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仙 作者:萧鼎

    沈石怔了下，抬头看了老白猴眼。

    老白猴慢吞吞地走过来，道：“我去见玉霖娘娘，待会回来，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在这里等我罢。”

    沈石缓缓点头，目送老白猴走出房门。在天青蛇妖这脉中，老白猴其实是个很奇怪的存在，论战力他早已垂垂老矣，体衰无力，只怕连普通的小妖兵都无法胜过；但是论资历，他却又是唯个在玉霖娘娘父亲时代便追随的老臣子。妖族中向来实力为尊，老头子有点资历但岁数大了，滚到边养老也jiù shì 了，但偏偏玉霖娘娘不知为何，却是异常倚重于这只老妖，凡事几乎都要与他商量，这也让不少年轻力壮的悍勇妖将们颇有几分不满。

    是以平日之中，在天青蛇妖族里，老白猴虽然低调，但人缘却是很差，数年轻妖将都不怎么看得起他，也无人愿意与他亲近。这也是青蛇脉正是朝气蓬勃野蛮生长的时候，大数妖将都是满心热血想要厮杀来着，或者说头脑简单也可以，都还没有些苟且拍马的心思。

    与此相比，突兀地来到妖界的沈石，自然是会对妖族书卷十分好奇，很想通过看书来的了解zhè gè 曾经与人族为敌的庞然大族。而在平日里难得看到书籍的情况下，自然也只能在老白猴这里想bàn fǎ 。

    脚步声逐渐远去，沈石在老白猴刚才坐的那张虎头椅子上坐了下，心想在今日之前，这里应该jiù shì 那个未曾谋面过的虎妖小孩坐的地方罢。只是日夜间，那人的命运已然天翻地覆直坠深渊了。

    他撇了撇嘴，也没有几分同情之意，反正说起来他也是亲手屠戮覆灭虎妖族的凶手之。就在zhè gè 时候，他胸口处忽然蠕动了几下，探出了个小nǎo dài ，正是小黑猪。小东西看来是睡饱了，这时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接着又用nǎo dài 在沈石胸口蹭了几下，神态间十分亲密。

    沈石伸手将小黑猪抱了出来，看着它那可爱mó yàng ，嘴角也是露出丝笑意，轻轻将它放在面前桌上，用手抚摸了它几下，又逗弄了它会后，沈石看小黑猪似乎有些饥饿的mó yàng ，看了看周围无人，便从手上小如意戒中拿出些野果放在小黑猪面前，小黑猪顿时扑上前去，哼唧哼唧地大吃起来。

    沈石看着它那馋样微微摇头，随即自己在犹豫片刻后，却也是从小如意戒里取出了块肉干，先是凝视片刻，随后露出丝苦笑，轻叹声，将这块肉干放到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肉块干硬，wèi dào 口感都不甚好，沈石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从他yì ;来到妖界又被带回到这青蛇部族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时间，虽然最初那个身份问题得到了缓解，并没有妖族想到他会是人族，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面临了个天大的麻烦。

    妖界这里，没有灵晶。

    身为个人族修士，灵晶的重要性根本无须赘述，但是他来到妖界之后，却发现在妖族之中，根本就没有灵晶zhè gè 东西的存在，或许同样属于鸿蒙世界的妖界里，是有灵晶矿脉存在的，但是妖族天生对灵晶绝缘，万年以来，正常情况下根本没人去在意那个东西。

    没有灵晶，就没有修炼。

    沈石在购买了两个小如意戒后，因为随身携带方便，便把些紧要之物都随身放在戒指中，比如那个阴阳咒卷轴，比如父亲留给自己唯的那个沙漏，当然还有修炼必须的灵晶。只是当日在他最后次登上妖岛之前的前个晚上，他已经把自己大部分的灵晶都给了钟青露，支持她去炼制培元丹，所以小如意戒里的灵晶已然寥寥无几，加上他修炼了清心咒后对灵晶的消耗量是常人的两倍，所以没过久，沈石便发现自己灵晶耗尽，已经无法jì xù 修炼了。

    他如今已经修炼至炼气境高阶的重要关头，若是还在凌霄宗青鱼岛上，说不得日夜勤练苦修，引灵入体，争取年之内开辟玉府丹田，冲击那凝元境境界。但是如今，沈石却不得不面对个无情的现实，没有灵晶，他的道行只能就此停滞不前了。

    此外，灵晶的缺乏还给沈石带来了个说大不大，却很繁琐的麻烦，那jiù shì 在没有灵力补充的情况下，他无法辟谷了。

    换句话说，在过往修炼时他可以不吃东西，但是如今再不吃那些妖族食物的话，他就会饿死……

    普通妖族的食物，以肉食为主，来源是些野兽或是低阶妖兽。这样的食物里面不会有什么充沛的灵力，最只能起个果腹不被饿死的意思，对沈石的修炼根本毫无作用，这也是如今沈石最头疼的件事。相比之下，在他面前的小黑猪倒是对那些食物甘之若饴，无论沈石给它什么东西，不管是小肉块还是各种野果，它都吃的十分香甜，似乎是个天生的吃货。

    只是般来说，妖兽的幼崽生长的都相当快速，但小黑猪不知是不是出生时缺少了母猪的乳汁，而沈石又找不到什么好食物，看着有些营养不良的mó yàng ，两个月过去，身子居然都没长少，整天不是吃jiù shì 睡，副没什么精神的mó yàng 。

    人猪在这间僻静陌生的书房里各自吃着食物，过了会，小黑猪将桌上的野果股脑全吞到肚子里，看起来露出几分满足mó yàng ，精神也好了不少，蹦跳着在地上闲逛起来，这里嗅嗅，那里蹭蹭，有时候还从倒在地上那些散乱的书籍上跑过，毫不客气地将小猪蹄子踩踏过去

    沈石咽下口难吃的肉干，眉头直皱，目光转动间，在地上那些书卷上扫过，只见地上书籍líng luàn 狼藉，数都显得十分古旧，其中不少书卷之上底壳还了些奇怪的脚印，有些是小黑猪的，有些则不是，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些对书卷毫无兴趣的妖族小兵进来搜索番后，将这些“垃圾”弃之于地，再自感晦气地踩上两脚。

    片刻之后，他眼角余光扫过落在地上某本书卷的封页，目光凝，迟疑了下后，他俯下身子从地面上捡起了这本看着有些残旧的书籍。

    翻过来轻轻抖去书卷上尘土，在手掌上摊开，沈石默默凝视着封页之上的几个字，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人族札记》。

    ※※※

    人族，是鸿蒙诸界中最卑劣、无耻、怯弱的族！

    翻开书页，眼便看到了在最开始的扉页之上，用殷红的字体写着这么句话。

    笔走龙蛇，字迹奔放，每个字里行间似乎都蕴含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激愤与仇恨，加上那夺目的鲜红色，几乎让人有种错觉，这些字迹会不会有可能是书主人用血写下来的。

    当然，至于那血是他自己还是别人的，就不得而知了。

    捧着这本《人族札记》，沈石只觉得自己的嘴角仿佛有些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虽然心中早有了解，但是看着这本书，他仍是能察觉到妖族对人族那刻苦的仇恨，万年之下，似乎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发深刻入骨。

    他定了定神，将些莫名的情绪压下，jì xù 看了下去。

    上古时候，天生巨神盘古，持巨斧而开天辟地，清浊两分，乃有鸿蒙百零八诸世界。其后巨神涅槃，遗留子，命之统御诸界而造百族，即为我妖族开天行道肇纪立极至圣宽仁之妖皇帝。

    妖皇既奉神父之命，乃造百族。

    初造族乃我圣妖族，统御诸界；

    次造族乃鬼族，专守黄泉冥界，执轮回之道；

    三造族乃灵族，守阴阳护青天；

    四造族乃龙族，归江海镇水界。

    观鸿蒙之阔大，妖皇发大宏愿，施大神通，又造百族以为圣妖族之臣民，其有三阶九等，散于诸界，万民安乐，共奉妖皇为帝，以妖族为至高圣族，传之以万世……

    “啪”，却是沈石把合上这本大吹法螺的奇书，心想原来妖族传说是这样的么，整个本书说是人族札记，怎地开头却是个劲地诉说妖族正统至高无上的来历来着。

    默然片刻，沈石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打开书页jì xù 看了下去，还好，在省过大段吹嘘的文字后，下面的文字终于还是开始说到他最感兴趣的人族了。

    ……人族，为百族之末，下等贱族，弱且无能，专做仆役、匠工、倡姈、坟葬、酒酿诸贱业，又或为牺牲，或为殉葬，或为……

    行行字字看下来，沈石脸色渐变，眉头紧锁，这还是他第次真正看到妖族中人书写的人族往昔历史。虽说这本书如今看来半是妖族死硬分子所书，对人族极端鄙视，但从中仍可以窥探到古时候人族在这鸿蒙世界中的地位，用上惨不忍睹四字都不为过。生来只能从事各种贱业且不说，有时候甚至还会被当做祭祀的牺牲祭品，又或是妖族大妖过世后也会被迫大量殉葬，这种种待遇只要稍微想上想，都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难怪万年之前，人族要群起反抗，与号称统御鸿蒙诸界数万年之久的强大妖族殊死决战，拼命也要推翻天妖王庭呢！

    沈石并非妖族，出身在人族生活至今，yì ;来到妖界不过才两个月时间，对书中这些文字历史自然是嗤之以鼻，这些东西都是从妖族的角度出发的，并且他私下心里对其中些明显夸张的地方颇有几分怀疑。

    如前所述，妖族中人历来坚信，妖族乃是天命之子，乃是开天辟地盘古巨神到造百族至圣妖皇再到圣妖族脉相承，血脉高贵血统至高无上，百族必须要臣服于妖族方为天理。

    再如前所述，昔年天妖王庭兴盛时，曾统御全部鸿蒙百零八界，号令天下莫敢不从，显赫无比唯我独尊。怎奈何万余年前，异变陡生，诡诈阴险的人族忽然暗中起事，然后英勇的妖族神通广大的妖族妖能战千百人族的伟大妖族，在最开始占尽上风每战必胜胜必大杀杀得人族血流漂橹的情况下，却被人族将战事硬生生拖了近百年，然后……

    然后就这样输掉了。

    那场沸沸扬扬哪怕时隔万年也仍然令无数妖族惊心动魄恨之入骨的“人妖大战”，在这本书中着墨之处不算太，的是本书主人发泄式的对人族进行百般辱骂，看得沈石是频频摇头，忍不住发出声冷笑。

    任你再如何唾骂人族，但当年的结局却已经注定是妖族惨败，丢掉了鸿蒙诸界的大部分，若不是靠着自毁镇族神器“阴冥塔”将唯通路飞虹界化为生灵难近的地狱鬼界，这才勉强挡住了人族追兵，保住了妖界老巢，否则的话，这所谓的圣妖族究竟能否存续到今时今日，还真是两说呢。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沈石再看这本《人族札记》时，便很难再平心静气地去看，如此来，这本书中文字登时便显得越发丑陋浅薄，特别是那些充满了无尽恨意的辱骂语句，是让他看得皱眉不止，干脆便是每当看到这种语句时，便粗略扫jìn kuài 翻过，向后面看去，希望能够看到些详尽地对人族的介绍。

    只是这么来，他看书的速度登时便快了数倍，脸上双眉头也是越皱越紧，看着看着，沈石脸上渐渐露出几分;之色，心想写这书的主人，莫非是当年哪位曾经荣华富贵显赫无比的大妖族后代么，到了妖界之后落差太大，所以才对人族如此痛恨……

    眼看堪堪翻到了此书的最后，沈石叹了口气，差不以为自己将要在这些疯狂谩骂诅咒的语句中看完此书了，谁知在翻开最后两三页时，他目光习惯性的扫，却是忽然看到个句子，写着：

    《人族修炼法门小考》。

    沈石呆了下，精神登时为之振，立刻是聚精会神仔细地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