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话 作者:豫西山人

    陈观带着父亲从羊山矿返回时，在桐花镇通往县城的公路边遇到了早已在这里等候的桐花镇党委副书记张磊和赵留财。

    看见开着车灯的小车从山上下来，赵留财就在路边不停地挥动双臂，嘴里喊着“停车、停车！”

    陈观这次来桐花镇，纯粹是私人行为，不想弄得人人皆知。所以，他上午到桐花镇后直接去了东桐花选厂，然后就上了羊山矿。没想到赵留财这人猴精猴精的，知道陈观平时没时间，定会lì yòng过年时间来桐花镇看选厂和羊山矿生产情况，就交待儿子赵勇，只要陈观去了羊山矿，定要通知他。

    赵勇是羊山金矿保卫科长，陈观还没上山，他就知道陈观今天要来桐花镇。只不过赵勇是军人出身，知道保密，并没有提前告诉父亲。直到陈观开车下山，赵勇才赶紧打了父亲的传呼，告诉他陈观已经离开了羊山矿，要huí qù 了。

    赵留财嘴里骂着陈观变阔、当官就翻脸不认人，把老朋友都忘了，赶紧跑去在镇里值班的副书记张磊，两个人骑个摩托车赶到公路边截陈观。

    看见张磊和赵留财，陈观肯定是要停车了！

    车子停，赵留财跑上去扒着车窗，也不陈观新年好，直接就说：“跟着我的摩托车走，你嫂子炖的野兔、野公鸡，就等着你呢！”

    陈观赶紧下车，先向张磊问了新年好，然后就问张磊怎么也在这里，过年咋不回家？

    张磊说先不说这事儿，走，先去赵留财家喝酒！

    张磊拉开车门坐进了陈观的车。

    陈观着急回家呢，但没bàn fǎ ，他却不过张磊和赵留财的情意，只能开着车跟在赵留财的摩托车后面去了赵留财家。

    赵留财老婆确实炖了只野兔和只山公鸡，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进到赵留财家院子后，赵留财老婆从厨房迎了出来，乐hē hē 地对陈观说：“大xiōng dì ，你当大官了，都见不着你了。老赵天天念叨你，说你的好，说你肯定会回桐花镇来看他的。这不，刚才听说你从山上下来了，马上就要我把兔子和山鸡炖上，等着你来家里喝酒呢！”

    陈观说：“谢谢嫂子！嫂子新年好！”

    赵留财老婆在灯光照射下，脸笑得象枚核桃样，连声说“好，好，都好！”

    赵留财是早有zhǔn bèi 的，陈观、张磊、陈学智坐下后，很快就弄了三荤三素六个小菜，拿了两瓶老白汾，看样子是要大喝了。

    陈观说他不能喝酒，晚上还要赶huí qù 。

    张磊笑hē hē 地说：“回什么回？今晚就住桐花镇了。这么长时间没jiàn miàn ，不喝顿能让你走？想得美！”

    张磊是陈观非常尊敬的老领导，情意绵绵的，陈观不喝是不行的了！

    会儿工夫，家在桐花镇的派出所所长杨兴旺、税所的刘福年、财政所的张亮都来了，赵留财家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陈观现在不是在桐花镇时的陈观了，而是明水官场上最耀眼的新星，周里乡党委书记兼县公安局副局长。而且，在座的都清楚，杨兴旺之所以奶奶耳光当上桐花镇派出所所长、李通之所以能调任县局刑警大队长、雷治民之所以能直接提拔为桐花镇派出所指导员、派出所的张志远、毛峰、李毅之所以都能提拔成副所长，都与眼前zhè gè 年轻俊朗的陈观陈书记、陈局长有直接guān xì 。因此，张磊也好、赵留财也罢，非得让陈观坐主位。陈观呢，他父亲在场，老领导张磊在场，哪里会坐主位？推来让去，还是让张磊坐了主位，陈观和父亲陈学智分坐在张磊两边。

    到了这时，张磊才告诉陈观说，今年不同于往年，各乡镇都留有书记或镇长值班，桐花镇现在没有任命新的党委书记，不能让主持工作的陶海山镇长不回家过年，他正好家在桐花镇，就留在镇里没有huí qù ，坚持值班。

    陈观听得莫名其妙，问张磊为什么要这样做，往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张磊说往年不是这样，过年期间留下值班人员就行。今年是县委班子调整，县委办通知说苗坤生书记不回家过年，纯洁期间要到各乡镇慰问困难群众和坚守工作岗位的同志，要求各单位、各乡镇都要有名主要领导带班。

    说到这里，张磊就问陈观咋不知道这事儿呢？

    陈观说他在省里集训，还没有到周里乡报到上班，年三十儿才回到明水。去见苗书记时，也没听苗书记这样说。苗书记只是交待他好好回家过年，过罢年jì xù 去省厅集训，争取早日回来上班。

    张磊听说过陈观去省厅集训的事儿，但是不知道他年三十儿才回来，看了下表，就让赵留财把电视打开，说是今晚明水电视台有苗书记慰问困难群众的新闻节目，现在快九点了，该重播了，正好让陈观看看。

    赵留财家原来只有他个人挣工资，日子过的拮据。自从儿子赵勇到羊山金矿上班后，算是翻身了，过年新买了台21吋的大彩电。

    赵留财打开电视后，调到了明水电视台频道，会儿工夫，还真的是到了重播明水新闻的时候，播音员清亮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清楚，头条新闻jiù shì 中共明水县委书记苗坤生同志深入贫困山区访贫问苦。

    陈观听了标题就来了精神，觉得苗书记不错，不是别人说的“苗二蛋”，而是个能够体察民情的县委书记！

    画面上出现了苗坤生带着几个干部进村入户的镜头，紧接着，苗坤生到了个五保户家中，嘘寒问暖，当听说zhè gè 五保户老大娘没有子女，苗坤生就说：“大娘，以后我jiù shì 你的儿子，我来养你老人家！”

    陈观看的清楚，身穿军大衣的苗坤生，脱掉大衣，和五保户大娘起，包开了饺子。跟着的几个干部也起动手，当场包饺子、煮饺子，十分感人。

    新闻后面，明水电视台还紧急制作了期五分钟的专题报道，名字就叫：“我jiù shì 你的儿子——县委书记苗坤生同志除夕夜与五保老人起包饺子纪实”。

    看完新闻，陈观心头沉甸甸的，坐在那里声不吭。

    张磊就说：“苗书记做出了榜样，各单位恐怕都要学习。刚才陶镇长已经打回来了电话，他明天就返回镇里，也要下乡去慰问五保户了！”

    没想到赵留财在边张嘴就说：“我看这书记是个专做表面功夫的货！人家总设计师深情地说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他就来了个除夕夜给五保户包饺子，跟着说我jiù shì 你的儿子。我就不相信，他能自己掏钱养zhè gè 五保户？屁！做样子！”

    陈观不乐意了，对赵留财说：“老赵，你少说儿话，苗书记就算是做样子，那也毕竟做了。这事儿，确实是值得我们学习！”

    陈观不知道，zhè gè 时候，明水电视台台长正在办公室写检查呢，原因是县委办打电话质问他，专题报道为什么只有5分钟？为什么不剪辑成20分钟？长点岂不是能好地把县委领导对贫困群众的关心传达到全县人民中去么？

    赵留财撇撇嘴：“咱走着瞧！喝酒不谈工作，来，开始喝酒！”

    大年下，老朋友相聚，喝酒气氛自然很热烈。

    酒过三巡，张磊开始给敬酒，说陈观是桐花镇的骄傲，这才长时间，就已经当了乡党委书记了。听说陈观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召集的汇报会上，力主修建水明快速通道，而且已得到市领导的肯定，列入了全市重点项目。将来水明快速通道旦建成，明水到水泉去的时间就缩短了。这是件造福全县人民的真正的大好事！就为了明水快速通道，必须敬陈观杯酒。

    这酒陈观得喝，但是张磊是他的老领导，他绝对不能喝敬酒，必须得碰！

    喝了杯酒后，张磊接着就又说：“不光是水明快速通道，听说五龙峪旅游景区要重建大云寺、奉建大佛立像，正在设计中。zhè gè 项目建成后，五龙峪旅游景区的游客肯定会越来越，明水县旅游shōu rù 、财政shōu rù 肯定也能大幅增长。这也是guān xì 明水长远发展的好项目，必须再敬陈观杯！”

    陈观谦虚了几句，但不得不和张磊再碰杯。

    第三杯酒，张磊说是陈观建议修建的水泉机场项目听说已经zhǔn bèi 征地了，机场建成后，不光水泉人，周边几个地市的人都能到水泉坐飞机。这是水泉历史上的大事，也必须得喝陈观喝杯！

    碰三杯就行了，没想到张磊兴致这么高，还要jì xù 给陈观端酒，说是第四杯酒是听说陈观还提了修建桑园到明水桐花镇的铁路和桑园到明水的高速公路的建议，可没有被领导们采纳。回头还得靠陈观建议、呼吁，争取把这条铁路、高速都修通，那样，桐花镇就会成为连接临关和洛南、宛城的客货集散地，经济面貌会再次发生大的变化。

    第五杯酒，张磊的理由是陈观虽然调离桐花镇了，但是给桐花镇留下了个东桐花选厂，镇财政年底增收幅度很大，无论如何得感激陈观。

    第六杯酒，张磊说是陈观的羊山金矿现在生产稳定，吸纳了饮马河村和周围村子的劳力到矿上打工，增加了农民shōu rù 。

    这杯酒刚喝完，赵留财就笑了，说是前段时间有个汉子要到矿上去打工，他爹不放心，拉着儿子再三交待，说是：“娃啊，咱家人老几辈都是正板人，你可不能毁了咱的名声。到矿上后千万要记住，不能和那些卖的婆娘乱睡，小心得性病。你要是得了性病，回来肯定传染给你老婆。你老婆染上性病，肯定传染给我，我肯定传染给你妈。你妈再传染给支书的话，那就完了，事儿就弄大了，咱村的婆娘非得被支书全部传染上不可！娃啊，咱家可是正板人，千万不能干那事儿啊！”

    陈观笑得差点把咽进去的酒都吐出来！

    赵留财的老伙计刘福年就说：“哎呀，老赵jiù shì 正板人啊！少年了，桐花镇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咱老赵那是正板的不能再正板了！”

    张亮跟着就说：“那是，老赵的正板大家都知道！”

    赵留财这货，纯粹是张破嘴，也不看看陈观是和父亲个桌子坐着的，陈学智都已经坐不住了，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要jì xù 说黄段子。

    张磊赶紧dǎ duàn 了他：“老赵，别胡说八道了。没见我正过圈么？”

    赵留财这才闭嘴。

    张磊和陈观口气碰了十二杯酒才算过了，接下来和杨兴旺他们喝就简单了，都是见人三个酒。

    轮到赵留财敬酒的时候，这货的嘴又把不住门了，说是前些年刚开始改革开放的时候，桐花镇中学来了个女教师，长的还有点姿色，教英语的。刘福年见了面后看上了人家，可惜人家是叫英语的，根本就不睬刘福年这样的土包子。刘福年没bàn fǎ ，装着去向那女老师请教，张嘴说了句英语“掰开塞里”，问女老师翻译成汉语是什么意思。女老师哪里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让刘福年再重复遍，说的慢点。刘福年就字句地说“掰开塞里”，完了又含混不清地飞快重复“掰开塞里”。那女老师拿着本厚厚的字典查了半天，说是“开塞利”是土耳其中部个省的省会城市，但是加个“掰”，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后来，那女教师终于解开了，迷瞪过来了，专门跑去找刘福年，指着鼻子骂流氓。没想到刘福年没脸没皮，张嘴还是那句“掰开塞里”，把那女老师羞得直接就跑回学校了，再也不理刘福年了。

    刘福年就说赵留财胡说，明明是赵留财干是事儿，咋能栽赃到他头上？

    赵留财就说绝对不是栽赃，是真的，不信大家明天去问问他老婆，看有这事儿没有。

    桌子人都在笑骂赵留财老不正经。

    说着、笑着、喝着，浓浓的情意全都凝结成碰杯了！

    这天晚上，陈观就住在了桐花镇的镇政府招待所。

    躺在床上，想着电视新闻里的苗坤生，陈观有点想不通，不知道苗书记是处于真心去慰问五保户呢，还是做做样子。这事儿，看来还得留给时间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