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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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去看满脸怒色的许瑶,径直对许嫣问道:“许大小姐,这路上人来人往难免有匪类,你们两个出来怎么连个随从都不带?”
“其实……”
“呸,那些下人全都去奉承家里头那些大大小小的狐媚子了,谁顾得上跟我们?照着那死老头的意思,要不是还指望我们能够换到大堆聘礼,说不定连我们一块都逐到岭南去!”
“你住嘴!”
见许瑶愈发口无遮拦,许嫣顿时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喝住了她,眼泪登时簌簌落下。这下子李贤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袖子中掏出手帕递了过去——自打有了贺兰烟这个跟p虫之后,他就从来没忘了备一块帕子,谁知道如今贺兰烟不在身边还能派上用场。
许嫣本能地接过,只擦了一下便觉得有些不妥,情不自禁地透过双手缝隙瞥了李贤一眼,双颊立刻飞上了两朵红云。好容易压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她便还回了帕子,又深深施了一礼:“实话不瞒殿下,其实丢失那支簪子的人是我,小妹是怕我回去遭责骂,方才把她那支给了我。刚刚满大街找那个小贼,其实也只是抱着万一的侥幸,毕竟,这金簪价值不菲,大约小贼也将它换了钱。小妹出言无状,我在这里代她赔礼了!”
人家好声好气地道歉,李贤自然更加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搀扶了一把,却浑然没注意自己碰到少女的胳膊时,对方的脸更红了些。
“我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刚刚这里是跑过去两个贼,还想偷我的东西,结果被我识破抓了个正着,还从身上搜出了这个,只可惜被那两个家伙跑了。”李贤脸不变色心不跳地撒起了弥天大谎,又从怀中取出了那支金簪递了过去,“原物奉还,这样一来,你们回去就不会有事了。”
许嫣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双手接过谢了又谢,而旁边的许瑶却在那里嘀咕了两句,最后在姐姐的强拉之下,方才不情不愿地上前勉强行礼道谢。
闹过了这么一阵,李贤方才向两姊妹介绍了其他人,就连陆黑也没有落下。而这个憨厚的汉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还险些把两姊妹搞错,差点闹了笑话。而薛讷也不如李敬业程伯虎那般经历多多,相见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木讷,哪里有当初百步穿杨神箭少年的风采。
两姊妹拿回了簪子,李敬业便笑嘻嘻地相邀同游。对于这个提议,许嫣有些犹豫,而许瑶却表现得很爽快。
“也好,多了你们这些保镖,再有小贼也不怕了!”
对于李敬业的花花肠子,李贤自然是知之甚深,原本是无可无不可,但听了这一句差点没立马翻白眼。保镖……这天底下除了他父皇母后,大概谁也没有这样的保镖阵容吧?
第五十八章 … 想借钱,麻烦去找你未来的夫君
李贤不得不承认,这许家两姊妹还是很有得看的。虽然她们及不上贺兰烟天生丽质和与生俱来的妩媚风流,但还是流露出一种青春亮丽的风情。当然,大的性格还好,至于小的那个性子太彪悍了,谁要是敢娶回家,必定会上演一场货真价实的野蛮女友,他可是敬谢不敏。
所以,李敬业在那里巧舌如簧地献殷勤,他便袖手站在最外围和薛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一点没发觉自己这群人已经成为了路人瞩目的焦点——一群相貌堂堂的少年当中夹杂着两位美貌少女,自然是极其吸引眼球的。
女人上街,头等大事自然就是购物,即使是荷包并不充实的许氏姊妹自然也不例外。看到伊人囊中羞涩,李敬业自然是免不了在旁边帮衬了几个,几贯钱换来了好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很是博得佳人一粲。
李贤看着李敬业忙前忙后,心中不免恶意揣度这家伙腰包里还剩多少钱。李绩治家严谨,虽然并不禁子侄跑到之地去,但李敬业每月的零用就是数百贯,偏偏这家伙还常常充阔佬,结果往往是入不敷出。
看到程伯虎也是一幅袖手旁观的模样,他不觉有些惊讶。要说好色,这李敬业程伯虎两个人着实有得一拼,程伯虎看上去憨厚,但只要是瞅准的绝对不会放手,这洛阳那么多酒肆烟花地,不少地方都有专为这程家大少留着的包厢位子。当他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的时候,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大跌眼镜的回答。
“敬业平时精明,今天压根就是在犯傻!”程伯虎没好气地耸了耸肩,就差没翻白眼了,“那个姐姐每逢在买东西的时候都会偷瞧你,谁知道你就像个木头似的不领风情。至于那个妹妹,分明是在宰冤大头呢!要我说,敬业这回绝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呃,许嫣有偷瞧他么,他怎么没看出来?李贤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一抬眼便看到对面投过来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想要定睛细看时,伊人却立刻扭过了头。看到这光景,他哪里还会不信程伯虎的断言,心中不禁暗自嘀咕了起来。
他一向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和许嫣说的话加在一起似乎也不到十句,没来由就擦出什么火花了吧?他斜睨了旁边的程伯虎一眼,忽然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这家伙平时都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怎么遇到有些事就特别聪明,别是一直扮猪吃老虎糊弄他吧?看来以后他可得小心,别y沟里翻了船,到时一辈子英名可就全砸了。
“姐姐,你看这耳环,好别致!”
一声咋咋呼呼的嚷嚷后,许瑶硬是把许嫣拉到了一个小摊旁边,看到李敬业紧随其后,李贤等人自然而然地也聚了过去。和南市中众多的摊贩一样,这里卖的也是一些手工的饰品,只是和其他地方用各种染色的珠子镶嵌饰物不同,这里的镶嵌物全都是一颗颗圆滚滚的红豆。
看到有生意上门,那小贩连忙上前招呼道:“这是正宗的相思子,费了老大的功夫才从南方运过来的。这南市上仅此一家,别家全都没有,各位好好挑挑,送给意中人是最好的!”
一听说相思子,别说许氏姊妹两眼放光,李敬业等人也都来了兴趣,就连薛讷也低头在里面翻翻捡捡。李贤起先还不怎么在意,但随即想到在家中守孝的贺兰烟,歪头一想他似乎没送过多少哄人的玩意,索性也加入了其中。这煞是可爱的小东西送过去,到时候小丫头一定会眉开眼笑吧?
很快,他就选中了一对耳环,一条漂亮的项链,还有一串造型可爱的饰物,而一问价钱,他不由愕然——就这么非金非玉的东西,居然要一千钱!直到这个时候,他方才发现和其他临街的摊贩不一样的是,这个摊子就是在一家店门口,而店铺上头的牌匾赫然是相思子三个字。
小贩误以为李贤没钱,当下便撇撇嘴道:“这外头卖的全都是最最便宜的,里头还有好些经过精加工的珍品。小号开张这一个月,洛阳城谁不知道这相思子独此一家!既然要讨爱人欢喜,几个钱算什么!”
李贤如今囊中殷实,两天前贺兰周刚刚给了他不少利钱,按照他的话来说,要是他还算没钱,天底下就没几个有钱人了。因此他冷笑一声就丢下手中的东西转身进店,至于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许瑶一把抓着许嫣紧跟而入,如此一来,其他人自然是纷纷跟了进去。
掌柜见一下子来了这么一帮客人,慌忙上前相迎,一口一个少爷小姐,招呼得殷勤周到。几句话下来,李贤肚子里的气也渐渐消了,和一个没眼色的伙计计较什么!
色泽红如珊瑚,颗粒饱满壮实,即使是李贤这么一个外行也能看出好来。耳坠、手环、项链,配饰……他一口气选了十几件,末了便示意那掌柜打包,眼睛也不眨一下地付了五千二百贯——当然,他是不可能带那么多铜钱在身上的,自然是用金银钱抵充作数。而他这边刚刚付账,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娇柔的声音。
“殿……六公子,我的钱不够了,能否向你借一千钱?”
李贤回头一看,见是面红耳赤的许嫣,再看到李敬业在那边苦着脸,差点没笑出声来。刚刚在那里逞能,现在可好,关键时刻掉链子没钱了!一千钱他不在乎,只是能够顺带寒碜李敬业一把,他自然不会拒绝。
他瞥了一眼许嫣手中的东西,却是两对精致的耳环。正想对掌柜分说什么,却见斜里冲出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说:“喂,顺带也借我一千五百钱!”
借你?凭什么?
李贤看到许瑶那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就来气,接过许嫣手中的盒子递给掌柜,付清了账之后便笑吟吟地交还给了她,拍拍手便往外头走,压根没往许瑶瞥上一眼,他的钱还没多到扎手呢!
“你……喂,你既然喜欢我姐姐,怎么也得先讨好了我再说!”
光天化日之下乍听得这么一声,李贤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回头看到许嫣死命拽着许瑶,恨不得去掩妹妹的嘴巴,他顿时笑出声来。
他戏谑地朝李敬业努了努嘴,无所谓地道:“要借钱,麻烦去找你未来的夫君!”
第五十九章 … 小意温存,武后的警告
“贤儿,这……这都是送给我的?”
一身孝服的贺兰烟看见李贤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大堆东西,脸上不由得又惊又喜。守孝当中的她自然不能再如以往那样佩戴金玉饰物,但是,这样的东西自然仍然喜欢。更何况李贤送了她全套,样样都是精致小巧。
“那当然,不送给你我还能送给别人么?”
李贤刚刚付账后和李敬业几个打了个招呼便直奔贺兰宅,最初心里还有些发虚,毕竟,他似乎有十几天没来看过小丫头了。结果一进门非但没听到埋怨,反而是看到了一张欢天喜地的脸。还是小丫头好,比那个刁蛮丫头强几百倍都不止!
“真是太好了,我早听他们说,这东西是……”贺兰烟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转而低声道,“如果是心爱的人送的,就代表相思之意。说来这豆子的名字真好听,相思子,真是贴切得很。贤儿,你帮我戴上好么?”
这种要求李贤怎么会拒绝,自然是乐意效劳。小丫头的玉颈白皙嫩滑,那个造型别致的项圈一戴上去,更衬出了几分娇艳,至于一对耳环就更不用说了,挂在耳垂上煞是惹人喜爱。李贤起先还只是摩挲着那只耳环,最后竟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贺兰烟的耳尖,一种滑腻轻柔的触感顿时让他心中一热。
“贤儿……”
听到这声动人魂魄的娇吟,李贤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放下了手,然后轻咳了一声岔过话题:“话说这被誉为相思子的红豆,我倒想起了四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咦?”脸上犹自带着红晕的贺兰烟眼睛大亮,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袖子,喜上眉梢地问道,“这首诗我从来都没有听过,是贤儿你自己作的么?”
那可是王维的名句,如今应景儿拿来当作附赠品倒是不错!
李贤见贺兰烟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自然不会否认。只不过,他以往从来没干过剽窃的事,此时自然还有些心虚,连忙告诫道:“这是送给你一个人的,你可别往外头说。到时父皇母后要是知道了,没来由让我天天吟诗作对,我可没那工夫。”
看到贺兰烟点点头满口答应,也没有再追问,李贤便松了一口气。而贺兰烟热孝在身,他也不好在贺兰宅多留,嘱咐小丫头自己保重便起身离开。至于贺兰敏之是否在,他压根没理会。他从小和这位表哥不对盘,要不是韩国夫人吩咐,还有小丫头在当中,他才懒得管。
走在路上,他方才想起今天没有看到外婆荣国夫人杨氏,心中忖度她大概是进宫了。回宫换了身衣服,他照例转去武后宫,才到门口便被阿芊拦了下来。
“沛王殿下,您现在可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正在见外臣呢。”
“外臣?”李贤心中一阵奇怪,随口问道,“难道不是外婆在里头?”
“殿下忘了,荣国夫人昨天就去道观祈福了。”阿芊抿嘴一笑,看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娘娘正在见李义府李相爷。”
李义府!李贤心中一突,眼珠子一转便故作不解地问道:“母后平常在前朝不是常见李义府,怎么偏偏今天在自个宫里头召见?”
“还不是为了殿下你。”阿芊脱口而出道明了原委,随即似乎有些后悔,连忙提醒道,“殿下上回的孝心让娘娘很是高兴,再加上荣国夫人帮衬了几句,娘娘才决定提点一下李相爷。这都是奴婢无意中听到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闻听武后召见李义府是为了自己的事,李贤立刻留上了心,满口答应后便转身离开。这边离开了武后宫,那边他又从另一个少人问津的僻静处偷偷溜了回去,很快便进了一个小院子。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为前头煎茶送水的地方。觑着四周无人,他便窜入了茶房之内,笑嘻嘻地看着正在忙碌的两个人。
那两人忙着烧水,又要碾茶筛茶,一时竟谁都没有注意到屋子中多了一个人。足足过了许久,其中一人冷不丁一回头,这才看到了李贤,登时大吃一惊。
“沛……沛王殿下?”
这一声喊出来,另一个人立马也转身过来,两人慌忙下拜,还没完全跪下去就被李贤一手一个扯了起来:“这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拜来拜去做什么!我刚从母后那里出来,里头有客我不便进去,你们可曾进去送过茶?”
他这位母后向来喜欢饮茶,只是这要求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眼前这易文易武两兄弟就是因为煎得一手好茶,才得了这么一个好差。而李贤和这两位的缘分则更加久远,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人正是他向李弘提及,由他那位太子哥哥推荐给武后的,说是引路人也不过分。
宫中无不透风的墙,再说李贤和李义府不和更不是秘密,所以,两兄弟面面相觑了一眼,弟弟易武便悄悄出去望风。这时,哥哥易文才低声道:“殿下,小人刚刚进去只停留了一小会,没听到娘娘说起有关殿下的事,倒是娘娘对李相爷说,凡事要懂得收敛,其他的话小人就没听见了。”
见李贤一怔,他连忙补充道:“那时四周一个人也没有,这些话除了李相爷,小人保证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厚赏了易文易武两兄弟,李贤便施施然地回到了自己宫里头。结恩施恩之后更得不时给点甜头,这是他从武后那里学到的,所以压根不担心两兄弟会泄露,除非他们是不要命了。
何谓收敛?
玩味着这两个字,李贤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李义府能够在朝廷嚣张跋扈,还不是靠的这家伙当初支持册立他母后的功劳?
只可惜这家伙一味的树敌不算,还招惹到他这个沛王头上了。他李贤别的本事也许不济,唯独这糊弄老妈的保命本事不得不精,他倒要看看李义府接下来是否会收敛。虽说这回武后只是点到为止,但如果有下次,胜败就很难说了!
李义府,立后那点恩情是不能帮你一辈子的!
第六十章 …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准备了月余的移驾终于开始了。
洛阳到长安的距离并不远,但是,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的大队人马这么一开动,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沿途官民惊动无数不说,就连盗贼也是蠢蠢欲动。
仅仅是起行前两天,便有不少宫女内侍等丢了东西,李贤身边管钱的阿萝更是好一阵紧张,天天睡觉几乎都睁着眼睛,唯恐丢失了钱财。饶是如此,第三天她还是哭丧着脸前来回报,说是妆盒中的首饰被人偷走了几样。与此同时,蓉娘临睡前放在桌上的玉镯也不见了。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层出不穷的窃盗伎俩让李贤瞠目结舌之余,也同样让他恼火。然而,当他气冲冲地去找随行护卫的几个将军时,对方却一摊手,给出了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
“沛王殿下,并非我等不尽心,而是每次移驾,即使护卫再周到,总是免不了有小贼作祟。就算是陛下和娘娘身边,也发生过这样失落东西的小事。陛下和娘娘有言在先,只要不出大乱子,目前还是只能以严防为主,至于追查盗贼的事情,便须得由各地官府接手了。话说回来,这一次可是比上一次移驾好多了。”
上一次移驾……他总算想起来了,上一次移驾的时候,似乎他母后视若珍宝的一串珍珠项链差点丢了!
盛世之下盗贼横行,这都是什么世道!
“六郎你的意思是说,有小贼偷了你身边宫女的东西?”
程伯虎神色古怪地盯着李贤瞅个不停,最后意味深长地瞄了李敬业一眼:“敬业,看到没有,六郎堂堂皇子都丢了东西,你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不就是丢了一把普通的剑么,反正你家就算缺别的也不缺兵器,再换一把就得了!”
看到李敬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听到程伯虎这么一说,李贤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他还只是身边人丢了一点首饰之类的小玩意,这李敬业居然连宝剑都被人偷了,这也实在太夸张了吧?要是换作往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打击的机会,但这回他却攒眉深思了起来,最后不禁问了一句。
“这年头的盗贼怎么如此猖獗?”
李敬业丢了随身兵器,此时心情不佳,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不丁哼了一声:“长安洛阳哪年不处死上百个小贼,可这杀j儆猴有个p用?关中大片地方,盗贼没有万儿也有八千,每年还有不少流民当了盗贼,这队伍只有多没有少,不猖獗可能么?要是让我抓到那个该死的小贼,我非活剐了他不可!”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李贤心中直犯嘀咕,见程伯虎一脸无动于衷坐在旁边,心念一转便上去推了一把:“洛阳城里头你头面大,如今在外头能不能也想想办法?如今路上还没走到一半,要是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还会引来小贼光顾!”
程伯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粗声粗气地道:“这又不是洛阳,我哪来的那么多办法?”
“敬业的宝剑都丢了,你总不成想让自己的板斧也被人偷去当废铁卖了吧?”
李贤话音刚落,便看见程伯虎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心中顿时暗地偷笑,脸上却依旧一本正经:“那些随扈的军队办不到的事,要是我们能够办成了,到时候,你怎么都会名声大噪不是?以后人人提起程大少,都得竖起大拇指夸一声!”
程伯虎心底瓷实,但并不算笨,李贤的激将法他也察觉到了几分。只是程家人天性就是好冒险讲英雄主义,此时他豪气大发,自然免不了又拍起了胸脯。
“好,既然这样,我去想想办法!”他瞥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李敬业和笑吟吟的李贤,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两个总得帮衬一下。还有,薛小子呢?这时候没来由还让他避嫌吧!”
由于薛仁贵以及西征大军的问题朝廷上直到现在还缠夹不清,因此薛讷至今还是身份不明,当然不像程伯虎和李敬业那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混在李贤身边。但一接到李贤的口信,他丝毫没有犹豫便立刻赶了过去。这些天混下来,他和李贤三人已经熟了,少了些拘束多了点义气,再加上薛柳氏乐见其成,自然不会拦着他。
“殿下……呃,六郎!”看到李贤拿眼睛瞪他,他立马改了称呼,“六郎你真的准备对付盗贼?这些人来去如风,就算扈从军队不少,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难抓住这些人。再说,就算逮着一个两个,只怕也没有多大作用。”
别看名字叫薛讷,在女人面前也有些木讷,但这家伙的脑袋确实比较好使。不像李敬业尽知道耍小聪明博取小姑娘芳心,没继承多少老狐狸李绩的神机妙算!
“用兵当然不行,否则父皇母后早就派兵扫荡,更不会每次移驾全都提心吊胆。”等到薛讷坐下,李贤便笑嘻嘻地道,“如今我们如果来一招请君入瓮,然后再来一招釜底抽薪,保准能够找到突破口。”
这话说完,薛讷不禁和李敬业面面相觑,后者便忍不住问道:“这请君入瓮是什么意思?”
呃,一时口快,居然忘了来俊臣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窝着呢!
李贤只得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关,胡乱扯了几句别的。不多时,程伯虎回转了来,脸色很不好看:“燕三那个家伙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我家里那几个人说,这城里头的营生和城外头的营生不一样,都是不同的人指着吃饭。要是多些日子还能联络别人想想办法,但要是现在就想把盗贼一网打尽,那是痴心妄想。他娘的,老程我还没这么窝囊过!”
痴心妄想四个字让李贤也沉下了脸,心中异常气恼。除了李义府,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亏,虽说不是他丢了东西,但阿萝和蓉娘是什么人?再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再一次让那些小贼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第六十一章 … 不长眼睛的小偷?
冷场的气氛自然是有些古怪。
李敬业张了张嘴想要嘲讽几句,但一看对面两个的脸色,立刻闭上了嘴。文的他玩不过李贤,武的他玩不过程伯虎,没必要同时惹上这两位。至于薛讷则更c不上嘴了,要说单打独斗,他在四人之中数一数二,但要说到耍诈用诡计,到目前为止,他连程伯虎都赶不上。
程伯虎气呼呼地坐在那里,李贤却在那里反反复复想法子——这种事情,不管是老狐狸李绩还是许敬宗都帮不上忙,更不可能去找李弘或是他那父皇母后。在地方官面前他这位沛王当然还能派点用场,问题是,在眼下这种情势下,那帮地方官全副精神都在迎驾上,盗贼固然是要查的,但谁会现在着手?
正当他想得脑袋都痛了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紧接着兴冲冲地奔进来一个人。那标志性的魁梧身材分外显眼,自然是李贤目前的光杆手下陆黑。
李贤还没发问,这一位便大声叫道:“沛王殿下,听说李义府李相爷丢了东西,正在那里暴跳如雷训斥人呢!”
李义府?他也丢了东西,这么巧?
李贤在愕然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而李敬业和程伯虎对视一眼,也同时嘿嘿笑了起来。倒是薛讷并不知道李义府这位宰相遭了贼和这三位有什么关系,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堂堂宰相遭了贼光顾,这传扬出去,实在是一桩老大的笑话。李贤联想到李义府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突然站起来大手一挥道:“既然有这种事,我们也去看一趟热闹吧!当然,最好站远一点,别招惹了这位李相爷的怒火。”
远远看见了宰相临时居住的那一排屋子,李贤就听到了一个暴怒的声音。就他几次三番和李义府打交道的情况来看,这位别号李猫的宰相多半是笑里藏刀,鲜有这样怒气外露的情形。
“你身为县令,居然放任盗贼横行,该当何罪?你可知道,昨夜那盗贼居然窃取了一封机密公文,倘若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你区区一个县令能够承担后果,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项上人头?三天之内,哪怕是掘地三尺,你也得给我把那个小贼找出来!”
望着那个不停点头哈腰的官员,李贤心中暗自可怜他。能够名垂青史的强项令不少,但是,因为顶撞了高官而贬官甚至掉脑袋的强项令,大概从来没有人统计过吧?以李义府如今的声势,就连他这个沛王都还不能正面招惹,这个小小的县令确实是有得倒霉了。
眼见李义府气冲冲地拂袖而去,那官员方才用袍袖擦拭了一把额上冷汗,唉声叹气地转身走出。冷不丁一抬头看见李贤几人笑吟吟地站在那里,他不禁大吃一惊。
“沛王殿下!”
李贤点了点头:“韩大人,李相究竟是丢了什么东西,这样大动肝火的?”
那官员正是弘农令韩全,听到李贤发问,他便哭丧着脸答道:“下官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李相爷火烧火燎地派人叫了下官过来,说是什么机密公文丢了。殿下,下官为了御驾过境,已经是把衙门里所有的差役都派了出去,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了,可是这盗贼原本就难防,谁知道他什么不好偷,居然偷到了李相爷头上!”
“那小偷当然不长眼睛,别说李相,就是沛王殿下和我还不是一样丢了东西?”
对于自己的随身兵器被偷,李敬业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此刻听见这县令韩全口口声声全都是李义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冷冷丢出了一句话。这下可好,那原本就是满头冷汗的韩全更是打了个寒噤,不禁偷偷瞥了李贤一眼。
李贤大手一挥,一幅大度的样子,脸上压根不见半点怒火。“我丢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倒是敬业被贼偷去了要紧家伙。那是英国公送给他的宝剑,价值不菲不说,意义更是非常。所以我倒是想问一句,弘农以前可有这么多窃盗的案子?”
大约是想到李绩和李义府同时迁怒的灾难性后果,韩全的脸色更加难看,索性不管不顾地倒起了苦水:“不瞒殿下说,下官到这弘农也已经是第三年了,以前虽然不能说路不拾遗,但至少是没那么多盗贼出没。可是,自从三个月前抓了个飞贼之后,这满城之中就一直没消停过,这次御驾来了竟然变本加厉。”
抓了个飞贼就满城风雨,还有这种事?
李贤心中嘀咕,一抬头就看见李敬业和程伯虎也在那里眉来眼去,便知道这两个好事的也来了兴致。此时就连薛讷也按捺不住好奇:“难不成韩大人抓住的这飞贼有什么玄机?”
韩全认识李敬业和程伯虎,但并不认识薛讷。不过他却明白,能够跟着一位皇子的,总归不是等闲人物,当下便赔笑道:“下官也想过这个关键,说实话还差点想放了他,来一个放长线钓大鱼。可按照我大唐律例,窃盗是重罪,更何况他偷的是柳家一串价值万贯的珍珠项链,而柳家并非寻常富户,背景深厚,一而再再而三要求下官报上刑部将其处决,所以下官造次不得,唉!”
柳家?李贤歪头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朝廷中有哪位高官姓柳的。柳爽倒是曾经当过宰相,只是如今早被他母后给整死了。除此之外,似乎没听说有什么姓柳的“杰出”人物。
他没想出来,另一边的李敬业却开口发话了:“我记得李相倒是有个女婿叫柳元贞的。你说的柳家,莫非是李相的那个儿女亲家?”
又是李义府!
李贤心中一突,不禁多看了李敬业两眼。看不出来,李敬业这家伙平时小聪明居多,对于朝中人物居然也记得清楚。他现在想起来了,李义府确实有个女婿叫柳元贞,他还派人去查过。据说是个翩翩美男子,不过在钱财上却同样贪得无厌。
“李大少说的是,正是李相爷的儿女亲家。”韩全自忖绝对没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李义府丢失的东西,兼且认为宦途一片黯淡,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如今让我上哪里去找那劳什子的机密文书?这官我是做不长了,从来得罪李相爷的人都没好下场,我索性回去等着罢官杀头算了!”
第六十二章 … 拉人下水,语出惊人
罢官等同于杀头,这在时下是屡见不鲜的事。连宰相也往往如此,更不用说韩全一个小小的县令了。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李贤说不定就袖手旁观了,但既然是李义府的事,他那股子劲就立刻冒了出来。
再说,他实在很好奇,李义府丢失的所谓机密文书,究竟是一件什么玩意?为什么那偷儿放着金玉珠宝不偷,偏偏要去拿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
“韩大人,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说什么没用的话岂不是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我倒是对那个关在牢里的飞贼有些兴趣,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韩全闻言不禁瞠目结舌,这堂堂沛王殿下去看一个飞贼干什么?正在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李敬业又添油加醋道:“韩大人,如今你既然无计可施,何妨让殿下帮你想想办法。若是真的不行,有沛王帮你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说说情,指不定还能有些效用。”
这前头一句对于韩全来说毫无意义,他都解不开的结,这几位公子哥能有什么办法?但是,这后面一句一入耳,他立刻喜上眉梢——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宠爱沛王,几乎是言无不听计无不从,倘若真有李贤帮衬几句,他的性命总是能保住的。
“既然殿下要去,下官立刻带路。只是那地牢不比其他地方……”
“不碍事,你只需小心一点,别让人瞧见我们就行了!”李贤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心里却想起了上次探监的情形。一回生两回熟,怎么他就像是和监牢有说不清的缘分似的?
弘农县衙在整个县城里头算不上什么大建筑,就连门前的石狮子看上去也不大精神。为了避人耳目,韩全特意带几人从侧门而入,到正堂之后还要叫人奉茶,却被李贤摆手止住了。御驾那大队人马不可能一天到晚停在这里不动,这时候哪有时间闹客套虚文?
韩全见李贤态度坚决,连忙一个人下去安排,而李敬业和程伯虎则双双耸了耸肩在旁边坐下,陆黑则自觉出去望风。剩下一个薛讷站在李贤旁边满腹狐疑,见此时是个空子,便开口问道:“六郎,这李相爷被贼偷去了东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错不错,这薛讷大有长进,知道不说你而改称我们了!
李贤点了点头,便朝旁边的李敬业打了个眼色。当下李敬业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最后嘴里却只迸出了一句话:“简单来说,就是六郎和我们当初和李义府有些龃龉,所以他倒霉我们高兴,你明白吗?”
薛讷闻言吓了一跳,见李贤在那里附和似的点了点头,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李义府可是皇帝皇后的宠臣,而李贤是皇子,这两拨人怎么会没来由结下冤仇?他自小受的家训就是不卷入无谓的争斗,一时间颇有些踌躇。
看到薛讷脸色变幻不定,眼神也有些不对,李贤眼睛一眨便冷笑道:“要不是李义府主动惹我,我才不会吃饱了撑着算计他!等到御驾回了长安,你爹爹和西征大军大概也要到了。你大概不知道,弹劾你爹爹的人当中,李义府正是起劲的那个。”
韩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屋子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登时心中有些忐忑,连忙上前报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李贤立刻领头站了起来,程伯虎紧随其后,倒是李敬业转头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薛讷,上前拽了他一把。
“六郎鬼着呢,放心,我们不会掉了下风!凭李义府那德行,就像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有点担当好不好!”
薛讷被李敬业激得脸色通红,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便大步跟了上去。倒是李敬业被刚刚那凶狠的一眼吓了一跳,呆站了片刻才微笑了起来。
爷爷说的还真是没错,薛家人天生就是血性汉子。请将不如激将,上回李贤用过了激将法,这回他再用,效果同样不差!
弘农的牢房和洛阳没什么区别,y森潮湿恐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臭的味道。李贤早有准备,陆黑是在底层厮混大的,这点子气味更是不算什么,而李敬业三人则是第一次光顾这种地方,脸色全都有些不太好看。
和当初的胡天野一样,这个失风被擒的飞贼同样受到了特别待遇,被单独关押不说,人还被镣铐上锁在一个立柱上,根本动弹不得。只见其上身赤l,前胸上伤口错综密布,李贤一眼望去,竟还瞥见了几处焦黑的伤痕,鼻子还隐约闻到了一股腥臭,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殿……六公子,就是他了。”韩全回过头来,脸色颇有些不自然,“他到案之后在公堂上大放厥词痛骂柳家和李相爷,结果柳家硬是指认除了珠串之外还有其他珠宝也丢了,所以严刑拷打到现在。这牢房中的狱卒不少都收了柳家的贿赂,下官刚刚颇费了一些功夫才安排妥当。”
李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从刚刚的情形来看,这韩全应该是不知道他和李义府那点芥蒂的,怎么现在似乎隐隐朝着那个方向走?要说这韩全一下子变机灵了,可能性不大啊!
这番话声音不小,因此那个被锁在柱子上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一双黯淡的眼睛忽然就有了神采,蠕动了一下嘴唇想要说话,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李贤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又问道:“你说柳家被偷的珠串价值万贯,难不成是合浦珠?”
“下官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柳家拿回去了。那珠串虽是证物,但他们说这是送给李相爷的,所以下官自然不好留难。”韩全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每颗珍珠都有这么大,浑圆饱满,绝对是上品。”
“上品?就是贡品也未必有这么大的珍珠!”
那个锁在柱子上的人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然后又冷笑连连道:“李义府是天下第一贪,柳家何尝不是吃得嘴上流油!光是卖官所得,至少是这串珍珠的十倍百倍!”
第六十三章 … 大变活人,高人指点
卖官!
这句话让李贤心头大振,而李敬业和程伯虎同样是两眼放光。李义府卖官的传闻他们听到过不少,奈何这种事情向来做得隐秘,所以几乎抓不到实证。在高兴之余,李贤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母后警告李义府收敛,是否不单单是为了他那件事,而是另有玄机?所谓的收敛,会不会指的就是这卖官?
韩全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正想开口斥喝时,忽然看见李贤等人脸色有异,又想到来之前那人的警告,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吞了回去。
李贤心中盘算了一下,虽说觉得这卖官一事未必就能扳倒李义府,但不试一试他也确实不甘心。当下他慢条斯理地踱步上前,在那人面前数步远的地方站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吴……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李贤又在他身上扫了几眼,心中猛地一动,紧接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回头就招呼了一声:“好了,这闲事我们也不管了,大家回头睡大觉去。到时候再和附近的折冲府打个招呼,等御驾过去后派兵来剿匪,反正我和敬业丢了东西,不找出来就不算完!”
李贤一把拽了薛讷往回走,李敬业程伯虎自然紧跟其后,倒是把韩全撂在那里不上不下满脸惶然。直到出了牢房,薛讷方才来得及丢出了心底的问题:“六郎,你怎么忽然就撒手不管了?”
李贤白了薛讷一眼,见李敬业也有些莫名其妙,反倒是程伯虎似乎有些明白,当下也不解释,径直一言不发地往外头走。这下没走几步,后头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六公子,六公子请留步!”
后面越是叫得大声,李贤越是不理不睬,结果韩全最终追了上来,一把拦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六公子不是说要见他,怎么见着了反而……”
“你以为我是傻瓜?随便找个人也想糊弄了我!”李贤死死地盯着韩全的眼睛,恨不得一巴掌打烂了那张脸,“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哪位高人指点了你,居然用出这种大变活人的招数!我刚刚说过的话全部一笔勾销,你自个去应付李相吧!”
“六公子……殿下!”情急之下,韩全一把抓住了李贤的袖子,恨不得跪下来哀求,“下官并非故意欺瞒,而是迫不得已……那个飞贼……下官也是刚刚知道在那么严密的看守下,那个飞贼居然硬生生失踪了。几个狱卒个个都叫苦连天,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人失踪了?
李贤一下子愣了神,心头虽然恼火,但刚刚那股子暴怒的冲动却渐渐消了。他就说嘛,一个已经得罪了李义府的县令居然还敢在他面前耍花枪搬弄是非,简直是不要?
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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