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 作者:豫西山人

    俞可成走过去，端起苗坤生的茶杯，把里面的残茶倒进痰盂里，然后从水壶里倒水把茶杯冲干净，这才去文件柜里拿出茶叶筒，倒了点茶叶，泡上，端到了苗坤生面前。

    见俞可成泡好茶了，陈观就说：“俞乡长，我想起来了，咱乡里没有复印机，这材料只出了两份，太少了。你去把车里的那份材料拿到街上复印几份，回头得给有关部门送。”

    俞可成答应声，就向苗坤生告辞走了。

    走出苗坤生办公室，俞可成顿时觉得身轻松，嘴里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个字：“操！”

    俞可成走后，苗坤生的火气也下去了，端起茶杯喝了口，淡淡地说到：“明水干部队伍需要整顿作风，提高素质！”

    陈观心里恶寒：明水干部队伍自然是需要整顿作风、提高素质，但最要整顿作风的不是干部队伍，而是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特别是你班长苗坤生！哪里有三句话说不完就对基层干部横加训斥的县委书记么！成什么样子！

    心里怎么想那是陈观的事儿，他绝对不会说出来的，那样就太不成熟、太没有城府了。

    陈观附和道：“苗书记说的是，整顿干部作风是个持久不衰的课题。干部也是人，是人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产生惰性。整顿作风就得从消除干部队伍存在的惰性开始，把人心聚拢到县委、县政府的发展方略上来，聚拢到干事创业上来！这样，明水的发展才能进步加快！”

    说这话的时候，陈观竟然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这样的官样文章、官话套话，他说的还很顺溜儿样！

    没想到这话说到了苗坤生的心上！

    zhè gè 时候，似乎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李建宇还没有给苗坤生暗示过收拾陈观，最起码看上去苗坤生对陈观的yìn xiàng 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苗坤生就说陈观说的对，要想让明水面貌有大改变，取得大发展，就得整顿干部作风，彻底根除干部队伍中的慵懒之气。

    陈观打蛇随棍上，笑着说：“苗书记，容我放肆下，给您提点批评意见。你这可是说理不走理啊！”

    苗坤生的眼睛下子就瞪向了陈观：“你zhè gè 陈观，我什么时候说理不走理了？”

    陈观笑嘻嘻地说：“苗书记，你想整顿干部作风目的是为了明水发展。我们搞小城镇建设，本身jiù shì 谋求发展。是围着县委县政府的发展战略转的，是为县委县政府增光添彩的！这事儿如果搞成了，见效果了，省里、市里的领导们来视察，那还不都是您苗书记汇报成功经验么？到时候，我只能跟在您屁股后面端茶倒水，就这恐怕您还嫌我笨手笨脚、服务的不好，不让我倒水呢！您说说，这么好的事儿，还是我们基层zhǔ dòng 要干的，求到您这么大的县委书记跟前了，请你做个批示，给我们点启动资金，你都批评我们。又想发展，又不批示给钱，还批评，您说说，这是不是说理不走理啊？”

    这话，要是让俞可成硬邦邦地说出来，恐怕苗坤生怒之下，就会拍桌子了。偏偏陈观是笑着说的，又是字正腔圆、富有磁性的普通话，话里了些奉承、了些玩笑、了些qīn qiē ，苗坤生听了，竟然没有发火，反而笑了。

    苗坤生笑，陈观就知道事情的第步要办成了。接着就又说到：“苗书记，现在全国都还没有提小城镇建设的。周里乡的小城镇建设真要是搞成了，说不定真的能引起上级领导重视呢！到时候县委县政府向上汇报工作的时候，也可以列为项工作去汇报。现在，我把周里乡上上下下的气都已经鼓的足足的了，市扶贫办也把50万元供排水系统启动资金拨下来了，就看您和县委咋支持了。干不干都听你句话，您说干，我jiù shì 县委的马前卒！您说不干，那我们就不再提小城镇建设的事儿了，只解决周里街的供排水问题就行，然后集中力量发展苹果、烟叶、中药材。那些项目要比小城镇建设省力，相对好办点。”

    陈观本来想说“我jiù shì 你的马前卒”呢，但他没有那么无耻，话到嘴边就改成了“我就说县委的马前卒”。没想到在苗坤生的心里，作为县委书记，县委jiù shì 他苗坤生，苗坤生jiù shì 县委！因此，苗坤生听了陈观的话，以为陈观这是在赤裸裸地表忠心呢！

    苗坤生张嘴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干了？你个陈观，年龄不大，说话还绕圈子让领导往里跳呢！”

    说着话，苗坤生就拿起了笔，在周里乡的报告上批示开了。

    陈观再也不敢坐在沙发上了，了起来，到苗坤生的办公桌前定，打眼看，见苗坤生写的是：“周里乡的小城镇建设计划，是种解决我县偏远农业乡镇经济发展滞后问题的有益尝试，思路很清晰，措施很有力。请梦龙县长kǎo lǜ ，是不是可以开县长办公会研究。我意同意报告所请，由县财政拨付周里乡500万元小城镇建设启动资金。”

    下面是龙飞凤舞的“苗坤生”三个字和日期。

    写完批示，苗坤生也了起来，把报告交给陈观，沉思了会儿，交待到：“要认真向王县长汇报，力争得到他的支持，保证小城镇建设项目上马！”

    苗坤生刚才tán huà 时提起王梦龙县长，说的都是王梦龙，zhè gè 时候称呼变了，改成王县长了。看来，苗坤生也是真心实意地想支持周里乡的小城镇建设呢！

    陈观说请苗书记放心，他去找王县长汇报去，软磨硬缠，使尽浑身解数，也得让王县长支持小城镇建设。

    苗坤生点点头，挥手让陈观lí qù 。

    陈观都走到门口了，苗坤生又叫住了他，说是要经常汇报工作，便于县委掌握小城镇建设进度。

    陈观没想太，直接就说那是肯定的，如果苗书记不嫌烦，每天最少汇报次！

    苗坤生笑了，笑的很gāo xìng的样子，再次挥手让陈观滚蛋。

    走到院子里，陈观才想起苗坤生刚才的交待意味很深，既有笼络他的意思，也有管紧他的意思。看来，这苗书记的心计是很深的！

    zhè gè 时候都快5点了，快下班了。

    陈观这人啊，办事儿从来都是种积极进取、只争朝夕的态度，奉行的是今日事今日毕，绝不拖延推迟。

    这不，刚从县委书记苗坤生办公室出来，陈观直接就又去敲响了县长王梦龙办公室的门。

    王梦龙办公室里有人，陈观隔着门缝听到是原龙湾镇党委书记、现任政协副主席尤玉清的声音，就没有再敲门，转身在院子里着，抽着烟，想会儿该怎么说。

    过了会儿，尤玉清出来了，看见在院子里的陈观，马上就喊到：“陈观，陈书记，你怎么在这里？”

    陈观笑着说：“我来找王县长汇报工作，他办公室里有人，我在这里等等。”

    这说，尤玉清醒悟了，知道陈观是不想让苗书记知道他在王县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就赶紧说：“我找苗书记汇报点事儿，会儿你见完王县长后，给我打电话，晚上咱俩去喝牛肉汤去。好久不见，我还想着你去集训没回来呢！”

    书记、县长不和，弄得明水的干部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见个领导就象做地下工作样，生怕不小心得罪了书记或者县长。

    shí jì 上陈观和尤玉清的小心谨慎是对的，zhè gè 时候，不但县委书记苗坤生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在支棱着耳朵听着院子里陈观和尤玉清的对话，连县长王梦龙都在听着二人对话呢！

    不知道王梦龙从陈观和尤玉清的对话中，能不能琢磨到丝老部下贴心的意味呢？

    陈观走进王梦龙县长办公室的时候，王梦龙正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份文件在看呢！

    陈观问了声“王县长好”，王梦龙这才抬头看了他眼，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王梦龙不抽烟！

    陈观坐在沙发上，见王县长还在看文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也就不嘴，自己掏出烟来，点上，吸着烟，低头默默地想心事。

    王梦龙看完文件，抬起头的时候，见陈观还在低头想心事，旁边的烟灰缸里已经摁灭了两个烟头了。

    王梦龙心软，说到：“陈观，说吧，又有什么事？”

    陈观抬起头，看了眼王梦龙，把烟头摁灭，说到：“还能有什么事儿？还是刚才那事儿！你不同意就办不成，我只能再来给老领导汇报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负气的意味了，似乎陈观受了很大委屈样！

    王梦龙说：“我不是说了么？让你们去找苗书记去，请苗书记批示。拿到苗书记批示，直接去找财政局要钱就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我也支持，不拖你们的后腿就行了！”

    陈观就说：“好我的老领导，好县长，你这是看我年轻不懂事儿，批评我呢！这可是500万元，没有县长办公会研究批准的文件或会议纪要，财政局还不把我赶出来，然后再xiào huà 我不懂规矩？啥都别说了，老领导，你得想想我有难！刚到周里乡报到，迎接我的不是接风酒、欢迎宴，是120万元外债，是要账人手里的欠条。我这不是被逼的没bàn fǎ 了么？这才进行调研，想着怎么样才能彻底扭转周里乡的贫困面貌。说实话，我这是怕干不好的话，丢张德清书记和你的面子，让别人说你俩选了个窝囊废当周里乡书记。我是想着不能辜负老领导们期望，给老领导们争口气呢！”

    听陈观说话的wèi dào ，感觉有点象小孩缠着大人买冰糖葫芦的样子！

    王梦龙原来是板着脸的，zhè gè 时候也听笑了。

    笑完，王梦龙压低声音说到：“陈观，你回来后，我直没有机会见你。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清楚，很复杂。三句话两句话也和你说不明白。总之，这事儿不是我推脱，而是必须得有苗坤生的批示。不然的话，我要是作主召开县长办公会研究批准了，说不定还得写检查呢！”

    陈观没有直接把苗坤生批示过了的报告递给王梦龙，而是说到：“我也少知道点。唉，管他呢，都是干工作，各凭本心吧！”

    这种说法，有点敷衍的意思，王梦龙的脸马上就又板了起来。

    陈观无视王梦龙脸色的变化，接着低声说到：“王县长，我想法给你点茅台酒和中华烟。你看看回头送到哪里hé shì ？”

    王梦龙登时就意识到，陈观这是在提醒他该去市里活动就得去活动！

    深深地看了眼陈观，王梦龙就不吭声，皱着眉头琢磨开了。

    桐花镇镇长陶海山给陈观预警确实不是空穴来风，已经有领导给王梦龙透过信儿了，市里可能要调整他。只是现在岗位都满当当的，没有hé shì wèi zhì 。

    王梦龙原来心想着能接任明水县委书记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苗坤生，交流到明水来了，王梦龙只好jì xù 当明水县长了。

    本来，王梦龙想着再干几年，把苗坤生熬走后，再接任县委书记。但是没想到苗坤生要的是言九鼎、要的是绝对权威、言堂，容不得不同意见，伙计都搁不成了，王梦龙哪里还敢想接任明水县委书记的事儿么！

    zhè gè 时候的王梦龙，shí jì 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只是走也得谋求个好wèi zhì 。不然的话，会被苗坤生耻笑的！

    明水是水泉最偏僻、经济发展最落后的县，过去从没有明水县委书记提拔当水泉市副市长的先例，张德清等于是开了先河了。而且，张德清之所以能开zhè gè 先河，与坐在王梦龙面前的陈观有极大guān xì 。没有陈观搞的五龙峪景区和东桐花选厂，张德清可能根本就不在副市长人选的考核范围之内！

    正常情况下，明水县长除了接任县委书记、或者提拔交流到其它县市当书记外，结局也jiù shì 回市直单位当个把手了。问题是市直单位也分三六九等，好局委现在不缺把手，差点的二类局委、三类局委，王梦龙又不想去。这事儿就有点难办了！

    给王梦龙透信儿的领导说，市主要领导kǎo lǜ 到明水的特殊情况，zhǔn bèi 把王梦龙和市直单位把手进行交流。王梦龙自己心里盘算，目前市直单位把手中年龄、学历、资历够担任明水县长的几个人，都是二类和三类局委的，没有个是他想去的。

    要想去个比较理想的单位，看来真的需要找领导们好好汇报汇报了！

    想了想，似乎是下了决心，低声交待到：“茅台酒和烟都不需要你zhǔn bèi ，你把陈家书坊雕刻印的《资治通鉴》给我zhǔn bèi 10套，直接送到水泉我家中！”

    说着，王梦龙从记事本上撕下张纸，用笔写上他家的地址和妻子的电话，交给了陈观。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王梦龙接过陈观递过来的报告，看了眼苗坤生的批示，笑着说：“苗坤生今天怎么转性子了，懂得尊重人了，也用上了商量的语气。看来，还是陈观会说话、会办事儿！”

    王梦龙又在报告上批示了下，是直接批示给主管财政和编制的常务副县长金明成的，写的是：“金县长，请安排政府办通知各位副县长，明天上午8点半，准时召开县长办公会，专题研究周里乡小城镇建设启动资金问题。同时通知周里乡党委、政府和县财政局主要负责同志列席会议，周里乡做汇报zhǔn bèi ！”

    落款是“王梦龙”三个字，后面写上了日期。

    批示完，当着陈观的面，王梦龙拨通了主要为自己服务的政府办副主任的电话，让他来取材料，送到金明成县长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