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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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轻轻一晃,见对方那死灰的脸又是一变,眼神中隐现绝望,他立马知道这一招收效,便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了回去,又朝后头的屈突申若打了个眼色。
看热闹看了这么久,屈突申若已经渐渐品出了其中滋味,见此情景遂招呼了一声。她既然聪明,其他的女人也不是笨蛋,拥着徐嫣然便走,就连地不省人事的两个仆役也被拖走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满是人的碑林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了李贤和长孙延两人。
“你究竟想怎么样?”
听到长孙延沙哑的吼声,再看看人家额头一根根爆起的青筋,李贤倒觉得这家伙有些可怜——当然,他绝对不会发什么无谓的同情。假如当初败北的是他老爹和他老妈地政治联盟,只怕如今他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长孙无忌不够狠。而他老爹老妈在关键时刻够狠,这就是胜利的唯一秘诀。
“啊咳!”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忽然顾左右而言他道:“如果我没有弄错,长孙家如今还剩了几个人。可惜啊可惜。想不到表兄你居然会和王家的余孽勾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名门贵冑居然会一时想不开,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张道人……咳咳。如果你不杀人,兴许这一趟劫难也就没有了!”
虽说李贤地风凉话不断,长孙延也愈发感到心头暴怒。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家里还有亲人,尤其是他自己,绝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李贤能拿出那东西,又说出王家,显而易见,他和王家那几个人往来的几封密信。很可能就落在这个沛王的手中!
坊间只说这个李六郎文采风流豪爽义气,却没说他居然如此狡猾,甚至可以c手得这么深!
“沛王殿下,我再问一次,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还要问我想怎么样?”李贤倏地睁大了眼睛。俨然一副看傻瓜地表情,“王氏改为蟒氏。这是父皇下的旨意,但好歹给了他们一条生路。只可惜,如今那些王家的余孽不知道感恩。反而在那里捣鼓起了昔日那些勾当,这一个不好……”
李贤虽然把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长孙延却是心头骇然。民间只知道废后出自太原王氏,可很少有人知道这一支王家最发达最挣钱地一桩买卖是什么——没错,王家之所以能在李唐建国之后一再兴旺发达,甚至不断和皇室联姻,就是因为他们当初在起事的时候提供了巨量兵器,他们是天下第一大军火贩子!
日头已经渐渐更高了,地上的两个人影渐渐缩小,背对阳光的李贤很是惬意,而正对阳光的长孙延不但满头大汗,而且人也不可抑制地发起了抖。虽然不时有阵阵微风吹过,但却解不了这边厢的燥热,更解不了长孙延心中的恐惧,甚至是四周那绿茵茵的高大乔木,也仿佛成了蠢蠢欲动地憧憧黑影。
他是长孙家的嫡长孙,他的父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长孙冲,流放岭南之后就被当地县令奉密旨杖杀,这是他千方百计方才得到的消息。好在他地生母长乐公主死得早,否则看到长孙家遭劫,大约也会恼恨而亡。他千辛万苦方才脱离了满是瘴气毒雾的岭南,绝对不想死,也不想再体会一次长流地滋味!
“殿下难道要赶尽杀绝么?”
从长孙延的口中听到这么一句软弱的话,李贤若是还不明白对方已经放软了态度,那就是真正地傻瓜了。长孙家虽然败落了,但是他老爹还是很有“仁义”的,所以,将来指不定哪天想起这位死去的娘舅——死人是没有威胁的,对死人大度还能得到好名声——到时候少不得给点甜枣之类的东西安抚一下,而作为嫡长孙的长孙延就是受益人。
这样的人杀了没用,养起来却有用,尤其是拿到把柄再养起来就更有用!
“我刚才可是称你表兄来着,似乎是你自己不承认
见长孙延那张脸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甚至还隐藏着几分恨意,李贤便更觉得笃定了。要是对方打蛇随g上说什么恩怨都过去了这种话,他反而会觉得虚伪——他老爹老妈联手,可是杀了长孙家一堆人——而以这年头人的逻辑来看,他老妈估计会背了一多半怨恨,毕竟,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因为立后而产生的升级事件。
“我刚刚言语过激,还请殿下恕罪。”
好嘛,终于低头了,虽然态度很生硬,但毕竟是识时务之辈,那就好办了。李贤心念一转,便伸手虚扶了弯腰行礼的长孙延一把,见其直起腰之后,两眼都是警惕的目光,他顿时无趣地耸了耸肩。清了清嗓子,他便慢条斯理地道出了一番话,而就是这番话,使得长孙延甘心情愿地走了,浑然忘了自己还有一个“未婚妻”留在这里。
应付完了长孙延,李贤便耸耸肩朝碑林中喝道:“行了,老盛,该出来了!”
不远处一块高高大大的石碑后头,盛允文敏捷地窜了出来,额上满头大汗固然不用说,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打从李贤现身的时候起,他就一直躲在那边,负责一有状况就出来接应,这一藏就是小半个时辰,甚至连一口大气也不能出。
李贤快步走上前去,见盛允文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中颇为欣慰。不得不说,这种事情现如今他身边还只有一个盛允文能干,张坚韦韬其他的事可以,蹲守接应绝对不行。
“今天辛苦你了!”
拍了拍盛允文的肩膀,随手递过去一块帕子,李贤便转身朝刚刚众女退避的方向跟去。而盛允文微微一怔,用那帕子使劲擦了一把汗,亦快步跟上,右手却仍是搭在剑柄上。虽然仍是往日那副警惕的模样,但他心中却在为刚刚的对话而震惊不已。
这样的事情,李贤居然还是不避他?
李贤没工夫去考虑盛允文的想法,等他走出碑林,便听见那边一溜烟禅房里头传出了阵阵女子笑声,端的是惊世骇俗——这要是让人听见,肯定怀疑是六根不净的野和尚。话说回来,今儿个怎么无巧不巧,大家都在这银泉寺会齐了?
李贤没有直接进那间满是女子欢声笑语的屋子,而是径直推开了角落那边一间禅房的门。一进去就看到张坚韦韬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而诺大的房间中,地上躺着一地呼呼大睡的公子哥,竟是这么大的动静还没醒。长孙延开始说什么刀剑所指都是假的,要是如今的长孙家还能动用那么多人办这么一件小小的私事,那才是有鬼了。
不消说,地上这些人都是中了迷药,而且是上好的货色。
“殿下……”
张坚韦韬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弄醒这些家伙,此时见李贤和盛允文一块进来,立刻椅子上蹦了起来。没错,现如今就连寺庙里头也流行开了椅子,这没靠背的坐具,怎么也没有有靠背舒服。两人的脸上俱是有些茫然,刚刚听到一群女人的声音,他们本能地在房间里当了缩头乌龟,目前连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弄醒他们!”
对于李贤的这个指令,两人更是莫名其妙。然而,眼看着这位主儿拉开门朝那帮姑所在地行去,两人不禁缩了缩脑袋。横竖不关他们的事,就随这位主儿的心愿好了。
“贤儿!”
一踏进那间莺声燕语的房间,李贤便看到一个人影扑了上来,看也不用看,他立刻顺手揽在怀中,顺便在那面颊上落下一吻。此时,屋内众女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小丫头虽有些嗔怒,却仍是瞪了那些起哄的人一眼,旋即站在了李贤身后。
惊吓过后的徐嫣然并不像平常女子那样惊惶,反而显得很平静。等到李贤三言两语连消带打地把事情一说,又暗示长孙延今后不会再来s扰之后,她立刻止住了旁边想要发问的楚遥,感激地起身朝众人裣衽为礼道:“今日若非各位,嫣然定不能保全,着实感激不尽!”
徐嫣然高傲之名,在座的这几人都听家里的一些兄弟子侄提起过,要知道,上回流杯殿诗会去的人着实不少。才女难免自负,这本是人之常情,然而,刚刚一番相处,她们全都发现传言不实,此时自是还礼不迭。
温文贤淑有礼,这才是大家闺秀!所有人的心中都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哪怕贺兰烟也不例外。当然,倘若李贤知道这一帮暴力女心中的评价,一定会惊掉下巴。
第二百八十五章 … 太平,天下太平
李贤的安排下,洛阳县的差役很顺利地逮到了杀人凶也就此嘎然而止,没有再往下牵连。这事情李贤没有瞒着冯子房,关系轻重对他说得清清楚楚,当然,他这说话的技巧大有文章。
“要说长孙延奉恩赦回京,又到了进官的时候,原本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得官的。李义府当初那着实是有意勒索,至于这个张道人则更是不自量力了,区区一个微不足道的出家人,居然也敢勒索昔日名门子弟!长孙家旧仆为此心怀怨恨而杀人,自然是情有可原,于法难恕。但看在长孙延交出了人的份上,事情最好到此为止算了,也不要牵连到他。”
“殿下放心,下官省得。”
冯子房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作为洛阳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恨不得这件案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了结了。这是李贤早就料到的,冯子房已经快四十了,这官场上呆了十几年,就算有锋刃也差不多没了。如果这番话对狄仁杰所说,指不定会有什么糟糕的效果。
“老冯,以你之见,这事情该如何对老狄说?”
见李贤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过来,冯子房顿时苦了个脸,可李贤自个也没办法。早知道这件案子不是区区杀人的小案,他何苦把狄仁杰拉过来破案,如今还要为如何蒙混过关而大动脑筋,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泄露了。好在狄仁杰马马虎虎算被他拉下了水,否则这亏就着实大了。
说到底,那个政治客张道人确实该死!郭行真……要不是看在袁天罡那番话,还有这家伙还算识相的份上,他真想对这家伙不客气!
于是。倒霉的洛阳令冯子房就接过了应付狄仁杰的重任,自个回县衙动脑筋了。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招法,三日后整件案子正式尘埃落定报大理寺的时候,狄仁杰竟是没有表现出半点异议。很快。狄仁杰地行期渐近,良辰吉日也到了,李贤自是到场主持了那还算隆重的嫁娶之仪。又亲自把人送了上路。
直到远望这一行人消失在视野中,李贤这才放下了一肚子心思——蓉娘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毕竟他老爹如今那一时心血来潮还未过去。至于狄仁杰……他当然可以使个小花招把人留在京城。但是,名臣没有磨练未必能当上名臣,没有当过并州都督府法曹,首先狄仁杰这个神探地功夫就不全面,否则这一回也不会被冯子房三两下糊弄过去了。
总而言之,日子还长着呢!
盛夏日很快就过去了,初秋刚至的时候,从长安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武后平安生产。诞下了一个女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贤亲眼看见自己地老爹兴奋地从御座上蹦了起来——一点没错,那确实是蹦,全然没有皇帝的派头。而紧接着,正好在旁边的他就被再次抓了壮丁。
“你……贤儿。快帮朕好好想想,该给你妹妹什么封号!”李治一手指着李贤。那声音又急又快,“我和你母后已经有四个儿子,唯一地女儿安定却早年夭折。如今天可怜见,居然又赐给了我们一个女儿!”
当年武后早夭的那个女儿一直是宫中的忌讳,鲜少有人提起,即使是这位小公主年前刚刚用盛大的仪式追封其为安定公主,谥曰思,卤簿鼓吹及供葬所须并如亲王之制,于德业寺迁于崇敬寺。李贤当然明白武后心中的歉疚,但是,他很难料到,自己的老爹对此居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既然问到了他的头上,他自然是不会败了皇帝老子地兴致,因此赶紧笑吟吟地道:“如今父皇治下国泰民安,这个封号自然得体现出这一点,不如就是太平两个字如何?”
“太平……太平公主,不错!”
因为女儿的诞生,李治的心情原本就不错。爱屋及乌,他虽然如今有八个儿子两个女儿,但除了武后所生四子,其他皇子皇女基本上都没有见到他的机会,所以对这个新降生的女儿自然感到莫大地欢喜。赞赏地冲李贤点了点头,他很是欣慰地捋了捋下颌的胡须,颇有一种为人父地自豪。
就是因为这区区太平两个字,李贤又捞到了大笔好处,计有骏马十匹,白璧一双,外加新书十部和十个宫女——对于这些寻常赏赐,他已经是收到手发软,算得上习以为常。骏马往马厩一塞,白璧往库房一送,新书往书架一摆,至于宫女则是直接送给小丫头和大姊头去调教,他是什么事没有。
敕封的诏令从洛阳送到长安,李贤很快得到了自个
回文。这一次是阿萝代笔写来地信,字里行间透露出喜悦,显然,武后对于太平公主这个封号也颇为称心,与此同时还对他在洛阳这段时间的表现给与了充分肯定,另外还鼓舞他再接再厉,争取看死了李治,做好一个称职的耳报神——通体大意就是如此了。
看完了信,李贤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却见阿芊正在拿眼睛瞪他,他便回了一个无所谓的笑脸。这一次,他却没有把信递给阿芊看,而是凑着直接把信烧了——这上头颇有些母子的私话,戏谑之意不少,阿箩代笔就算了,若是给别人瞧自然是大没意思。
阿芊见李贤竟是直接烧了那信,面上不禁微微色变,但旋即便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微微张口想问些什么,话要出口的时候却还是吞了回去。
“信上没说什么,都是些闲话,总而言之,母后下个月就要过来了!”
对于老妈的心急,李贤自个也颇有些咂舌。才做完月子就准备上路,他这老妈还真是急性子,这半年不在身边看着,大约已经是武后忍耐的极限了。不过,武后虽然来了,太子李弘却还得在长安待着——长安毕竟是帝都,监国太子若不在那里待着,总归还是不像话的。
书房里头的油灯轻轻爆开了一下,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李贤瞧了那油灯一眼,右手本能地摩挲了一下下巴,认真地考虑起了试制蜡烛的可能性——这年头的蜡烛都是蜜蜡,大多是南方进贡来的好东西,皇家都不是日常用,就不用说官宦和普通百姓了。要是能够做出那种便宜的白蜡烛……咳咳,他怎么忽然又去想赚钱的事了,他难道还嫌钱少么?
“殿下?”
阿芊看到李贤在那里发怔,便出声叫了一句,见李贤目光没有焦距似的转了过来,她不觉噗嗤一笑,知道这一位肯定又走神了。这位主儿什么都好,就是很容易走神,看那云游天外的架势,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个主意罢了。”
“一个主意?”阿芊满脸的不信,最后甚至笑语道,“殿下知道不知道,外头以贤德两个字打头的店铺有多少家?您这一个主意,指不定明儿个外头又要多一样新鲜玩意了!”
对于这种说法,李贤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每每看见那轻薄易碎的琉璃杯,他就很想设法把玻璃捣腾出来,只可惜他不是化学狂人,就这蜡烛还没什么辙呢!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老妈驾到之前,先把长孙延的事情彻底摆平了。
就目前而言,除了握着王家那些密信和信物,他的手里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物证人证——这年头发发牢s也是大罪,想当初裴行俭要不是为了发牢s,会被发配到西域那种地方去观光?关键时刻,长孙延还能够用来牵制某些人,真可谓是一举数得。
“对了……”阿芊忽然欲言又止,见李贤投来诧异的目光,她这才咬咬牙道,“上官相公如今在洛阳,太子太傅之职未免有些顾不上,娘娘前一次来信的时候……”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李贤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意思。无非就是她老妈看着上官仪天天跟在皇帝身边,有些不放心。武后对上官仪这个人的才学还是很赏识的,问题是,这样一个危机感浓重的女人,对于皇帝丈夫的亲信而不是自己的亲信,总有些顾忌——尽管上官仪至今为止在明里还是安安分分,紧跟皇帝步伐,与时俱进,丝毫没有和武后起过正面冲突。
“母后是不是想让上官仪回长安辅佐太子五哥?”
见阿芊在那里连连点头,李贤立刻认真考虑起了这样做的可能性——说老实话,老上官这个人虽然有些固执,在某些方面不太聪明,但人品嘛……如果不算他算计武后的勾当,勉强还是靠得住的。如此说来,他应该去找老上官谈谈心,顺便再去瞧瞧上官婉儿了!
“殿下今晚可是留宿宫中?”
正在沉思的李贤忽然听到这句话,不禁转头去看阿芊,那一丝掩不住的媚态立刻落入了他的眼中——算起来,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和阿芊便都是公事上的往来,再也没有相应的身体交流了。看百~万\小!说房中熟悉的环境,他忽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去吩咐她们准备热水,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 皇帝的用心?却原来父子想到一块去了
是一个早朝日。
秋日的洛水自然没了夏日泛滥时的汹涌景象,显得异常平静。安安静静等在天津桥外放行的文武百官扎堆似的站在一起,各自在那里说闲话。虽说太子在长安监国,但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忽然病好了,于是,随驾洛阳的文武百官便恢复了小朝和大朝。人虽然少了一些,但那紫绯高官仍然是一道风景线。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此时天边曙光微见,西山却犹可见明月,宿鸟出林,寒蝉嘶鸣,再加上秋日的凉风,自是好一片秋色。百官遥望那位负手吟诗满面得色的上官宰相大人,心中油然而生敬畏,交头接耳者有之,惊羡赞叹者有之,在旁边高声赞颂此诗格调深远者更有之。在一片颂扬趋奉声中,老上官本人则是一幅淡然处之的模样,但眉眼中的自矜自贵之意,则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大前天晚上在宫中宿了一夜,李贤昨儿个晚上免不了在沛王第中陪陪小丫头。原本是准备好好睡个懒觉的,谁知一大早就被旁边的伊人唤醒,说是今日的朝会他也要去点个卯。从来不知道还有此事的他自是茫然而对,却不料新任沛王第女主人贺兰烟耳提面命,用一句话把他轰了出来。
“你可是堂堂的雍州牧,再说姨父特意点了你的名字,怎么能不去上朝!”
此时,见老上官宰相派头十足,李贤不禁打了个呵欠,虽然很想再伸个懒腰,但他发觉自己亦是人们目光的中心之一。不得不勉强按捺住这种冲动。只是他想装聋作哑,却有人不愿意放过他,他只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便多了一个人影。
“上官相公还真是急才,看着洛堤也能够吟出如此好诗!”
要拍上官仪的马p就赶紧上前,和他沛王李贤啰嗦干什么?李贤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见是直昭文馆刘祎之,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看中的人之一。不好像旁人那样三言两语打发了走。再说,上次他都提醒过这家伙了,如今这显然是话中有话。
“赶明儿你是宰相,上朝地时候吟这么一首,也会有无数人称赞好诗!非诗好坏,品高低罢了!”
该说的说完了,他便撇下刘祎之,慢吞吞地走上前去。此时天津桥尚未开路放行。最前头的都是三品以上的紫袍高官,然后方才是绯服绿服官员。见到他上前,众人纷纷让路,顺便用好奇地目光跟着他,甚至有好事的官员彼此低声打起了赌。
“肯定是去找许相公。听说沛王殿下和他的两个孙女有染!”
“胡说八道,分明是沛王殿下有意等上官相公地孙女长大。”
这些声音虽然极低。但是李贤的耳朵何等灵敏,此时自然是一句不拉听了个明明白白,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无奈这种事情是越抹越黑。他也懒得回转身喝令那些爱好八卦的官员住嘴,只得径直上前,沿路和一众相熟地官员点头打招呼,在许敬宗面前停留片刻,最后便笑呵呵地站在了上官仪跟前。
“刚刚那首诗音韵清亮,志怀非凡,再加上从上官太傅口中吟出,果真是与众不同!”
上官仪并没料到李贤刚刚就在后头,此时难免谦逊了两句。原本他还觉得这位沛王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听说李贤今天是被赶鸭子似的赶来上朝的,不觉莞尔一笑,这警惕心顿时下降了一大半。而李贤又是善于c科打诨的,东拉西扯说了一大通闲话逸事,最后兜兜转转说到了菊花的品种上头。
时下士人多好秋日赏菊,四季养兰,上官仪又是最好此道的,被李贤几句话搔到痒处,他竟是脱口而出道:“如今秋高气爽,正是赏菊好时节,我那花园里头的菊花开得正好,明日沛王殿下愿不愿意去坐坐?”
“上官太傅相邀,我自是荣幸之至!”
李贤就是等这句话,当下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此时,天津桥的关卡终于打开,百官鱼贯而入,而许敬宗上官仪在李贤摆手让路先行之后,便各自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而入,面上神情颇有些古怪。前者是在琢磨上官仪家里究竟有什么值得李贤流连地东西,后者则是隐隐感到自己上了这位沛王的大当,甭提有多懊恼了。
于是,这一日的朝会上,顶着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左武卫大将军三大头衔的李贤干脆在那里半梦半醒地打瞌睡,旁边的两个宰相则是在各自想心事。因此,高官们纷纷装聋作哑,只余下
官在那里上窜下跳。正当李贤钓鱼钓得开心地时候,钻入了他的耳朵。
“陛下,长孙延自李义府长流之后,其选官便暂时搁置。当日与其说他是行贿,不如说李义府是索贿。陛下既有恩德赦长孙延回京,若是将其排斥在选官行列之外,显然有失公允。按照他先前地阶位,司津少监之职还是该当的。”
这说话的是谁呢?这个建议来地怎么那么巧?
李贤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往后头一瞧,却只见是某位义正词严的御史大人。此时,他往御座上一瞧,见皇帝老子面露欣然之色连连点头,便知道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板上钉钉,再去瞥许敬宗和上官仪时,却只见两人仍是一幅神游天外的情形,仿佛没听到那位御史在说什么。
这种朝会轮不到李贤多嘴,尽管他是沛王,又深得李治宠爱。因此,他眼睛在整个大殿中扫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代言人,旋即抛去了一个眼色。得到眼色的中书舍人王汉超虽不明白李贤为什么要帮长孙家的人说话,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附和,毕竟,当初打倒李义府有他一份力。
“陛下,国家选官自有制度,既然先前有差池,那么此番另给一个机会便是应有之义。”王汉超小心翼翼地避过李义府这个话题,见李贤又丢来一个赞赏的眼神,他顿时信心大增,又添油加醋道,“陛下圣恩惠及百官万民,所谓仁德之君正是如此,因此臣附议刘御史之见。”
一句附议既坦明了自己的观点,又把最重要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换成任何一个其他的人,都未必能把话说得如此婉转动听。故而李贤满意不说,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是龙颜大悦。而皇帝老子这么一高兴,事情顿时就有些古怪了。
“司津少监乃是正五品上,长孙延小小年纪便实授如此高官,有所不妥!”
一句不妥让殿中众人都吃了一惊,这皇帝刚刚还这么高兴,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尤其是李贤就更纳闷了,不说别的,刚刚是他暗示王汉超出来添柴加火的,李治这么一说,岂不是意味着刚刚王汉超马p拍在马脚上?还没等他郁闷完毕,李治忽然盯着那边的中书令许敬宗,很是亲切地叫了一声许卿。
许敬宗噌地一下惊醒了过来,见天子百官都在那里盯着他瞧,他立刻觉得额上冒汗——刚才上下在商议什么,他竟是完全没听见没注意!只不过,这么多年官当下来,要论狡猾,他绝对赛似老狐狸,因此便笑眯眯地应道:“陛下定有佳策,老臣洗耳恭听。”
刚刚还看到老狐狸在走神的李贤见许敬宗反应如此之快,心中自是佩服其机警。然而,他那挂在面上的笑容很快就被李治接下来的话给冻结住了,不但是他,包括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被李治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得瞠目结舌。
“正五品上的司津少监既然不妥,那么,授中书省通事舍人可好?通事舍人为从六品上,年轻人也不会太娇惯了他。”
这话说得……即使李贤常常睁着眼睛说瞎话,此时此刻也着实被老爹这狮子大开口空口说白话的本事弄得哭笑不得。司津少监虽说有正五品上,可那不过就是个管理川泽、津梁、河渠之类的官,说到底就是一个打杂的。可通事舍人是什么官?
贞观的时候最重门下,而如今李治掌权,则是以中书最重。中书省那些编制平常人想挤都挤不进去,这居然被长孙延捞到了一个通事舍人?换句话说,就算长孙延从司津少监调任通事舍人,那也绝对是升官而不是降级!
李贤已经看到许敬宗那张笑脸僵硬了,不止是老狐狸一个,上官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王汉超正在拼命地掐自己的手,再远一点的韩全在使劲揉眼睛,还有的官员干脆则忘了朝会的肃静,在那边交头接耳了起来。天子所做皆有用意,他们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
长孙家要翻盘了么?
李贤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始自顾自地数地上有多少块青砖。自打长孙无忌之后,这大唐的相权看上去金贵,其实已经渐渐顶不上皇帝的金口玉言了。为了一个六品的通事舍人,许敬宗这个中书省第一长官会和李治唱反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于是,李贤再次眯上了眼睛,心中却想起了徐嫣然。不知道这位许才女听到这个消息,将会作何感想?
第二百八十七章 … 上官宅一日游,巧会大小才女
王李贤来了!
整个上官家上上下下的仆役几乎都挤到了前院,迎接这位尊贵的亲王——这年头,没事情喜欢到大臣家串门子喝酒聊天的,也就只有一个李贤了。再加上李贤出手阔绰赏赐丰厚,因此达官贵人家的主人兴许害怕被这一位找上门,至于下人们则是盼望李贤前来,也好多一个增收的机会。若是一个运气好被李贤看上要回去,那今后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上官仪看见前院的那么多人,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这情形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了,但每次还是忍不住心头恼火。此时此刻,被他威严的目光一扫,那些兴高采烈的仆役不禁低下了头,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停地往李贤身上扫。
李贤笑吟吟地和老上官谈笑风生,快走过前院的一刹那,他便往张坚手中塞了个钱囊。这种熟悉的差事张坚早就看得多了,和韦韬对视一眼之后,自是赶紧去作派红包的勾当。而那边眼尖的人窥见这一幕,个个甭提多欢喜了,更是盼望李贤天天来。
这宅邸是上官仪当了宰相之后方才搬进来的,曾经是贞观重臣房玄龄的旧第。因为高阳公主一案,昔日那位名臣的子孙死的死贬的贬,这座宅子也自然空了出来。而上官仪性喜兰菊,花园中一眼看去清新素雅,名士派头尽显无遗。
在花园中央的石桌石凳上摆开了一应器具,上官仪便屏退了一应仆役。而李贤闻弦歌知雅意,便把随行的三个亲卫也打发了出去,然后抢过了温酒的勾当,美其名曰尊师重道。上官仪拗不过他。只得在旁边使劲揪了揪胡子,目光在菊花中跳来跳去,眼神颇有些闪烁。
“看到这满园菊花,便不由想起昔日陶公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要说雅致,果然还得首推上官太傅。正可谓做诗当效上官体,做官当如上官相公!”
上官仪闻言微微一愣。却见李贤亲自斟了一杯酒双手递上来,他赶紧欠身接过,旋即开动脑筋琢磨了起来。冷不丁想到日间李治乾纲独断的那一幕,一颗心不禁跳了两下。
“那不过是同僚的玩笑而已。”他着实不想在这种没营养地话题上缠夹不清,举杯示意一饮而尽之后便试探道,“沛王殿下不知对今日陛下的措置有什么看法?”
这老上官果然是亦步亦趋惯了,今天的事情没听到风声,心里边有些不踏实呢!李贤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地道:“上官太傅这一说可就奇了,父皇的心意我怎么猜得到?再说。事都已经成了定局,莫非上官太傅认为此事不妥?那在朝堂上地时候为何不说?”
上官仪差点没被李贤这几句连消带打的话噎得背过气去,这主儿二话不说大帽子扣过来,竟是一口咬定他对此事有意见,有这么武断的么?还没等他这闷气出完。李贤便在那里殷勤劝酒,仿佛刚刚那话根本没说过。他一时失察,连着喝了七八杯,待感觉头有些晕乎乎地。一丝警惕顿时取代了刚刚的懊恼。
“沛王殿下今儿个是有话要说?”
李贤原本准备先把上官仪灌个半醉再开口套话,岂料这一位却在这时候忽然清醒了过来,顿时暗叹如今这酒度数太低。无所谓地放下了酒壶,他便耸耸肩道:“也不是有话要说,而是太子五哥给我来了一封信,其中宛转提到一个意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所以便准备灌醉了上官太傅再问。”
上官仪没料到李贤如此直截了当,更没想到这居然扯到了太子李弘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恨自己刚刚贪了几杯,便强打精神问道:“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鱼儿咬钩,李贤却不忙着提起钓竿,而是在那里唉声叹气了一阵,直到老上官发急,他这才轻咳一声道:“长安毕竟是国都,父皇此来洛阳乃是巡幸,所以太子五哥必定是得在长安监国。虽说东宫也有几位师傅,但毕竟没有人比得上太傅的学问……简而言之,就是太子五哥很想让太傅回去,却又不好开口,毕竟,父皇这边也离不开太傅。”
上官仪顿时陷入了沉思——李义府倒台之后,他便成了皇帝最最信任地宰相,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毕竟,许敬宗年老,怎么也不可能和他相争。而太子太傅的职位虽说尊荣,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更胜宰相,但是,一旦回了长安,便不能在君王面前发挥影响力,万一有人进谗言或是……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右手也情不自禁地在石桌上轻轻叩击了起来。
看到这情景,李贤
上官仪颇为举棋不定,也就不再追问对方的答案。接成了大醉,眼看上官仪大醉酪酊地被仆役抬走,他只得叹息了一声,而这叹息便引来了刚刚走过来的张坚韦韬的侧目相视——在他们看来,分明是李贤把上官仪灌醉的,这叹息无疑是马后炮。
李贤却不管别人怎么想,今儿个试探上官仪的目的是达到了,尽管结果不怎么完美。既然这么想着,他地脚步不禁慢了下来,而上官家的那些仆役见李贤仍在花园中兜兜转转,有两个懂得菊花兰花品种,稍有些见识的便上来介绍,端的是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李贤却对这些风雅阵仗没多大兴趣,他也就能分辨什么好看什么难看,至于品种之类的勾当全都是一抹黑。因此,耐着性子听了片刻,他便四下张望了一下,忽然故作好奇地问道:“对了,怎么没看到小婉儿?”
这一年当中,李贤往来上官家地次数不下于二十次,几乎每次都变着法子给上官婉儿捎带些小玩意,每次都是借着各式各样的名义。尤其是上官婉儿上次生日地时候,他更是送过一份丰厚的大礼。此时,听到李贤问这话,那两个仆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小姐一大早就被少夫人带出去了,大约……”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仆役忽然冲进了园子,一看到李贤便更加快了几步。待上得前来,他立刻满脸堆笑地道:“少夫人带着婉儿小姐回来了!”
这报信自是来得及时,李贤少不得又赏了几个,悠悠然踱到前院,果然见大批仆妇簇拥着郑十三娘进门,旁边那个r娘抱着的可不是上官婉儿?然而,下一刻,他地目光便被旁边的另一个人吸引住了。
四褶青苏长裙,青白鸟纹衫子,玉色的襦衣衬着肌肤胜雪,乌黑的云鬓上缀着一支颤颤巍巍的四蝶银步摇,正是徐嫣然,脸上犹挂着一丝讶色。而旁边的楚遥同样完全没料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李贤,惊讶过后便在那里使劲拉自家小姐的袖子。
常常见这位沛王,郑十三娘早就没了原先的拘束,此时裣衽行礼过后便笑道:“沛王殿下又是来寻公公小酌么?”
李贤笑着答礼,又和徐嫣然打了个招呼,这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上官太傅的酒量太浅,如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咳,小上官大人又不在,我刚刚只得在花园里头晃悠了一阵,谁知正好你们回来了。”
见r母手中的上官婉儿正瞪着黑亮的大眼睛看他,他便上得前去,嬉皮笑脸地道:“婉儿,还记得我么?嘿,这次可别再叫错人了,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手心一翻,忽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方小巧玲珑的砚台,却是极其精致,显然是外贡的佳品。
郑十三娘见惯了李贤这做派,而徐嫣然却是头一次瞧见,自不免更加诧异。而楚遥更是眨巴着眼睛瞧着那边的一大一小,眼神闪烁得厉害,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沛王哥哥!”
一个清晰的叫声让李贤心怀大畅——总算是有进步,第一次盯着他叫姑姑,第二次则是叔叔,至于此后沛王叔叔或是小叔叔之类的称呼不绝于耳,弄得他几次三番招来了屈突申若和贺兰烟的嘲笑。心情大好的他便将砚台交给了旁边的一个侍女,旋即拨弄了一下上官婉儿挂着的那个锁片,不消说,这就是他当年的见面礼了。
他一转头,见徐嫣然正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便有意开玩笑道:“婉儿出身书香门第,这砚台却是她将来用得着的。如今徐大才女的名声满城皆知,待到将来,却得看我们的上官小才女了!”
对于这种说法,郑十三娘自是莞尔一笑,并不当真。识文断字固然是名门闺秀必得会的,但要说才女却并不容易。如徐嫣然这般三岁识字五岁能文七岁能诗的,举天下又有几人?说笑着进了接待熟客的小厅堂,她便打发走了那些侍女仆妇,自己亲自抱了婉儿坐在主位上,徐嫣然主仆和李贤等人分坐两边。
品了一口香茗,李贤便说起了今日自己被上朝的情形,故意提到了长孙延授官通事舍人的事。郑十三娘不知情由,脸色自是丝毫未变;楚遥则是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尽是忧色;倒是徐嫣然只是微微一讶,旋即竟是冲着李贤意味深长地一笑,仿佛知道是谁人弄鬼。
第二百八十八章 … 老狐狸的提醒——美人计的妙用
蜡烛可以用这个做?”
南市贤德居中,贺兰周极其不可思议地望着桌子上的那块猪油,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几乎以为李贤在开玩笑。而李贤哪里顾得上他的反应,在那里使劲琢磨着当初看过的几本趣味物理册子,但绞尽脑汁也就只记得那么一星半点。
一抬头见贺兰周依旧是个木头人,他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瓷器看上去精美华丽,不是用陶土烧的么?那么蜡烛自然不见得非得用蜜蜡制作。你找几个人好好研究研究,横竖这年头猪r便宜得很,若是能从这上头下手,蜡烛自然更廉价,到时候还有谁用油灯?你记着,这不是给达官贵人用的,是给百姓用的,能做出来就行。”
第 6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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