,长久不语。
莫九鸢取了卜卦的签条,问我要不要算一卦。
我昵了一眼他那些卦签,好整以暇地说道:“上次那根签,你说是上上签。结果皇后要我替太子选妃,这事平添了多少波折,一点也不顺利不说,我还中了毒在床上躺了好多天,这算得哪门子上上签,你这卦还灵吗?”
莫九鸢拿着竹筒高深地说:“上次的卦为上上吉,宜婚假,宜出行。选妃之事不了了之,岂不是宜了太子妃与太子之间的姻缘婚嫁。太子妃中了赤术子这般剧毒,却能安然无恙,岂不是上上吉?”
别说,他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我遂将竹筒取了来,又卜了一卦。
第6章 真相
天火同人卦,仙人指路。
夫妻和睦,故人归来,走失可见,万事无忧。上上吉。
莫九鸢敛袖大行揖礼,冲我滋滋赞叹:“这一卦竟比上一卦还要好上几分,都是上上吉,合该太子妃流年大吉,遇事呈祥啊。”
冲他那颇有些年岁的古董竹筒里瞥了几眼,棱角方正的竹签密匝匝地安静睡在里面,我咬了咬下唇,怎么怀疑那里面都是什么上上吉。
嬿好为我们端上冰糖莲子羹,眸光灵光闪烁,满怀期待地说:“太子妃要回娘家吗?让奴婢这就去跟太子说……”
我笑着撩了撩自己鬓前的碎发,幽深地摇头:“不说,卦上不是说了吗,夫妻和睦,既然夫妻注定和睦,那说与不说又有什么两样?”
刚端着瓷碗啜了一口莲子羹的莫九鸢呛了一下,以袖掩嘴不停地咳嗽,宽大的袍袖上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见他终于勉强止了咳嗽,挣扎着从绣榻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这卦上可没说臣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我眼珠转了转,善解人意地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跟去,那这事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他宽大的衣袖翩垂而下,在迤逦的香雾中落满了碎银般的丝光,坚决地摇头:“臣誓死追随太子妃。”
我拖着臂纱靠近他,盯着那双炯彻的眼睛,笑道:“那你还不说实话,为何要撺掇我回吴越侯府找父亲探查此事?此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想从此事里得什么好处?”
他面容凝滞,仿佛有筑好的模子落下,将所有表情都僵住了,“这……”他犹疑地沉吟,我端着一抹笑靥,耐心地等他下文。
“臣想知道师父的下落,他为何失踪,又去了哪里……”脸上神色陡然悲戚,“是死是活。”
我想,这齐晏半生潦倒,做尽了让人不齿之事,唯有这么一件事做得极修功德,那就是收了个好徒弟。哪怕尘光逝去良多,摆脱了旧日落拓,享受了荣华,却还是不忘挂怀师父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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