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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5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等到她二十岁以后再谈婚论嫁,因为文筜与文筠都等在那里,耽搁不起;二则周家长辈们不会放任她的婚事不管,必然会安排这个那个,到时有无数的麻烦。

    思来想去,沈颛是目前最好的一个人选,听话,不多嘴,善良,聪明,一点就通,虽然对人事不通晓。如果有他在“未婚夫”这个岗位上,她就不用再分心应付一些无聊的人事,只需拖着耗着……

    但是,这对沈颛太不公平了。自己这是非常卑鄙地利用沈颛,他是多么倒霉,遇上了自己这个披着小孩外衣的后代人,心里充满了算计。文箐想到这里,无比的唾弃自己。可是,不利用沈颛,她现在就要登火架上趴着……

    利用他?放过他?文箐内心中再度天人交战。思路越发清晰,利与弊分明,良心与私利,阴暗与仁义,舍谁?

    陈妈见沈颛方才还痴痴的看了小姐两眼,然后又如太阳落山后的葵花没了精神,心里也不忍,她更希望小姐赶紧澄清,当时那句话是气话,实无此意。“小姐……”她碰一下文箐。

    文箐长叹一口气,转过头来,郑重地对沈颛道:“表哥,如陈妈所言,我,我也是怕自己做得不好,不能讨长辈们的欢喜,现下……”

    她本想争取沈颛对自己经商的理解,说出姜氏通过陈妈对自己的敲打,可是,这些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屋外传来了华姗的大嗓门:“……文简表弟,你这又炖奶了?好香啊?大表姐可能讨一羹?你姐是不是与你表哥在一处?老祖宗可真会安排……”

    陈妈赶紧去将虚掩的门全部打开来,文箐立时起身用手推了推僵硬的两腮,以免待会儿笑对人时不自然,沈颛则听得那一句话,面色绯红又变白……

    人性总是自私的。文箐是不是要骑驴找马?

    欢迎各位亲批驳鄙视女主,提出好的建议哦。嘿嘿,虽然一文钱还会继续顺思路写下去,不过有好的建议,一定采纳。

    正文 307 如坐针毡动摇

    华姗是来找她家小子的,现在有两岁了,说是与楫儿到这边玩了,却没见到。她逗弄文简,捎带将文箐与沈颛一起打趣。

    文箐有时很乐意与她打交道,因为不用耍心眼,可有时也怕了她那张嘴,比如这个时候。“姗姐乐意赏脸,且稍待片刻让嘉禾送些过去。”转头问文简,嘉禾何在。

    文简小心地将食盒里的炖奶取出来,拉着沈颛非让他吃了。“嘉禾给曾外祖母与大舅姆表姐那厢送炖奶去了。”

    沈颛想赶紧离开,他知这个族姐说话最是放得开,生怕再被取笑,如今与表妹的关系似乎不再同以前了,族姐放开了说只怕会令表妹难受。于是指着桌上的奶道:“既是大姐喜欢,不如就趁热吃这个。”

    文简不高兴了,他着急医好大表哥的头痛病,把姐姐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以为喝了这个真会治头痛,便道:“大表哥……”

    华姗瞧瞧屋内陈妈与眼前这对少年男女,瞥得沈颛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却没有动炖奶,笑道:“这是箐妹给颛弟特意开的小灶呢,我再是嘴馋,也不敢夺这口食啊,这可是……”想说恩爱类的词,终究是见他们年幼,不好继续玩笑下去,便对文简道,“简表弟,你莫急,大表姐不同你表哥抢。呵呵,你姐倒是大方,你却是重你表哥,难道是怪大表姐没给你见面礼?”

    她一句话笑话了三个人,文简被说成了小器,想辩解,可知道有表哥与姐姐在,轮不到自己开口,便噘着嘴看着奶,再偷瞧一眼这个不太相熟的表姐。

    陈妈请华姗落座,沏了茶,赶紧道:“表小姐,可莫这般说,他们几个都面皮儿薄,你这么一说,都不敢出去见人了。表少爷是来传太夫人的话,只是他头痛病犯着了,自然不敢惊了老夫人。这不,小姐怕扰了家中诸人,便让表少爷喝两口炖奶,着我按摩了几下。可巧你就登门来了……”

    华姗本来不开过是开玩笑,一听族弟是头痛发作,立时也收了笑,郑重地问候:“大姐说笑话不是时候,颛弟莫怪。可是痛得厉害?听婶子说,颛弟这小疾不是早好了吗?”

    沈颛赶紧谢谢她的关心,事实上,头仍然痛着呢。

    文箐是自责,文简是担心,姐弟二人脸上都笑不起来,华姗眼尖,立时瞧得这两人不象往日开心,以为他们担心沈颛,赶紧开解道:“我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必然是颛弟这几日太欢喜了,喜气上来,困不着觉,头痛脑热的,也是常事。是吧,陈妈?”她刻意说得轻松些,毕竟刚才有所失言,容易让未来弟媳视沈颛为病秧子,赶紧把话说圆了。

    陈妈乐得这个理由,赶紧点头,又借故撵人:“姗表小姐这是要寻小郎?我帮着一道找找。老夫人那处既,只怕耽搁不得。表少爷快快喝了这盅奶,姗表小姐的稍后我送去。”留下文简好生看顾沈颛。

    华姗立时起身,道:“是了,我一时高兴,差点儿忘了老祖宗盼着箐妹呢。快去快去,莫因我耽搁了。我家那小子皮得很,现下走路利索了,也不知跑哪去了。”

    不过她寻到文箐这边来,却也是另有事相商,趁机提出:“我陪箐妹去见老祖宗吧。”

    才出了门,就见她家小子一脸是泥的从文箐屋子侧面扑了过来,一声“姆妈”拉得很长,撒着娇要华姗抱。

    可,后面跟着的是五岁的楫儿,还有——

    华嫣。

    文箐很奇怪华嫣怎么在自己居处外面却没进来,华姗却已问出了口:“哟,华嫣妹妹,你怎么在这外头呆着?”

    文箐在一旁着意观察华嫣的表情,见她脸上似有几分不自然,目光甚至有些游移,不过很快换上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冲这边的几个人笑笑,指着楫儿道:“这得怨箐妹,她带来的石榴让这两个小的好奇,非跑过来看石榴树,闹着树上为什么不长石榴,又问葡萄怎么从地里长出来的……唉呀,累死我了。”

    陈妈与文箐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华嫣在屋子那边呆了多久?怎么之前没听到声息?这隔墙到底有多少只耳?

    楫儿已跑过来,叫道:“简哥哥呢?”说这话时,他已扑到门口闻到了奶香,瞧到屋里的是沈颛,立时叫道:“我要吃炖奶,大哥,我也要吃……”

    陈妈赶紧牵了他过去洗手,哄道:“楫少爷,陈妈这便去给你再炖。”又对华嫣道,“嫣表小姐,大表小姐归宁了,劳您陪小姐一道去主屋。”

    华嫣立时喜道:“大姐到家了?那我赶快过去恭喜……”

    华姗家的儿子听说有炖奶,也不走了。华姗骂这是个吃货,扔了儿子,拉着文箐与华嫣边走边聊。“箐妹,听说你家养了好几头牛,常四下里买酒糟?”

    文箐心情乱糟糟的,哪还有心思管这个,糊里糊涂的点了个头。

    华姗高兴地道:“我总算问对人了。我家那些酒糟可有去处了。”她夫家做酒卖,除了米酒,更制得些烧酒在南门口处有个小铺面,专门卖给南来北往的船夫与货商。唯一酒糟卖不动,于是打起了文箐的主意。

    若是往常,文箐一定拉着她详细讨教酒水这一行的事,此时兴致缺缺,意兴阑珊地道:“好。姗表姐说个数,定下日期,我让范弯去拉回来。”

    华姗一看,文箐这么大方地一口应允了自己的请求,很是高兴,立时奉承起文箐经营有道,家业兴旺,人畜繁衍……

    只是这些话落在文箐耳里,格外难受。眼见得这“经营有道”就要变成“到此为止”了——日后如不制绒衣不开食肆不养鸭,就只能指望着地里的那一点口粮度日,每个月伸手向三婶李氏讨要月例钱,她就觉得自己没有自尊……

    华嫣今次也反常,若是往日,必也搭几句话,跟着夸赞表妹一番,现下却是有些神思不定,不象往常也夸着文箐如何能干,只偶尔应对华姗一两句。

    于是三人中,唯有华姗一路不停地说东说西。而文箐是魂不守舍地边行边揣测着华嫣到底有没有“听壁角”?听了多少?还是纯粹在那个时候碰巧出现在屋旁?可是华姗在此,她无法求证。接着她又思量:华嫣若真的听了壁角且坦率地找上门来询问自己,自己要如何说这些事?但更害怕华嫣或沈颛向姜氏以及沈家其他人提起,又或者华嫣去问沈颛,怎么办?

    沈于氏那头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气色上似乎又较前一天好一些,今天能吃得好些东西,一众女人围着她说得热闹,她便越发高兴。瞧到文箐时,更是欣喜地费力用肿胀的手掌拍在床沿边:“来,来,乖孩子,坐这,坐这。”

    似乎方才的话题是专门说华婧,所以文箐见到她的时候,只见她如春花吐初蕊含羞带娇,偶一低头过后又昂着,带着笑,带着几分得意与满足,直到见到文箐进屋。

    嘉禾端来的炖奶正凉着,姜氏怜惜女儿是新嫁娘,不让她动手,自己拿了勺,侍候着沈于氏。文箐一进屋,沈于氏不吃了,老小孩撒娇,非缠着要文箐喂自己吃。

    姜氏作为孙媳乐得未来儿媳在祖母面前得了欢喜,笑道:“定是箐儿喂得香,祖母嫌弃我们手没轻没重呢。”

    沈吴氏道:“箐儿最是手巧心细,咱们哪一个也比不上,祖母自然看不上咱们……”

    文箐满腹心事,此时没心力周旋,只静静地从姜氏手中接过碗与勺,低头任凭他人说笑。

    华姗笑道:“曾祖母这是半日功夫都舍不得离开箐表妹呢。瞧得我们好生羡慕。”

    其他人都道她是作娘的人,还来眼红年小的表妹,实在不象话。

    沈于氏笑骂华姗嘴最贫,还这般眼红表妹作甚,这是让表妹做活,可不是享受。事实上,她心里非常受用,乐得一干子晚辈围坐膝前,聊天说地,与自己说说笑笑,期望某天就是在笑声中辞世。

    华姗知沈于氏乐意听沈颛与文箐的事,故而将方才屋里的事都抖了出来:“自是眼红得紧。方才到箐表妹屋里,正正瞧得颛弟与表妹恩恩爱爱在吃炖奶,哎呀,曾祖母,你是未瞧得那般光景,实是羡煞人眼……”

    她故意将事实更夸张一点说出来,文箐有些恼火,若往日他们这般说她自不放在心上,可惜事实却与华姗所说相反,她本想与沈颛摊牌的,不过是被华姗打断了。现下没有半点心思与人闹着玩,偏偏这是个堂表姐,根本不能制止她开自己的玩笑,尤其是当着沈家一众女人。而现在这些女人都乐意哄沈于氏开心,也不替文箐解围。

    齐氏接嘴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我说大侄儿去请箐儿过来,怎么这半天不见人影,竟是箐儿心疼表哥归家呢,比我们想得还周到。一到家就吃上一碗香香的炖奶,大侄儿可是好福气。”

    她嘴里说出来的是羡慕的语气,可是更多的是夸文箐与沈颛相处得好。这话听到沈家人耳里,都没说甚么男女有别的话来。姜氏只道自己疏忽了,难为文箐想得周到。

    文箐听得这些话,心里又过意不去。之前还就沈家一事发火,可是眼见得人家其乐融融欢聚一堂和睦亲近,这是多么难得的天伦之乐,她也贪恋这点温暖。瞧一眼华嫣,见她亦是羡慕地眼神盯着自己,同往常比起来,倒也没有异常。难道方才是自己作贼心虚了?

    沈于氏听了,果然高兴不已,瞧着文箐那是越看越满意,道:“好好,他们俩青梅竹马,我自是高兴。先时我一直担心颛儿是个实心眼,害羞得紧,甚么话也不敢说。”

    华姗成亲生子提到这些事毫不羞惭,此时便以一副过来人十足经验之谈地道:“这般男人才可靠,待成亲后在屋里只会对你好。远比那些能说会道张口就是甜言蜜语的男人稳妥得多。箐妹,你脸红作甚,大表姐卖些酒,见过的人可多了……”

    她越说越不象话,华嫣听得脸红不已,连华婧也想借口走开,姜氏赶紧打了个岔道:“箐儿不嫌弃颛儿木讷,我们也放心了。日后多与你表哥说些话,他那人,不问他,他是不知开口要说甚么的。我也不知怎么就生得他一个这般,颐儿可比他活泼多了……”

    华姗吱吱地笑起来,道:“婶子你这是言传身教哦。你还不如直接与箐表妹说:反正日后就一家人,还谈甚么避嫌那些虚头八脑的。”

    文箐是越听,越难安,如坐针毡。本来是没有的事,被华姗说得跟真的似的,而真相是完全相反。她此时辩解的话,只怕沈于氏第一个失望,不高兴;不辩解的话过一会儿姜氏要晓得真相,只怕心里会更嫌弃她,还不定如何评价她怎么会戏呢。

    想到这里,她再次偷瞧一下华嫣,发现她依然侧身站在沈吴氏身边,不言不语。她寻思着:华嫣一家与大舅姆一家虽亲近,但比起来,自己与华嫣的感情,较华嫣对沈颛的姐弟情之怕更深,她就算知晓自己的心事,虽然不指望她能帮自己,但应该不会将这事捅到姜氏面前,至于会不会对沈吴氏说,文箐有些把握不准。她有些着急离开这里,赶紧找华嫣试探一下。此时偏偏是没法离开,正侍候着沈于氏吃炖奶呢。

    本来今日主角是华婧,可能之前说的话题全是她,现下倒是没几个人问她新婚如何了,而三舅姆沈吴氏,文箐多疑地发现她今日也话少。正胡思乱想着,却发现接下来的话题已由自己身边挪开了,却是转到了华嫣头上。

    谈到了这次华姗成亲,宴客中有女眷看上了华嫣,请姜氏代为作冰人。

    华嫣羞得满脸通红,托故要走,却被华姗拉住,道:“你莫羞。堂姐这处也听听,且瞧瞧是哪个人家,兴许我也晓得些那家人底细。”她这一说,沈吴氏果然就拉着华姗打听起那家人来。

    沈于氏道:“听听也好。”

    华嫣别别扭扭地在那羞作一团,想听,又害怕听。

    于是家中几个女人现下就说起那家的少年品性如何,又提及哪家同年郎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强过那家少年的人选。说来说去,免不得就要与身边的人作比。

    华姗似乎对那户人家还真有些了解,便直言道:“嫣妹这般出挑的人选,他家境虽富,可那人要说配得上嫣妹,还是差了些。不是我说他品性不好,实在是……”便说了一下,道是曾听人提过那家少年去过花街几次,在太湖上泛过花船,花钱大方,只怕家业守不住。最后总结一句话:“相较起来,那人连颛弟的一半都不如。”

    于是话题再次又拐到沈颛身上。华嫣再次羡慕地看着表妹。文箐听得是头皮发麻,因为众人眼光都盯在她身上,她只能装作没有听到这些声音,认认真真地侍候沈于氏。

    可华婧说出来的话却是又让文箐心里一紧,愧疚感加强。“说起颛弟来,姆妈今日可让他好生歇着。他这两日不停地誉写,非将人家两本书记下来,整成一个小册子。今晨才歇了半个时辰,在马车上可是直打瞌睡呢。”

    华姗好奇地问道:“什么书这么紧要?借过来看,日后归还不就成了?”

    文箐本没特别在意,华姗这一问,让她也略有些好奇沈颛这是又遇到哪家的棋谱了?竟痴迷到了连夜抄写的份上?

    华婧瞧了文箐一眼,方道:“倒不是什么正经的书,却是教人如何做菜的。我也说让他将书带回来,日后我再归还便是了。他却说不可,非得自己抄一遍。时间又紧得很,又要应酬,只好点灯连夜抄写。”

    知子莫若母。姜氏也看了文箐一眼,道:“他有气力,自不打紧。”

    文箐心里突突地直跳,想起了方才在屋里,文简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本册子。难道那就是本来沈颛急赶着要送给自己的?这么说来,沈颛知晓她要开食肆,便给她找菜谱,显然是支持她的。可是,她给沈颛的回礼是什么?就让他在奉上礼物的那一刹那,在窗外听到自己的一番“宣言”?她突然觉得负沈颛极多,一时很是自责不已……

    一听做菜的书,其他人心里略有些明白,只华姗不知底细,她与沈颛打交道很少,只晓得他痴爱兰花与着迷下棋,以为这是他新添的一项爱好,心里想着:只咱们这等人家,没有那些珍馐的食材,也做不出来甚么美食,见得书上说得那般好吃的,却吃不到嘴里,图增难受。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是:“颛弟的记性向来好得很,记下来回家写出来便是了,何必那般急赶着抄写。”

    华婧瞧了眼姆妈,最后视线落在表妹身上,见她似乎专心一意地喂曾祖母,心里暗怨她真能装,这个时候居然一点没反应。于是嘴下更不留情地道:“他啊,可是怕记错一个字半个字。一个男子,哪里懂得如何做菜,连好些作料都未曾听过,只赶紧一字不落地照抄下来。他姐夫劝都不听。”

    华姗笑道:“少年人熬些夜倒是经得住。不过,颛弟平时挺听人劝的,这会儿居然也犯起执拗劲来了……”

    华婧意有所指地道:“他这性子,一旦对某件事某个人上了心,那是掏心掏肺的……”

    华姗听得这话,又瞥见华婧的目光所在,终于明白这个“对某人上了心”是指谁了。“我说婧妹,颛弟对表妹这般上心,是好事。你出嫁的人了,还这般吃弟弟与表妹的醋?哎哟哟,这话可莫落到妹夫耳里,要吃酸,你也应该吃妹夫的才是。”

    华婧恼堂姐搞错了方向,又被她取笑,羞恼交加,没好气地道:“谁个吃酸了?不与你说了。”

    华姗便想联合华嫣欺负华婧,华嫣不合作,又被华姗取笑。沈于氏在孙媳与重孙女们的笑笑闹闹中,吃了大半碗炖奶,满足地打了一个小嗝。

    文箐端着碗出门,想:自己是不是该向命运妥协?

    沈颛能为她付出努力,那她是否放弃抱负,接受姜氏的提议,不开食肆,放弃部分自尊,向李氏伸手拿月例?

    正文 308 向前艰难后撤亦难

    至少,那一个时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所感动,以前坚定地要找一个爱自己且自己也爱的人的想法,略有所动摇。尤其是沈于氏说到:“现下箐儿能与颛儿情投意合,再好不过了,老身就是眼下去了也放心了。”

    文箐开食肆的想法有所动摇,陈妈那边尚不知,她一个人心事重重。打从小姐与少爷两人回到苏州,她发现,小姐变得更加有主意了,以前还能顾忌自己,多听自己的话,可是这几年是越发自己拿主意了,做事也有些心计了,自己想管,似乎也管不过来了。她觉得离小姐远了些,急着想拉近距离。

    可是怎么办呢?小姐毕竟不是周夫人所生,就算一直养在身边,随了周夫人习性,可血脉里徐氏的那刚烈脾气,在小姐身上是一览无余,一到大事上,就明显表现出来。她叹口气,若是当年夫人能生下一儿半女,那该多好啊。

    毕竟这只是假想,周夫人无儿无女,养大小姐不易,陈妈只能把文箐当作周夫人的亲生女儿来对待。所以她也不能放任小姐错下去,故而复劝文箐:“小姐,方才送表少爷回屋,遇到了沈家姑爷。没想到表少爷竟亲自去找了他们那里的一个厨子,讨教如何做鹅掌……”

    文箐闻言,想得更多。

    沈颛这人,秉持着家中节俭的习惯,在日常吃穿上不挑剔,对周家吃用也不指点,可是因为家中父母长辈们言传身教不得奢靡,故而也不谈论锦衣玉食的话题,或者说不以为喜。

    可是她明明筹划得很好,此时因迫于沈家要放弃,便有些不甘心,要是现在立时对姜氏等人表态说自己愿意象大表姐一般居家过日子不打理外头事务,她做不到。于是没吭声,坐在桌边开始翻起沈颛抄写的册子。

    扉页题字为“元耶律家食谱”,小楷,写得十分工整,亦能瞧出几分秀气。文箐见过沈颛的字,似乎临黄公望的经书多,故而也习行书,有几分飘逸,是同辈中其他人不可比拟,较之文筵或者商辂,胜出不少。看他的字,气似乎少了些躁动,心静。这作书之家,八成是胡人,在序言上大肆感慨中原之殊味,江南之美食,尤其是对某些罕见的作法倍是推崇。其下却见一行小字:“劝诫贪图食欲者:眷眄富贵,希想味欲,此并积罪之山川,煮身之鼎镬。”

    文箐看到这一行字,就想到了香烟上印有的“吸烟有害健康”。不知这是不是沈颛自己加上去的。如果是,想来他是左右为难,既想帮表妹,又不想表妹只贪图味欲,与养生之道背道而弛。

    文箐略番了几页,发现所列食谱果然是以前未曾见过的,只是果然是看着不忍看。其中有几项美食,一看就是略显得残忍。沈颛在其下略有小字备注:“杀生不可免,炮制其羹却是折磨太过。”瞧了一下,便是炙鹅掌,其法果真是瘆人。文箐可没想到要用这些来吸引食客,最主要她是想打发饲养的鸭子罢了。

    在成语云“杀鸡取卵”,到文箐这边则是:“宰鸭取绒”,在不知情的外人来看,同样不可思议。

    文箐没搭话,陈妈以为小姐还在生气恼怒中,劝不了小姐,她只能再次去到姜氏面前说些软话。“舅奶奶,小姐年小还不懂事,只一心想不让弟弟缺衣少食,多些余钱在身多份安心,才思谋着制绒衣开食肆。请大舅奶奶瞧在夫人昔日情份,多多体谅我家小姐,她其实……”想到小姐性情确实有几分高傲,从不轻易求人,哪怕是昔年被人拐卖出去,在陆家村也不肯低三下四求人,而是思谋着公堂对簿。要让她甘心向李氏讨钱,看李氏脸色过日子,那对小姐来说,是多么地难受。

    她一边说着这些事恳求姜氏理解,一边垂泪不已,不时地抬出了周夫人的名头。姜氏这时也不敢逼迫,她也是知晓文箐的难为,舍不得文箐受苦,可自己也是手长袖短,帮不上忙;若放任文箐经商而不管,她也怕文箐走上周夫人或沈博吉的老路。左右都是担心。“她能做出一男子都不如的事来,作为长辈自是钦佩不已。可是,年岁渐长,她做得越是好,只怕越不能停步,大家小姐,终归是留人话柄。日后成年,免不得听人说是非,我也是为她好啊……既如此,但望改日她能体谅舅姆这片心思,到时能舍得下富贵……”

    陈妈听得这话,焉能不明白姜氏的心思,见她终于点了,便高兴地一再只保证:日后小姐到得沈家,定然不再管这些。便是她有这个意思,到时自己也会接手过去,帮着她打理,不让她插手。

    姜氏见她说得言之凿凿,倒是不好再说其他话来。

    似乎此事便是一个圆满的结果。

    陈妈心头之石终于落下,轻松地再去准备说出姜氏打算时,文简敲门进来,他对姐姐为何提到要“取消婚约”一事还是不解,进门郁郁地道:“姐姐,大表哥真的很好,他好伤心,方才在屋里,都流泪了……”

    陈妈吓得赶紧去关门。“少爷,莫在外头说啊。方才我与你说的,你都忘了?小姐不会取消婚约呢。是吧?小姐……”

    文箐对着弟弟与陈妈两双期盼的目光,点了一下头,道:“文简,你是听错了。姐姐没说要取消婚约,姐姐说的是若舅姆不喜欢我……”

    “不会的,不会的”文简摇头如拨浪鼓一般,“舅姆们喜欢咱们,舅舅们也喜欢,外祖父亦高兴,曾外祖母也格外喜欢姐姐,大表哥还偷偷地画了好多张姐姐呢”文简虽小,可是在衡量外界人物对自己好坏上,却是有自己的眼光。

    他这些话如果换一个大人来说,必然是:沈家这样的家庭,待人友善,一家对咱姐弟不错,关照有加,无一不欢喜你,文箐你还有何挑剔不满?

    陈妈见文简越说声音越大,生怕再来个隔墙有耳,紧张地提醒道:“少爷,少爷,莫嚷,要是舅奶奶晓得小姐说的这些话,听误会了,可就生气了。”她好不容易安抚了姜氏,可不想这事儿再传到姜氏耳里,另生出一场大风波来。

    文简立时收了声。文箐却是被他话里的内容给吓了一跳:沈颛画了自己的肖像画?可是一想,这也可能,回想到自己十来岁时,暗恋对方,亦是画了好些素描,只是最终都烧了。

    文箐没法向文简保证来日一定会与沈颛成亲,这时只道:“姐姐不开食肆了,这样,舅姆就高兴了,不会取消婚约的。文简放心。”

    陈妈没想到小姐在屋里独自思量半天,竟也让步了……姜氏方才也退让一步,那如今是这一对婆媳心有灵犀了?“小姐不开食肆了?”她再次确认一下,明明是问话,可是轻快与喜悦却透了出来。

    文箐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舅姆不欢喜,想来沈家诸人皆不乐意,那便不开了吧。”

    陈妈一再察颜观色,见小姐面上很是没精神,想来是十分不情愿的。“难为小姐想清楚了。要不,陈妈还愁不知如何劝说小姐呢。”

    文箐苦笑道:“总得一方退让才可。”

    “小姐若是舍不得,便开吧。方才我去找舅奶奶,她也同意小姐开食肆了。”

    文箐有些不相信地抬头看陈妈一眼,姜氏居然又点头同意了?那她先前反对作甚?差点儿自己便闹出一场大事来。可是,转念一想,算了,这事也不能怨姜氏,随便哪个人家都不愿女儿做这等事来,也许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自己既已做决定,她开明,放任自己一回,自己却不能借此真撒野任性而为,将心比心,或许,自己也可以尝试为沈家牺牲一回抱负。“思来想去,还是不开了。舅姆虽许可了,可我若真做了,怕是暗里她亦担心。我还是懂事一些为好,设身处地为她也想想。”

    陈妈欣喜地道:“小姐这是长大了。夫人定会高兴不已。”她一提周夫人,文箐就又收敛了笑。

    文简不太懂婚约与食肆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再瞧瞧陈妈,见她脸上有喜色,不停地点头,可是他很纳闷为什么不开食肆了?“那铺子怎么办?”以前姐姐提到的许多好吃的美食,是不是吃不到了?

    文箐一想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一个合适铺面,如今又要毁信,只怕对方也不会太乐意了,这后面带来的一系列麻烦还得周大管家去打理。唉……“铺子不要了。不过以后要是绒衣也不做了,咱们就不能象现在这般有钱可花,只能等着三婶给月例。文简,乐意吗?”

    文简开始认为自己一点零花没有了就没有了,可是听得姐姐说要向三婶讨要月例钱时,敏感的孩子就意识到日后要看三婶脸色过日子了。姐姐让他二选一,他为难地道:“不能两个都要吗?”

    文箐有些后悔方才说的那几句话,让弟弟也生烦恼,此时话题已到止,事实她也没太多精力安慰或者哄着文简,只轻轻摇了摇头。

    文简郁闷地趴在桌子上。“刚才表哥来时还说书上有好些好吃的,要是开了食肆,我……”孩子一旦有了烦恼,就不愿多想,其关注的侧重点,最后还是落在美食上。

    陈妈将文箐叫到一旁,小声道:“小姐,方才表少爷说那事他不会再向其他人提及,也希望小姐慎重思之。”

    文箐点点头,这下她放心了,沈颛不说,那更好。

    陈妈却担心华嫣是否听到了一些事。文箐摇了摇头,道:“应该听不到。若是听到了,此时必然是来找我骂我了。她兴许另有心事,大抵是因为有人向三舅姆提亲。”

    陈妈松一口气,看了文简一眼,不放心地道:“我一再叮嘱少爷莫再提这回事,只是毕竟他晓得了,心里肯定放不下。夜长梦多,小姐还是带着他回自适居吧。”她是怕文简在沈家人面前说漏了嘴。

    “曾外祖母十分挽留我在此,大舅姆是担心她近日有甚么动静,于是只说让我等大表姐归家后再回去。明日我送了陈妈,我带弟弟也归家去。”

    陈妈听了,安下心来。“小姐这厢主动放弃开食肆的想法,我想大舅奶奶若得知,定然高兴。我这便去回禀一声大舅奶奶。”

    文箐却叫住了她,道:“早晚她会晓得。再说,我也只是这么个想法,毕竟还得回去与周管家那边从长合计,没十成十地定下来之前,我还不想……”

    次日,文箐以文简离家日久,荒废了读书,养成贪顽的个性为借口,提出回自适居。沈于氏虽然舍不得,却也只能同意,毕竟文箐还是周家人。

    可文箐因为这个决定,最终关于自己冲动下欲让沈家取消婚事这一句话,也未能找到一个机会,与沈颛好好解释个透彻。当沈颛知文箐离开自家时,心里格外落寞,无精打彩,众人以为他只是舍不得表妹,却不晓得他认定自己是被表妹否决了。

    文箐到了自适居,与众人提及不开食肆了,养了三年多的鸭子陆续宰了,能卖得出去几只便几只,只要留下绒来。

    范陈氏大惊小怪地道:“唉呀,小姐,那余得那么多鸭可怎么办?卖不掉的那可太多了,全做成风干鸭,日后也吃不完啊?”想想几百只的量,范陈氏觉得一大片鸭肉晃晃荡荡地挂在眼前……

    这话说出来,太打击人了。文箐本来就不甘放弃,此时便有些要迁怒于她,只一想到她也是就节俭而言,终究只是脸上有些不悦,没发作,打发她下去好生煮绒。

    周德全与方太姨娘也十分吃惊文箐的决定,待范陈氏下去后,追问缘由。

    文箐十分抱歉地对周德全道:“沈家不喜经商,大抵我这番行径,与其家风不相合。”

    周德全作为一个男人,虽然眼见得铺子筹划得大体已有雏形,却在此时放弃,有所可惜。可是一想到小姐与沈家的关系,也是认可小姐此举,食肆一事,不可能与小姐婚事相提并论。“小姐能这般,是好事。”

    方太姨娘听了,她其实早就想提醒文箐,一个女孩莫要做这些事,婚事还是最重要,既然她能规规矩矩在家过日子,不再谋划那些经商的事,这样意味着文箐的麻烦会少些,而她也落得个轻松。是以,她满口赞成。“好,好。现下家里有钱有粮,甚么也不愁。箐儿能这般放开,太好了。”

    文箐放弃开食肆的决定,一说出来,她发现家中上下,除了文简因为挂记美食有所遗憾外,其他人似乎都以此为嘉事,个个面上都高兴。文箐觉得自己为人很失败,这对她是一个打击,古代是真的难得有女人打理事业的可能,除非真象华姗与沈吴氏那般逼得没法子生存了。

    文箐十分失落,在自己屋内关起门来暗中哭泣,而满口称道“好”的关氏与方氏也在屋里发愁。虽然方氏是高兴文箐作为女人能这般做出决定,可是也有些隐忧。

    众人问,以她一个古代女人思想,肯定是不乐意文箐经营的,在方氏心里必然认为女人就该呆在后宅,有钱有地有粮,何必那般辛苦做些男人的事?那为何她以前不一直劝阻文箐呢?

    刘氏说方氏放任文箐才会使得她如此胆大妄为,竟做起男人们应该经营的生意来,实是不该女人所为,并等着看文箐能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来。其实方氏觉得有自己的苦衷,她只是太姨娘,并不是文箐的亲祖母,日后还要倚仗文简过日子,平时说话也生怕说重了,得罪了文箐,是以好多事也不敢劝阻。再瞧得文箐那性子,极有主见,若劝得多了,反而让文箐不快,索性任由其行事。不过,文箐做得好,她也沾光。

    文箐真不管营生的话,是不是就真的全是好事,而无坏的影响呢?中秋前在周家为做绒衣一事与李氏她们开闹,刘氏讽刺方氏与文箐,方氏有些下不了台,才决意出头,帮文箐说得那些话,暗里也是憋不住了,欲与刘氏斗到底,争一口气:自己搬出周宅,过得必然要比原来好才是。这两年,文箐这边经营有道,日子过得红火,再不用求李氏与刘氏,她也落得有些光彩。

    文箐上次在周宅力争制绒衣开食肆一事,风波还未消,那边等着瞧笑话,而此时文箐突然说不再继续做了。这显然是李氏与邓氏所言:空口说大话

    方氏担心:城里周宅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女人们若是闻风,只怕又要说闲话,围攻文箐了。

    她既赞成文箐安心做在室女子,又开始替文箐放弃经营龟缩在屋里闲等成年嫁人窝囊过日子而发愁。

    向前走是错,沈家不太情愿,文箐日后难做人;退后撤回,文箐原先的豪言壮举要被人嗤笑,所花费的钱财全打了水漂,这回可是实打实地败家一回。

    正文309 割肉

    沈贞吉说要向周腾试探一下周家的态度。周腾差点儿误会沈家要将文箐手下的绒衣生意拿过去,后来听着沈贞吉话中意思,显然是不想让文箐多管产业。这让周腾非常高兴,他巴不得如此,便提及日后这些产业希望文简能把持了。这意味着文箐嫁过去,再不管这些事。

    沈贞吉见周腾高兴,心里也有些添堵,看不惯周腾这般图利,又为文箐姐弟心酸,父母无一健在,家业就难免为叔父算计,这时又略微理解文箐为何要自谋门路了。可那也只丁点儿感慨,要是儿媳真个经商,他也不太乐意。

    他心里有点儿谱,与姜氏说了下,让她莫在文箐面前说太多的话,免得遭反感。另外,他到现在,还是不太认为,文箐作为一个女孩子,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不过是有时运气好,挣得些钱来罢了。现下文箐还不是沈家人,也不好管束太多。

    姜氏差点在他面前说出陈妈用过逝的周夫人名头要挟自己一事。但若把事说大了,要嫁亲,她也不乐意,她不得不承认文箐确实是有本事,自己其实也看中了她,当年自己坚持没退亲,现下文箐无母无父,可不想退了这门亲事了。可文箐若一心经商,到底是图利心切。这是姜氏对文箐的感受。

    文箐回到自家宅子里,可没想过再去与姜氏说个明白。至于方氏担忧周宅中的女人们会看笑话,到时要出言相讽。文箐根本没半点心思分出来顾这个。事实上,沈家安于清贫这一事,对她是个打击。她踌躇满志地意图发家致富,姜氏敲打,让她醒转了,自视甚高,原以为沈家人人都满意自己所作所为,孰料人家不过是容忍罢了。

    按陈话来说,先时文箐帮着三舅姆度过难关,沈家人自无话可说;可是这个儿媳若日后进自己家门依然这般心志,沈家却有所抵触。文箐说不是沈家这是过河拆桥,毕竟她帮助的是沈博吉这一家,而不是沈贞吉这一房。这两个族兄志趣本不投,她要嫁的是沈颛,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文箐很失落,未得伤寒却给人一副伤寒症状。连饮食方面也不象往日那般再仔细吩咐叶子与嘉禾,原本一顿至少一碗饭,现下却是半碗不到。虽然不过短短两日,可众人都关注她,自然细心地体察到她的变化。

    秋天该是贴膘的季节。关氏十分担忧文箐反而瘦了,于是和叶子很是费力地琢磨着饭菜花样,力求不重样儿地做出来。嘉禾出不得旁的主意,只暗自着急。“小姐若是实在不舍,反正在舅奶奶也许可了,食肆大可以照开。”

    文箐想着这事,就好象明明是100知晓某支股票拿在手是会有连续几个涨停板,你却要在涨停板之前脱手,这是割肉啊。而且操刀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磨刀豁豁,狠心要往下砍呢。

    关于城南门铺面的面,周德全前来请示,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来处理。

    最近因秋收正忙,诸多事项都得周德全一手张罗,是以铺面在中秋节那天?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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