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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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双簧?
李贤越看越觉得这貌相憨厚的汉子有问题,但想着这是雍州廨的园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遂温和地安慰了几句,亲自从袖子里摸出几个乾封泉宝钱赏了。满院子看热闹的人原本都听说过他的慷慨名声,此时愈发觉得这个主子好伺候,遂暗自埋怨上了这衙门里头那些不肯配合的官吏——和帝后宠爱的儿子做对,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事实上,当李贤把明崇俨送出门,自个也匆匆出门之后,某些还算聪明的官员就开始反省自己这做法是不是明智——上一回李贤在看刘仁轨之前心血来潮视察的时候,上上下下的官员对其还是相当客气恭敬的,而这一次之所以联合起来施压,不过也是少数品级高的为了显示自己的风骨,抗议皇帝这种违反成例的行为。
不过,上上下下将近三十号官员,就算起初能一条心,但几天下来最开始的执拗劲也就过了,于是,当天下午李贤一回来,五个担任各色参军事的官员便齐齐来谒见,主动把各色该他们管的公务承揽了过去,让埋头在公务堆中的罗处机姚元之陆为杜元中解放了出来。而李贤本人在一个个问下了名字之后,则一个个拍肩膀鼓励了过去。
无非是什么勤勉为国兢兢业业之类的套话,但重要的是,他明说会把名单报上去嘉奖。而就在李贤说过这话之后第二天,东宫就一下子赏赐了这五位参军事人手一部御制新书,附带好一通嘉奖,而让他们记忆最深的则是最后一句话。
“雍王之于寡人,一体也!”
面对这种情形,即便长史司马这类高品官员也渐渐有些坐不住了,奈何外头仍有同僚传来信息让他们死撑到底,于是,这种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他们只能勉为其难地硬顶着。可眼瞅东宫一天三次赏赐东西,底下的属官接二连三地倒戈,这就是烂p股也有些坐不住了。
该死的长安令万年令,关键时刻,这两个实权人物为什么偏偏这么早叛变!
被人私底下痛骂的长安令和万年令却考虑不到这么多,这出头鸟自己当,享福人别人做,谁那么傻冒?人说拿着j毛当令箭,靠着李贤的钧命,两位县令亲自捋袖上阵冲杀在前,到了这天傍晚,长安令胡敬便带着十几个衙役,兴冲冲地把某人押进了雍州廨。
“殿下,这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李贤正品着刚刚从李弘那里顺来的好茶叶,一听到胡敬这话差点没呛着。不过,人家正在兴奋头上,他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遂作出一脸鼓励的模样听胡敬汇报工作。然而,这汇报过程还未到一半,某小吏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殿下,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
第五百零四章 … 谁怕谁!
上门这种事情在长安城每日里都会发生那么一次。唐的悍妇是出了名的,丈夫在外鬼混得迟了,家中大妇带着人打上门去绝非罕见,尤其是那种畏妻如虎却又喜欢寻花问柳的家伙更是如此。如此算下来,被打上门次数最多的,大概应该算是平康坊。
然而,堂堂雍州廨被人寻衅上门,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不但李贤觉得新鲜,就连这众多小吏也都觉得新鲜,然而,那些属官就有些火大了,这平白无故多了个亲王上司不算,居然有别人敢欺负上门?消失了足足四天,号称要整理雍州廨积年案卷的长史崔年终于跨出了房门,而尾随其后的还是司马和录事参军事等数人。
和这些脚下生风的官员相比,李贤倒是落在最后头。事实上,当看到这些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官员时,他几乎是恨得牙痒痒的。好嘛,一开始要办事一个人都找不到,现如今一个个全都窜出来了!于是,他有心更加放慢了脚步,由着这些家伙去和外头的人打擂台。
要问门外的人是谁?却见那为首的人黑发白衫,腰挎长刀,俏面含怒,目露寒光,一幅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也就是说,所谓的打进来还只是停留在嘴上说说的地步,并未完全实施。只不过,那幅怒火冲天的架势,李贤至今为止还是头一次瞧见。
“兀那妇人,雍州廨重地。岂是你乱闯的!”
前头四个字一入耳,李贤差点没笑出声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四十余岁地小吏——料想说话这么粗俗直接的,也不会是以风度仪表著称的大唐官员。不过,这话成功激怒了那位领头人,只见她的肩头剧烈耸动了片刻,眼看就要忍不住动手的时候,最终却硬生生止住了拔刀的手。
“我乃大唐晋安县主。尔是何人。敢对我这样说话?”她一面说一面倏然踏前一步。声音一瞬间变成了咆哮,“长安令带差役擅自闯我宅第,掳我主簿,如今又以粗言辱我,是何道理?”
大唐晋安县主这个名头,一年前还是没有的,也就是因为那位临海郡公金仁问归国协调新罗军出兵事宜。为了安抚尚留在长安城内的新罗善城公主金明嘉,武后方才和李治商量,破例封了这么一位县主——反正县主又不是公主,用不着实封,不过是每年支出一点钱而已。
李贤早料到会有这一遭,发现那几个冲在最前面地属官全都僵立原地,就连刚刚准备命人上前擒拿肇事者地长史司马也都悄悄退后了两步,他这才干咳一声上得前去。笑容可掬地开腔道:“这不是新罗善城公主么?啧啧。真是好久不见了!”
金明嘉怒气冲冲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李贤理论,眼见得他出门,她面上地怒色便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定睛在李贤脸上瞧了一会,她先是以完美的礼节问候,紧接着便沉声质问道:
“雍王殿下,我虽在长安并未独居一地,但这宅第却是陛下钦封临海郡公的住所,未有明旨,长安令就带差役擅闯,我可否理解为他藐视陛下威严?雍王如今既然是雍州牧,辖下县令如此妄为,我是否该找你来讨个公道?雍州廨差役不由分说将我挡在门外,甚至意图动手,是否是藐视我这个陛下钦封的县主?”
这一连串的质问下,门口几个差役全都吓了一跳,天知道他们只是尽职尽责,谁知道这打扮迥异于大唐妇人地女子竟然是一位县主,而且倒霉就倒霉那是外国县主!这年头别说县主,就是公主长公主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毕竟和皇帝的亲戚关系也不过平常。可是,如果是外国人那就不一样了,这大唐为了羁某些异邦,给与的优厚待遇就是某些皇亲也未必有。
“啊呀,竟然有这种事?”
李贤猛地瞪大了眼睛,面上尽是莫名惊诧:“这临海郡公的宅第来自御赐,长安令竟然如此大胆么?”
金明嘉刚刚追着长安令胡敬的p股后头拐进这条巷子,认准了人已经进了雍州廨,此刻见李贤这幅做派,她自是愈发恼恨。转念一想李贤若是过河拆桥,必定会引起下属离心,她便打消了咄咄人的念头,换上了一幅温婉的面孔,裣衽行礼道:“多谢殿下为我做主!”
李贤没好气地摩挲了一会下巴,心里想着这女人还真会打蛇随g上,嘴里却开始打官腔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临海郡公赴海东时,似乎带上了全部属官,这主簿应该也跟着去了,不知道长安令这回抓地那主簿……”
话音刚落,金明嘉便立刻补上了解释:“那是我刚刚征辟地,乃是文采出众的新罗太学生,正欲向陛下举荐!殿下若是不信,可把人叫出来当场试验!”
这女人怎么那么难缠?李贤本就是出来拖延时间的,想想霍怀恩还是盛允文地老
付这种局面应该更有把握,可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出有些焦躁。正当他准备强词夺理再争取一点时间,只听后头传来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声音。
“什么新罗太学生,那分明是高句丽叛臣余孽!”
只见长安令胡敬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满头大汗之外还有满脸的兴奋,手中小心翼翼地拱卫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他看也不看金明嘉,径直双手将那纸片呈递给了李贤:“殿下明鉴,刚刚已获得那贼子亲笔画押口供,他承认自己是高句丽叛臣同党,处心积虑混入我大唐已有三年,正是为了关键时刻在我大唐兴风作浪,他还供认了三处联络据点!”
所谓的高句丽叛臣,自然指地就是泉献诚那两个负隅顽抗的叔叔。是大唐如今打着襄助高句丽正统旗号要消灭的对象。但是,新罗和高句丽之间的仇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所以说新罗太学生是高句丽叛臣同党,这话甭说金明嘉不信,就是周围的其他人也觉得匪夷所思。
“三木之下,什么供词求不得!”如果说听到什么高句丽叛臣同党的说法,金明嘉还嗤之以鼻,那么在听到三处联络据点的说法时。她心中猛地有些慌了。但仍是摆出了强硬态势。“雍王殿下,现在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可否把人带出来?若是他身上毫发无伤仍然这么招认,那我现在就去向陛下娘娘请罪!”
毫发无伤……他娘的经过供地人,又怎么会毫发无伤,他刚刚对霍怀恩地吩咐那可是随便怎么折腾,只要不死人就行!李贤心里暗自叫苦。但当着四周那些虎视眈眈官员地面,因此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这似乎没必要吧,这口供乃是他亲笔签押,不但有字迹可以辨认,还有手印,怎么可能有假?”
“雍王殿下,晋安县主的提议不无道理,若是随随便便在王公宅第抓人。传扬出去实在有失体统!”
看到说话的是雍州司马。李贤登时心头火起——该死的家伙,你究竟是唐人还是新罗人,为着那么一点芥蒂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眼见其他人似乎也有准备帮腔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异常“和气”的笑容,天知道他此刻已经火冒三丈了。
“既然如此,那眼见为实,胡敬,带路!”
在看到长安令胡敬刹那间面色灰白,几个官员顿时深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颇认为这次抓到了李贤的软肋。就连金明嘉也是心下得意——得罪李贤确实好处不大,但那人太过重要,要不是她那时猝不及防,决不会让长安县地差役那么容易得手。反正她很快就要归国了,李贤就算事后报复也报复不到她头上!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半死不活……这是大多数人想像中的情景,毕竟,李贤胆大包天的名声在外。所以,当看到一个干净整洁却坐在那里又哭又笑的人,金明嘉固然是惊愕莫名,就连一帮等着看笑话好告状的官员也都愣住了。而李贤松了一口大气之余,不免瞧了霍怀恩一眼,悄悄翘起大拇指晃了一晃。
虽说没看到想象中的情景,但金明嘉已是骑虎难下,遂命身边的随从上前,可揭开那衣服,里头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痕血迹,哪里像是用刑过供?那动手的随从也几乎是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一面继续扒衣服,一面趁人不备低声提醒那人翻供,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现在,大家相信这家伙是招供而非供了吧?”
李贤用得胜地目光四下里扫了一眼,顺便加上了几分示威地味道,尤其是在目光掠过那位雍州司马的时候——他娘的,敢和我做对,明天就把你摁下去!至于金明嘉那种青灰地脸色,他则是看都不看一眼,这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机会不抓住就太可惜了!
“胡敬,事出非常,你立刻知会左右金吾卫,把那三处高句丽叛臣同党的据点给我抄了!”
冷不丁听见这么一道命令,长安令胡敬一个激灵,旋即感到浑身充满了动力,立刻大声应道:“是,下官绝对不会放走一人!”
瞅着咬紧了嘴唇不作声的金明嘉,李贤心中自是异常快意——这新罗留学生新罗商人在大唐的不在少数,可真的够资格作间谍的想必不多,这一下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当然,霍怀恩当计首功!
第五百零五章 … 不是你的小妈,就是你的小老婆
么叫做雷厉风行?
如果不知道的人,那么一看胡敬此时此刻的模样就应该懂得了。和一般坐上这个位子的人不同,胡敬的年龄已经不小了——这再过两年就能称作花甲,再过几年就会强制退休,当然算不上什么年轻人。所以,好不容易坐上了长安令这样一个位子,享受的是正五品上的待遇,那么,谁会不求上进?这要是能跃进三品,退休的待遇可比现在高多了!
“快,给我动作快!要是放跑了一个,从上到下统统二十限g!要是能够一个不拉全部抓到,雍王殿下每人赏钱十贯!”
一个是痛彻心肺的罚,一个是捧入云端的赏,那些差役就算再笨也知道该如何抉择。于是,往日在百姓面前就如狼似虎的他们更是多了一种凶悍绝伦的气息,第一拨冲入东市某新罗店铺的差役面对那几个举刀负隅顽抗的伙计,硬生生一步不退,愣是以轻伤六人重伤两人的代价把上上下下连锅端了。
六个负责治安的县尉被胡敬分成了三拨,再加上从左右金吾卫调过来帮助的百多号人也分成三组,这突击队的实力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六十多岁须发花白的胡敬亲自冲杀在前,愣是跟在某个一脚踢开大门的心腹差役后头,气势汹汹地扑进了嘉会坊的一处民房。
一个半时辰,扫平三处据点,格杀三人活捉十九人,战果极度辉煌!至于被人弹劾滥用权力。这位已经半截身子踏进退休边缘的长安令才不在乎,这李贤别地名声不算,说话算话总归不会有假的,反正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
气势汹汹兴师问罪,最后蓄势已久的重拳一下子打空,对于金明嘉来说自然比吐血还难受,所以,李贤礼貌地请她暂时留下。她虽说有一万个心思出去安排一切。可这些心思却在对方炯炯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最终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当然,作陪的是刚刚抽出“空”来的雍州长史崔年,李贤本人才没空敷衍她。
“老霍,干得漂亮!”
一到没外人的地方,李贤反身就在霍怀恩肩膀上使劲捶了一拳,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满意:“我就知道,老盛都得叫你一声老大。你这本事必定没话说!不过,看那家伙犹如见过鬼似地,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面对李贤这少有地举动,霍怀恩也吓了一跳,可一听那问题他便露出了尴尬地表情,最后更是无可奈何地挠了挠脑袋:“殿下,这法子y损上不得台面,您就别问了。总而言之。那小子算是废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翻供,您就放心好了!”
虽说很想追问清楚,但李贤何尝不知道人人都有压箱底的绝招。因此见霍怀恩这幅模样,他索性也就不问了。虽说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栽赃陷害,但只要有物证有人证,别人纵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压着。上次新罗军害得刘仁愿倒霉,这回他反y一把又有什么可内疚的!
“高句丽叛臣准备在太子大婚期间作乱?”
消息传到门下省的时候,左相上官仪差点没吓了一跳,接过案卷细细翻阅之后,猛地想起家人昨晚提过金吾卫忽然大举出动。想到这回是自个的太子徒弟大婚,他提起笔就在案卷上表示了自己地支持意见——反正如今正在打高句丽,办这么一桩案子不至于惹出什么国与国之间的纠纷。
左相大人批示了自己赞同的意见,李敬玄更不会表示反对,而唯一可能表示反对的郝处俊偏偏又倒霉地摔着了腿,于是,这案卷几乎是毫无阻拦地送到了武后手上。虽说上头的条条框框都是冠冕堂皇仿佛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武后是什么人?对于自己的儿子,她至少有八分料得准,此时一面看一面微笑,到最后提笔不温不火写了几句赞语。
新官上任三把火,甭管李贤用谁烧,总之这把火他是烧起来了!倒是越王李贞遇刺的案子还没什么消息,实在不行就暗示那小子寻两个倒霉鬼顶缸就是。至于新罗,似乎几天前收到了公文,说是李绩把李敬业派回来了,不知是为了什么要紧事……
“这事情贤儿还不知道,算了,反正李敬业回来的事情他迟早知道,难得看他这么用心,就让他捣腾好了!”
阿芊难得看到武后这样自言自语,此时便在旁边大胆地添了一句:“娘娘就不担心雍王惹出大麻烦,让那些朝臣们忍耐不住再起弹劾?”
“我还就怕他们不弹劾呢!”
武后懒洋洋
个呵欠,眉眼间露出了信心满满地神色,继而微微笑相信太子,偏生弘儿几乎是毫无保留地相信贤儿,这样一来,若是谁去惹了贤儿,弘儿必定会出来维护,你说陛下是否还会有别地意见?上回的事情我算是想明白了,不是陛下和弘儿联手赶走了李安期,而是李安期自己碰了忌讳却不知道。这一回若是我还不知道好好利用……”
话没说完,意思却清清楚楚,阿芊心中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隐隐约约还有一个古怪的念头——这比起算计地功力来,李贤还是要差上三分。所幸这一对母子倒是配合默契,她夹在当中倒不难受。
抓人,抓人,还是抓人!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够发现,长安万年两县这几天的行动似乎有渐渐升级的迹象,而金吾卫的出动也似乎有些频繁,抓的人更是一串串的。话虽如此,寻常老百姓多了不少谈资,却也没打算在这事情上多费口舌,反正多半都是外国人,管他们p事?这太子大婚之前,为了表示普天同庆之意,朝廷竟开始派发犒赏,这天子脚下谁不高兴?
这捣乱的统统杀了才好呢!
于是,某人带着百十号人旋风一般地奔入长安延兴门,恰好看到的就是金吾卫挟裹着两三个捆得犹如粽子一般的人影疾驰过长街的情景。这还没反应过来,他又看到一拨差役模样的汉子押解着几个地痞流氓之类的混混骂骂咧咧地走过。再走过一段,他更是看见几个明显良善百姓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暴打一个衣着华丽的异国汉子,说是抓到了一个j细。
“这长安城难道是变天了?”
他疑惑不解地勒住了马,要多惊讶有多惊讶,而此时此刻,他身后的一辆马车也忽然停了下来,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了车帘,从车厢内传来了一句略显生硬的汉语。
“想不到自诩天朝上国的大唐,居然是这么一副兵荒马乱的胜景。中郎将乃是人中之龙,难道就一定甘心于人下?辽东沃土千里……”
“停!”马背上的某人赶紧打断了那话,伸手在耳朵里头使劲掏了掏,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一路游说到长安,难道就不嫌累得慌?你就算倾国倾城,那魅力也别在我面前施展,我那些袍泽虽说没什么大人物,可也不是白死的!顺便再提醒你一声,我有妻子了,而且是出身名门的妻子!”
车帘下很快露出了一张白皙的面孔,精致的五官中,那双仿佛能够打动一切的眼睛最最动人,然而不管她用炙热的眼神怎么看面前的年轻人,却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而他口中出身名门四个字最终激怒了她,恼火地瞪过去一眼,她冷哼一声猛地摔下了车帘。
李贤拐上延平大街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那女子一怒摔帘的情景。这种事素来是长安街头一景,因此他并不以为意,然而,当那个骑马的年轻人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呆住了,随即更是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天底下竟然有人可以长得这么相像?不对,这容貌似乎还有些像,可透出来的那股气质却有些区别,难道是李敬业那家伙还有私生兄弟流落在外?
“六郎!”
正在胡思乱想的李贤猛听得这一声嚷嚷,再看到人家一阵风似的驰了过来,他这才判断出对方真是李敬业,这一惊正是非同小可。这辽东的仗还没打完呢,这一位怎么就忽然回来了?莫非是李绩出了事情,还是回来求援兵……等等,车厢中可是有一位美人,不是这家伙从高句丽抢回来的老婆吧?
李敬业拍马都已经到了李贤面前,却看到对方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觉异常好笑,只得跳下马来,合起马鞭在李贤脚上轻轻一点:“怎么,看到我回来,欢喜得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贤也不顾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利落地跳下了马和李敬业来了个熊抱,用力拍了两下方才分开,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从高句丽拐了个美女回来?”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敬业那张脸登时就黑了。瞥一眼后头毫无动静的马车,他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李贤的肩膀上使劲拍了拍:“那一位将来不是你小妈,就是你嫂子,或是你的小老婆,总而言之和我没关系!”
第五百零六章 … 武后的小算盘,太子的好兆头
是随口问一句就引来了李敬业这么一堆牢s,李贤也跳。宫中老爹多一个妃子他不在乎,不过想来过不了他老妈那一关;至于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天子,这娶一个高句丽女人,群臣那边的反对声音绝对不容忽视;可是,他也不想身边多一条美女蛇!
李敬业看到李贤也一下子脸色发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他后头足足有百多名亲兵,总不能就这么堵在路上,因此便招呼李贤上马同行。一行人先是到尚书省兵部报备,随即又往政事堂递了公文,紧跟着便是上官仪李敬玄召见。虽说这不干李贤的事,但他实在想听听辽东战局究竟如何,两个宰相想想让他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索性也就听之任之。
虽说大隋征辽东的时候也是精兵强将无数人,炀帝更是亲自领兵上阵,但第一次存着轻敌冒进的心思,第二次则是国内忽然叛乱,比不得大唐这一次蓄谋已久的东征。
泉男生乃是名正言顺的高句丽太大莫离支,这唐军是应他所求进行“援助”外加“征讨叛逆”,这就占据了大义名分。而既然有高句丽人担任向导,天时人和之外又补上了地利,所以惊险的战事虽然也有,基本上却还是比较顺利的。
战报上的应有之义李敬业也就省去了,主要汇报了一下这些天的战局,最后才说出了先前拔国内城,有高句丽守将声称奉王之命。献高句丽王高藏之女高德笙。这李绩人在前线,总不好拘着一位高句丽公主,索性就让李敬业把人送回了长安,算算路上也已经耗费了一个多月。
上官仪属于征辽东的赞成派——为了体现他和李治地君臣相得,但凡皇帝支持的,他绝不反对;但凡皇帝反对的,他绝不支持。正是这种异常体察君心的态度,让他得以稳坐宰相首席的位子。所以听到辽东高奏凯歌。他自然是欣喜万分。然而。当他听说李敬业居然送回来一个高句丽公主,他登时就怔住了。
斜睨了一眼李敬玄,发现对方也是同样光景,他只得在心里暗自抱怨李绩——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早些把奏报送回来,这李绩是不是老糊涂了!历届大唐皇帝的后宫虽然都相当广阔,但还从来没有纳异族女为妃嫔的情况,这前例一开着实就不好说了。
上官仪和李敬玄在那边踌躇地时候。李贤也在旁边狠狠地瞪着李敬业。李绩没个消息也就算了,这事情居然李敬业也不知道派个人告知一声,这不是惹事生非么?
“咳,如斯大事,还是尽早去谒见陛下再说!”
这边关紧急派人回来,素来是先到兵部,如果宰相有空则宰相接见,一天中直接见到皇帝那几乎是不可能地事。然而。李敬业作为李绩地长孙。身份不同一般,再加上带回来一个棘手的人物,若是上头不决定好。下头人就没法安排了。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事,出面的依旧是皇后而并非皇帝。用武后的话来说,那就是李大帝的风眩顽疾又犯了。她微笑着凝神细听了李敬业的奏报,直到最后方才露出了一丝异色,但旋即又换上了淡定地笑容。
“高句丽王尚未自缚请降,却送了一个公主来?他难道不知道,唐军一旦拔了平壤,所谓高句丽不过是大唐藩属,所谓公主亦不过是自封。献于陛下为嫔妾?难道他们以为陛下是炀帝那样的君王?”
这话字字句句都是处在公事的立场上,仿佛没有掺杂个人立场,不过,在场的两老两少哪个是省油的灯?上官仪李敬玄对视一眼默然不语,至于李敬业则在悄悄和李贤做手势打眼色,意思无非是说——看吧,这十有八九是要塞给你的!
“诏鸿胪寺按照外藩贵官例先安排下,等陛下这阵头痛过去了,我再报陛下处置。”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一句,武后又补上了一句话,“这事情先不要宣扬出去。”
两个宰相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老油子,自是不会表示异议。然而,他们俩固然是顺顺利利告辞了出来,李贤和李敬业却被武后留了下来。相较于李贤三天两头受到武后的格外“关照”,李敬业却是难得在这样少人地场合和武后面对面,在那种慑人地目光下,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李贤平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顺带也忐忑不安地为自己c起了心。
他婚后不久就上了西北,紧跟着改道辽东,可这并不代表他和妻子的感情就不好。这男人纳妾是很平常地事,但这位高句丽公主的脾气他一路上已经领教过了,谁娶了谁倒霉!
“敬业。”
武后的这个亲切称呼让李敬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好在他反应得快,赶紧躬身应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的婚事乃是陛下亲口允准,这婚后你东奔西跑为国效力,少有时间和家人团聚,可称得上是为国忘家。”
瞧见李敬业那张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李贤不禁觉得心中好笑——这武皇后的夸奖绝对是话中有话,岂是好领受的?然而,他这幸灾乐祸的兴头还没过去,就差点被李敬业冷不丁窜出来的一句话给气得背过气去。
“皇后娘娘过奖,此乃臣之本分,无论如何也当不起为国忘家。雍王乃陛下和娘娘的嫡子,以他的尊贵尚知危难之际当挺身而出,臣的那点功绩不过微不足道。臣在辽东曾经对将士们说起雍王在西北的英勇和智谋,无人不赞口不绝,无人不赞陛下和娘娘教导出了这么一位贤王,皆以为是国之大福!”
发觉武后的目光忽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李贤只得在心里痛骂李敬业,待想谦逊却找不出话头——这李敬业明里是夸他,其实根本是变着法儿称颂皇帝皇后圣明,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人说兵油子兵油子,难不成是在辽东熏陶出来的?
由于是接见大臣,所以这一日武后装扮得雍容典雅,尽显大唐皇后的尊贵。不过此时没了外人,她原本拢在袖中的双手也就显露了出来,先是绞成一团,旋即几个手指却轻轻地敲击了几下。
后宫粉黛三千人,这话放在如今的蓬莱宫不过是个笑话,除了那位徐赞德,其他的嫔妃如今就和女官差不多,等闲根本别想见到皇帝。这高句丽公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进了这样的后宫也翻不出风浪。可是,李治这样一个皇帝……
好色本天性,后宫那些个大家闺秀良家子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天仙绝色,倘若真是一位千娇百媚的年少佳人,她未必管得住自己的皇帝丈夫。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弘是将来的储君,纳高句丽女为妃似乎不太妥当;李显太莽撞贪玩,李旭轮太小;而那些亲王郡王看上去安分守己,但保不准包藏祸心……看来看去,倒是底下两个人最最适合。不过,李贤显然比李敬业更适合,毕竟那是高句丽公主,而李敬业已经有正妻了,而李贤身边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李贤喜不喜欢……不喜欢就当白养一个女人在家里,难道堂堂雍王还会缺这点开销?
“好了,敬业奔波数千里,这事情既然都交待完了,就先回家休息去吧。贤儿你总揽雍州民政,少偷些懒,赶紧回雍州廨处理你的公务!”
李贤怎知道老妈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那许多主意,听说可以走,他是答应得飞快,拔腿就溜了。一对难兄难弟一出门,便同时长长嘘了一口气,旋即异口同声地说道:“去东宫看太子?”
大唐的宫和殿有本质的区别,就如太极宫、蓬莱宫、洛阳宫都是包含几十座殿的大型建筑群,而东宫这名字传承数百年,从来都是太子住的。虽说规模远远不及上述三大宫,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崇文馆、左春坊、右春坊、明德殿……林林总总也有十几座建筑。
而这一天,李贤和李敬业一进明德殿就觉得气氛古怪,四下里几乎一个人都没有,而后头则传来了阵阵喧闹声。
“不对……笨,学了那么久……你这什么招式……”
隐隐约约分辨出李弘的声音,李贤不禁更加奇怪,熟门熟路拐到了后头的空地,他便看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却只见李弘和李显两兄弟正赤膊扭打在一起,周围一群内侍想劝又不敢,都在那里直跳脚。
扑通——
李贤使劲咽了一口唾沫,场中便传来了一个人摔倒的声音。出人意料的是,那不是身子单薄的李弘,而是胖墩墩的李显。只见小胖子坐在地下使劲揉着p股,没好气地嚷嚷道:“五哥你肯定作弊,我几乎天天都练,怎么可能输给你!我就知道,六哥那么能打,肯定是天天在床上和别人打架,想来五哥你最近也一定那么用功……”
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子!
李贤三两步上前在李显头上拍了一巴掌,这才瞥了李弘一眼,眼睛登时一亮——前几天没注意,如今这一眼看去,他这位太子五哥的身体可是健硕多了,似乎还多了那么两块肌r,好兆头啊好兆头!
第五百零七章 … 快刀斩乱麻,一切为了在冠礼上不出洋相
无双至今日至,祸不单行明日行。
对于曾经的富贵闲人李贤来说,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这样一对门联贴在雍州廨门前,用来激励这些天被他c练得脚不离地的属下们。不得不说,他有一个太好的皇后老妈,在得知先前某些人消极怠工的情况下,武后大笔一挥,从长史到司马,再到下层的参军事等等官员,一下子改换了好几个,端的是杀j儆猴不由分说。
原雍州长史崔年等人没等到朝中同僚出力挽救,只能凄凄惨惨戚戚地前往外地赴任,而剩下的那些人则渐渐尝到了站队正确的甜蜜果实。东宫太子嘉奖过一次,政事堂作为宰相联席会议的载体,也表彰过一回,而最后武后又以皇帝的名义,对这些忙碌在第一线的亲民官表示了亲切慰问。
于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高待遇的官员们自然是受宠若惊,从而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信心,这干起活来也是一个顶俩。风骨固然是被某些官员奉若神明,但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官阶才是真正的神明——不想当宰相不想升官的官员,那绝对不是好官!
然而,积年的大案破了好几桩,从小偷小摸到江洋大盗,再到意图破坏太子大婚庆典的谋逆之徒,雍州廨原本还算宽敞的牢房竟是塞得满满的,可即便如此,行刺越王的主谋却依旧没有抓到。
不过,越王李贞似乎不怎么着急。皇帝皇后也不着急,政事堂宰相更不着急,百官们甚至大多数都不以为异——正如越王李贞所说的那样,他在任上地时候,一年难免不被人刺杀个几遭,这不还是活得有滋有味?
别人如此,李贤更不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久而久之。为了这事情白头发熬出来无数的长安令和万年令终于琢磨出了一点心得——莫非这事情真不用着急?
“这事情固然是真的不用着急。不过。长时间这么拖下去却不是办法。”
雍州廨大堂之中,李贤正对着头发花白的胡敬面授机宜,虽说纯以年龄计算,对面这家伙做他的祖父也差不多了。而现在一个坐,一个站,一个说得悠闲,一个听得惶恐。心情却是迥异。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天,金吾卫加大巡查力度,程处默麾下暗卫大批出动,三教九流基本上也都收敛了活动范围,顺带也发挥他们在灰色地带的作用帮着查案,按理说就是再小心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但这越王被刺的案子似乎就止于那个被当场格杀地刺客,再无半点后续消息。
就连李贤这么个善于引申思维地人。在强大地证据面前也渐渐不得不相信。这事情似乎真的是巧合——是某个喝酒壮胆的武疯子为了发泄他对社会的愤恨——这事情听着固然匪夷所思,但在他那点浅薄的社会学知识,却也是很有可能的。
“刺客的尸体有了。你再找几个穷凶极恶恶贯满盈地江洋大盗,权当凶手一起报上去就完了。”
这是胡敬心心念念一直在考虑的方法,只不过他如今有顶头上司,他不敢学以前那样弄虚作假,一听这话立刻舒了一口大气,紧跟着却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发问道:“听说大理丞狄仁杰是个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若是他揪住不放要继续彻查……”
李贤一时也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门神顶在大理寺,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大手一挥道:“大理丞不止狄仁杰一个,我和大理寺少卿打一个招呼,把案卷放到别人手里就行了。就算狄仁杰查出来了……”他忽然顿了一顿,紧跟着便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
“责任我来负,大不了让狄仁杰帮着破案!”
这无疑是一个让胡敬心思落地的方案,而等万年令赶来,听到这办法也是连声赞成。案卷送到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几乎第一时间就安排了别人。狄仁杰断案如神百姓称道不假,但这动作太快效率太高不免抢去了同僚的饭碗,如今雍王指名让他人办理,他欣喜还来不及,哪里会从中作梗?
于是,在断案如神的狄青天眼皮子底下,一桩大案子就轻轻松松蒙混过关,而到了刑部又火速进行了核准。这年头的死刑核准,其实也就是秋决不过是看皇帝高兴,而武后手握主笔大手一挥——为了不给太子大婚添晦气,显戮变成赐死,轻飘飘也就结案了。
而李贤却仍旧没能够悠闲下来,太子固然复出,但他这个雍州牧却还得好好当下去,上朝地时候也不能一味地再装聋作
设。无论是武后还是李弘,都仿佛时时刻刻觑着他逮着机会便咨议国家大事。于是,他打瞌睡的机会愈发少了,贤王的名头愈发响亮了,闲王地心愿似乎越来越远了。
这宣传贤王名头的人中,其中之一就是太子本人,其中之二就是老上官,其中之三就是许敬宗——这位老家伙依靠自己那支修国史的笔,愣是妙笔生花地给李贤添加了无数丰功伟绩,甚至连某些子虚乌有的事,也被他煞有介事地写进了史书中,最后让许嫣悄悄地送到了李贤家里,意思自然是不言自明。
“这……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贤从来都承认自己的脸皮厚,然而,看到其中第十三卷上写着,他劝武后亲蚕,而武后欣然允准,于是行亲蚕大礼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那股荒谬的感觉,径直抬起头古怪地看着面前的许嫣:“嫣姑娘,你肯定令祖父这是在写国史,不是在编小说?”
人说知子莫若父,但对许嫣来说却是知祖父莫若孙女,所以面对李贤的质问,她也只能报之以苦笑:“祖父闭门修国史这些年,从后门送钱送物的不计其数,还不见得能够在国史中占个好位子。殿下分文不送就能得贤王之名,自是幸运得很。”
虽说许嫣说话的时候不芶言笑,但李贤还是直截了当翻了个白眼——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这许敬宗如此胡来,到头来两脚一伸的时候,别人怎么可能不翻旧帐?老许啊老许,这捧人也没你这么个捧法的,那分明是捧杀!
不过,他却没来得及找到时间和许敬宗沟通,原因很简单,他人生中第一件最大的事情已经到来了,那就是冠礼!虽说及不上皇太子冠礼,但作为仅次于皇太子的嫡子,
第 1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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