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rouwenwu
忍着眼底泛起的泪花,她伸长了手臂用力揉着他一头清爽的短发。
这姐弟相见之情热乎劲未过,死死搂住自己的鱼儿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火红俏丽的女子宛如清晨一抹朝阳,怔怔伫在面前,乌黑灵动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定定望着她,浓睫在微风中轻轻抖动。身后几名英气逼人的男子亦看傻了眼,仿佛一宿未醒,置身梦境之中。
“梅朵!”竟不料梅朵也在此,宝珞眼底的泪水潸然滑落,伸出手拥住了眼前依旧忡怔的红衣女子。
“宝珞!宝珞!你是宝珞!”梅朵倏然爆发地尖叫震得她耳膜一阵回响……肩头又被拳头用力捶个不停,“你这个坏丫头!你是人是鬼!是人我一定狠狠地揍你!”一边捶打着一边呜咽不止。
“你还真想我是鬼呀!傻梅朵!”宝珞微微推开她,手指用力捏住她红扑扑的脸颊,“痛不痛!痛不痛!”
“阿西!傻大个!心宿!”
随着一声久违的呼唤,阿西最先回过神来,上前紧紧将宝珞跟梅朵一块拥入怀抱,半晌说不出话来,身躯微微颤抖……傻大个童虎兀自将眯缝儿细眼瞪得浑圆;心宿则笑得一脸温柔。
“坏丫头!你可要老实交待这些年躲去哪儿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先别说我!你们这回闯了什么祸。”
“好啦……都进去再说……”卓千尘一把推着他们往山庄里去,身后紧跟着一脸痴痴凝望着她的鱼儿。
厅堂内,卓千尘苦笑摇头看着他们,像是一群久别重逢的孩童,闹得个没完没了。
倒是沉静如心宿,捧着茶盏慢慢将叛逃之事讲述出来……
众人一时间俱都收起了嬉闹之心。
话说这批晋安水军新任少将,便是鱼儿、阿西、童虎几人性子纯良,甚为投缘,乃成了至交好友,平日里切磋武艺、研习兵法、打击沿海流寇,依风傍海的军旅修练不知不觉就是一年多。
晋安水军隶属江洲南军,江洲南军统管整个江洲地域各郡辖军,南军统帅则是萧家二公子萧游。因而,晋安水军兵将多为萧家军旧部,统领万良亦是萧游一手提拔的得力将领。因而由皇上亲自派遣而来的这一批新晋少将虽在军中表现突出,却也隐隐受到排斥,得不到统领赏识。
鱼儿水性极好,夜里闷热,时常无事便去海里潜游。这日浪急了,便摸到海中一艘军船上歇息。却无意中窥见晋安水军统领万良在船上秘密接见特使,特使乃是江洲南军统帅萧游派遣而来。听得萧游令万良调遣三千原萧家军旧部择日秘密赶赴京城,务必在十月初十之前赶赴皇城京郊。
且听得几个郡的兵马亦已在赴京途中。虽未得知为何萧游在暗中调遣兵马回京,鱼儿从军时短,却也深觉此事极为蹊跷,这千余兵马在各郡间迁营换防倒也是寻常之事,若是全部聚集京郊,那可是数万人马之众,数万兵马临城,那可是非比寻常的大事了。
此时鱼儿被军船上守兵发觉,当即跳海返回军营,寻到阿西、童虎营帐内商议此事。
不多时军营搜捕,被抓了个正着,鱼儿一身咸腥海水味的湿衣裳便成了在海上勾结海盗寇匪的罪证,不容申辩,连带阿西、童虎一道关入了大牢。
恰逢梅朵、心宿此时便住在沿海小屋,几日不见阿西等人前来,则暗中前往军营打听,得知三人俱关入了大牢,便设法混入监牢,五人一道逃出了晋安军营。一路上自然是遭到追捕堵截,幸得千尘及时派遣的亲信部属前来接援,方脱险来到了义兴太湖。
众人一个合计,便觉此事大有文章。
十月初十,乃是定国公萧定邦六十寿诞,萧荠、萧游皆返京贺寿,萧游统帅的江洲南军既然已隐秘往京城推动,难不保萧大公子萧荠的宁州西军没有动静。这各郡统领亦可借由旧部贺寿之名目进京。
此时,麒王军仍在晋西边关抵御土谷浑大军,京城禁军、皇帝亲卫羽林军统领皆已更换。若是萧家存有异心,皇上,此时便是陷入孤立难援之境。
细细回想这近一年以来所衍生的事端,先是安泰统领莫名遭罪入狱,且遇害殉身,再牵扯出禁军统领夙摩;再就是土谷浑国求和停战却临阵变卦,将麒王军牵制于晋西。悚然惊觉,如果这一切都与萧家有关……那么,萧家莫非与土国同谋?不然,为何事情发生得如此巧合……
再回想至柔然可汗庭王帐所见,随云所述,银盔面具人乃是南宋将军,他出现在柔然可汗庭是替父观礼。忆起大檀可汗之言,可汗与银盔面具人之老将军父亲是多年的老朋友,且借出兵马与银盔面具人,那便是土谷浑战场上加入战团的那一路北地骑兵!
一连番的推想……假如,那银盔面具人是萧家公子,那么,事情便渐渐清晰起来。
萧游的模样、声音,宝珞见过听过,断不是银盔面具人,那便极有可能是萧家大公子萧荠。
倘若,萧家早有预谋要反,而挡在前方最大的障碍便是刘邑玥的麒王军,因此,首要就是除去麒王。说不定,当初煞费苦心将湘芩安插入王府,便探知到玥毒发周期,便有了月圆之夜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回忆那一场血战,她依旧冷汗涔涔。可是,玥终是死里逃生,且击退了土谷浑大军,安然返回京城。此次的布局挫败,于是再一次渐步隐秘的谋划中,使得麒王军又再次被牵制在土谷浑战场上。
文帝,便似那困在京城中被折去了羽翼的君王。此时,就是萧家最有利的时机。
迷雾云开见清朗,宝珞将自己近年所遇以及推测细细一说,众人皆惊愕悚然,随即沉入凝思。无疑,萧家要反的答案呼之欲出。
良久……千尘方手指轻轻一磕案台,说道:“不管萧家是否有异心,我们也务必提早防备,只是无凭无据,即便禀告皇上也难以取信。如今麒王军鞭长莫及,无论如何也赶不回京城,即便派人去通传也无济于事。今日已是十月初八,我们需立即快马在初十之前赶回京城,我尚有两万绥海军可用,虽无法进城,亦可加强京郊警备,以防策乱。”
心宿凝眉思虑片刻,也肃声说道:“我与梅朵便赶回京城联络降涟,天机阁亦提早作出防备,全力守卫皇上。”
“馨圆尚有千余子弟兵,我便与童虎赶回去肃整待命。”阿西也有了主意。
“好,那便如此安排,我们分头行动,届时各方有何变数以响箭为号。”千尘细细交待了联络响箭之暗号。
“我呢?我可以做些什么?”宝珞瞧着大伙儿都准备领命动身,不禁嚷了起来。
卓千尘看了看宝珞,又说:“陌儿,若是要你留在此处,你定是不愿。可你身子不适,那便让鱼儿陪同你乘马车回京,回侯府等我们消息,不准反对!”
宝珞亦知千尘拿定了主意,抗议也是无效,无奈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宝珞与鱼儿回到京城,已是十月初十入暮时分。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成,下章将是高嘲部分,最快4月10号晚上更新,最迟4月11,抱歉呀,最近不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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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碾尘烟(六)
金井梧桐秋叶黄,琼楼遍赏花来香。极目尽收百花争魁,四季南北花树尽在此时此地争相竞放,实乃前所未闻之罕景。尤其是那一方规整罕见的稠紫花田,据说是西土之国所进贡,名唤迷迭,吸引了众多人流连漫步,微风拂摇徘徊花丛,摇曳起漫天芳香。
此乃国公府寿筵头赏之百花宴,朝堂重臣齐聚于此,锦簇华服,宫眷美婢盛况空前……
夜宴殿堂明珠璀璨,宫灯琳琅,稠紫绝艳的迷迭花点缀在各个角落,香溢四散。
夜幕,十六乘蟠龙镏金顶辇驾缓缓而至。众人起座跪迎,皇上、皇后亲临国公府为国丈贺寿,文帝刘邑隆紫金绣团龙云纹皇袍,雍容华贵;萧皇后霞红凤袍冠缨垂髻,明艳无双,帝后欣然上座。
丝竹乐声翩然奏响,萧国公头饰墨玉冠,身穿缎锦金缕袍,髯发如墨,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派喜气洋洋。难能萧氏一门齐聚一堂,萧定邦炯炯目光迎向贤儿孝女拜贺唱诺,不禁抚须开怀。
相较灯火辉煌的寿宴殿堂,偌大的萧府偏僻之处寂然无声。
两道倏如细风的身影飘然掠过,落地无痕,神不知鬼不觉便进了萧府,却是本该在绥海候府留守的宝珞跟鱼儿。
路过迷迭花田之际,宝珞拽停鱼儿,蹙眉说道:“这花香有异。”即取出两粒药丸与鱼儿一人一粒吞了下去,有备无患。
“鱼儿,这两日教你的屏息吐纳之术你可记牢了,务必小心行事。”
“姐姐,我们这般私下行动,妥当么?”
“不然如何,真在候府干焦急?姐姐信得过你的轻功,咱们这是去查探,若有异变也能及时通知千尘。你记好我教你的,必定不会有人发觉得了。”
“姐姐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鱼儿挽紧了宝珞。
两道人影飘然飞向寿宴殿堂外茂盛繁密的树干丛中,隐去了形迹。遂着殿堂西北两面通透的纜|乳|芟驴戳私ァ?br /gt;
宝珞微微皱眉,这殿堂外也空寂得诡异,皇上亲卫、萧府侍卫全然不见了踪迹,殿堂五丈开外隐隐浮动的暗流气息,像是个……结界阵,只是,这阵法尚未催动,方与鱼儿轻易摸了过来。结界阵的强弱关乎施阵者的功力,若功力无可匹敌,则无机可破。
压住心底隐约生出的一丝惶然,向内望去。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宾主尽欢,萧定邦儿女围坐其下首,萧游左侧旁案,贺兰蔑含笑端坐,乍一眼看去,仿如贺兰容颉复生。
上席,文帝刘邑隆始终带着浅淡至极的笑,难辨其眼底神色,幽深一如黑潭。有人多饮了两杯,神色便迷离了,便有侍从搀了去偏厅歇息醒酒。不多时,璀璨通明的殿堂竟然只剩下了十余人座,以及堂中兀自翩舞的歌舞伎。乐声仿似也清淡了起来,挟带一缕道不明的空寂。
鱼儿着实看不明这诡异的变数,宝珞轻轻在他手心写下“花香,酒,迷香”几个字。这情形,似是不妙,这明亮的厅堂,无处不透着吞噬一切的暗涌,刘邑隆孤峭的身影,瞧得她心底也暗暗着急了起来。
几道目光俱看向上座的刘邑隆,萧荠朗声一笑,道:“皇上今夜为何滴酒不沾?可是酒水不合圣意?”
宝珞听得手心一紧,是这个声音,正是在柔然可汗庭王帐内银盔面具人的声音,那时便是觉得他面甲中透出凌厉逼人的眸光,似曾相识一般,原来竟是与萧定邦如出一辙。
只见刘邑隆微阖的眼眸蓦然一抬,一道冷冽的目光直扫向众人,嘴角却咧得更开,笑容与一瞬间的空寂如此格格不入,“尚有人未到,朕怎能独饮这杯酒?若是朕也醉了,岂不是扫了国丈的兴致。”
话语刚落,一串泠泠琤琤的琴音由远而近传来,仿在远处,却紧贴着耳畔缭响,声声直落心底。无关风月清雅,琴音起伏如金戈沙场,源源不绝撩起声声震撼,肃杀之音、肃杀之息,卷起千重狂沙,直抵九天。音至极致,血脉沸腾,摧折中颤栗的心弦也随之悬起……
丝竹钟磬早已被琴音湮灭,舞伎停下了莲步,无措茫然立于堂中,仿佛思绪已被琴音深深魔咒。
蓦然“铮”一声铉断琴碎……尖锐裂响震得殿堂中人心底猛然一抽,仿佛是心肺深处碎裂了一道不见血的断痕,隐隐刺痛。
萧汐兰轻轻一摆手,舞伎乐师俱都叩首退了出去。
一道颀长身影翩然而至,一身绛紫皇袍高贵出尘,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殿廊边灼目的夜光明珠也暗淡了几分。那一贯温淡的清容而今却有一种锐利惊动而浓烈的光芒,直如出鞘剑锋,不可逼视。
看着那飘然而入的身影,宝珞不由得呼吸一窒,喜悦与焦虑俱一道涌上心头。
玥……不是该远在边城么?怎会忽然出现在这充满诡变的宴厅中。这当中隐约流动的气息,凭着颜陌训练多年的暗人警觉,都禁不住想退后逃离。玥,不可能分辨不出结界阵,竟然……也毫无顾忌卷入了这看似平静的暗涌。
“国丈大人,小侄失礼,不请自来,本是以琴曲为献贺寿,怎奈琴艺不精,铉断而琴裂,无不感憾然。”刘邑玥此言颇有深意,且其称谓不以儿婿,却称道为故人之子。席间众人俱是一怔,萧汐凝更是无措凝望着他,美目氤氲雾霭,眸光流溢,百味参杂。
萧定邦抚须一声朗笑,道:“夙以为麒王边关军务繁忙,老夫岂敢以无足小事相扰,却不知贤侄如此有心,老夫不胜惶恐。”
刘邑玥轻笑,“皇上在此,小侄岂敢因私忘公,贸然返京,亦是有紧急军情禀告,借国丈大人宴厅一用,望莫怪。”说话间眉宇一耸,收起笑意。
“紧急军情,应是无忌,麒王多虑,吾等自当退避。”说着便要挥手示意众人回避。
刘邑玥亦是一摆手,说道“无妨,此事还须一同商榷为好。”说罢与刘邑隆目光交接,刘邑隆微微阖首,示意无恙,即又浅笑入眼底。
“禀皇上,微臣此次前往晋西,乃查实军中将领勾结土国之事。”
刘邑隆道:“且细细说来。”
“阵前串谋土国泄我军情战术之人,乃是原晋西督统顾长天及副督统虞洽。”此言一出,席间却不见有人惊镇,倒是预料中一般。
“顾长天与虞洽,年初晋城战役不是已经以身殉国了么?死无对证,麒王殿下何以言查实。”萧游提声疑问,语气间却存了些许讥诮。
“顾长天却实已死,虞洽却侥幸得存,且已供认不讳乃受了驱使方作出此叛国行径,事毕仍躲不过弃子的下场,自是心有不甘。” 刘邑玥冷然望向旁侧的萧荠、萧游。
萧游不再出声,轻轻点首,一副了然之态,神色却肆无忌惮地轻狂起来。萧定邦与萧荠依旧不动声色,深沉难辨。
刘邑玥继续说道:“虞洽供认乃是受了宁州西军萧荠将军之命为之,此是其一;另外本王欲质询两位少将军,何以京城三门外俱是宁州西军与江洲南军各郡辖军兵将,无旨进京,两位少将军又作何解释?若道是旧部贺寿,何以阻拦本王大军入城。”遂又向刘邑隆禀告,入城之时已下令关闭城门,且斩杀抗令之禁军统领,由夙摩再掌统帅。
檐上两人听得真切,心下亦稍安。玥能如此及时赶回京城,看来已是早有防备,日前放出麒王不平土国大军,誓不返京之言,看来不过是一道迷惑萧家的烟雾。麒王军如今在城外与萧家军对峙,尚有千尘的绥海军,该是不足为俱。萧家自以为把持了羽林军、禁军,便能控制了京城。而皇上和玥看来是早有准备,暗中布置,不动声色又掌控了局势。可是,这气氛依旧诡异难明。以玥和刘邑隆的身手,应是不惧萧家父子。只是,为何,心里这般不安?
“紫陌迷迭,香花引人醉迷,辅以酒水入息,则迷醉沉酣,且内息不导,功力受制。皇后寻得这西土奇苑,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刘邑隆侧身对着萧汐兰笑得温和,如春风沐浴。
“皇上过誉,这是臣妾回给皇上的眷宠之礼,皇上日日在臣妾的兰香浴汤中赐下麝香,皇上对臣妾如此有心,臣妾岂敢忘恩。”萧汐兰柔声应答,仿佛一对恩爱夫妻。
刘邑隆笑出声来,“朕的皇后果真是蕙质兰心,国丈教导有方”
萧定邦说道:“臣不敢当。”沉吟稍许,起身踱至堂中,精芒眸光凝住了刘邑玥,“贤侄不远千里赶回,我们萧容两家乃是世交,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典故,既然难得人齐,这往事也湮没了近百年,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他停了片刻,朗声说道:“萧容两家先祖实是琅琊王司马氏,即是前晋朝皇族后人……
琅琊王司马于百年前建立了建立了晋国,历代晋帝均面临着强臣柄政、大权旁落的尴尬,始终受制于强大的诸侯,大臣恒玄专权的时候废掉晋安帝司马德宗,篡位称帝。
恒玄称帝之后,天下人心不服。寒门刘氏起兵勤王,灭掉了篡权的恒玄。刘氏此后掌控了晋王朝的政权,野心也逐渐昭显,预谋篡夺皇位。前人道‘刘氏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然而刘氏野心不止于此,终藉‘禅让’之名篡夺了帝位,建国刘宋。”
萧定邦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道:“天下由能者居之,刘宋取代了司马氏,枭雄霸业,无何不妥,先祖大权旁落方是败之根本。强盛之国,以武定邦,以丰厚财富为治国之本。亡国之戒世代相传,岂知刘宋始终没有放过司马后裔,嫡系逐渐没落。
而旁系为保存实力,方分成萧、容两家,萧家承继以武定邦之责,而容家则全力拓展财富基业,为他日复国而备。且萧容两家先祖立下誓言,以玉如意为约,龙凤天下,世代结亲,以牢固先祖遗训之盟约。”
一番话听得刘邑玥背后寒气顿生,这,竟是累积了数代人的权谋之争,沉声问道:“母亲,当年可知先祖遗训之事?”
萧定邦说道:“容家积蓄了数代基业攒下倾国财富之后,渐渐背离祖先盟誓,安于现状不思亡国之耻。馨蕊,也是生下你之后,遇到老夫方得知此事。萧容两家均是司马后裔,若要复国的捷径便是你登基为帝,这样的结果馨蕊自然也是乐见,她创下天机阁,均是为你铺平前路。可是事情发展却是出乎预料,麒王殿下,这,你心中自然清楚。容家的隐暗人势力,倾国的财富,俱用在了刘宋王朝。老夫此时便恍然大悟,殿下,已不是司马晋皇族后裔,而是刘宋之子。”
当年,刘氏起兵勤王,却篡夺了帝位。而今,萧家亦欲让历史,再次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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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时间,4月13号晚。
山雨碾尘烟(七)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还没有忙完,8过小熙会尽快更新。
落雪群:58265719 萧定邦回首将目光凝在刘邑隆脸上打转,怅然一叹道:“休怪老夫有此异心,皇上与麒王又何尝放下过戒心?步步为营,道道提防。
刘邑隆淡然轻笑,“国丈亦言之提防,若朕不防,难道国丈便不反么?倒是国丈处心积虑已久。朕给的,你不稀罕,你想要的,朕也万万不能放手。朕亦是应同国丈方才所言,天下有能者居之,前日种种算计,端已是无足轻重。”
此时此际,双方确实无需在多计较指责,箭在弦端,已无寰转的余地。萧定邦莞尔一笑道:“皇上果断,倒显得老夫计较了。”
眼角扫了扫一旁急得花容惨淡的萧汐凝,几不可闻的一丝喟叹沁出嘴角,遂又看向刘邑玥,沉吟垂眸片刻,“贤侄又以为如何?祖训不可违,盟约血誓言犹在耳,何敢忘祖不尊,你从前不自知身世,老夫不以为怪,是承稷前朝皇族正统,还是依然维护刘宋,孰轻孰重,仔细掂量。”萧定邦缓缓抬起眼,眸光深沉,闪烁着锐利芒色……
萧汐凝无助而绝望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刘邑玥身上,无声哀求着,答应父亲吧,莫要违逆了他。而今两人仿佛伫立在地表裂缝的两端,碎石簌簌而落,他只需轻轻迈向前一步,就可到达她的身旁,可是,他的眼里始终看不到她,即使一小步,也恍如天涯。
刘邑玥自始自终没有望向她一眼,肃然直视萧定邦,不带迟疑而风轻云淡,“千古长河史于炎黄虞夏商,周到战国亡,秦朝并六国,强盛兴衰又如何?史记无情。帝王将相为了天下,征战杀伐,却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亦成了北邙山下尘。朝代更迭再寻常不过,若要纠结过往,又有谁要来向前晋讨还亡国之恨呢?
为君为臣之道,重莫过于黎民安危,百姓疾苦。兵将亦非轻贱如蝼蚁,军队的使命乃是护卫国土,而非夺掠杀戮。若不是民不聊生,朝官无道,只是存一己私心之枭雄霸业,置黎民军队于水深火热之中,吾绝无认同之理。祖训与社稷,孰轻孰重,小侄分得清,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从其志罢了。”
一番话听得檐上两人差点禁不住抚掌,宝珞历经千世之魂,却也料不到刘邑玥能将世间生息湮灭的规律看得如此通透,心中坦然如一股清流,直教尘世浊浪汗颜。
萧定邦却是被激起了怒意,怒极反笑,“哈哈!!!贤侄此言当真大义凛然,忘祖逆子,不再是我司马子孙,休怪老夫六亲不认!”叱笑声中蓦然气息大盛,甩袖腾起的浊浊气流盘旋于厅堂之间,宝珞骇然惊觉那围绕着屋宇的“结界阵”霎那也强盛起来,果然,此阵乃由萧定邦所施。
人影掠动,喘息间,掠入十余道身影。齐齐护到了刘邑玥与刘邑隆身前,正是降涟带着天罡十二星瞬息而至,看情形也是一早有所准备,掩伏在近处。
厅堂外赫然惊见已然于流放途中暴死的羽林军前统领安泰,金甲涌动,领兵围住了宴楼,萧家护府亲兵也从暗处悄然现身。一霎那间剑拔弩张,肃杀之气腾腾绞滚。
对峙仅片刻,乌云蔽月,星芒骤沉,尖锐的剑甲铿锵声蓦然大作;楼内楼外刀光剑影,杀戮骤起,血腥之气弥漫四溢。
楼内,降涟指挥着天罡十二星以剑阵围住了萧定邦父子。宝珞惊觉那结界阵已然将楼内楼外倏然分成两个空间,阵外安泰率领的羽林军渐渐控制了局面,且闻讯而来的禁军亦团团包围了定国公府。排兵较量上,刘邑玥终是以出其不意之势胜了一筹。
阵内情形却是触目惊心,萧氏兄弟对阵降涟与刘邑隆渐落下风。可是,另一方,竹笛尖锐嘹响,刘邑玥“笛音魔咒”将萧定邦笼罩其间,扰其心神、天罡十二星天下无以匹敌的剑阵如星芒划过,却在萧定邦掌中仿如小儿嬉戏,连衣角也摸不着边。
刘邑玥一声低呼:“梅若舫……原来是你……”
萧定邦森冷咧唇,长须飘散在胸前,“现在才得知,已经太晚了,即便是当年承继了百年内力的梅若舫,也无可与老夫现今相提并论!”
旁人自然为此对话摸不着头绪,宝珞心下却已经是清晰明了。那个虏获梅太后吸去其一身惊骇功力的人,便是萧定邦。那么,在伊吾戊镇外,重创随云,屠杀殆尽天机阁暗人,救走萧荠的蒙面人,也是他。
他强盛的结界气阵,阻隔了楼内楼外。占据绝对优势的安泰羽林军,却完全无法进入气阵内,甚至连内里的情形也辨不明,看不清,兀自着急。伏在檐上的宝珞、鱼儿却能将两方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
破阵,只有萧定邦自行撤收力道,韩仙子的内力乃是数百年的道行,天下无可匹敌。初初承继内力的梅若舫已能力敌天机阁及拓跋嗣燕云禁卫,噬魂崖上一场恶战至今依旧惊心动魄,如今形势相仿,萧定邦经过三年的内力调和融会,早已非昔日之梅若舫可比。这便是他称病三年不上朝的主要原因吧,暗中操纵一切布局。宫里,朝堂,军队,密密实实地展开了丝网,线端紧紧把在手中。
所以他肆无忌惮,即使是军队被牵制在皇城之外,即使丧失了羽林军、禁军掌控权。他却将皇帝与麒王牢牢握在了手心。
千尘曾经说过,鱼儿所修习的《归灵心法》,从前也只有韩仙子得窥门道,说起来倒是与萧定邦如今的内力相同出处。唉,那老头儿,功力散了就散了呗,留在臧剑里惹下如此多的祸端。
“你去助阵,可否能赢?”宝珞轻轻在鱼儿掌心写道。
“不成,他功力有数百年之深厚,非凡人能及。”鱼儿亦写在她掌心。
“好,静观其变,谋定而后动。”
“噼啪”声作响,刘邑玥手中竹笛节节碎裂,倏然爆发的强劲力道,将众人手中兵器震飞,“噗噗”闷响着穿透四周横梁,震得檐上两人随着抖动的屋顶虚晃了一下。
眨眼瞬息,力道更是强盛,怦然巨响炸开时只余眼前光影斑驳,气流飞逸,将众人掀翻一地,无不身受重击,闷声呕血。拂|岤制服,萧定邦显然是没有了耐心。
刘邑玥身上那一掌尤其为重,萧定邦更是刻意掌力透|岤激起了他体内火毒。
任凭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却抑不住如入火窟般焚灭揪心地颤抖。鲜血一丝丝溢出嘴角,又在瞬息间被体内喷薄而出的热流蒸凝住。
“玥!”瞧着他的情形越发不对劲,萧汐凝终是失了理智,意欲冲破护住她们姐妹的亲卫扑向自己的夫君,却被萧汐兰与亲卫死死拉住,兀自挣扎不休。
“父亲!父亲!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为何言而无信!”她状似癫狂,没了平素的恬雅淡定。
萧定邦冷哼一声,萧荠会意上前点了她的|岤道,萧汐凝软软瘫倒在妹妹怀中,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无声落泪,紧紧凝视在刘邑玥身上。
檐上,宝珞手心捏汗,死死抓住鱼儿的手,不知不觉握得鱼儿掌心吃痛。鱼儿将温厚的大手轻轻覆在她指节痉挛的手背,方缓解她瞬间心底的抽痛。
厅堂内已是一片狼藉,刘邑隆、降涟等人俱将目光忧虑地看着苦苦死撑的刘邑玥,只有他未曾被点|岤受制,却丝毫无法动弹,手足逐渐麻痹。心知,火毒正悄然侵入脏腑,今夜,大限将至。
麒王军返京之际
在皇城外汇合卓千尘绥海军,得知宝珞现今安然在侯府,方安下一路忐忑之心。
可是,终究是功亏一篑,未料及萧定邦鬼神般的杀伤力。也曾将生死勘破,料定世间无一可牵挂,死亦无所留恋。然而,老天还是待他不薄,给了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几个月,再也不复心如止水。
不再觉得痛,她的笑靥占据了所有的思觉,若是能再看她一眼,即便是瞬间堕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最惨烈的酷刑,也甘愿。
珞儿,纵然天人永隔,人鬼殊途,我也会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边……
多么希望,人生而有灵,死而有识……终有一日,我会再见到你。
刘邑玥陷入恍惚迷离之间,生命在一点一滴流逝。
萧定邦令人将刘邑隆扶至刘邑玥身畔,萧游近前,从怀中摸出一卷黄陵,伸展至刘邑隆眼前,说道:“请皇上御笔拟下禅位诏书,父亲尚有法子可救麒王殿下一命,若不然,麒王殿下可是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乍闻此言,刘邑隆双目哀戚悲恸难抑,|岤道受制,无法言语,只得紧紧凝视着唯一的兄弟,他身上的痛楚何尝不是痛在他心里?萧定邦若想得天下臣服,若无这一旨诏书,即便是杀了他们两兄弟登基,亦是沦为乱臣贼子,名不正而言不顺。届时天下祸端必起,各方诸侯割据,乃至邻国趁隙发兵,萧家到头来也是一场空,所以,挟帝禅位方是他最终目的。
“不可,三哥,不可以!”刘邑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身旁刘邑隆的手臂。
檐上女子胸口像是破开了一个洞,血肉一点一点的流逝,愈加深刻。无论如此,只有赌这一次,赢了固然好,若输了,便与他同生共死。至少,两个人的黄泉之路,不会寂寞。
她摊平鱼儿的手,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计策,鱼儿顿然拉住她的手臂,不断摇头,凤目眯成一线,掩住失措神色。
厅堂内,萧定邦缓缓走至刘邑玥前方,森冷说道:“既然不写诏书,也无妨,老夫自然不会动皇上一根寒毛。贤侄,忍受这烈火焚心之苦,如凌迟酷刑至死,念在与馨蕊相交一场的份上,老夫也于心不忍,便就此送你上路罢。”说着缓缓举起了右手,掌心幽蓝,凝聚了十层的功力……
“慢着!”屋檐上骤然飘落一名女子,少女兀立,绰约出尘。眉黛明净削肩细腰,闲云飘忽罗纹裳,芙蓉俏靥,似雪如霜。
女子神态清雅淡然,缓缓走至堂中,直教众人移不开目光。
“珞儿……”刘邑玥迷离的眸光竟似清明了些许,若只是梦境,他愿在这一刻不再醒来。
宝珞眸光雾霭氤氲,无限深情胶著在他苍白的脸上,瞬间的千言万语,俱都在对视间了然。
“如果不走,珞儿,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不会再放手……死也不会放手。”
“玥……你不能再丢下我,死也不能。”
“珞儿,你可愿做我的妻?”,“玥,我愿做你的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珞儿,我爱你。”
誓言仿如昨日,言犹在耳,他听到了……珞儿不是梦,无论相隔多么远,珞儿总会来到他的身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不舍不弃。
两人间流转的情愫让时光停顿,眼中再无旁人。
“医女!容宝珞……”一声低呼打破了沉寂,萧汐兰骤然间像是见了鬼一般,指尖颤抖地指向堂中女子。挨在她怀中的萧汐凝更是禁不住簌簌发抖,目光从刘邑玥身上转向那绝丽女子,软发青丝,面容洁白胜雪,哪还有那令人嫌恶的半面鬼胎……是她,是她回来了……
宝珞将目光缓缓转向萧定邦,清声说道:“晚辈容宝珞见过萧将军。”
萧定邦朗声一笑道:“和珞公主屡次教老夫刮目相看,此次前来又所为何事呢?”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山雨碾尘烟(八)
“小女子今日前来,乃是要与萧将军作一个交易。”
萧定邦轻捻鬓须,嘴角透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对眼前女子所言提不起半分兴趣,莫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缓兵之策罢了,亦也对她的大胆生出了些许好奇,且看她要如何说下去。
“萧将军可是不信小女子有何能耐与将军作交易?”她扬起嘴角,牵出一抹噫笑,“不错,我是没有什么能耐,却偏偏无意中得到了将军殷盼之物。”
“是你!”立在萧游身后的贺兰蔑蓦跨前一步站到堂中,雪色肌肤一霎那绯红,激动得不能自禁,复又喃喃:“不错,是她……”
宝珞浅笑嫣然,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与小女子一位故人活脱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若不是亲眼见到他……还当真以为死人也可复生呢。”
“果然是你,你是魏帝拓跋嗣的女人,住在和珞宫中的女子。柔然之战,你与魏帝、兄长一同前往柔然国,而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兰蔑已然确定,眼前女子便是在平城皇宫,御花园赏花会上,魏帝毫无顾忌维护的那名女子,两人翩然离去,留下一园子目瞪口呆的人。那次,着实把太后姑姑气得不轻。魏帝当日所言之震撼,相信在场之人无人能忘,“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是朕的,也是她的”所以,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牢牢记住了她。
宝珞瞧见贺兰蔑忡怔不语,不想在耽搁下去,说道:“贺兰容颉是公子的兄长?不错,我与拓跋嗣一同到了柔然,令兄罹难之时也是我在他的身边。”宝珞从腰囊间掏出陶埙,递给贺兰蔑,“你可认得这陶埙?”
贺兰蔑接过陶埙,眸光顿时黯沉了下来,“不错,每逢出战,兄长身边必有此埙相伴。”
宝珞微微颔首,“除了了陶埙,容颉尚给了我另一样物是,这便是如今小女子站在此处,要与萧将军所做之交易。”
贺兰蔑精芒闪过眼底,回过身来朝萧游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游肃然面色一凛,蹙起浓眉,复又凑向萧定邦低声禀告。
萧定邦始终眸光沉着,不起波澜。宝珞心底却是暗暗生了几分把握,玄铁钥果真对萧家事关重大,萧定邦越是不露声色,萧游越是谨慎寒眉,显然已是沉不住气,便可大概知晓那物件的分量了。
“和珞公主怎么会如此笃定一块不相干的玄铁钥能与老夫的千秋基业相提并论呢?”萧定邦眼中的讥诮愈盛,毫不掩饰对此事的鄙夷之态。
欲盖弥彰……这老狐狸还真不肯示弱半分。宝珞也不能显焦急,笑容也愈加明丽,“小女子怎敢用玄铁钥要挟将军,只是这个中道理,难道萧将军却不能权衡利弊?”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萧将军,而今形势你想必也是清楚的,城外,萧家大军已被麒王军与绥海军牵制。而国公府,亦被禁军、羽林军团团围困,纵然将军武功盖世,不惧与这千军万马。然而,即便是杀了皇上、麒王,将军也难以顺利登基。莫忘了城外尚有绥海小侯爷卓千尘,小女子与绥海小侯爷相交颇深,有些事,我也是略知一二的。小侯爷母亲乃是先帝亲妹,淑玉长公主,倘若皇族一脉遭遇罹难,城外大军自是会拥戴小侯爷,萧将军还有几分胜算?”
萧定邦额角青筋暴跳,心知她所言不假,终是在兵力上失了利。三年间,文帝有意无意削弱萧家兵权,而麒王军却屡见壮大,甚至连隶属麒王军之新晋少将亦逐渐融入萧家军,假以时日,萧家军崩分离解,先祖数代沥血基业毁于一旦。虽心知麒王命数不长,却也再不能拖延举事之期。不料土谷浑边城之战竟是拖不住麒王军,而今萧家与麒王两军对垒,自己终是落了下风。
鹬蚌相争,倘若文帝、麒王不保,得利渔翁便是落在了城外绥海小侯爷头上。
他的心胸,却远非世人所能勘见,奈何壮志未酬,不经意间,便已蹉跎了大半生,纵有神功盖世,亦慨叹唏嘘。
玄铁钥……玄铁钥方是能成就他万丈雄心的契机神钥,即使是孤注一掷,也趋之若鹜。
“和珞公主心神清明,难能女子有你这般胆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3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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