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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74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作者:rouwenwu

    ,实实有些没头脑了。文箐心里暗自腹诽,不知她当家这么多年,是如何过来的?难不成全倚仗着管事婆子?

    次日上午,却是沈吴氏拿了帐本,道是年关之际,用的钱较多,支出频繁,自己忙不过来,让华嫣帮着把这一月的帐记了。

    说着这话时,亦是看了眼文箐,问了句:“听说,箐儿在岳州便帮着你姆妈管家了。我听你讲得一路上各开销很是分明,可会记帐?”

    文箐不敢多卖 弄,只说:“记帐自是不通晓,不过是会算一点数罢了。”

    沈吴氏听得,点头:“你这般小,倒是会算数,比你嫣姐可是强多了。嫣儿,如今你表妹在此,你再要算错了,情何以堪。”

    华嫣被姆妈说得脸上通红,道是定认真算得。

    沈吴氏临走,交待:“箐儿,你且在一旁提醒你姐。若是会看帐,我是巴不得你帮着把店铺的帐也看一眼。过两天要休市了,帐本也快要来了。”

    华嫣由着铃铛扶了坐到桌前,摊开了帐本,看着一迭契单,很是发愁,小声道:“箐妹,我最愁记帐了。平日里算一两个还好,可一到这帐本上,密密码码的,一个看不清,便容易迷糊了。”

    文箐忆及当时在归州,彼时自己仍有家,那时亦是不喜这个,如今只哄劝表姐道:“都是这般。当日阿素姐教我认帐本时,我亦是头大。”

    华嫣似猫逮住了耗子一般,笑道:“我就晓得,你个机灵的,定是会记帐,还在我姆妈面前不说实话。好啊,如今说漏了嘴,可算是被我逮着了。快来,快来,且帮我记了这些。”

    文箐只呵呵笑,在未得沈吴氏充分认可之前,不想贸然行事,尤其是插手沈家的财务问题。恰好吴婶送来了鲜花,道是那些药材磨得差不多了,问下一步该如何。文箐同她说清,自己则开始择那些鲜花瓣。

    可是她这边想置身事外,只是文简见得表姐拿着算筹在那拨弄,也逗起了他的好奇,从姐姐身边取了一枝花,一边掰,一边凑到表姐身边,听得表姐嘴里念着数字,拨弄着算筹,虽不全认得帐本上的字,只屋里没其他人说话,便听得极认真。一边问道:“表姐,这个我晓得,叫算筹。”

    华嫣惊讶地道:“哎哟,了不得,咱们简弟还晓得这些呢。”

    文简高兴,越发卖 弄起来,道:“我还会背九九乘法,姐姐说了,便是用算盘还有专门的口诀呢,用算盘算数更快呢。”

    华嫣似得宝贝一般夸了他:“简弟,你真是神童,这般了不得表姐我才学得数数,这加加减减的,还用不熟呢。”

    文简得了夸赞,也不理会自家姐姐在旁边谦虚同表姐说“莫要信他胡言”,只问表姐:“表姐怎的不用算盘?算盘比这个可是算得更快。”

    华嫣道:“那算盘在你三舅姆屋里,没拿过来呢。”又冲文箐解释道,“这算筹,先时我是用来教铃铛识数的,在手边,顺带着用呢。只是算盘,我确是不太会用的。”

    文简被表姐表扬了,便道:“我去帮表姐取来。”蹦跳着要跑出去。

    文箐只是喊了一声:“莫要跳,这是楼上,你要吵着小表弟同外祖母了。”

    文简立马便停住,蹑手蹑脚地走了。

    华嫣不无羡慕地对文箐道:“简弟真是听话。你把他教得这般好。”

    文箐脸有些红,道:“不过是在船上,一路上实在无事,便教了他一点。再说,他现在这般小,既然不能跑出去玩,便也乐意听,乐意学,总是好奇地问这些问那些。我只顺着他的话,把从母亲那里得来的,再教他一些皮毛。”

    华嫣叹口气道:“唉,我是最佩服姑,如今,倒是佩服起你来了。过会,你且同我讲讲,那算盘倒底如何一个用法,我实是手生得好,常常算错。”

    文箐这算盘也是跟着陈管事学的,如今倒也是使得熟练了。这会子,也不怕教错了,点头同意。

    可是算盘一拿来,文箐才终于明白华嫣的算学功底实在是太差,一问才知从年初才开始学算数,而且《算学启蒙》里的加法口诀都背得不清不楚,更不要提什么减法与乘法了。看来是基础差,没学会迈步,哪里能学会跑?只得手把手教了她一阵,又把口诀一一写下来,直到她点头说是领会了。文箐看着她那如蜗牛行进般地速度拨弄算盘,也是无奈,“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法子既然说是会了,那只能靠她自己多练了。

    文简在旁边听着,比她有功底,每听一个简单的二位数字,十之五六都能报出正确的答案来。故而,华嫣在记帐,一边念着数字,一边拨弄着算盘,文简听得一笔,特别实诚地道:“表姐,这个不对”

    华嫣一惊,脸上有些发热,只尽量让自己正常发声,哄道:“哦?你且同表姐说来,可是哪里错了?”

    文箐皱一下眉头,冲弟弟直挤眼,呶嘴儿让他走开。可是她这番表情白做了,文简根本不曾瞧见,只认为表姐态度可亲,既得了表姐好多夸赞,更是高兴地道:“表姐,你适才说的八十一,减去四十七,只余三十四,不是四十四。”

    华嫣再一算,如表弟所言。连耳朵亦发红了,道:“哎呀,简弟就是厉害”

    文简开心了,更为炫耀地道:“这个不算我现在都开始算一百以上的了”

    文箐听得他真是童言无忌,实在是替他脸红,又怕华嫣心里难过,便道:“嫣姐,莫听他胡言,他帐本上的字都认不全呢,哪里能说得了帐。简弟,大姐在那算帐,你非得站旁边说三道四,这才让表姐分心算错的,快过来,莫去捣乱,好好择花瓣儿。”

    文简噘了嘴,捏着花瓣,狠劲揉作一团,却又谨记姐姐的话——作客在舅姆家,不得发脾气。

    华嫣笑道:“箐妹,你这又是何必,他能指出我的错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省得到时我要挨姆训。”

    文简觉得帮着了表姐,便不服气地看向姐姐,文箐也无奈地冲他一笑,让他坐好,安静择花瓣。

    华嫣再看一眼单子,叹口气道:“还有好些张呢,我这只怕是要算到明日了,还不定算错几笔。姆妈明明晓得我不擅长这个,却偏让我来做。”

    文箐听表姐嗔言,劝道:“嫣姐,我瞧舅姆是用心良苦。你将来总要当家的,现下里练练,自是好的。总不能咱们老倚着外人,不是?”

    华嫣点头道:“我晓得了,你说得有理。自是人常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我姆妈想来是深知其苦,她打从在外祖母家便未曾多习这些,到得我们家又是祖母当家,她更是半点儿不曾懂得。如今突然接手家中事务,也是常叹一个难字。”

    这话她不说,文箐自是不了解。因为旁观沈吴氏当家,确实远不如周夫人,总是觉得她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忙于应付,有时明明可以同时安排的,她却未曾顾得及,过得一阵,才想起来,便又慌作一团,急于应付。现如今,虽说老太太宣称只念佛不理事,可是但凡哪一件事,沈吴氏都要汇报一次,也真正是不曾自己全拿主意儿。

    由此,突然想到若是周夫人还在世,她那般长袖善舞,打理家事,经营田铺都是从不假手于人,才让一干人等无不信服,可容得下自己插手干预?只自己下厨生火一事,那还是她病重的时候才得了许可,却不让自己多忙这些。未被拐卖 之前,自己也只是能习些字,家中事务半点儿不得多问,更别提参与了。如若她无病无灾地同自己生活下来,那自然是没有岳州周成的事,也没有自己这一路见闻,少了波折与痛苦。可是,如此一来,自己也便在后宅中再也无法走得出来,哪里会再晓得外头之事?也无从历练了。

    她思及此,长叹一口气,引来华嫣好奇地目光,勉强道:“我也认同舅姆的安排,表姐多学一些,便是于来日多几分从容。”

    华嫣亦跟着表妹叹气,道:“我亦是明白,只是脑子算不清。”

    文箐生怕是文简的炫耀打击了她,安慰得几句,便说:“现下不懂也无事,反正你守着舅姆与阿惠在身边,不懂便多问就是了。”

    华嫣摇摇头,道:“箐妹,我家同你家不一样的。你是因为姑妈极会算帐,故而以为我姆妈必也是会的。其实,我姆妈也是才新接手,自己都不太会,更别提教我了。至于,阿惠……”

    华嫣说到这里,看了眼铃铛,道:“铃铛,表小姐已说了怎么拣选,你且带了表少爷,搬到我姆妈屋里,顺带着看着楫儿。让姆妈能腾出些时间来料理家务。”

    铃铛脆脆地应了一声,立时便搬运起来。

    华嫣她待走后,让文箐坐到身边来,正色道:“不瞒表妹,先时我爹只管外头铺子的帐,可是每回铺子查帐,都带的刘大管事去,故而,家里的一应日常开销,向来是祖母把持着。”

    文箐试探地问了句:“那这般说来,外祖母也是极会算帐喽?那要是教起三姆母来,也是很快的。我听外祖母昨日那话,先时咱们家里帐本都是阿惠姐帮着核查?铺子里的帐她也管着?”

    正文111 能干的阿惠兄妹

    “祖母,应是会记帐的,但要是箐妹说‘通晓’二字,我却是不太清楚了。因为打我记事起,便只晓得她都是托了阿惠她娘来管这些,后来便是阿惠了。铺子里的帐,我姆妈,她同我一般,看得甚是头痛。”华嫣如实说来。

    文箐屏息侧耳听了听门外,除了外头偶尔有狗 吠声,还有些微风声,并无脚步声,便道:“嫣姐,我今儿说话可能不知深浅,只是略有些好奇,问的话要是不妥,你莫要见怪。”

    华嫣瞪大眼睛道:“你昨日还说与我交心,我自是不会生气的。箐妹尽管说来便是了。”

    文箐想想措辞,方才缓缓开口道:“我来这几天,自是不晓得家里的情况,思来想去,有些闹不明白的地方。比如,外祖母为何不早些教舅母一些经营之道呢?反倒是将阿惠教会了呢?毕竟在我看来,一则,阿惠是外人;二则,她年岁大了,也是要嫁人的。一旦她撒手不管这事,岂不是还得外祖母劳心劳神?莫若早一日让舅姆接手铺子里的帐,才是正事啊。”

    华嫣点点头,张了一下嘴又闭上,最后在表妹殷切的目光下,终于说出声来:“我姆妈也管得一点,只是奈何她亦是才接手,哪里明白得过来,看不懂的地方,又不便问人。曾问得过祖母,只是祖母便道是扰了她清静,让她去问阿惠。我姆妈与阿惠,唉……祖母嫌姆妈不懂这些,索性便把铺子里的帐托付于阿惠她查了,你也见到了,她是极得祖母信任与欢喜的。再有……”

    文箐发现她每次提到阿惠,并是十分乐意,故而总是欲言又止,不明其故。装傻旧话重提,问道:“再有,如何?我见阿惠是个极机灵的,脑子又活,办事又勤快,比铃铛可是机灵不少,外祖母视她为一个好帮手,也不为过啊。为何表姐倒是不太喜欢她?”

    华嫣苦笑一下:“我不喜欢她,被你看出来了?”

    傻子都能能看出来。文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只是发现表姐喜欢说铃铛姐的事,平素里极少提阿惠姐。故而,多嘴问一句。”

    华嫣一提到她,便皱眉,道“她要是做为下人,那是极好的。几年以前,我先时也自把她当一个好姐姐,毕竟她照顾祖母可是十分周到。只我姆妈前两年一场病,她对我与弟弟极力照顾,我那时亦是十分感激。可是……”

    华嫣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似乎十分痛苦:“可是,有次,见得她看我爹的眼神,我才明白过来。后来听得家里下人说些别的话,我这才猜想到她由祖母身边专门被调来照顾我们姐弟的原因。才明白人家的那个好,还是有其他目的的。如今,我自然喜欢她不起来,不论她做甚么事,我都不再感激了。适才你说让我有问题就问她便是了,你道这般,我又怎会向她请教这些?”

    原来如此——

    这种受着痛,却还要求着这施痛于自己的人来照顾自己的祖母,帮着看帐本。可见这种煎熬实是不好受。

    华嫣讲得十分隐晦,只是文箐却听出了门道。至于有些事,虽没有最后发生,可是中间发生些什么,那亦是十分关键,尤其对于华嫣来说,或许本来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女,在那一刻,便早慧了。

    这些沈家的,她语焉不详,不愿多回顾多说,各人的心里都一块不能触碰的世界,文箐更不愿勉强她人。

    故而,只认真地道:“我虽不晓得这其中原委,不过我同表姐对这事看法不同。我若是有心要学了这本事,那不管这人是不是我喜欢的,我且先学完了,再不用求她。否则,这般不情不愿地让她帮忙管着帐,岂不是反而好象自己欠她更大人情?最主要是自己不会,又没人指点,到最后终究还是不会。日后她走了,能靠谁?”

    华嫣听完,想了一会儿,道:“表妹说的极对,我亦明白表妹说的。只是,奈何我这心实是做不到。”

    谁都有执拗的时候,文箐不想指责她不开窍,死脑筋。华嫣不喜虚与委蛇,更不会想着借机学会了再狠狠踹了某人,可见绝大多数古人的心思还是纯良得很。“表姐是个仁厚的,自是认为我这法子有些下乘,学完了就踢了别人。不过你既说不乐意瞧她,必然是她有事冒犯了你或者舅姆,仅此一条,你便可以央外祖母辞了她便是了。外祖母同你毕竟是祖孙,怎么的也该听你的吧。”

    华嫣没想到表妹提的是这个问题,颇有些尴尬,迟迟疑疑地道:“那时我小,亦不懂事,我也同箐妹所说一般,径直冲到祖母面前闹,结果反倒被训了一顿。祖母说我不识好歹……故而,昨日我当着祖母说的那番话,确实不当,不过却是我憋在心里久了。说了出来,虽是挨了祖母的骂,我心里却是舒服些。只是你瞧,我是怎么也斗不过她的。”

    文箐心里骂沈老太太糊涂,鬼迷心窍。

    华嫣缓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表妹,接着道:“说到这里,我亦晓得,大人的一些事,我们作小辈的看不分明,亦是说不得。虽说不能背后讨论长辈,只是实话而言,我姆妈本就不是个会经营的人,故而祖母不教也是情理之中……阿惠,她是刘大管事女儿,兴许生来喜欢这个吧。刘大管事那人,能干得很,曾极得我爹重用。如今,他亦是有能力自立门户了,反观我们,只怕来日倒是得倚仗于他了。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莫要生了轻忽心,看扁他人。

    文箐心里感叹一句,不过更大的疑惑就是:三舅都没了,那阿惠还乐意留在沈家当个下人?还十分讨好沈老太太与小姐,也不知她是如何能放下那些心事?按说,早该离了沈家找人定亲了。再呆上一两年,这不是自己耽误自己的青春吗?

    再有,他们家都自立门户了,生意又好,家里人手紧张,可小刘掌柜竟然还来杭州帮着沈家打理这边的铺子……

    如此说来,这刘家,对沈家的忠心程度似乎比陈管事他们还要深?

    想归想,这话却问不出口。又见华嫣黯然伤神状,只得安慰道:“表姐,我见你耳垂很是大,想来是有福之人。如今,前尘往事皆抛过,且看来日才是。表哥一表人才,他日必然家业会兴旺。不过是眼下多些磨砺罢了。”

    “表妹就是会说话,安慰人也说得这般有道理。我弟这人,脑子不笨,只是如今我们家落魄在这里,没得个好先生指点,铺子里的事,祖母又不想让他多管……我在一旁瞧得,只觉这般长久下去,只怕他是学不得一样,哪里还谈什么重振家业?”华嫣越说,越发将心事培白出来。

    文箐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哥表姐好歹是有长辈疼爱,自己呢?如今躲在这里寻求片刻安宁,竟也不能清静,原来想着食人之禄,得替人分忧,哪里想到只是做得一个恶梦倒是把人家里折腾起风波来。“外祖母既是有心让表哥读书习举业,那杭州也有书院吧?既不请来家里,便可让表哥就近去附读啊。”

    华嫣低头,手掌捂了眼睛,揉搓几下,又放下来,抬头道:“你不晓得,祖母是宠着庭弟的,以前从来都拘了他在面前,尤其是我爹出事以后,那时楫儿还没出生,故而,连我姆妈都不能说庭弟一句半句的。彼时我亦十分担心,生怕庭弟会……幸而,姆妈再三恳求,这才让庭弟前些日子,去书院看了看,道是年纪小了,且得找个私塾。故而,明年开春,应该便可以去好好读书了罢。”

    文箐“哦”了一声,还没开口,只听华嫣发愁地继续说道:“不瞒箐妹,为姐想的只是庭弟也不定便能高中。世间那么多读书人,仅是中个举便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进士及第……”

    文箐扶着椅子坐起来,忍着痛,慢慢挪到华嫣身边:“嫣姐昨日还说我思虑过重,如今听得你这话,倒是小妹我要劝解你了。表哥的事,毕竟现在为时甚早,谁也不知预知日后之事。莫若随遇而安,见机行事。”

    正说着,便听到铃铛来敲门进来,抱了楫儿,后面跟着的文简抱了楫儿的小被子。

    华嫣问道:“怎的又抱过来了?”

    铃铛解释道:“小姐,铺子上的小刘掌柜的来了。奶奶要去太太屋里说些事,还要收了铺子上拉回来的布匹。那边人多,吵得紧,你这里离外头远,便将小少爷抱地来了。我在这里又能照顾到两位小姐。”

    华嫣惊讶地问道:“店里布匹拉回来,是今天就休市了?不是离过年还有四天吗?按说正是卖 布的好时候啊。小刘掌柜有说原因没?”

    铃铛将小少爷轻轻放到床上,盖上小被子,转身过来,道:“听我姆妈说,好似说店里生意不景气。小刘掌柜又担心他家娘子在苏州怀着孕,道是这两月要分娩了,故而想提前两天休市。为此,夫人还说,那得多放他几天假,春节晚来几天呢。”

    华嫣恍然大悟,道:“哦,是了,他家娘子有孕在身呢。不说我都忘了。”

    文箐问了一句:“铃铛,你上次不是说他们一家子都同舅妈住一块吗?”

    铃铛点头,道:“是啊。先时是住一块啊。只是刘娘子怀孕了,家中自然分不出人手来照顾她,她还要补身子,吃荤的多,难免有些不妥。再者,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或是她带着身子在这里干活,万一小孩没了,更不好了。她便回苏州了,刘家人好照顾她。如今,小刘掌柜也就偶尔来这里住一下,更多的是在铺子后头住着呢。表小姐,还没见过他吧?”

    华嫣打了一下铃铛,开玩笑地假骂道:“你表小姐才来几天,哪里能见过?再说,你让表小姐见他一个外男,作甚?”

    文箐其实是见过的,只是说不得。那日到店里去察探一下情况,呆了一些时间,便见到铺子一侧门处有人在指挥搬卸布匹到铺子里来,隐约听伙计叫“刘掌柜”,想来便是小刘掌柜的。

    没想到,铺子到了沈家手里,居然连掌柜的亦换了。当时,还特意瞧过一眼,记得,那人倒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亦是不错,斯文样子,同阿惠脸庞有几分相似。沈老太太让他当掌柜的,也算是讨顾客喜欢,在这点上倒是没安排错。

    她笑道:“小刘掌柜到底叫什么名字?老听你们说什么小刘掌柜,为何还加个‘小’字?”

    华嫣道:“他本名叫刘进取。因为他爹现在不也在苏州开铺子嘛,如今刘进取亦独当一面在我家当了掌柜的,所以祖母先时玩笑地称呼刘大管事叫老刘掌柜的,他大哥就叫大刘掌柜,他便自然成了小刘掌柜。”

    铃铛笑道:“正是。哦,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听说他这次来,还给太太奶奶小姐少爷们带了年礼来,再有,连表小姐同表少爷的都带了来呢。”

    自己姐弟都有礼物可收?这小刘掌柜的好会办事。文箐问道:“他怎么便知道我来了?”

    铃铛撇嘴道:“定是阿惠同他说的。”

    “阿惠不是没出门嘛,她怎么能告诉他哥?”文箐纳闷地问。

    铃铛低下头,说了句:“阿惠,哼,她要侍候太太,自然不能出门。不过,可以在门口找个人,给个一文钱,传个口信啊,或者找我爹出门时,让他去说啊。”

    华嫣叫道:“铃铛,莫要乱说。这幸亏小刘掌柜是她哥,若不然,你这话,被外人听到这句,还以为家里内宅有人同外头往来……”

    文箐心想,华嫣方才还说过自家也不过沦落到小门小户了,只是仍然端着大家子的规矩,看来,要放下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尤其是上面还有沈老太太在意这些,非得处处循了以前的规矩,半点儿没想到人手不够,就是因为受了束缚,明明一人能办成的,非得分出内外来。

    以一个现代的观点来看,实在是效率低下。若是没有了铺子,他们一家又待如何?

    铃铛吐一吐舌头,认了错,又对文箐道:“表小姐不是外人,而且表小姐也不会同人说的。”

    文箐点头应了,道:“小刘掌柜可真是周到得很。先时你说他是个办事牢靠的,很是精明,做生意十分有眼光,我还以有些夸张呢。原来真是。既得外祖母看重,定然不错。要不,哪天我偷偷地去看一眼?他既是给我送礼,我还要表示感谢呢。”

    华嫣笑道:“他又不是个三头六臂的,有什么好奇的?”

    铃铛亦乐:“表小姐用不着偷偷去瞧,咱们在少爷楼上,可以正大光明地看到呢。小刘掌柜要是晓得表小姐这般抬举他,这个年还不乐得嘴儿都笑歪了。”

    三人笑作一团。

    文简却在一旁觉得无趣,小表弟睡着了,不好玩。想着新认识的吴二强,便闹着要去同他玩。

    文箐担心院里来了外人,可是又舍不得拘了他活泼的天性,这样自己便又同沈老太太看待华庭一般了。

    铃铛见表小爷喜欢自家弟弟,与有荣焉,十分高兴,忙抢着说:“这个表小姐放心。二强平时跟少爷还是学了些规矩,知道哪些做不得的,我让弟弟一定好好照顾表少爷。”

    文箐可不这么认为,就二强拿石灰要弄瞎鲁娘子这想法,可见也是个没多大脑子的,而且跟在华庭身边又如何?旁观铃铛自己,跟在华嫣身边,学的规矩也不如何。不过总不能这般直白地说:“我不放心你弟弟,故而不想让我弟同他一道玩。”

    华嫣见表弟可怜,便也道:“无事,既然铺子休业,铃铛的大弟大伟自然也回来了。让铃铛交待好了便是了。”

    文箐只得同弟弟谈条件道:“那你可不得去到外院玩,那里在搬东西呢,人多危险。同你二强哥便在后院一层玩,不要在楼上跑,也不要大呼小叫的,更不得玩火……”再三叮嘱铃铛道,“你且与二强哥说好了,切莫要带出院子到外头玩去。”

    只是,文箐没想到,文简在院里玩,居然还是碰上了些事。

    正文112 华嫣求问帐册中的猫腻

    铃铛与文简一走,原来打断的话题却也接不起来了。

    文箐见桌上的单子还未动得几张,便劝道:“嫣姐,快记帐吧。舅姆要是过来,晓得你没记几张,可是不好了。”

    华嫣叹口气,拿笔蘸了一下墨汗,捏了一张单子,又放下来,没了心情:“箐妹,你且过来,帮我看一下这帐本。我实在是担心算错了。”

    文箐闻言一愣,欲待再推脱,却被表姐拽住,脱身不得。“我算的兴许还不如你呢。”

    华嫣强拉住表妹不松手,立起身来往自己座位上摁:“你就别自谦了。简弟都会算得一百以上的数了,你且帮我瞧瞧。”

    文箐看一眼那帐本,居然比在归州时周家的帐本还要乱,也太流水了。生活花销繁杂,也没分列帐本,全靠一本记下来,可真是满满当当,不分数目大小明细,全挤作一堆。还有略有小涂改的。这哪里谈得上“规范”一词?一看头就硕大无比。

    在华嫣的一再要求下,只得一目十行地帮她核实了一下有无计算错误,翻了十来页,发现有三处错,数目却也不大,倒是没多少影响。毕竟这是家帐。

    文箐把帐本一合,有意识地普及起常识来道:“嫣姐,你可知咱们把日常开销亦做一个帐本,是为的什么?”

    华嫣拧眉道:“自是为了晓得钱花了多少,还有多少。”

    文箐一拍巴掌道:“表姐说的是。我先时听我母亲说这些,她道:只这一个帐本,便能看出一个月花了多少、主要花在哪块支出上、花出去的钱是否属于正常开销或异常。若是钱财吃紧,那总得看哪一块钱是平时大手大脚花出去,则可以砍去这一项,到底该在哪一笔上省一些……”

    华嫣一个劲点头,夸了表妹后,想起其中一句,好奇地问道:“等等,你适才说‘异常’?这个作何说法?”

    “异常便是情理之外的一些情况。若有异常,那又分得哪些原因……主要便是有人做手脚,比如下人贪没一项。若是下人贪没,除非从第一天起便开始,否则建帐之后,每一例花销应该差不多。”文箐倾囊相授。

    她这边说着说着,便开始将帐本又打开,稍稍统计了一下,指给华嫣看:“你瞧,嫣姐,此乃我粗略算出来的今年买米的钱,分摊到每月大约是多少,便心里有数了。咱们每月人口就这么多,那吃的米只要不换别的等级,自然所食数量都有准。同理,比如白菘,一个月如果菜例差不多,那同往年比起来,应该也是基本不相上下。”

    “我只怕再学十年也学不得如你这般了……”华嫣对表妹运算速度这么快感到十分吃惊,只是也没功夫再想其他的,认真地看着纸上的字,并且觉得表妹说得极对,十分好学起来。道:“自然是如此。你肯定还有别的要说,且好好教我,我正愁没有先生呢,你不是喜欢当女先生嘛,这回收我个这愚笨的学生,如何?”

    文箐笑道:“姐姐莫要笑话我,我也不过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当不得先生,不过我自然不对姐姐藏私的,只请姐姐莫要说先生这类的了。”

    接着,她也不卖 关子,直言道:“且看这些数字,由此,如果哪一个月突然多花出一笔钱去,那就有必要问问是不是涨价了,还是另有原因。或是一个月内总是不停有几笔同样的物事花销,那也能看出来异常。表姐家的帐想来是无事的,我便假设一例。比如某家上一月只买得六石米便足矣,到了上月初报帐买了五石米,月底又是五石米,本月却是七石米……显见这月不正常。便可查查是不是多报了一次……”

    华嫣这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赞道:“箐妹,你果真厉害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过来了。只是用起来,就怕这脑子不会多转,更不会想得这么多了。”

    文箐笑道:“我这罗里叭嗦的,嫣姐不嫌弃就好。记帐嘛,熟能生巧。咱们说的是家里的日常帐目,自是心中有数。表姐,舅姆这般让你记帐,便是让你一回生二回熟,久而久之,便也通晓其中各种门道了。”

    华嫣听得十分认真,频频点头,再无先前的厌烦情绪了。反而热情高涨,自认自己学会了帐本,懂得经营的话,便能帮了姆妈。于是,一时激动,晃着表妹的身子求道:“瞧你说的头头是道,显见精通了。你还同我道什么只会识数。快,再同我说说那铺子里的帐,可又如何才能好好查核?铺子里那么多来往,进帐数目又大,出的数目却是频繁,怎么能看出问题来?你莫笑我,我可是头大如斗……”

    文箐被表姐扭着身子,只觉对方十足小女孩心性,笑着道:“大同小异罢了,不过是那里交易多,接触的事多,只是若是一个铺子,经营有方,则出入记录也是齐全的,往来清晰,倒也好说。”她说了一些平素查帐的法子。

    华嫣也真是会举一反三,问道:“我是领会了你的一些话。只是你说要经营有方,我怎的听完,越发不放心起来。瞧,今天我听来听去,到最后,我好似倒是小人度君子了。”

    文箐心想,你若是有想法,不放心那就是常人心理了,说明开始想事了。“你这自然不是桤人忧天,毕竟不是自己经手,咱们又不管帐,全托了他人,难免就挂切。故而,行有行规,店有店规,便要求商人讲求‘诚信’,伙计自是力要‘忠义’才是。作为东家,铺子里的生意是要择人而任,否则一旦疏忽,用人不当,自是被人作了手脚还浑然不觉。”

    却发现华嫣听得十分紧张,她只好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小刘掌柜的既是祖母看中的,他爹又跟随三舅这么多年,定然是忠义之人。我看,表姐,你这担心就放肚里去吧。”

    华嫣被她最后一句逗乐,道:“好啊,你又吓我。不说刘掌柜他们,你且说说,作手脚寻常有哪些?让我也开开眼界。”

    文箐又同她说一些在帐本上作手脚的例子,只找浅显易懂的,让她明白。

    华嫣半懂不懂,不过仍然努力记住。道:“你说的是从帐面上来看,那帐面下的呢,想来也是有吧?”

    文箐笑道:“表姐最是厉害。至于那暗中直接贪没的,我只举一个例子,你便晓得个中厉害了。这招便叫‘瞒天过海’。比如:外祖母是东家,而我只是掌柜的,我需得从你那儿购货,卖 到铃铛或者舅妈或者阿惠那儿。于是,为了私吞钱财,我从你那儿购了五百匹布,其中有一单是一百匹,正好要卖 于铃铛。好了,我用店里的钱买进再卖 出,但是我不把这两笔在帐本上记下来。那你瞧,这其中转手的一百匹布的收入是不是就我私吞了?”

    华嫣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边重复着表妹的话,一边点头,道:“是啊,如此一来,就是你借祖母的店,自己赚钱了。”

    文箐见她也挺明白的,道:“你瞧,如若外祖母不去你那儿走动,核实进货的数目,便不晓得我从中弄了私货。还有其他手段,如是伙计与掌柜的不忠,那想骗过根本不去店里的东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在帐本上并不能一眼瞧出来。”

    又将一些前世遇到过的听说过的一些案例给改编成古代的可能手段,一一讲与华嫣听。“我说的‘以次充好’等,这种很是要不得,这可是给店铺造成了很不好的声誉,以后谁家还信得?可见,这铺子,上至掌柜,再到伙计,甚至那找的运货的,都得挑好了。若是一个不经意,选错了人,难免就是东家吃亏。所谓,赚钱不易,商人亦难为。”

    或许今天讲的太多了,华嫣有些吸收不了,或者是被吓着了,她听完,不作声了,只在旁边的椅上坐下来,小手撑着下巴,看着砚池里黑漆漆的墨,眼也不带眨,处于沉思状态。

    文箐在一旁又仔细往前翻看了一下帐本,看了一下结余,又将桌子上未入帐的单子加总了一下,发现沈家已经快要入不敷出了。急等着年底铺子送来钱,要不然只怕下月就比较难熬了,果然也只是勉强维持度日。不禁暗暗心惊。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突然一下子就家破财尽,也实在是蹊跷得很啦。想开口询问一下,却见得表姐在深思,不想打扰了她,只暗暗记在心里,寻思着找个时间问清楚。

    且过了三刻钟,却听得华嫣道:“表妹,幸亏有你在这。铺子里的帐本这两日必要来了,到时你可得帮着我姆妈。”

    文箐一听,傻眼了。“不成,不成。我瞧你还是去专门请一位帐房先生来帮你核查便是了。再说,不是刘小掌柜的记的么,既然跟了咱家这么多年,必是忠心的。”

    华嫣容不得她推却,道:“哪能让外面的帐房先生看帐本?正如你说过的,刘小掌柜毕竟是外人。说这话,倒不是我疑他,只是想学会了。若是他哪日只管他家的事,不再替我们守铺子了,如何是好?”

    唉,表姐也懂得要未雨绸缪了,靠人不如靠己。

    华嫣继续道:“听说,他家在苏州的生意比我们在杭州的可是好得多了,我寻思着,只要再开得另一家分店,他是必然要离开去自谋家业的。毕竟我们家开给他的只是工钱,便是分得几分利于他,也不若他自己营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箐寻思着:华嫣能这般想,也实属难当。可见,平日里没少琢磨。如今想来,若是有人对她从旁指点,比如有一位象陈管事一般的人,在她身边多出谋划策,她肯定不会比自己差。只是,强又如何?沈家老太太与沈吴氏必然是不同意她过多参与这些外务的。

    说白了,女人再有才能,上面有人管着,她又说服不了祖母,就如一介武夫,练就一身本领,不得人赏识与提拔,终无用武之地,只能碌碌而为。

    文箐没想到自己这边说“瘦死的骆驼”的时候,在沈家院里,亦同样有人在说这句话“怎么着也比马大吧”。

    要知那人是谁,是何用意?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113 让人疑窦丛生的壁角话

    表姐妹二人聊着帐本的事,十分投入,直到阿惠到来,二人才终止。

    阿惠是来将她哥小刘掌柜的礼物送上来的。

    文箐收到的是一只雕件盒,内里又分出四格来,同后世的化妆盒似的——这个也真是有心,她上次不过在讲景德镇时感叹了一句,看来阿惠是记在心里了。

    给文简的却是小儿玩具。

    文箐笑着对阿惠道:“阿惠姐,我不同你客气了,这礼物我自然收下。身边一时无其他可送得出手,年节也不好送药膏了。请代我转告小刘掌柜,我就祝他得一个称心如意之麒儿。来日再回礼了。”

    阿惠笑道:“表小姐哪里这般客气,我这里替我哥多谢小姐吉言。”

    华嫣也只勉强一笑,道:“替我谢了小刘掌柜,年礼,母亲那边定然准备了。便也祝小刘嫂子母子平安。”

    阿惠那边称谢,离去。

    文简却在这时跑回来了,嘴里仍说着:“不好玩。这里不如岳州的家,也比不得归州,居然没有球踢……”

    华嫣笑道:“那下午让吴婶买个去。大伟二强陪你在院里踢。”

    文箐道:“表姐,你听他胡说,莫要宠得他了,一说哪样缺,立马便给。这般让他如意下去,那还了得?”

    又指了一下弟弟脑门,嗔道:“不好玩,你还玩了这般久?说说,都在玩甚么了?老实交待了,改日才能给你买个球来玩。”

    华嫣笑笑,道:“好好好,你管教简弟,我不插嘴。”正好便听到里间的小弟亦醒过来闹了起来,文简也不闹别的了,噌地便去里头哄去。

    到了午睡时分,文简方才想起这里玩的物事极少,旧话重提。

    “那还要立个桩子,还要……”小孩子就是这般,原来有的,便念念不忘。

    文箐道:“那得到自家才行。这在舅姆家呢,且等着些日子吧,或是到了苏州家,必给你弄个好的。”

    文简眨巴一下眼,闷闷地道:“咱们还要走?不在舅姆家住了?”

    文箐道:“咱们这是在舅姆家里作客呢,兴许过些日子,就要回苏州的家了。到时,姐姐一定给你买了球,立了桩,坐个秋千……”

    这般哄着,文简开心了,同姐姐亦认真讲起上午在院里事。“我们捉了会迷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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