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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53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天赁下来签了契,找了匠人去重新修葺,文箐说不开食肆了,他却没时间再去退租。此时,便与她谈及善后事宜。“德全寻思这事尽快去与那房主商议,免得拖得时日长了,对方诸多不满意。”

    文箐本还想缓一缓,怕自己后悔,可是他这一提,连她反悔的时间也无。想想,就这样吧。可话在出口那一刹那,终究是拐了一个小弯:“周管家,那铺子的事,再慢慢想想,毁约失信,终归不好,且想着能不能转让出去,或另外替房主寻一个商家。其中的损失,我们这厢承担了便是,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人家。”

    周德全点了下头。因沈家之故说不开食肆,为着小姐着想,这确实是应该。可真到要放弃时,他还是有些心疼,毕竟这其中小姐的付出着实甚多,一片心血要毁于一旦,难免就有些犹豫,舍不得下手了。原来诸多准备工作,包括在窦铁匠铺子里的各种厨具,请的匠工改造铺面事宜,还有原作为长期供应商的屠户等等诸多人,都要与之说一声:得罪,请多谅解,一应损失俱赔。最后一项则是文箐定制的盘碟,这刚与人家窑主说好花样,人家开始烧陶了,现下只怕是退不得。

    文箐听得头痛,当时起意时,好不容易想得周全,兴头浓浓地操办,预备大干一场,哪想到,准备得越充分,如今未开工想退出,善后事宜也是多多。这个时候,她又舍不得放弃了。可毕竟只是一念之间,却也让她多想了一下,道:“虽说不做了,只是这些,且放着吧。暂且不要与那些人说,咱们自己先算计一下,损失多少钱财。原先我也有个粗略的预算,可只是现在说不要,人家必然不高兴的,且多赔几个钱……”

    可是接下来的话题,依然沉重。周管家为了减少损失,提到榨油一事上来。比如:榨油真不做了?这秋播油菜的事如何办?如果不榨油了,是不是要减少一些地种油菜?让佃户另外种麦?再有买赵猎户的茶油这个事是不是只办今年这一回,明年也终止?家中原先打算开食肆而预备存储的油是不是尽数在年底前全卖了……

    这些,哪一项都是一笔钱,不太大,但到一般人家手上,那也是非常可观的一个数目。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法子,要就此放弃,文箐觉得自己让这一步的代价太大。犹豫着这榨油是不是还做?可是先前姜氏已打听这事了。“周管家说呢?”

    周德全一怔,这下他也彻底明白小姐这是十分不舍了。“开食肆的话,毕竟已经投入得太多,而榨油一事,现下放弃倒是无多大损失,不过少赚些。小姐若是舍后者,倒是轻松些。”

    文箐长叹一口气,道:“怕是不行啊。榨油这事儿还瞒着舅姆那边,她要晓得了,只怕……唉,茶油要不做了,我便失信于赵猎户,想还孙家少爷那份人情,也只能就此作罢。”

    左右为难,一时没有好法子。“且让我再想两天,反正现下也不急。”

    周德全着急的是油菜田地怎么安排,毕竟这秋耕着呢。可小姐现下拿不定主意,他也不能逼迫。

    文箐还犯愁另外一件事:“原说这榨油一项,分李诚与褚群至少各两成利,若不做了,只怕他们也受影响。唉,我再想想,再想想,这事急不得,一个不好,让他们二人以为我要弃他们于不顾……”

    直接将这活计脱手给李诚与褚群来操持?

    文箐眼前一亮:这或许这是个好主意。

    三舅姆那边,李诚将吴家大郎教得也差不多了,能独立收布了,原来还打算明年李诚能就返苏州呢。这下好了,他一到苏州,或许可以自立门户了,也算是报答他这些年对自己姐弟的一番扶助之情。

    可如何让他们二人分工,各家要拿多少资金做成本,还是自己垫付?这些得与那两人商量,而现下俱都不在。

    文箐问阿静,她可乐意?现下手头有多少余钱?若是做榨油与开食肆,能拿出来多少钱?

    阿静很是吃惊地听到小姐提出这件事来,都傻眼了。她不是被幸福所击中,而是认为这明摆着是小姐好不容易摸索出来的经验,却让自己白白得利,这不是自己占小姐的便宜吗?这些年来,虽说李诚是帮着沈吴氏在收布匹,可说到底,还是小姐在帮自己夫妇挣家业。在这时,她想到了陈妈曾经说过的话:做人不能这么无耻,贪得无厌,怎么能再这样将小姐的生意占了去?

    她这厢坚决地摇头,情绪十分激动,文箐一瞧这样,一时与她也说不清。不过心底里却是有些感触:周夫人给留的陈忠、李诚两对夫妇,还真正是好样的,对自己十分忠诚,从来不离不弃。正是这样,她更乐意对他们再好些。

    养鸭的杜家闻得不开食肆,而是将鸭宰了做板鸭或腊鸭时,也齐齐上门来请示,一次杀多少?谈到了刚摸索出来孵鸭经验,是不是以后周家小姐要减少养鸭了?

    这些与他们切身利益息息相关,故而十分看重文箐的回答。这三年来,因为养鸭,文箐给他们的报酬十分好,一家生活略好转,指望着这个养鸭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于是生怕周家小姐说不养了,那他们就等于做了一场白日梦。

    面对他们可怜巴巴地乞求目光,文箐说不出拒绝的话。“绒衣我一时还没想着放弃,那些子鸭先养着,明春要孵的鸭,还是按原来说的,只是稍减一百只,改成多加几十只鹅。”

    杜家娘子几个得了准信,安心离去之前,还劝说文箐,这绒衣是一档子好买卖,可莫放弃了。

    文箐苦笑不已。“若是你们家闺女做得这营生,可乐意?”

    杜三娘子一愣,以为小姐是生气之语,吓了一跳。文箐又问得她一句,她立时道:“我家闺女若做得这个,我还养甚么鸭啊以前没养鸭,吃饭都成问题;现下得亏小姐这差使,家中有点小钱,可也不够花销啊。大的没钱,愁娶啦,小的没钱,又愁嫁。”

    确实,挣扎在温饱线下的人,只求吃饱穿暖,有小钱、有余粮,然后慢慢变富有,不再担心下雨漏水,灾年挨饥。

    可沈家不一样,沈贞吉兄弟没替沈博吉还债之前,衣食不缺,祖辈有些钱财,无官无职,逍遥散人一般,他们的追求自然胜过杜家娘子的温饱问题,更为讲求清高淡泊操守,隐士田园生活,男人不外乎修修道,养养花,读读书,绘绘画,下下棋……而女人则织布纺纱缝衣下厨生儿育女……

    周家呢?周家还分化成三派呢。穷的族人也在挣扎求温饱,等着族亲比如周腾周叙他们接济,自然盼着发财;周叙一家则是走仕途不谈经济,节俭持家;周复这一家子,如今到周腾周同这一辈,已大抵生财有道,同周叙与沈家相比,自是较为看重钱财。

    三种不同态度,开成了不同志趣。门第就算差不多,可观念要不同,显然婚姻也不能结。可现下沈家与周家结亲,文箐就在这矛盾中,要寻求一个平衡点。

    作为现代人,沈家的家风她故然能接受,能理解,可是自视清高半点不求钱财非要等到大难到头才被迫筹钱,她更不乐意。周腾那般过于计较产业,她也看不上。问题是,她要走的路,现下也没人能完全理解,没人赞同。

    而李氏那厢,却迫不及待进雨涵打发了出来,这意味着文箐得赶紧将香儿送过去。

    嘉禾那时还以为雨涵比香儿年龄大,更能够干活,是一件好事。所以,她问:“小姐,雨涵来了,是不是就让她跟着香儿她娘煮绒晾绒?”

    文箐摇一摇头,道:“先让她归家歇几日。她不是绣活好吗?就让她缝衣罢。”

    文箐瞧着嘉禾忙下忙下的身影,心里道:或许明年这个时候,她也不在自己身边了……

    这时,她才察觉自己已经习惯有人服侍,有人陪着了。记得刚穿越过来时,还极不习惯阿素的服侍。果真是自己养成了享受的习性。若是日后到沈家,只怕万事得由自己来做。

    思及至此,她叹一口气,暗里想着:以后打水的活儿,自己还是亲力亲为,尽量少让人服侍为好。

    她这么想,到时晚间便这么做。只是吓得嘉禾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小姐一下子疏远了自己,什么事儿也不让自己侍候了。紧张兮兮地与叶子说:“我是不是做错甚么事了不自知?”

    叶子一想到小姐晚饭所为,头皮发麻,也胆小地道:“晚上做饭时,小姐还候在灶头,盯得我紧紧地,幸好关婆婆劝小姐且下去歇着……”

    就在文箐决定放弃开食肆,甚至犹豫着放弃榨油这门生意,自己尝试亲自动手日常家务活计以适应沈家那般生活的时候,沈家却派来人说:老祖宗没了。

    文箐似乎是第一下没听清楚,可是意识里,已经清晰地知道:沈于氏风烛残摇,在九月没来到的时候,去逝了。

    虽然一干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可是面对这个事情,文箐一想到和蔼的老小孩再不会向自己撒娇了,而自己在沈家日后也不能凭仗她对自己的宠爱时,也陷入了伤心中。

    她赶紧拔去了耳环首饰,换了衣衫,带上嘉禾与周德全,赶往沈宅奔丧。

    而这次在沈宅中,她的所作所为是否令人满,与沈颛的事儿能否得到顺利解决?

    正文310崩盘

    1、山雨欲来

    文箐再次见到沈颛,吓了一跳。明明不过是隔了几日而已,可是沈颛却是脸庞瘦了大半,幼时的男生女相本来有些棱角分明了,结果一下子又变成了尖下巴的清俊少年,说话嗓子嘶哑,头儿垂得更低。他素来得沈于氏的宠爱,是以与沈于氏感情很深,曾祖母去世,他作为嫡长重孙,一身重孝,显得有几分弱不禁风。

    文箐看了,又想到这个少年或许是心事太重,不免又多了一分怜惜。可人来人往,忙忙乱乱,她也没机会再与沈颛私下里说话,何况是奔丧,人人一脸戚容,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谈什么关于儿女私情的话题。

    齐氏对文箐道:“老祖宗临行前,一再让大侄儿待你好点,务必要娶你进门。念念不忘未能看到玄孙出世,引以为憾啊……”

    这给文箐很大压力。沈于氏去世,二年多的孝期很快过去,到时自己刚好差不多是及笄,那时便没有理由再推拒婚事了。这……

    她一想到自己十五六岁成亲,其实也就是刚进大学那个年纪,还被人当作初中生,撑死了也是个高中生年岁,就要挺着个大肚子,然后过一两年,手里牵着个娃娃,听她喊“姆妈姆……”光是想想,就囧得无法言表,说惨点,有点不寒而栗。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裙子再长,跪拜时,鞋子自然会露出来。于是,她一双脚明显比华嫣还要长,还要大。

    沈母无意中见着了,愣了。以为看错了眼,只是后来再次打量,确实那脚比华婧的也大也长,虽比嘉禾的明显小,可……

    沈母沉得住气,直到沈于氏上了山,她才问姜氏:“箐儿可缠足?”

    姜氏怔了一下,她也一直未曾特意去瞧文箐的脚。“大姑在时,也曾缠过,箐儿,她应该也缠了吧。”

    于是留了意,晚上特地去文箐屋里,伺机察看了文箐的鞋。转而问沈吴氏道:“弟妹,文箐前几年是在杭州缠过足吧?”

    沈吴氏点头,幸好华嫣在一旁,她知晓表妹当日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把戏,立即接口道:“说来怨我们。本是缠得好好的,只家中那次走水,表妹为了救火,伤了足,杨婆婆道:若是不解开,只怕时日一长就成了跛子。一再叮嘱,日后也不能缠得太小了……”

    姜氏有些后悔地道:“她伤脚的时候,我还曾见过。她说没事,我便也没多问了。都怨我疏忽了。”

    女儿当着自己的面诳大嫂,沈吴氏只能圆谎:“箐儿最是能忍,疼也憋着不说的。想来是说了怕大嫂担心。好在是没有落下残疾。这个,还真正是怨我,要没那次走水,也不至于……”

    姜氏走了,沈吴氏骂女儿竟撒下这般弥天大谎。华嫣挨姆训后,才缓缓道:“表妹当时一再叮嘱的。她帮我们家甚多,我不过帮她圆一下谎罢了,再说,若不救火只怕我们那宅子都烧去大半。”

    “你好歹也先与我通一下气啊。如今真是大了,个个主意都大得很,你弟如此,你也如此……”

    华嫣想早与你通了气,你定要表妹缠足,她又不乐意,何苦搞得两人都为难。“姆妈,你也晓得大伯母家就算有闲钱,可也是不乐意雇丫环侍候的,文箐嫁来,若也是个小脚的,走路都难,还能下地做活?大伯母与二伯母浇个地,一下午都做不完,嘉禾大脚,一个多时辰则浇好了,还不是因为大脚好走路,能提得多一些水……”

    沈吴氏发觉女儿受文箐影响很深,可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文箐帮自己一家那真是不遗余力。

    在文箐没意识到的时候,一个曾被她想法瞒天过海的缠足问题就这样被华嫣给忽悠过去了。

    沈于氏送葬上山后,沈母与姜氏双双病倒。齐氏照顾沈母,再照顾姜氏,还要打理家务,一时很是吃力,文箐被沈吴氏暗中提醒,带着嘉禾留下来侍候姜氏。华婧因嫁在苏州离沈家并不太远,闻讯也赶了过来侍疾。

    这些日子,沈颛在文箐面前很少露面,偶有看到,面上都十分不自然,文箐觉得他比上月瘦削了很多,她虽不会自做多情地想这与自己有关,可还是有些不安,寻思着,关于解除婚约一事,也许该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变自己的想法,她与他之间或许需要更多的沟通与彻底的了解。虽然以前时有来往,却从没谈过心,他不了解她,而她亦不怎么了解他。要嫁一个人,别冲动莫太认命;可是放弃一个婚约对象,也莫象那日冲动之下轻易下决断。

    文箐是这么想的,她也想这么去做,想把自己的决定好好在沈颛面前澄清,尤其是不开食肆,不再四处收绒,只养点鸭,做些绒衣以图家用。

    而不开食肆,那赁下来的铺面听周德全送信过来,想退租,却遇到了些麻烦。周德全为这事着急,在去徐家给徐妍送贺礼的时候得了风寒,文箐生怕他出个意外,赶紧让他先别忙这事,等自己归家再说。

    故而,临归家前,便打发了嘉禾去寻沈颛。可是,华婧却拉着华嫣找上文箐,姐妹欲聊心事。

    时节正逢十月,秋风刮得紧,园中植得一槭树,经了秋露与薄霜,叶儿红红黄黄青青参杂不一,若是有心作画,本是美景取材,只是无人在欣赏,故而树下飘零的叶子折射出来的是一股秋凉萧瑟之感。

    华婧先同文箐扯了几句闲话,比如说:“听华嫣讲得,你现下绒衣生意很是兴隆。”

    文箐并不以为这种家庭式小手工作坊都不如的经营能够得上“兴隆”一词,自觉惭愧,谦虚地道:“还凑合吧,挣些零花钱而已。”

    华婧以为她这是故意气人的话,表妹那等买卖还叫零花?那自己家日常开支所花费岂不是连零花都不如?“表妹好大口气,这零花钱也实在是不一般。”

    文箐不知哪里得罪她了,自认为这是一句客套话而已,怎么就被她抢白指责上了?

    华嫣赶紧道:“表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想当初她做这个绒衣,也没想到会做大,当时只图有些零花钱,不要看她三婶脸色罢了。”

    华婧似乎给了华嫣一个面子,这个话题没有再追究下去,可是接下来说的话,却是十分开门见山。“表妹,我本是出嫁的人,沈家的事不该多管,可这毕竟是我娘家,沈颛是我亲弟弟,来便是我弟妹,有些话我也不愿背后说三道四,寻思着与你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明白,正好华嫣也在,一起听听表妹的意思。”

    “当面锣对面鼓?”华嫣瞧瞧大堂姐,又瞧瞧表妹,大惑不解。平素她们二人并无芥蒂,再说华婧都出嫁了,最近丧事期间自己一直陪在表妹身边,真没见她有失矩之行为。文箐这是哪里得罪了华婧?她们二人要是论个曲直,自己是帮哪个?

    “表姐请讲,小妹洗耳恭听。”文箐心想:这是来者不善?华婧说话有些含枪夹棍的,自己说什么话她都要挑嘴,自己可有哪处得罪过她?她想了想,没有。再想想,若出嫁了的大姑子要找没过门的弟媳麻烦,想来对华婧也没好处啊。

    “洗耳倒不必,表妹与我说话,倒不必咬文嚼字,我读书不如表妹多。只是,我这人有话藏不住,同我弟弟正好相反,他是有苦宁愿自己咽着也不吐半个字。”

    文箐听到这里,就猜测起华婧的她来意:莫非沈颛将自己说“取消婚约”的事告诉了他姐?那么,华婧这是要替弟弟讨个公道?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既然人家寻上门来,她现下甘愿挨数落。“表姐既是长姐,小妹所为若有失矩之处,表姐但管教导、指点,小妹定然虚心接受。”

    华嫣在一旁习惯性地替文箐辩护道:“表妹一到说正经话时就这般,平时嬉闹时倒是随意得很。”

    华婧瞧一眼华嫣,对于她明显的维护文箐的话,也没生意。可是她在意的是自己故意出言相激文箐,而文箐依然说得客客气气,半分没有恼意,可是用词就是这样客套而让人不亲近,有一两分疏远之感,就是这种态度时常有些让她难受。明明比自己小很多,偏摆出来一副举手投足言语都好似比自己年长心胸宽广凡事不计较的样子,相反,倒衬托得自己很小家子气。她认为这是文箐的官家小姐气,所以才越看越觉得难受,一难受就越发认真琢磨,越认真就越挑剔,越挑剔就越担心弟弟被文箐压制抬不了头。

    但凡人有了成见,就会刻意吹毛求疵本来平常的一句话也会左右审视,甚至钻牛角尖地以为那是针对自己。华婧细瞧文箐打扮,也着了孝服,从头到脚,没挑出错来。“表妹认为我们家如何?可有哪处不适?”

    这个问题太大,文箐一时不知该从哪个角度来说,最后也只能笼统地回复一句:“甚好。”见华婧嘴角些抽搐,只怕不合她的意,忙又加一句,“十分的好,小妹挑不出甚么来。”

    “挑?”华婧心中念着这个字眼,压抑着不满,想着自己这是要与表妹谈事,千万莫发作,否则姆妈那里必不能给自己好果子吃。于是,又敛了敛心神,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面孔,说起了沈家的家风,然后又道了奢俭两种治家的结果。比如:“但凡那些富贵之家,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醋豢高眠,一呼百诺。如此,一个奢字必败家,一个骄字必讨人嫌……”

    文箐扭着脖子琢磨着她的话,一条条与自己去比照——

    所说的奢,自己待下人和善大方,工钱较三婶与伯母她们要多,可这谈不上奢;自己虽然每个菜都要求做得精一点儿,几天菜式不同样,这或许寻常人家确实做不到,可自己并没有浪费,因为自己与太姨娘和文简一顿也最多也只吃得两个菜,只能说讲究了些,但不至于到奢糜的程度;自己穿衣也合矩,不违制,长身体了穿不得的衣物都送了人,合理利用,也没有一季做得十来套衣衫,不过是三四套罢了,这与以前自己的生活相比较起来,那是节约到抠门的程度了。

    至于骄,自己好似一直兢兢业业,取得点成绩虽然也高兴自豪,可也没到骄傲自满的程度啊,自己还是一个十分追求上进的少女呢。讨人嫌吗?文箐觉得自己虽然有时高估了一下在她人心目的地位,与外人存在一定的自我认识偏差,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总结来,总结去,她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偶尔出点风头也是没法避免的,她这已经是刻意低调了。所以,她认为华婧这些说教对她没有半点益处,要是华婧认为自己是这样,她觉得大姑子这是鸡蛋里挑骨头,她懒得辩解。

    华嫣一见这场合,表姐那处好似有点火药味了,赶紧推了一下表妹,又讪笑着对堂姐道:“大姐教导得对。平日里我们再多注意一二,节俭持家,不奢不骄。”

    华婧没领堂妹这个情,还等着文箐低个头表个态,偏表妹是一径地半歪着脖子眼光似乎落到了天边,这不明摆着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吗?想到这里,她就来气,逼问文箐自己一家做得如何。

    文箐正拿她的标尺,自己在衡量自己是否出格呢。被华嫣一碰,醒过神来,再听华婧的话口气已经不是十分友善了,呆了一呆。

    大姑子这是为弟弟出口气,存心要给自己难堪?一时之间,她就再次将沈颛与华婧联系上了。

    文箐这时,也闹了点小儿女情绪,就偏不想如她意。明明没错儿的事,华婧一个出嫁了人,却管到自己头上来。沈颛再好,那又如何?她又没爱上他,舍了他,也不怎么心疼。若是沈家不满自己,要取消婚约,她也乐意。

    可当着华嫣的面,也不能太出格了。她想了想,这口气暂时忍了吧,毕竟她马上就要回夫家去,而自己亦要回自适居,没必要得罪这个大姑子。于是恭维道:“舅姆一家,是真正节俭有度,持家有方,家和众亲睦,心清气温雅,知诗书达礼义,擅绘画通棋律,隐者风范。”

    华嫣笑道:“表妹是真能说,这到真是说得妙。伯祖父这上下,皆是如此。我家比不得。”

    华婧得了这句好言语,以为自己说的让表妹明白了些道理,松了口气,心道还是得亏自己出马,毕竟表妹不是个笨的,还是孺子可教。可是,她既知大富非好事,那是否该放弃经商呢?这才是她最想劝服表妹的所在。所以,她想着,表妹若怪自己便怪吧,反正自己一番好意,今日不如将心底的担忧全摆出来。“表妹原来也知这些。可是为何不愁吃喝穿住,家中有偌大产业,却还要执意经营食肆走行商之道?孜孜以求钱财?岂不闻家大业大徒惹祸端?”

    2、误会后理智崩盘

    华婧只知姆妈竟同意了文箐开食肆,大为震撼。她认为这等于给文箐开了一条口子,只会将文箐胃口养大,最后也象三叔一样,因为贪念而执意发展家业,引得人眼红,无端引祸上身。她实在不想自家日后也落到那种田地,只是自己出嫁了,以后想见表妹一回也难了。今日难得有机会,索性与她说个分明,大不了这次得罪文箐,只求令她惊醒,也为沈家着想一二。可是,她浑不知文箐已经打算放弃生意了,只是因为沈于氏的丧事,才让一些善后事有如时钟停摆一般,没完成。

    华嫣觉得堂姐这话有些重,尤其是最后两句,可是她若此时再次插话,必然得罪了堂姐,可不帮文箐说一两句,她很愧疚,对不起表妹。想着怎么样才能一句恰当的话将表姐的问话化解?另外,她觉得堂姐最后一句话就是指自己家,听着怪不是滋味的,可是确实连累了大伯这一房也是事实,心里一直十分愧疚。

    华婧确实急了些,她若换个口气,或者换句温和的词语,或许一切都好了,文箐或许在这时会说出自己正准备放弃开食肆,放弃榨油等。可此时,正是这几句问话,彻底刺激了文箐,让事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文箐做事也坦坦荡荡,但求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可不太习惯遇到一个人就解释一番,太累。再说,事儿做完了,摆在那里,有眼睛的到时都会看得见,何劳自己多嘴多舌,徒惹人讨厌。她坚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必劳神一天到晚说一些废话,有这个时间,能做得好多事,看得好多书,习得好多字……

    可是,华婧认为有吃有喝,身上有衣,头上有瓦,已是好模好样的生活,可在她看来,这就是一条米虫,片面的听这几句话,若她想骂得重一点,这不过就是一头猪而已。

    而她,不想做一头猪,古代女子打小就是认命的思想,在她这里行不通。她一个事业型的女性,偏偏落到这个环境里,不得不时时委屈自己以求适应律法族条家规,可是,若让她没一点追求与抱负,活着与死了有何异?现在她打算放弃一些抱负,尽量做好一个古代在室女子,华婧却诘问她:“孜孜以求钱财。”这一句,彻底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

    文箐气得差点想反问她一句:我这两年挣的钱财又哪去了?还不是为了帮你们沈家……

    可是华嫣在这里,这话出口,伤的不是华婧,必是华嫣,而华嫣是个好姐妹,是个信任自己的女孩,是一个自己想当姐妹的人,自己乐意帮助的人。

    她只觉心酸不已。华嫣或许能理解她一部分,而华婧,是完全不了解她,却在这里对她指手划脚,她有些受不了这个人,不过是年长一些罢了。可华婧懂得的道理,文箐在那时,自认为不比她懂得少;而华婧所历之事,只怕不及自己二分之一,可却在这里说教于她?

    需知文箐的实际心理年龄可是远大于这个出嫁为人妇的十来岁的古代女子,一个在她前世有些不屑的后宅女人。故而,她心里憋着一股子手机火,忍了又忍,可是越想思绪越复杂,越难以平静下来,终于还是没完全忍住。“表姐,难道在你眼里,小妹我就是一个贪图安乐享受、一心只谋划钱财、满身沾有铜臭味的一个人?”

    这话反问得很尖锐。

    华嫣傻了眼。

    华婧噎住了。“我……你……”她想说,我是一番好意才说得这番话提醒,你怎么这般没礼貌这般尖刻地反驳长姐的话?可惜她失言在先,文箐的话不过是将她的话扩大了些而已,可她说那些话时真没想到落到文箐耳里竟成了这般。

    华嫣只恨嘴太笨了,赶紧两边和稀泥:“箐妹,婧姐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过是提醒咱们莫学富贵人家罢了,先时我们家便是有些奢,才招了人眼。”说完这句,又着急对华婧道,“大姐,你误会箐妹了。她根本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她挣那些钱财,不过是想早日帮我家还清债务,想替大伯父二伯父买回……”

    文箐不想华嫣陷入到自己与华婧的口舌中来,道:“嫣姐,你莫说了。我承认大表姐所言,我确实有些看重钱财。大表姐没体会过身无一文时的感受,不妨去问问我家那叶子,她会如何说?大表姐也不知千里路途前不见人烟后不闻马嘶,只听得风啸林间野草簌簌的那股荒凉景儿……若是没钱财,哪来米粮,只能卖屋质地。我是怕了这种经历,就是舅舅家现在有田有地,要是一旦再遇得什么事,就只能典卖仅有的藏画,多年心血几代人收藏,何等凄凉心酸?”

    此前是华婧措词不当,如今是例来强势惯了的文箐不想低头了,语气亦不当,再有,她一时说得痛快,可是她这番话却说到了人家的痛处,所谓的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古人好面子,文箐却犯了这一条。

    当下华婧就发火了,竟说出了伤害其他两个姐妹的话来:“你以为有钱就是好事了?有钱是真招祸。表妹,不妨去打听一下昔日富可敌国的沈万三那家现下如何了?再瞧瞧你身边的亲人,你祖母庞家还不是因为太有钱了,才被迫迁离苏州到得凤阳?同样你家昔年迁至北京也是这个缘故。还有,人一旦有钱了,一心只想着再有钱一些,象三叔便是这般,否则他不质当田地产业去下海,又哪会让人趁隙而入?家财哪会丧尽?我家又怎么会要卖藏画?还有你,文箐,你以为你母亲为荣,要是却不知,若不是因为她钻经营,兴许抢了人家生意得罪了人,让人家有机可趁,才起心思讦举你爹?她以为用陈忠的名义来往川苏经商,便神不知鬼不觉了,孰不知……”

    华婧可敲醒了文箐?文箐会伏低?这场争执的结果究竟会如何?

    正文311 旋风中的沈颛

    上一章应该定名为: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咋起了那个章名。后悔,发布了,自己改不了。

    华婧逼急了,口不择言,咄咄逼人,非要让文箐认清现状,却是严重地伤害了华嫣。

    华嫣这回终于明白,大堂姐其实是一直抱怨自己家连累了她们家的。想想,肯定也这样,大伯父这一房卖了绝大部分田地与藏画,节衣缩食替她家还债,华婧怎会没一点牢马蚤?她本来也为连累大伯他们而心里十分不安,既感谢大伯解囊相助,又有极大的亏欠感,可是从来没听大伯家人有所抱怨。华婧说完,华嫣脸色苍白,虽然心里晓得,可是被人当面这么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满脸羞愧,自责不已,痛苦不堪,抿紧了嘴不再拉和二人了。

    如果先前所言文箐都可以振振有词地反驳华婧的话,那么方才华婧揭穿的一件旧事却让文箐有如当头一棒。她一直以为最主要是徐氏连累了周鸿,可没想到然也有周夫人的一桩在内。难怪陈妈对于以前的事绝口不提,而自己也不想扯旧事,没想到,翻老帐后,才知当年的一些事,最终是与自己一直敬佩有加的周夫人亦有关。华婧有些话没再说下去,文箐料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她此时只觉得累,往日的好奇心此时荡然无存。

    但是,有钱就是祸,这个结论她却严重不敢苟同。沈万三是什么人?放眼明朝几百年,民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富豪,她也没那个雄心壮志要与他看齐。在那个时候,她也失去了部分理性,与人赌气,便只会话赶话,纠着字眼论曲直。是以,她想:华婧这是什么逻辑?什么叫因为有钱才致祸?明明是有人心怀不轨恶意害人才致没有防备的人家破人亡

    既如此,她就非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打理出几门象样的生意,让华婧瞧瞧,她亦能活得好好的“大姐说话,这般下了断论,小妹无话可说,不如交给时日论英雄”

    文箐与华婧两人都有些上火,平时的理智这时都少了许多,一时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让谁,只想着压了对方气焰下去。或许这一次不过是一个闸口,长久以来双方都背负着一些东西没摆脱,加上沈于氏的去逝哀伤过重,失去亲人急于摆脱这种情绪,并不是针对对方,只不过是将心中的将心中的牢马蚤与怨言脱口而出,绝少停下来考虑当与不当。

    华婧被激得完全没理智了:“你总是说经营,欺我们不懂吗?这明里暗里只怕亦有几分嫌弃我们家穷。是啊,现下我们家里光景是不如何,可也不想被某些人用钱来砸的?亏我姆妈还应允你经营食肆,你若有半点良心,就该好好地体谅她一番心血。哪想到,你倒是嫌我们家不是来了。曾祖母还一再夸你好,仙逝前还不忘一再叮嘱我父母务必让弟弟与你结下秦晋之好,恨不得尽早完婚,可你……”

    “我怎么啦?我是一忍再忍,敬表姐年长,可表姐你伤了我不要紧,莫伤及无辜的人。你若师出有名,不妨直接说来,莫绕着圈子说话……”文箐被她提及婚事一说,再次恼火,认为沈颛应该是与华婧说了什么,才这般。

    “好那我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看不惯你高高在上,一副比其他人都高明的样子,我弟弟对你上了心,你却视若泥尘,你若真有情有义,为何熟视无睹?明知我们沈家不贪图富贵荣华,却是一个劲儿去钻营钱财,这摆明了是不将我们一家放在心上你与我们家有婚约,来日要嫁进沈家,就当以沈家为重……”华婧终于将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她说的确实是沈家人理解的现状,或者说是文箐在沈家人眼里却是多多少少如她所言。

    虽然两人都没有象泼妇一般大嗓门吵闹,可是言词交锋甚是激烈,自然有不小的动静,最先奔过来的就是嘉禾去请的沈颛。而他赶来时,正好听到华婧的这番话,眼见要闹成轩然大,于是大叫一声:“大姐”

    华婧被他猛喝一声,神智清明了,知晓自己此刻真正是失言了。可是此时仍在情绪上头,她断然不会向两位妹妹认错。事实上,她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开始真的是只想与文箐好好谈,哪想到,说着说着,双方上火,最后却是针锋相对起来了。做为家中长女,时常帮着姜氏打理家务,故而也自认为不差,有些爱作主张,所以,虽然此时略有些后悔,可更多的是埋怨文箐,若不是文箐所激,也不会这样。自己作为长姐,指点她一两句,她不感激,反而敢回嘴反绝杀指责自己不对,实在是可气得很。但是弟弟心仪文箐,她却不能当着弟弟的面诋毁她。

    华婧看向弟弟,哀其不争又怜其用情颇深。“我是为你好……”

    沈颛见姐姐竟与表妹闹起来了,听到“婚约”二字,他脑海里的那根弦就断了:表妹是将取消婚事的话说与姐姐听了?那,那……

    他痛苦地看向表妹,忐忑不安,几至低声下气地哀求道:“表妹,你……”

    他想说表妹你上次说取消婚妁乃冲动之言让我莫当真,现下怎么能将这事向我姐说出来呢?这下他要如何才能将这事化小?哄着姐姐莫说与姆妈和其他人知?

    可是,文箐却不知他的想法,见他开口,便误以为他是要指责自己,亏自己还以为他品性极端方,原来也是个不问清红皂白只帮血亲的人可恨自己先前还怜惜他,差点儿舍弃抱负。顾念他的那点小动作以为是“爱”,料不到他少年情热是这般脆弱,真正是什么都靠不住,万事还得靠自己。她现也不想与华婧理论下去……这个地方越呆越让她窒息。

    沈颛现下脑仁都发痛,眼前一个是自己钟情的表妹,一个是爱护自己的姐姐,这两人是为自己在吵吗?他摸不着头脑,只想着:可别将这事闹到父母长辈耳里,否则沈周两家不得安宁了,表妹的日子不好过了……

    可现下自己要怎么办?怎么劝?

    表妹他是万万不敢再得罪的,也怕说错话了,于是,他下意识里就是想将姐姐拉开,于是道:“姐,姐夫在找你,他要换衫子呢……”

    华婧激愤过后现下也十分无措,这时听到沈颛的话,才记起自己还有身为人妇一责要尽。明知弟弟这是撒谎,华婧心中一痛,弟弟终究是选择了未来妻子,竟不问情由就让自己走,这不是自己输了吗?自己若不是为了让他来日少受文箐压制,不让文箐骑到弟弟头上,又怎么会出这个头?可现在弟弟却不站自己这边。她伤心了,说了一句:“颛弟,我是为你好你要不领情,那你好自为知。”

    可正是这句,让文箐更将心中的猜测误以为真,她面若寒霜地看着沈颛,她想质问一句:“你明明同陈妈说好不向其他人说的,为何还与你姐说了?你要有胆,何不直接退了婚,却请你姐来教训我一顿”

    华嫣拉着表妹,不想事情闹大,既然沈颛来了,家中其他人只怕闻声亦会全部赶来,还是快点儿将事情盖过去,小事化无。她小声乞求道:“箐妹,瞧在颛弟的情份上,咱们给大姐认个错,莫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文箐当时就差点儿吼出声来:凭什么?我又不欠她的这是她找上门来寻茬,可不是我挑起的

    华嫣却满脸哀求状地看着她,“表妹,姐姐求你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箐一咬牙,好,说道歉?这算是自己对华婧最后说的一次道歉词,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她僵硬的弯腰马虎地行了个礼,冷冷地道:“表姐,对不住,都是小妹言语不当,冒犯了您。您大人大量,莫与我这个骄奢的人计较……”

    她嘴头上说了“对不住”,可是嘴不对心,心里却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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