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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 BL第32部分阅读

    花景生 BL 作者:肉书屋

    是一个迷离而晃动的梦境,如今,大梦未醒,只是变得更加清晰了,令他一刹那,不知今夕何夕,他又身处何处?

    “众位爱卿,请平身!”话语出口的瞬间,景生微微愣住,这……这明明是自己说了几千遍的话,为何如今听起来如此陌生?

    比他更吃惊的便是那众位爱卿了,老少爷们儿齐抬头,都是一愣,辰时已过,阳光从宣敞的大殿殿门直射而入,正正照上成帝的脸,映得他寒星似的眼眸中金芒闪烁,当他专注凝视时,每个殿下之人都觉得那锐利清透的眸光是望向自己的,于是便不自觉地心生敬畏,这是……这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古怪情形,原本华璃便奇美,但美得不似真人,看得久了,谁都没了感觉,也就不觉得他如何美。今天,成帝在御座上端然而坐,只发一言,只宁定地望着他们,便足以令人倒吸口气,便足以震慑人心,简直不由衷赞叹都不行!

    “陛下今天神清气爽,看着真是精神抖擞,老臣叹服!”第一个出班秉奏的居然是一向木纳不善言辞的工部尚书程志,此人也是两朝元老,一向埋首公务,不善阿谀奉承,所以年至古稀,也只是个三品尚书。大家都未想到这位老冬烘今天竟然奇峰突出,抢了风头,不禁都偷偷窃笑。景生高高在上,不明所以,只是恍惚记得这位老臣的官职,听到他出言赞叹,以为那是每早的例行公事,也不甚在意,倒是想起一事,稳声开口问道:“程老尚书,请问咱们大夏境内共有多少造船场?”

    ——呃?程老爷子猛地愣住,殿内众人也猛地愣住,只有纱帘后的卫太后无暇唇边露出了然的笑,不禁轻轻摇动起手中的团扇,从未感到过早朝竟是如此的有趣和快乐。

    程志捋捋颌下花白长髯,微一沉吟便谨然回话:“回陛下,咱们大夏海岸线绵延漫长,造船场也分布广泛,朝廷直属的就有夏江沿岸的夏阳龙江船场,淮州的清江船场,东州的渭河船场,还有东北沿海的登州船场,莱州船场,连州船场,以及离咱们东安不远的津州船场,至于民间船坞船场那就更是多不胜数了,但是工部都有详细备案,陛下若要细查,老臣可以将造册的备案呈给陛下检视。”程志不明白为何今日小皇上会问起造船之事,以为又是卫太后突击检查政务,幸亏他业务熟练,一口气流利地说了下来。

    “嗯,如此甚好,那么,我们的水师有船只多少,兵将多少呢?”景生凝神细想,一边继续发问。兵部尚书萧寒立刻出列行礼,心中暗叹, ——这小皇上今天看着精气神俱足,眸光烁烁,好像能直望进人的心底,难道从高处跌落也能摔个焕然一新不成?!

    “回禀陛下,我朝水师有兵将十五万人,各种战舰舫船有三千多艘,主要集中在夏江沿岸和东北沿海,前些年北句丽海患严峻,海防水师大营都集中在登莱两州,在与南楚接邻的陪都夏阳也建有一座水师大营,主要用于防范南楚,以图日后南进。”

    纱帘后的卫太后微微颌首,——萧寒出身名将世家,几代来一直为大夏军中的中流砥柱,族中子弟大部分都驻守在北部的朔方,萧家儿郎是大夏百姓耳熟能详的能兵强将。

    “——三千艘?”景生皱皱眉头,一下子想起前世的元朝,元初时中央政府便拥有近两万艘战舰,而仅一次海战便能赶造几千艘战船,不禁侃侃而谈:“如今朔方已定,我们除了驻兵垦荒,还可设立一些内陆通商口岸,使塞外的游牧部落不靠抢掠也能安然过冬,水师战船的数量还远远不够,可以把现有的战船翻修改造,同时赶建新船,我军的火器装备如何?”

    景生的一番话说出口,殿下站班的众臣已听得惊骇莫名,不知所措了,帘幕后的卫太后目不转睛地凝注着侧前方的华璃,只觉得他身着明黄衮服的身影似有光华蕴籍,明澈耀目。

    “……咳咳……陛下……咳咳……陛下的一番话令臣茅塞顿开……特别是有关在朔方盾兵垦荒……并与塞外部族进行商贸交易……咳咳……实在是妙哉!”萧寒连咳带呛总算是把感慨说出了口,接着他话锋一转,眸光深沉地望向御座上容光焕发的少年:“我也多次想扩建水师,加造新船,但国库有限,如扩大军建,恐入不敷出,至于火器,我们的北方驻军有火枪两千只,火炮十门,而水师则只有甲板炮两门,火枪两百只。”萧寒的声音渐渐低微,他一直想扩充神机兵,但只苦于火器难求,“陛下,这西夷火器奇货难求,就是有银子也常常买不来呀。”

    “买不来便自己造!夏华之邦人杰地灵,巧匠辈出,定能把现有的西夷火器发扬光大。”景生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虽然心里一震,但细细回想,便胸有成竹,好像造船和研发新式兵器是他曾经的日常工作。

    ——啊?!朝堂之上此时已是沸腾,老老少少全都顾不得礼节了,尽皆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这成帝别是摔跤摔坏了脑壳,竟开始白日做梦了呢?

    礼部尚书陈烁刚才吃了太傅王伯庆的亏,正憋气难耐,此时听得少年皇上口出狂言,便撇撇嘴扯声开口道:“圣上当真是奇思妙想,不知圣上对火器了解多少呀?这造船的银子又从何而出呢?”

    景生凝目望去,见殿下众人对陈烁的诘问都暗中相合,不禁坦然一笑,轻快地说道:“目前的手持火器主要分火绳枪和燧发枪两种。来自亚平宁半岛的穆什克特火绳枪代表了当今西夷火绳枪的先进水平。该枪口径二十三毫米、全弹质量五十克,有效射程 一百米,采用机械式瞄准具,每分钟可发射两发。此枪能在一百米内击穿骑士所穿的重型胸甲。燧发枪则克服了火绳枪的一些弊端,使用简便,射击强度和精度都更好。燧发枪又分步兵燧发枪和骑兵燧发枪两种,口径,枪长和弹丸重量都不同。”

    大殿内鸦雀无声,殿角摆放的四个巨兽冰鼎渺渺飘出缕缕白烟,嘶嘶地轻喘像巨兽的叹息。众人均如陷入迷梦,陈烁翻着小眼儿,已汗出如浆,连卫无暇都目瞪口呆地不知作何反应。

    “目前东夷正处于军阀混战时期,但各军阀却对航海商贸采取支持的态度,也就使西夷火器迅速传入东夷,并在九州各铁冶场仿制出东夷式的火器,东夷海寇正是运用这种火器对南楚及我大夏沿海进行劫掠。小小弹丸岛国能做到的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景生不急不徐地说着,仿佛这些话语已在他的脑海中酝酿日久,“至于赶造新式战船和商船的银两就从船上着手,所谓以船养船,造船工场有与之配套的手工业工场,用来加工帆篷、绳索、铁钉等零部件,还有木材、桐漆、麻类等物资供求,及其堆放的仓库。在造新船的同时也带动了这些附属行业的发展,对财政和税收都有莫大的好处。我朝应建立造船材料的验收,船只的修造和交付等一整套严格的管理制度。从而打下雄厚的造船业基础。还有一个广开财源的路数,那便是——”

    一听‘广开财源’,那户部尚书王算盘立刻双眼烁烁放光,也顾不上惊诧小皇上的脱胎换骨了,先抢前一步,紧声问道:“——是啥财路呀?陛下快说来听听!”

    景生迟疑了一瞬,慢慢开口道:“这也是朕昨晚想到的,就是有点趁人之危,如今南楚海患频繁,致使其原有的通商贸易口岸近乎荒废,我朝应在靠近南楚的东海沿岸增开八个新的通商口岸,为往来商船提供免税货运仓储和各种其他优待举措,将南楚的对外商机抢过来,如此一来不但增加了关税收入,周边地区也将在农工商贸及服务等各方面得到长足的发展。银子靠省是省不出来的,银子都是挣出来的,哪怕是趁别国疲弱,争取商机也要在所不惜!”景生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心里没来由地生出锐痛,好像冰寒的锋刃正缓缓地划过心房。他不禁一下子攥紧了拳头。

    王孙湓呆怔了片刻,忽地扑跪在地,叩头有声,复又抬头,脸上已喜极而泣,涕泪纵横,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呆跪于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老臣忙碌了半辈子总算是没白忙,没白忙呀!”

    景生死忍过那一阵心痛,抬眸目视下方,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健硕的人影,那是……那应该是自己从小的师傅……王伯庆,一边想着脑海中便如电影回放似的出现了无数的画面,一一审视,景生不由得笑了,心里更是无限感慨,这位老师当真是用心良苦,自有法度,可惜过去的自己似乎并未领悟。

    诚挚的视线投注在老太傅身上,景生坦然而言:“太傅常常教诲,说大夏应以农为本,盘剥土里挣命的农民便是自取血肉,所以,我朝不管如何开源节流都一定要保护好农业基础,保证全国的粮食供给!”

    全朝再次哗然,众臣都纷纷看向王伯庆,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尊敬有佳。老王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在冥思苦想还是大梦未醒,只有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顺着他的三叠下巴,汇入领口,再流进心里。

    就在此时,被一挫再挫的礼部尚书陈烁忽然开口:“回禀圣上,前旧蜀残将准备将原大蜀世子卫元嘉进献我朝作为质子,不知他若到来,该如何安置?”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立刻陷入沉寂,大家闪烁的视线都向御座后的淡黄纱帘投去,纱帘后的卫太后也是浑身一震,关于此事她早有耳闻,但却迟疑着并未放在心上,此时竟迫在眉睫了。

    景生略一沉吟,立刻想起母后对这位前蜀世子的评介,不知怎么,心中忽然逆向升起一股暖流,和声说道:“此时他已是国破家亡,走投无路,我大夏为天朝大国,怎能欺辱一位失国之人,他若到来,就先安置在宫中的泽兰驿所,善加照拂,日后再为其安排府邸。旧蜀残将此时献世子为质,此举恐怕有诈,兵部要密切关注陇中,陇西一带,秘密增调兵力,绝不能掉以轻心,让人钻了空子。”

    成帝此言一出,大殿内静默无声,随即便爆出称许赞叹之声,大家全都忘了此次早朝卫太后竟未发一言,完全由成帝独立主持!这次早朝持续了快两个时辰,后被《明华史?圣祖本纪》誉为‘开国之晨’。

    退朝后,景生跟在卫无暇身边走回咸安殿,一边轻声问:“母后,您今天未发一言,是否嫌我太造次了?”

    无暇停下脚步,侧转身,宫装高髻上的金玉步摇微微轻晃,在她秀丽的颊边摇曳出细小的珠影,她的手在广袖中紧紧互握,也未能止住轻颤,她很想……很想伸手拉住身旁少年的手,却,终于放弃,心中悲喜交加,无法言传,抬眸细细端详身边人,他……眉目如画……分明便是阿璃……但他的神态安然怡和……生机勃勃……又分明不是阿璃……他……到底是谁?

    “母后刚才没说话是因为根本不需我插言皇上便把诸般政务办稳妥了。我说什么都是多余,不如不说。”无暇唇边漾开笑意,温暖和煦,终于伸手轻轻握住成帝的手,语含深意地说:“皇上如今大好了,但无论如何都是娘的亲儿,娘除了欣喜宽慰,还盼你能忧国爱民,将大夏视为你毕生的基业和责任。”

    景生深深点头,——他今世的这位母亲好像隐含痛楚忧愁,无法排解,但却独立支撑着一个庞大的帝国,殊为不易,“母后放心吧,我会为大夏鞠躬尽瘁的。”

    卫无暇的手一哆嗦,立刻嗔怨地说:“谁让你鞠躬尽瘁了,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算娘没说好了。”

    就在这时忽见端午迎面走了过来,步履匆匆,到了近前,顾不上给无暇和成帝请安,便开口回禀道:“娘娘,是师兄的飞鹰传书,好像是南楚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哦?”无暇惊异地愣住,随即便打开端午递过来的小铁筒,从中取出一个纸卷,展开后反复细读,半晌无语。

    “母后,出了什么急事?”景生冒然开口,不知为何,心上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卫无暇沉吟了一瞬,轻声转述,语气唏嘘不已:“昨日在南楚台州水师大营,明青鸾新纳的那位后宫承徽被一位谢氏将领射杀而亡,南楚太子明青鸾当场便悲泣血泪,盲不能视了。”

    “——啊!怎么会发生如此惨事?”端午率先惊叹,“没想到这位青鸾殿下倒比他父王有情有义,就是太惨烈了些,唉,可惜了那个孩子了,好好的,怎么就会被人射杀了呢?”

    景生听着无暇和端午的陈述议论,忽觉心悸头晕,脸色变得苍白,他对南楚和这位太子殿下的情史秘闻并无多少感触,他现在只想能好好坐下,吃点东西,喝点水,——这种头晕恐怕是脑震荡的后期反应,又或是低血糖?景生琢磨着,一边不经意地问道:“母后,以后能否将早膳安排在早朝前呢?

    “呃?”无暇立刻扭头关切地看着成帝,“怎么?皇上饿了吗?也是呀,这脸儿都煞白的了,今天的早朝拖延了时间,端午呀,快给皇上去拿点现成的垫垫,然后立刻传膳。”

    一行人簇拥着明辉照人的少年成帝走向咸安殿,宫道幽寂逶迤,阳光将踏越而过的人们拉成长长的黑影,那个飞鹰传来的血泪故事,转瞬便被遗忘在萧瑟的暗影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儿已经开始打南楚的主意了,555555,咱的鸾儿呀,乃一定要坚强,今后要是花儿想起来了,你一定要满清十大酷刑呀,不知能否解你心头之恨呀~~~

    一般早朝都很早,五点左右,因为华璃身体不好,被改为七点,一般早膳好像都在早朝之后。

    小鱼们都不怎么冒泡,俺就要失去动力了呀,5555555~~~~ 1

    《花景生》多云 v第八十八章v

    大夏历六月二十六日,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合家团圆的中秋节了,往年此时,南楚大兴宫中早已开始制备各种节庆之物,素纱灯全部换为亮绸彩灯,内膳处也会赶制各种应节糕饼什果。而此时,大兴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内侍宫女们连行路摆物都是小心翼翼,摒声静气,平时无事更是三缄其口,全变成了没嘴儿的葫芦,只有闪烁的眼神彼此传递着忧愁和惶惧。

    东宫翔鸾殿中,一片缟素,明霄平日便喜肃静,殿室中本就没有多少花俏颜色,此时更是雪洞儿般荒芜。

    “小怡姑娘,你再帮我去劝劝鸾哥儿吧,好歹喝了这碗粥。”双福猫着腰,脸皱成个核桃,一下子老了十年,他眼巴巴地望着唐怡,干涸的眼眶里早已没有了泪意。

    唐怡身着银莲滚绣的素白纱裙,叹息着接过了双福手中捧着的乌木托盘。自从景生在华青号上中枪消亡,魂飞魄散后,她就一路护送明霄回到了大兴宫,并暂居此处为明霄延医用药,时间像被一张魔掌控制,胶着地停在永恒的凝固状态,她在翔鸾殿中已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流动,所有的人,全部的思虑,都停留在青鸾与景生出发去台州前的那一刻,荒诞而悲凉。

    “双福总管,我去试试,但真的把握不大,他……”唐怡侧眸望着内寝中纱幔低垂的床榻,声音轻缓,“他是存心不想活了,因为眼盲,他找不到旁的死路,于是便不吃不喝,存心饿死。”唐怡的双手稳稳地抓着托盘,她已悲伤得麻木,像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偶,灵魂早不知跑去何处痛哭,此时她不管是说话办事都是机械使然罢了。

    双福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濒死的人在最后挣扎,“小怡呀,就算公公求你了,好歹救救鸾哥儿,救救他,不然,大家都是一个死。”双福不怕死,自从进了这座大兴宫,他就再不怕死了,但他怕青鸾凋亡,那孩子,是他一手抱大的,仪美若青凤,南楚……不能没有青鸾……!

    “公公莫急,我这就去,唉,可是,别说是殿下了,我都吃不下东西。”唐怡边说边端着托盘走进内寝,来到纱幔低垂的床榻旁,她轻轻撩起水色烟纱用玉勾勾住,一下子便看到榻上形销骨立的那个身影,本已泪绝的眼眸倏地便腾起泪雾,鼻腔酸痛难耐,只能深吸口气,再吸口气,硬是将惨痛压下心底。

    “阿鸾,你……想不想再去大华岛看看……”唐怡轻声问着,好像略高的声浪便能令榻上病骨支离的身体灰飞烟灭,“也许……我们可以带着景生回家……回大华岛……”一想起大华岛,唐怡便浑身震颤,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那里的父老乡亲,如何能令他们明白,那个灿若星辰的少年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想把他留在临州……可以吗?”榻上瘦弱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他转过身来,黄昏残破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原本玉白的肤色已近乎透明,双唇干裂,唇角凝着一丝血渍,那双明媚的杏子眼,早已褪色,毫无光彩,在瘦削的脸上显得大而凹陷,却木然无神,“景生说过……会一直陪着我……而我……你知道……就是死也要被埋进祖坟……所以……小怡……你就答应我吧……把景生留在临州……可好……”说到此处,明霄早已力竭,他大口喘着气,却无力为继。

    “……嗯嗯……”唐怡拼命点头,再点头,热泪滚滚而落,除了口中支吾,她怎么都说不出话,所谓的‘景生’不过就是明霄当日身上穿的那件纱袍,上面沁满了景生的鲜血,除此之外,他们再找不到景生的任何遗骸。

    “小怡,我……就想去问问他……为什么骗了我……说好了要陪我三十年再三十年的……可才过了三天……他就走了……走得无影无踪……真忍心……”明霄攒足一口气,断续地咕哝着,静静的,像在和好友说个悄悄话。

    “阿鸾……阿鸾……花儿也不想的……他……他是走得太急……没……没能和你告别……”唐怡差点失手打翻托盘,她放下托盘,跪在榻旁,低头默想,——那一刻,枪声大作,小花儿便像朵白浪瞬间化为泡沫,只余血雨香氛,弥天漫地!“阿鸾……花儿留下了青华号……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定能……定能护你周全……”没想到一言成谶,花儿真的有一天不会再回来了。

    阿鸾身子猛地一震,欲撑身坐起来,挣扎了几次,终于放弃,黯淡的大眼睛呆望着帐顶,“……他……口没遮拦……总胡说……那日他走得急……可为什么这些天都不来看看我……他说过……他明明答应了……再也不离开我了……他说……阿鸾,莫怕,现在我们在一起了……其利断金……小怡……你……你说……”明霄的手伸出纱衾一把攥住唐怡的衣袖,那瘦骨伶仃的手竟比唐怡身上的雪色衣衫还要苍白,“……你说……景生他会不会已经喝下了忘魂汤……全忘了我啦……”

    唐怡将他的手包在纱袖中,轻轻地捧着,暖着,使劲摇头,不知如何才能令明霄安心,“阿鸾……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别人也许会喝那东西……花儿肯定不会喝的……”

    明霄听了,唇角忽然勾起一朵笑,那么脆弱鲜白,仿佛随时都会凋落,“小怡……那我更要快点去找他……在他没有忘记我之前找到他……”他说得如此心满意足,仿佛他此时就已经与景生再次相遇了。

    唐怡只觉心如刀绞,她拍拍明霄的手,突然灵机一动,“阿鸾,你要是不好好治眼睛,就是再见到小花儿,也认不出他呀,对不对?你乖乖地喝了这碗籼米粥,乖乖地吃药……”

    不说还好,一听到‘籼米粥’三个字,明霄就倏地闭上眼睛,点漆般的秀眉浓睫更衬得他的面色白如雪宣 ,——‘我一定努力争取让殿下天天喝上籼米粥……一直到喝腻为止……’景生的轻柔细语言犹在耳,他的人却已魂飞天外了,“我……还没有吃腻籼米粥……还没有……景生……你明明答应过的……”明霄喃喃低语,双眼半阖,却再无一丝微光透出。

    “……咳咳……”就在此时,一声威严的轻咳忽地在背后响起,唐怡惊异地回头,立刻看到一位高岸清峻的中年男人端立于内寝的门边,他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沉重,仿佛这种倦乏已经渗透到他的每一滴骨血之中了。

    “咳咳……你就是……咳咳……杜华的表姐小怡?”武王明涧意打量着跪在床榻前的少女,只见她身着白裙素裳,秀丽的脸上带着悲戚之态。

    唐怡立刻从榻边站起,福身行礼,心中已猜出他是谁,“民女拜见武王陛下,陛下万福。”

    “起身吧。”武王淡淡开口,走上前来,床榻上蜷卧着的明霄听到他的声音勉力提气滚摔下榻,趴跪在地,口中却纳纳不能言。

    武王不理明霄,只转头望着跟上前来的双福,沉声问道:“太子仍是不进食不吃药吗?”

    双福点点头,下巴埋在胸口,肩膀抽动,仿佛已无力抬头了。

    “鸾哥儿,你就这么急着丢下父王,丢下家国一死了之吗?”武王此时才低头盯视着趴跪在他脚前的明霄,声音低缓。

    “他是怎么死的,我要一个公道!”明霄慢慢抬头,盲目的眼眸毫无焦距,只呆定地望着前方。

    大殿中立刻陷入死寂,隔窗外暮霭沉沉,最后的日光挣扎着闪人窗棂又匆匆遁去,只余缕缕尘烟在明灭不定的日影中漂浮。

    “他是被谢氏子弟谢林所杀害,谢林已当场吞枪自杀,谢氏全族都将因此受到重罚,这个公道够不够?”

    明霄浑身哆嗦,双手死死地扣住地面,好像要将地砖击穿,他的唇角扯起一个淡笑,在那惨淡空茫的脸容上显得无比诡异,“谢氏嘛?他们本来就有罪,但是,此事又与他们何干?”

    “难道你……你定要……人伦泯灭……亲族互残才甘心?”武王微微俯身,声若风中的残烛,“在这座大兴宫里,孤能给你的公道就只有这么多了。”

    “人伦……亲族……呵呵呵……父王……”明霄嗬嗬笑着,双福和唐怡却都别开了眼,只恨不得能用双手掩住耳朵,那凄厉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是哀哀痛哭,

    “父王,他死了,可逐了好多人的愿吧,不是有什么妖邪只说吗……呵呵呵……这下好了……咱们南楚白得了一个大华岛……呵呵呵……当真是如意呀……”明霄断续的话语已近乎控诉,明涧意觉得胸中一阵剧痛,眼前立刻浮现出杜华言笑晏晏的绝美容颜,伴着明霄的这些话,像一枚枚烧得通红的烙铁按在他的心上,明涧意盯着明霄状似疯癫的形容,眉头紧蹙,左手压在肋下,阴沉地呵道:“鸾哥儿,你要死也可以,命是你自己的,当初却是你娘冒死给你的,所以……”

    明涧意抬手一摆,双寿捧着个乌木托盘走了进来,双福,唐怡定睛一看,都不觉倒吸冷气,只见那乌沉沉的木盘上摆放着一段白绫和一个青瓷小瓶。

    “……所以 ,孤把东西都给你预备好了,只是有一条,你需到你娘的灵位前自尽,看看到时候她还认不认你!”武王一气说完,已满额冷汗,他力竭地喘口气,瞪视着不屈不饶的明霄 ,

    “……而且,你自己想清楚,你这一死,未来南楚将是谁的天下,你是解脱了,痛快了,可杜华留下的大华岛到那时可就真是任人鱼肉了,你可对得起他?他可会原谅你?”武王的一声声诘问像鞭子似的抽打着明霄,他浑身战栗着,忽然仰头嘶声大叫,那哀痛欲绝的悲鸣狠狠地撕扯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肺五脏。武王冲双寿摆摆手,

    “双寿,你把东西拿下去吧,太子已经想明白了。”武王又最后看了一眼明霄,他跪卧在地悲声嘶喊着,凹陷的大眼睛里却再无一滴泪,空洞洞的死气沉沉。明涧意倏地转身,那一瞬,站在他身侧的唐怡清晰地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

    “活着吧,鸾哥儿,哪怕只如行尸走肉一般呢,你到底在人间还为他守护着家园,总有一天……你们会再见的……到那时……你们便可合葬了……”

    明涧意说完便毅然转身离开了翔鸾殿内寝,心内凄伤,——原本,他以为杜华能和青鸾终成良缘,却原来还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而且,若是杜华真和无暇有关联,日后,他就更是无法面对无暇了,呵呵呵……明涧意自嘲地苦笑,自己当真是痴心妄想,鸾哥儿百年后还能与杜华合葬,在阴间重聚,而他与无暇则永无再见之日了,无暇日后会被葬于他人身畔,就是到了阴间,也再无相见之日。

    双福和唐怡齐齐赶上前去,扶起明霄,将他安置在榻上,明霄呆愣了一瞬,便冷肃地吩咐:“我要用膳,就先喝点籼米粥吧。”他的声音暗哑,唇角又溢出一丝血痕,“呵呵呵……我如今是生死两难……生不如死……却又死不得……那……不如就努劣餐饭吧……”说着他的唇角上扬,很用力地笑了,那丝丝血红印在笑纹里格外的触目惊心。

    唐怡从榻几的托盘上取过那碗粥正要喂他,却被明霄摸索着拿到手中,“从今以后,我都不用任何人喂我吃粥了……”说着便茫然地望着前方,一勺一勺大口地吃粥。

    双福一下子背转身,抬袖擦拭着双眼,“老奴……去看看药……”蹒跚着走出内寝,双福死咬着牙,冥冥中,那只翻云覆雨的手硬是将翔鸾殿的阳光一笔勾销了。

    唐怡恻然,端立一旁守望着明霄,——原来生长于帝王之家连死都不能自主,原来深爱着一个人,便要为他放弃死亡,便要与他阴阳两隔,连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实现!

    “阿鸾,你别急,我定为你遍访名医,治愈双眼。”唐怡双手合十,默默祝祷,——景生,若你在天有灵,也请一定守护着阿鸾。

    “看得见,看不见,有什么要紧?我心已盲,和眼目无关。”明霄手里捧着雪瓷碗,怔怔地说着,“看来看去都是一片红,无穷无尽的血红,真的……不如不看……”

    “阿鸾……你……花儿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蹋自己……会难过的……”唐怡愁眉百结,不知如何劝慰明霄。

    明霄听了,唇边却溢出个神秘的笑,略偏着头,“景生……如今在天界……清清静静的……我在人间……我既不能赶去与他相逢……就不再想他了……想也是白想……说不定还会扰了他在天上的清修呢……就让他忘了我吧……我也要忘了他……不再惦记……”说着,明霄的眼中忽然漫出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缤纷如雨,他自己却还浑然不觉,依然痴痴地笑着。

    唐怡见了立刻抢上前去,用干净绢帕蒙住他的双眼,这还是明霄流出血泪后第一次流泪呢,应该是个好兆头。

    “小怡,你去长华殿把景生日用的东西和他平时看的书都烧了给他吧,他在那边用得着。”明霄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着,仿佛在谈论给远方的朋友捎带东西一般。

    唐怡愕然,吸吸鼻子,“嗯,我这就去,阿鸾,你放心吧。”

    踏着月色,伴着虫鸣,唐怡来到了东宫南侧的长华殿,夏日的夜风里透着玉簪和晚香玉的浓香,薰人欲醉,唐怡却觉得恍惚,鼻端萦绕的始终是青华号上小花儿化身而去时光华灿烂的香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遗骸又在哪里?正苦思不得其解,忽然从前方的回廊转角处传来一声轻响,唐怡戒备地浑身绷紧,

    “小七,你怎么才过来?真急死人了,快跟我走,爹和花先生都来了。”唐惜从转角处轻跃而出,脸上神情肃穆,一扫顽皮之态。

    唐怡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该来的还是来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如何能躲过呢?

    唐怡跟着唐惜迈入长华殿正殿,就见一盏素灯明灭不定地燃在殿角,灯光下站着唐窦,花袭人和二姐唐惋,每人脸上均是凝重凄恻的表情。还没等她开口问候,花大先生已抢上前来,瞠目瞪着她,

    “小七……杜薰说得可是……可是真的……”他一向散漫的声音像是被根银线扎紧了一下子变得尖利,“花儿他……他……他……”尖利的声音划过空气,猛地顿住,耳边还震响着一点嗡鸣。

    唐怡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低婉地说道:“没人能彻底说清是怎么回事,唯一能肯定的是花儿被人暗算了,一枪击中头部,转瞬间便……便身消骨散……荡然无存了……除了飞溅的血雨……再无遗骸……”简单的几句话唐怡却说得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背脊上爬满冷汗,早将内衫浸湿黏在了背上。

    “怎么……怎么会如此……?!”趁着大花迷茫震惊,唐窦率先开口,语含激愤,“可有异象发生?”

    唐怡点点头,一边回想着说:“就在小花儿消散的瞬间曾有一道紫光倏地亮起来,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呢,就一飞冲天了,

    “哦!,可有龙形?”唐窦的声音紧迫,面色变得更加深沉。

    “嗯,没看……看清楚……我当时站在明霄身后……一切又都在瞬间发生的,但是,花儿独有的体香倒是清晰而浓烈。”唐怡实话实说,此时才顾得上以绢帕拭汗,可与冷汗同时滑下面颊的还有热泪。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种摧折人心的回忆呢?

    “爹,我看小怡实在是太疲倦太伤神了,已经吃不消了,可不可以让她休息一下?”唐惋及时出面解围,话虽说得沉稳,双眼却早已哭得红肿。

    “可是——”唐窦低呵一声,脸上神色变幻,那是她们从所未见的沉郁与悲愤,“可是花儿他……他……”唐窦的声音哽咽,竟无力再续前言。

    “花儿他没事,他肯定还在,肉身虽化了,但龙魂永存,他是我的孩子,我最清楚,老唐,你别急慌慌的,花儿他一定还在……”花老大忽然插言,语声低缓,却异常笃定,“我能感到……这里……”他轻轻地拍着胸口,“在这里……我能感到……我的花儿还活着……好好的……”

    别人也都罢了,曾亲眼目睹小花儿身消魂散,血雨弥漫的唐怡,此时看着大花貌似安然的神态,听着他状似癫狂的话语,不禁更觉钻心彻骨地痛,——小花儿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一如当初呢?即使还有灵魂也不知附在何人身上,又如何将他寻回呢?

    “花铃铛儿呢?”唐窦忽然想起什么,拧眉默想。

    “出事前的那晚我还看到铃铛儿,当时,花儿也在,这些日子就没见了。”花袭人虽眉目含愁,却还是一派心平气和的模样,受到他的感染,大家都勉力压下内心的惶急悲苦,可无论如何都难以理出头绪。

    “铃铛儿是坤忘神君的特使,一向与龙魂相依为伴,坤忘箴言中也从未记录过龙魂的寄体乍然消亡的事例,这……这……却如何是好……”唐窦喃喃自语,作为护龙族族长,他感觉悔愧万分,真想以死谢罪!

    花袭人袍袖一扬,侧身撑着桌案,同小花儿如出一辙的星眸宝光灿灿,傲然而言道:“老唐你不必满面戚戚,花儿就是几百年来首开先河的第一人,他绝不会魂飞魄散,想来这便是他化身升华,逆天而为的一个契机了!”

    花袭人语惊四座,殿中人个个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应,虽然都很想跟随他的思路,但却难以说服自己,更难以跨越小花儿血洒华青号的事实,——升华?那他到底升华到哪里去了?最终还是唐惋苍然轻叹:“就是苦了青鸾,好好的一位明秀少年,此时却因情伤,盲了双眼,唉!”

    “我听说大夏的太医院里有几位名医专治眼疾,不知可否请武王为子求医?”唐窦出言提示,唐怡却微微摇头,“阿鸾是心盲,他没有任何求医问药的意愿,精神已经崩溃,不好治呀。”

    想起自己十几年来的经历,大花心内一滞,钝刀磨骨般的疼,若是没有小花儿,恐怕他也早已死无葬身之处了,这种心如槁灰的感觉他最了解,简直感同身受,“告诉他,明浩业已逃到西川,花儿还等着他去复仇。”

    “真的吗?爹,关于明浩——”唐怡怒叫,她的双掌猛地下切竟将一把樱木大椅劈得轰然而裂,“我去结果了他。”

    “小七别急,关于明浩的行踪此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与我的推断也相去不远,明浩他跑不了,别管是青鸾还是我们都可将其碎尸万段,此时,最紧要的还是寻找龙魂和为青鸾疗伤。”

    ——寻找龙魂!这又谈何容易,护龙族等了两百多年才等到小花儿临世,现在,又去何处寻觅?

    唐窦刷地一下跪倒在地,唐惋,唐惜和唐怡也跟着跪下,对着大花倒身便拜:“唐氏护龙一族对不起上天重托,辜负了王上的期望,从此后,我们便是翻江倒海,也定将龙魂安然迎回!”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配乐,不方便听的亲可按esc键。

    阿鸾,至真至纯,请大家为他深挚的爱,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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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景生》多云 v第八十九章v

    夏历七月初七,正是大夏成帝的生辰,华璃自幼体弱多病,便如在生命的高崖上临渊而行,命悬一线,所以,每年的这个日子,就像是从佛祖手中偷得一般,弥足珍贵,被卫无暇定为大夏的万寿节,不但文武众臣有恩赏,牢狱有大赦,各集市免税一天,更在此日休朝,以便普天同庆。但因顾及成帝的身体和脾性,每到生辰,他并不需临朝接受朝贺,傍晚时,只在太后寝宫翎坤殿中设一温馨小宴,与娘亲共庆。

    申时(17:00)将过,北方夏日的烈阳仍高悬中天,但已有些疲倦,光焰不再炙烈,而是暖洋洋地带着丝慵懒,柳荫里的蝉唱了一天,早累了,天已向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鸣慢吟,叫得人昏昏然的舒坦。

    端午忙里忙外地指使着宫侍们布置准备,嘴角隐隐含着丝笑,却又并不敢笑开,仿佛是怕笑得出声便将梦惊醒了,自成帝摔伤又康复,这些日子里,朝上朝下,外宫内宫的一众人等,从太后卫无暇到小小宫侍,人人都是含着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了十七年,如今才觉出天地光明是什么滋味,但却万万不敢欣喜若狂,总怕一旦开心过头,老天看不过眼,又将成帝打回原形,总怕如今的好景不常,一切都是泡影虚幻。

    “端午,你别瞎扑腾了,转来转去的,转得我眼晕,往年也没见你这么兴冲冲的。”卫无暇捧着个琉璃花瓶,笑眯眯地嗔怪端午。

    端午一插手,拧身儿斜睨着无暇,“你还好说我,那个花瓶子你拿着总有半个时辰了,从玫瑰到芍药,花也换了七八种,到如今也没个定夺,啥时候娘娘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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