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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13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行动,在某种程度上,文箐很是佩服这种大无畏精神。

    铃铛道:“少爷他们去上课了,咱们可以到外院偷偷瞧个明白。奶奶都发话了,表小姐自可上学。走,表小姐,我带你去。”

    文箐瞧向华嫣:“一道?”

    华嫣先时有些扭捏,有几分娇羞状,文箐没多想,拉了她一起下水。

    华嫣小声道:“我去又不知该讲什么。”

    她说这话时,似乎颇多为难。因她生在后宅,极少见到外男,除了以前在家中,同沈颛他们一道相处过外,便是她家那些极少往来的表兄弟了。

    文箐设身处地替她想了想,确实如此。见一个陌生男子,很是不适应。“自不去说什么。咱们去认字而已。先时,你不是听过他讲学,可如何?”

    华嫣满面通红,提到与男子话题,不胜娇羞,低头道:“甚好。表妹定能与先生十分谈得来。”

    文箐“哦?”了一声,见她这般放不开,越发起了顽心,促狡地道:“与我谈得来,那肯定也能与表姐谈得来。”

    华嫣作势要打她,佯骂道:“好啊,我与你好生说话,你却是笑话我。”

    文箐笑道:“你与你谈得来,我说我与先生谈得来,换句话说,你与先生亦谈得来。我这话,怎生就不妥了?”

    铃铛见两位小姐难得放开心怀地这般闹腾,亦是傻乎乎地在旁闹着。陈妈在一旁瞧得,也不多言,这便象久雨后难得的晴日。

    笑闹过后,华嫣道:“我是根本没说甚,偏你个多心眼的,想得也多。非胡扯这些。你素来胆大,偏这时还硬要拉我,还气人。”

    文箐见这玩笑话是真不好再开下去了,自己没当真,想来华嫣是怕人有误,于是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好姐姐,妹妹胆小,陪我一道去吧。”

    她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华嫣终是放过她。姐妹俩相互打趣,无形中便更加拉这了距离。华嫣也只是这时候,才发现表妹的顽皮,否则她总是少年老成样儿,使自己在她面前总觉得似弟子,似小辈。

    实际上,文箐在逗华嫣开心的同时,华嫣亦在逗她,乃是见表妹日夜为自家债务一事操碎了心,实在感激无以为报,如今难得有表妹十分关切的话题,乐得逗了表妹开心,也没顾忌旁的,只着意满足了她的心思,逗她个笑罢了。

    古人要耍心眼骗人,其实也不差。

    沈家因空房子甚多,故而将前院一间房作为书房,专供华庭上学用,另一间则是作了商先生的住房。

    文箐蹑手蹑脚地与华嫣去瞧这商先生。还未到窗下,却听得商先生抑扬顿挫在讲《大学》中的一段:“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诗云:‘赡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涧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煊兮。’”

    不细听,根本没听出来其有淳安口音,他官腔较一般人而言,说得甚是地道。古人念书,好似唱歌一般。而商太朴的声音十分动听,若是在一世,文箐会以为他是最出名的播音员,字正腔圆,最主要是那种音质,形容不出来,若非得讲,便有如黑夜中朗星划过,中来十分入耳。

    如果文箐是先时不曾见得商太朴的话,那么定要从心底里说一句:未见其人,已被其音折服。

    唉,如果一个人长得好,还有一口好嗓音,办事少年老成,说话又谦恭有礼,谈史论经博学多才,这样的少年郎,不知世间女子几多期盼?

    偷听到的这一段,太有名了。文箐在前世就记得这小段“有斐君子”,没想到,自己到了古代,寻个先生,也是听得这精彩一段。

    文箐是第一次听得商太朴念书声,心生羡慕。而华嫣呢?文箐偷眼觑得表姐似是听得十分入神,竟连自己瞧她也未发觉。

    若不是铃铛多嘴多舌地道:“先生声音真好听。”

    文箐虽承认,可仍是假意诋毁道:“不如银铃的。”

    她说这话本是无心,不过是从音质上比较。可是华嫣听得,却是皱了一下眉,表妹这话说得十分失礼,银铃不过是卖唱说书的陶真,怎么能同先生相提并论。“表妹,此言不妥。”

    文箐也醒过神来,一吐舌头,道:“是,我错了。”在此同时,发现华嫣对先生很是维护的。

    因是夏日,又是雨季,故而屋子皆开窗。念完这一段,商太朴似乎是让华庭自己先背诵,他走向好问的文简时,无意中发现窗下两个少女,愣了一下。却是一眼瞧到旁边那个稍矮一些的正是当日在淳安时的“庆兄弟”,虽早就从华庭嘴中得知,此时真是亲眼见到时,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瞧过一眼,定睛再瞧,发现窗下的人儿不见了。

    文简在说某个字的读音,拉着他问,他无暇再去寻外面的人。

    华嫣羞怯地道:“被他瞧见了……”

    文箐不拘小节地道:“我俩又不是故意偷听的,被他瞧到了,咱便索性去见一见,随了文简一道上课识字。”

    华嫣为难地道:“只怕,只怕那桌子少了……”本来只安置了三张桌子,文简一来,坐在原本为华嫣准备的那张上,此时,文箐与华嫣自是人来了,没地方呆。

    文箐道:“那我前去与他打声招呼。昔日我用童子身份在他面前说了些事,如今我既恢复女装,与他道个歉。”

    她对于此事的慎重,也是吸取了孙豪的教训了。有些事,非为故意,可是骗了人,终究不对。

    文箐敢说敢做,话既出口,也是如此作为。她当着一人“小朋友”的面,郑重地同商太朴道:“去岁冬,得遇先生之时,虽有蒙骗之意,情非得已,先生勿怪。”

    她说得客气,礼多,情疏。

    商太朴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当日在舟中,虽为男子打扮,她对小黑子情同手足,待自己却是客气有礼,亲近疏厚,一眼即明。此时,见她自个儿承认当日男童即为女子,再不好以“庆兄弟”相称呼,便道:“小姐客气。当时小生心有余而力不足,未能助得小姐,心中甚是有愧。小姐亦勿要怪罪。”

    他们二人对答,皆是心下了然。不过是那日在茶楼对待史某刁难之事罢了。

    文箐略露笑道:“说及此事,还得多得先生鼎力相助才是,否则我等当日也脱不得身。先生莫再提及此事,那日小女生疏狂,妄以童生之资而为,诈欺于人,非君子所为。还请生先见谅。”

    华嫣在一旁,见他二人说来说去,都是自己所不懂的一些事。表妹将过去经历说与自己说得,可个中细节却是一略而过,自己又怀她伤心,也不好多问。如今从这对话中方才知,自己了解到的表妹旧事,只是皮毛罢了。

    这时,说着说着,两人又相互夸赞起来。文箐道商先生博学多才,商先生赞周小姐广闻强识。

    好在商太朴确实是个大度之人,至少文箐没见得他表情上有丝毫怨怪之意。当初,孙豪无法接受文箐即为文简的姐姐这一女子身份,待从杭议返苏州周家忆是平静时,文箐与他私下里相处不过是出沈颛的客房门的那一瞬间,可是,从孙这前的态度上,他是无法原谅文箐骗了他那般久的,那种目光直逼文箐,令文箐无地自容,颇生悔意。

    商太朴面带惭色,道:“小生上次亦打了诳语,当日小姐问询商辂,小生……”他一正颜色,道:“在下也有一事坦诚,小姐勿怪。”

    文箐自然满口答应,哪想到从他口里听到的竟是:“小生即是商辂。”

    他当日说是堂兄弟,文箐还感叹了一声。只所以当时没承认,实是文箐对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书生那般盛赞,他认为太过了,若当面承认就是本人,很是难安。

    此时说将出来,饶是文箐胆大,亦是吓了一跳。“你,你……你就是商辂?!”

    她直呼其名,浑然忘了古代礼节,实是太诧异了。

    商太朴点点头:“非是故意有心欺骗小姐。太朴是小生的字,未及弱冠,本不当冠字,只是学里同窗往来,总是便来称字,便……”

    古人向来对人只称字,不道名。相互介绍时,大多如此。

    文箐闹了个大红脸,嗫道:“我,我这是有眼不识泰山,那个,那个,商先生,上次我所言,非为虚言……”

    不是虚言又是甚?老实地说她是穿越过来的人,从书上了解到商辂的?若是在这个世代上,实际上她由周夫人抚养,焉能听过商辂其名?还大放厥言,说商辂如何如何文采好,日后定当出相为卿,却不晓得商太朴与商略同为一人。说这番也便罢了,在真人面前说了这些,又问对方:可识得商辂?这个问题,让人如何承认?

    华庭观姐姐神色,打破了这僵局,略过这个话题,道:“先生,我表妹亦想跟着多识些字呢。”

    这个,其实是沈吴氏一厢情愿地以为文箐是好学,其实,文箐是真没此意,她来见商太朴,不过是想赔个礼罢了。便借着沈吴氏给的理由,拉了华嫣来见。

    商太朴一听开始略有些错愕,他上下打量她,暗想:以她之能耐,还需从识字开始?虽是怀疑其意,面上却是十分热忱地道:“周小姐青眼有加,小生甚是腆颜。只是小生才疏学浅,蒙周小姐不嫌弃,不若相互探讨。”

    正文257 柳暗花明2

    文箐在沈家是客,怎会好意思真在此求学。再说,她也只是在杭州略一停留,不几天就要归家了,是以对这个读书的事不过是敷衍一下罢了。

    商太朴,或者现在该叫他商辂了,他却误以为真。以为从此便是能见着这个让自己连连称奇的周家小姐。不料,周家小姐来与他赔过不是,打过招呼后,便再没出现。

    这也不能完全怪文箐,实是她有事忙乎。另外,沈老太太听得动静,暗中训沈吴氏:“你莫非又忘了男女大防之事?请来这么一年轻先生,家中全是女眷,你怎生还留他在家居住?这些我也不多说你,只现下你却让文箐与他常相往来,这不是添事吗?”

    沈吴氏连连应喏。沈老太太又训道,先时阿惠在,她本就日夜提防阿惠有甚么心思,后来又怕赵氏行为不端与人坏了名声……

    诸如此种种,无一不说及。说得沈吴氏面红耳赤。

    沈吴氏背后却是十分感慨地道:“患难时,才见人心。”

    商辂本是来杭州求学,以应考,又生活计,这才开始教学生。文箐听得明白,这商辂就象是前世的勤工俭学。可是沈家现在这么一个拮据的状况,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最后也只负责饭食起居。

    话里话外,沈吴氏对于这个少年书生十分好感。在沈老太太面前她自是不敢多说这些,可是对于文箐是到商先生,便也情不自禁说了许多好话。

    人与人的缘份实是说不得,而投缘一事,也时讲不清。

    比如文简,不太喜沈颛,可偏偏对逃难过程中遇到的人却是念念不忘。对于商辂,文简先是还有些抵触,认为当日在茶楼他与恶人一道,便也是恶人。只后来在旅舍,文箐给他解释了一番,道幸亏是他帮忙,否则恶人便缠住自己不放了。待到了船上,再遇商辂,文简先还有些拘谨,不过同商辂聊了些,便又放下心防。

    此时,文简在沈家再遇商辂,也只是三两天的功夫,便已经将商辂日日说在嘴上,好生佩服。

    文箐笑话他:“你可真是喜新厌旧。难道他比大哥还好?”

    文简脸红,急急地辩解道:“大哥是大哥,商先生是商先生。”商辂识得他后,让他在课后莫叫先生,只管依以前便叫商大哥,可是文简现下已经略懂礼仪,倒也不会太放肆。

    可正因为这样,他认为商先生远比家中的先生同自己聊得来,虽然每日上学时间很短,却无意中正合文简的意,他年纪小小,哪里适合成日呆在课堂之上的?家中先先一上课,便是一天的管教,那让文简十分不自在,没个小活动时间,虽然也喜读书,但热情就不如在沈家高了。

    文箐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商辂不是文简的正式先生,是半师半友之间的相处方式。若她是文简,她也乐意选商辂。

    虽然商辂出现在杭州,让文箐有些突然,对于一代名人,虽好奇,有心结交。可是她也没功夫再琢磨旁的,现下还是以还债为先。这便要开始琢磨这钱财到底如何才能赚来。

    她是穿越者,潜意识里,她所做所为所思所虑,其实皆藏有一份自命不凡、高古人半等的感觉。只是她自己不知,而外人只当她确实非凡,也不曾去细想。她平日处事时的某种强势,沈吴氏却以此为外甥女是受周夫人濡染,先时还有几分在意,现下文箐的出现,却是连续给她做了好几件事,至少在当时,文箐是来帮她解决问题的,她喜欢还来不及,又怎生会反感?

    说到卖药膏方子一事,杨婆子却是下午勿勿赶来,满脸喜色道:“奶奶,小姐,大喜事啊。”

    只瞧她这表情,就知晓文箐的提议得了吴员外的同意。但到底是多少钱呢?华嫣性子平素虽沉稳,现下也有些急切地看向杨婆子。

    杨婆子从铃铛手里接过了糖茶,咂巴了下嘴,呵呵地笑道:“那沈员外也是个精明人,婆子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是说动了他。也算是不负奶奶与小姐们所托。”

    沈吴氏夸她道:“员外再精明,只是婆婆更是能干。”

    文箐也是夸赞道:“婆婆一动嘴,任是天上的鹰,水里的鱼儿,莫不动心的。那员外自是不消说。”

    杨婆子还作老羞状,帕子沾了沾嘴角,拭掉水迹,道:“小姐就是会说话,婆子哪有那个能耐。这不是通神了吗?”

    文箐拍她马屁道:“这可不是说笑,婆婆这能耐,你等想学都还不来呢。”见杨婆子老脸笑得开花,又道,“婆婆,我是个性急的,不知这好事,究竟最终好得如何?”

    杨婆子仍嫌没卖尽了关子,道:“小姐不若猜一猜?”

    华嫣与文箐有心配合地各说了两个数字,杨婆子直摇头,沈吴氏笑道:“婆婆,你莫逗她们了。再逗,急得要去掰你的嘴了。”

    杨婆子这才志得意满地道:“婆子这点子能耐,也只有奶奶与小姐们看中。婆子这次便是使足了嘴皮子,终让员外同意以十八万贯钞得那方子。”

    文箐没想到,杨婆子竟是将方子卖得这个价钱,也确实是有几分能耐,不得不再次感叹:一行有一行的门道,眼前这个婆子,也实是了得!

    华嫣却讶道:“婆婆,他怎生同意的?”

    杨婆子沾沾自喜道:“这得多亏表小姐事前给婆子提了个醒。我先时只与那员外说及在北京卖,只谈到出价十二万。后来我才松口,按表小姐说的,黄河以北地带,全由他家来卖,要二十三万。他也是个精的,讨价到最后,终说得十八万。我见完成了表小姐的吩咐,便故意发愁地道:‘且待我同沈家说说。这个价钱,便是沈家现下这境况,只怕也不是轻易允可的。’”

    这个确实有几分鬼,文箐心想。“那可曾与他定下契来?”口说无凭,没个字据,这事等于空欢喜。

    杨婆子点了个头道:“我此来,一则是想告知奶奶与小姐们这个好消息,毕竟这价钱上的事还得你们定夺。二则我只是中人,这立契一事,还得奶奶这边来。”

    沈吴氏一听,发愁地道:“这个……可我一家皆是女眷,如何能……”

    华嫣去瞧向文箐,小声道:“表妹,这可怎么办?”

    文箐道:“表哥不成么?”

    沈吴氏眼前一亮,道:“好是好,可是他毕竟上小,哪里懂得这些。到时人家再一说话,他都不知如何回应。”

    文箐道:“舅姆,您忘了,周大管家在啊。由他陪着去,表哥旁的不用管便是了。”

    当下,周德全即刻带了华庭,由杨婆子陪着去外头,与吴员外立下契,带了十万贯归家。剩余的道是三日后文箐这边给方子,对方再付清。

    沈吴氏高兴是高兴,可是仍有顾虑道:“这个,他若是在杭州卖,那不是让杨氏不高兴了?”

    她是怕对方失信,文箐却道:“婆婆能与他谈妥这笔买卖,定然有几分把握,咱们倒是无需多担心。”

    卖出去的物事,便不由己了。人家要是随处去卖,也没个奈何。

    这笔买卖,终归全是杨婆子的功劳,按照一般经纪来说,每一笔买卖不过是百十来文钱收入,只是杨婆子例来是按抽成,只是此次这么一大笔,如何抽成?

    华嫣问表妹可有主意。

    文箐道:“这本来便是意外之财。若没有她,自是咱们都无法。便是给她五千贯倒也无妨。”

    结果大出文箐意料,杨婆子却拒不要钱。“奶奶家如今这景况,婆子心知肚明。先时卖药膏,得小姐大方许诺,已得不少好处。来日,奶奶家再有好事,只需记得我。”其实,她在沈员外处已得了一笔好处,只是没说将出来,不过是想让沈家欠她个人情。

    沈吴氏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十分感动:这落难时,却得一个婆子关照。

    华嫣先时还为自己要不顾小姐面子,去拍一个溜街走巷的婆子的马屁,心中有些疙瘩,此时亦是动容道:“她是个好人。”

    文箐却愁铺子关着,没个营生,这一家就是坐吃山空。哪里能成。可是她也不能凡事都替沈家操心,若是日后有了麻烦,只怕亲情之下会有暗结。

    她有些犹豫,同陈妈道:“刘进取是作不得掌柜的,可周管家亦不可能在此给做掌柜,先前的掌柜自家与人合伙开了杂货铺请不回来。现下,杭州咱们根本不熟,要寻一个要知根知底的人来做掌柜,难。”

    事实上,因为刘进取一事,已让沈吴氏对人心生防备,在掌柜一事上,又拿不定主意。她看向文箐,这意思很明白。“李诚可行?”

    文箐听了,略皱了一下眉,道:“李诚?他做掌柜的完全没经验,再说,他根本不会记帐,只管些事还成。”想前年在归州,他也做了些收货的事,那也是在陈忠的指导下,有时还算帐错,周夫人也没多说而已,不过是将就着用。

    沈吴氏抹泪,道:“现在,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他了。”

    文箐生怕她难过,忙道:“舅姆,你既说让他来做,我便让他来。只是,他是个嘴笨的,并不是个能言善道的,做掌柜实有些有难为他。”

    沈吴氏只道这事她自个儿无甚主张。华嫣对表妹道:“姆妈的意思是表妹你会经营,不如你来帮着选个掌柜?”

    责任重大,文箐思来想去,同陈妈合计来合计去,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再说与沈吴氏听。

    沈吴氏听了,却道:“我怎么没想如此?”立时找来杨婆子,问道,“婆婆,你可知有何妥当人选?”

    杨婆子犹犹疑疑,文箐狠了一下心,道:“沈员外这事,你办得不比寻常掌柜的差,你对杭州各有钱人家又熟,你若是做得这个掌柜,那咱们铺子所售布匹是不是比往年只多不少?”

    杨婆子对于突然到来的差使真个是惊了,然后是喜,这可是体面活,竟落在自己身上了?立时曲身道:“奶奶,小姐们这般看重婆子,婆子莫说三生有幸,便是十辈子也甘愿作牛作马……”

    可是她仍是担心自己做不好掌柜,说那作帐一事,自己在家也不过是寻常拿些和事记一下,识字也不多,所幸是能算得些数。其实,她刚才有所迟疑,未说出口来,实际上是想说她的准女婿。

    沈氏听她说出来,忙向她道贺,接着又言归正题。可是终究是嫌这个货郎做不得掌柜,再说也没有亲得沈氏信任,不放心。

    文箐却道:“婆婆,这事我还得与你细说。这铺子中,进货则我家小管事李诚来负责,婆婆你在铺子里只需招待贵客,杭州各大户,婆婆只管去走动。这一年里,咱们自按分红。”

    又同她说到先做半年,若是这下半年做得好,来年便定一个销售额,过了这个销售额,除了分红,又再有奖励。

    杨婆子听了是一愣又一愣的,这不是表小姐特意往自个这里送钱吗?

    她以为表小姐是聪敏过了头,却不想文箐这是后世营销手段之一。因杨婆子身份所限,又是初次做这个差使,故而定的分红本就比一般掌柜的低。文箐怕她做得时候长了,心生不满,于是又抛出这么一份诱惑来,自是让杨婆子十分动心。

    沈吴氏开始也是如杨氏所想,可待听得文箐说得细节,却只会说一句:“箐儿,你哪处来的这个法子?”华嫣与华庭是无比佩服表妹。

    文箐却再三交待道:“咱们名义上是她作掌柜,可这帐目她自是要每日报于舅姆这处。咱们自行记帐。”

    如此一来,李诚相当于“采购”,杨婆子是驻店管理,又兼营销售一职。暗中,又让吴涉家的大小子在铺子里管着存货,每日清点。分工甚是明显,如此,再不怕有人从中营私了。

    最后提及原来的铺名,需得改改。古代铺子的名不过是那几十个字配合一起,文箐只让华庭去想。既然他是沈家日后当家人,总得出点力,现下受些历练才是。这点子小事,就让他忙乎罢。自己不可能全部替沈家做了。

    这般妥妥当当地安排,令周德全与陈妈跟在周夫人面前打理过一切的,也无不称赞。陈妈暗中合什道:“夫人您放心,小姐如今真正是独挡一面了。”

    这件事一忙完,在杭州能想的主意,自己能尽的力全都尽了,文箐便合计着该返苏州了。周腾那边没音讯,周珑不知如何,她心里免不得挂念周家的事,想家了。

    可是在临行前,却又一件事耽搁了下来。

    正文258 好事成双

    文简与商辂亲近,喜与其结交,商辂这人天智过人,他不象沈颛。沈颛是非常聪慧却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更不会套话,往往是你说甚么,他便信以为真,不去推敲,他只会多琢磨他的花、他的棋,于人事往来上,那是十分生疏。而商辂这人,喜琢磨好推敲,说话亲和,很是讨人喜,有时往往未出口已于无形中便能取信于人,不仅是华庭、沈肇渐渐地将心事说与他听,连文简被其不经意里询问姐姐一事,大多也和盘托出。

    文箐无意中得知这事,吓了一跳,忙“拷问”弟弟都与他说了些甚么。因为自己与文简的一路行踪,尤其是九江之前的,那是万不能与其他说的,否则就存在了露馅的可能,至于席家,文箐当时想着他们定无在苏州见面的可能,是以完全没考虑这些。连对孙豪对未说出的来,更不可能对其他人说将出来。当下,赶紧同文简道:“咱们路途上,姐姐女扮男童,为人所诟,传出去不得,以前的事,绝不能与人再说。”

    文简被姐姐说叨,有也有失意,略带遗憾地道:“商先生也是外人?”

    文箐心道他怎么不是外人了?连表哥都不能说的事,焉能对他说将出来?对着商辂,文箐总是想躲过他那双眼与那双唇,太象过去的未婚夫了,那曾令自己沉醉的人。一旦与他亲近些,自己便想起前世的甜蜜,又后悔不该听他的话去克服恐惧,否则此时此刻,哪会受这些罪,在这里到处替人擦屁股?

    文简小声道:“可商先生是好人,他不会害咱们。他还会想法子帮我们对付恶人。”

    文箐搞不明白为何他这么容易轻信商辂,他若是自己,要能预知商辂确实是个才干俱备的人,那还说得通。可是,文简说的商辂出主意,想辙一事,却也是事实,不可轻易抹杀。

    这事说来,又得提及文箐原不齿的鲁屠户。债主们在沈家门前吵吵闹闹,沈吴氏一时心中大恐没个主意,家中唯一说得上少年的华庭,可还是因为年小说出来的话无人信,反而推搡之间容易吃亏。这些债主若成日闹在家里,如何了得?

    商辂闻听此事,知学生受了欺负,便道:“隔壁的鲁屠户一身好力气。”

    华庭苦着脸说道:自家与他有过结,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里肯会过来帮忙。就是来了,又能管甚用?

    商辂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鲁屠户来家里,挥刀冲向债主们:“沈家也欠我的肉债,至今未偿。”

    华庭当时仍不明其故,回嘴道:“你莫胡言乱语,我们家中守制,怎生从你那肉案上打过肉了?”

    鲁屠户横肉一甩,手中屠刀扔向了旁边的门上,“嚓”地剁了进去,浊眼一瞪,却是冲向各债主:“你们哪个敢先从沈家讨走了债,我便斩了你们哪个!”

    此番动静,当时自是吓退了正闹事的债主们。从此,沈家略清净了些,只有偶尔一两个债主寻上门来,虽也相逼,但至少不是一群人,好歹也能劝退。

    这是以恶人制恶人:看谁霸气更劲道。

    沈老太太感鲁屠户一事,道:“这是因果。咱们当日没将鲁屠户告于官,如今他亦来报答咱们一回。”她说的是不是正理,不评价。

    可是,给人留几分余地,饶人一次,或许便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多出一条后路来。

    这个,文箐却是慢慢地体会出来:人生相处之道,绝没有恶得极其彻底的“恶人”,有时不一定要将“恶人”往死里一下子打死的道理,留着他,或许日后有旁用呢。甚或因逞一时之快,而将恶人至死,人虽死,可自己亦是擦不掉手中的血迹。好些回夜里,她总是从梦中醒来,忤悔道:当日若没那般紧逼于章三,或许不至于酿成惨祸。

    文箐见弟弟对商辂推崇,也不好责备,关于一些事,又不能与他说得清楚。最后没有办法了,只好违背良心,吓他道,“你忘了,那个周成是死在咱们岳州家里,姐姐才带你逃出来的。要是有人晓得咱们是逃出来的,而不是象咱们所言,因拐卖逃出来的话,姐姐是要被告官的。”

    连哄带吓,让这个小可怜惊得眼泪汪汪,好似这个后果就成了真事一般,立时哭着保证:“姐,我再不说与人听了……连舅姆与表哥们都不再说了。”

    文箐心里道一声:对不起,孩子,我利用了你。可是我这么样,也是为了你我好。老与他人提过去的事,只会让自己记得更清楚,你大了以后想忘也忘不了,现下不再提,时日一长,你就忘了。这些,只让姐姐一个人来背负,你自管过无忧无虑的童年便好了。

    她安抚着文简,越发想离开这里,自己在沈家管得多了,原只为个偿还周夫人给自己的母爱,故而替她管娘舅家的事,可是管着管着,她也觉得,插手太多,实是不利于华庭的成长与历练。或许过了讨债危机后,该想法子让华庭来应付这些才是。

    她将打算返苏州一事说与陈妈听,陈妈神色凝重地答道:“小姐能这般想,甚是妥。我先时还担心小姐操的心太多,太累了。”

    文箐装作轻松,作了个鬼脸道:“若不然,我待会去同舅姆告别?”

    陈妈信以为真,立时便与嘉禾着手清理行李。

    可是,却听得郑家人又来了。

    提到郑家,自然而然地,文箐就想到了孙豪。现下,不知为何,在她心中,对孙豪十分有欠疚感。本想孙豪都上京了,再也不会碰上面了,时间久了就会淡忘了。

    哪想到,这郑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让文箐那点小心思没处躲。

    文箐问前来的铃铛道:“郑家又来作甚?上次不是发帖说作寿吗?现下这大寿也做了,还能有甚么事儿?”

    铃铛道:“来人说是因为咱们家作寿那日没去,却是送了礼,故而现下亦是还礼来了。”

    沈吴氏此时亦有些头痛,若是家败之前,她是十分欣慰与郑家这么一头有脸的人家牵扯上的,偏是如今自己这般窘迫,郑家来往,自己是高攀。又不知郑家打的什么主意,她小心地敬着来人。对方却是着意打听起家中诸人,又问得华嫣。

    这令沈吴氏心中很是紧张:难道郑家有人看上了华嫣?她现下可没想到在家乱之时,要凭仗嫁女儿来获得帮助,否则她会认为自己这是卖女偿债,这是万万不能的。

    对方还礼倒也是十分丰厚,沈吴氏心想,这只怕是对方知那玉观音的价了。便也没多客气,收了下来。

    临走时,对方且问得一句:令外甥女周家小姐亦在此地?

    沈吴氏一愣,点了点头。徐家与郑家恩怨,徐姨娘与郑家那点子事,她心里亦有数。难道郑家如今得了佳媳,真忘了?

    她忐忑不安地送走了郑家人,以为就此不再有事。不想,隔天,文箐正在同她辞行时,又听得郑家来人了。这让说话诸人都份外感到意外。

    郑家这么频频而来,所为何事?

    文箐亦由陈妈陪同着,到得厅里,发现竟是一个体态有些丰腴身穿印花芍药的中年女子。对方见得文箐,却亦是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番。

    听吴婶从郑有下人口中得知,来人是郑家的大夫人,娘家姓郭,城里开了几处商铺,家大业大。行了礼后,文箐敏感地意识到郑郭氏是个说话得体的人。

    寒暄过一阵,便是攀故旧谈关系,郑郭氏略提及两家本是亲家关系。这便是隐略说及徐家,文箐闻言,收了笑,眉间略皱了一下。

    郑郭氏一见,立时收了话,转而叙及孙豪一事。

    文箐亦十分客气地表示出自己对孙豪的感激。

    郑郭氏见她对孙豪十分有好感,便道:“周小姐说的这番话太过见外了,说来说去,终归还是我们家得感激周小姐才是。若不是小姐归家,路上带着他,他又哪会再遇得我们。现下只怕还在江西打转呢,兴许又是到了荆州地界去了呢。”

    这说得十分可能。可是文箐不会傻傻地领功,只客套地道:“孙少爷吉人有天相,他护送我归家,上天都感其恩德,故而冥冥中,给他指了归家之路,非弗小女子之能。”

    郑郭氏见周家小姐说话滴水不漏,居功不傲,便有几分好感。“周小姐对咱们家可不只孙家表弟那一项,只说及,我家二堂弟之病,还多亏孙家小姐好施恩义,递了医药方子来,我二堂弟特地让我过来道声谢。”

    这似乎是她的来意。文箐听了一愣,这郑郭氏不是孙豪的亲表嫂,而是堂房之亲?“这事说来,还是孙少爷之意,箐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郭夫人,你也太客气了。箐儿有自知之明,当不得这般厚礼。”

    她不称孙豪为“孙表叔”,显然是不想在郑家面前承认徐家之亲。实乃因徐姨娘一事,而连带对郑家有反感。

    郑郭氏听得这称呼,知对方是隐讳地表达一些不痛快,愣了一愣后,她又极快地掩饰掉情绪,面上好似浑然不觉地道:“哪能这般说。小姐的方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良方。堂弟才按那方子吃得一月,病情便有所缓和。”

    文箐淡淡应对道:“这……兴许是天气转暖关系。吃药时,正好是春天夏初,天气不冷了,病情自是转好。这病,尤忌冷寒。”

    郑郭氏只将功劳归于文箐,道:“堂弟得此症,依方子吃药,好与不好,他是再明白不过了。周小姐倒是好生谦虚。”

    文箐越是推脱非一己功劳,她却越发硬要让文箐承受这个好事儿。说完,便让下人捧来两个匣子,分别送到文箐与沈吴氏面前,道:“我家堂弟不好出门,且贵宅现下全是女眷,实是不方便来拜访,这才特意遣了我来表示感谢。一点蔳礼,不成敬意,周小姐与沈家奶奶但请莫嫌弃。”

    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文箐暗想,盯着郑郭氏,想从她面上瞧出内里来,偏对方亦是个惯与人应付的,愣是没瞧出个痕迹来。

    沈吴氏只道自己是无功不受禄,实是担当不起。

    郑郭氏却笑道:“沈家奶奶怎生消受不起?说来,奶奶年初送的那药膏,却是让我家女眷着实喜欢。便是我,亦是得益于它。”说着说着,伸出胖胖的手来,道,“不瞒你说,我这双手不成形,实是每冬必害冻疮,穿得再多,只这手必肿,冬日握不得茶盏端不得碗,好生痛苦。”

    文箐瞧了瞧,郑郭氏人有些胖,依现下手指胖粗粗的样儿,实难想象要是冻肿了,会是什么模样?大肉馒头?想来真个没法瞧。

    人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家的东西,文箐也高兴听到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得人赏识,一时也忘了方才提到的郑家二少爷。她想了想,真心地道:“郭夫人,小女子虽不从医,可是从医书上见过,有种说法:但凡这生冻疮之人,要么是冬日短衣,要么则是身上有寒症,以致冬日气血不足,十指不畅,寒气结于指。”

    她说了几句医语,郑郭氏听得直点头,“周小姐说得甚是。可我这些年吃药调理,却也不见好。如今有了沈家奶奶送的药膏,想来也无妨了。”

    文箐差点儿说你这是富贵病。你要是晚年,再胖些,四体不勤,只怕身上诸般症状层出不穷。可是交浅言深,谁晓得这郑郭氏什么性情,自己要直言,莫要如人忌恨才是。故而装傻,不想惹事,没再多说下去。

    沈吴氏这时,自以为听出郑郭氏的意思来,道:“这药膏不过是小物事,不值一提,郭夫人但凡有需,只管来取便是了。此须小事,夫人这般慎重,倒是让妾身倍感不安。”

    郑郭氏却笑道:“沈家奶奶此言差矣。这可不是您却不知,这药膏虽小小一盒,可这生冻疮之人却是再爱不过了。”

    说得一些费话,这郑郭氏言一拐,道:“我日前听人道,沈家奶奶卖了这香玉膏的方子于某个行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沈吴氏没想到与吴员外之间的交易,她已闻风了,但又一想,必是杨婆子在外头替自家寻门路,说与人听的。杨婆子感激于沈家提拔,于是尽力想要多卖药方子,以解决沈家之困境,难免就四处寻买家。

    沈吴氏故作吃惊地道:“郭夫人也听闻此事了?实不相瞒,确有其事。”

    “唉呀,怎的卖给一个不熟识的外人?我还道是空|岤来风呢。我还寻思着,这等方子只要一人得了,自是宝贝不得了,哪能轻易外传。”郑郭氏不无遗憾地道。

    “家中现下境况,也是万般无奈之举……”沈吴氏面有愧色,心中又恼郑郭氏这般提及,自己好生没脸面。

    文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过来,这郑郭氏打的甚么算盘,心中了然。笑道:“这方子卖出去了,诚如夫人所言,为了使更多有冻疮之人得益。再说,现下舅姆家正是用钱之际,再是良方,捏在手里也无用,颇有些无奈。”

    说完,她同陈妈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说出一句:“夫人此来,莫不是与沈员外一般,对香玉膏很是赏识,有意于此?”

    郑郭氏没想到小小女孩,说话直来直去,给点个正着,讪笑道:“确有此意。只是,既卖给他人,想来我是落后一步。原没想到沈家奶奶会割爱至止,舍得卖出去,否则定是一早赶来,抢在吴员外面前。这等好事,没想到白白便宜了他。如今……”

    沈吴氏有些意外地瞧着郑郭氏:“这个……都赖妾身宅居于家,家中又无得力之人,这些经营上的事全然不晓得。若是早知郭夫人有意,我又何必会便宜那北地客人。”

    文箐见沈吴氏果真是不太会说生意上的话,明明一桩买卖就在眼前,她这一说,不等于拒了郑郭氏么。这时,也顾不得别的,至于同郑家的恩怨情仇,与舅姆的债务相罗,前者显然此时要让道。于是,不计?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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