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幸福生活 作者:肉书屋
有半个时辰,快马赶到这里。管家庙的人迎上来:“房子都收拾好了。”
“带我去看看,”胖倌儿没有下马,先打马往父母亲的坟前来。古人孝子结庐坟山之侧,胖倌儿要来守灵,是不打算住在家庙里,命人在父母亲的坟前搭了一个真正的草庐,只是一个简陋的草棚子。
回身看了一看,胖倌儿对着身后的胖妞儿道:“你怕不怕,我晚上是在这里多坐一会儿,父亲说人有魂灵,我要在这里等着。”
“我不怕,我陪你。”胖妞儿这样道。夫妻又说过几句话,管家庙的人步行这才跟上来。胖倌儿对着他追上来的气喘吁吁,淡淡道:“今天晚上我在这里住一夜。”
管家庙的人只能答应下来,小王爷从小就是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人反驳的理儿。当天晚上星繁月明,家人把晚饭用大盒子装了来,胖倌儿亲手换过坟墓前的供菜,再和胖妞儿坐在灵前吃饭。
胖倌儿也先举一举筷子:“父亲请,”再举一下饭碗:“母亲请。”胖妞儿也随着这样做,这才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胖倌儿突然大恸起来,再也吃不下去。坟前三杯水酒,只是饮酒的父亲又在何方,胖倌儿大哭:“地底下吃酒要当心,到底是上了年纪,胖倌儿现在不能去给你挡酒了。”
胖妞儿也是扑蔌蔌往下掉眼泪,一旁侍候的家人也是泪落不止。胖倌儿足的哭了一顿饭的时候,只哭得泣不成声,声传多远。最后是冷饭冷菜胖倌儿吃下了肚,一个人坐在坟前开始犯犟劲儿,打算天天晚上歇在这里。
两个家人跟在身后侍候,胖倌儿让他们先去睡,身边只有胖妞儿。看看天交子夜,一动不动石刻一样坐着的胖倌儿才开始说话:“我小时候最淘气,兄弟之中挨打最多的就是我,等我不疼了,还是往树上爬。”
四周一片寂静,胖倌儿在回想自己小时候:“我天天爬到书房中的树上坐着,要吃要喝。父亲中午回房中吃饭,就把我抱下来。他要是不回房里吃饭,我就坐在树上吃。我要撒尿,就站在树上往下面去。”
胖倌儿这才一笑,胖妞儿也是一笑。胖倌儿道:“父亲说这树长的好,都是和胖倌儿有关。”坟前去年新种的树上,树叶随风轻摇,里面仿佛是有朱宣和妙姐儿的笑声。
“兄弟之中,只有我和父母亲睡的最多。有一年哥哥们吃多了酒,大家算一算,只有我最多。我半夜里醒过来,就往他们房里去。”胖倌儿露出笑容来:“我常装睡把父亲挤到床沿上去,就为着他白天训我。”
胖妞儿轻轻一笑:“如果换作别人说,我一定不相信这话。”胖倌儿温柔地看一看妻子:“你家和我家不一样,我们兄弟姐妹们,都和父母亲的床上玩耍过。”
“我们家肯定是不行,”胖妞儿每一回听说,就有几分羡慕,此时再听,还是羡慕。夫妻并肩抱膝坐在地上垫子上,看一看天上星星,胖妞儿回想一下自己:“就我知道的人,只有你说过,是和父母亲在一起睡过,别的人再没有听说过。”
胖倌儿再看看父母亲的坟墓,又伤心上来。胖妞儿静静坐在一旁陪着朱恒,陪着他一会儿落泪,一会儿再说上一会子。
当晚夫妻相拥睡在这草庐中,春风送暖倒是不冷,还可以听到草虫偶鸣。第二天起来,也是在灵前用过早饭,家人收拾下去东西,胖倌儿负手立于坟前看着,这一会儿只是想母亲:“要是母亲在,一定带着我们逛园子,最高的那一朵花都是我摘给她。”
朱恒长长的叹上一声,此时花开遍地,母亲又在哪里。这里正在缅怀,听到一阵马蹄声,往远处看一看,路上一行人往这里来。有骑马的还有一辆马车。
没有等家人回报,胖倌儿先看清楚了,露出笑容对胖妞儿道:“将军们来祭拜父母亲。”前面是几个人开道,快马过来这里。下马跪倒:“周亦玉将军,许大人,尹将军夫人,薛将军夫人来祭拜老王爷老王妃。”
“请,”有人来祭拜,身为儿子的胖倌儿赶快走上前去迎接,小王爷如此迎接下面的将军们,从来是不多。
自去年就不时有人来京里祭拜,周亦玉一直在军中,等到年后换防,她才赶快赶往京中来,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周亦玉也要来看一看坟墓才行。
许大人年迈苍苍,是从马车上下来。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尹夫人和薛夫人,她们一下马车就扶着人颤巍巍走过来,口中泣喊着:“妙姐儿,我们来看你了。”
薛名时和尹勇是先于朱宣一年而去,此时两位遗孀来到坟前跪倒,就开始大哭起来。周亦玉行军礼于坟前,想想秀丽体贴人的妙姐儿,还有王爷,那是周将军少年所爱,这就从此天人两隔。
听到这里又有一阵不少人的大哭声,又走过来两个人。胖倌儿结的草庐就离坟前不远,在不远处还有一个草屋子,倒是四面有泥墙,从里面走出来朱寿和朱禄。
朱寿和朱禄是在朱宣妙姐儿下葬以后,就在这里搭个草屋子住着。朱寿有些眼神儿不济,走过来才看到这几个人是谁。
觑着眼睛的朱寿道:“原来是周将军,许大人,还有两位夫人,你们也来看老王爷和老王妃呢。”朱禄插口道:“你这眼神儿,我刚才就说是周将军,你还说看着不象。”
“周将军发福了,”朱寿对着周亦玉一通打量,说出来这一句。周亦玉摆摆手,连斗口的心情都没有,她产后发胖,是略有发福,到了晚年更是富泰的套在战甲里,周亦玉伤心过,才回了朱寿一句:“我再胖,也一样揍你。”
这次是朱寿摆一摆手道:“算了吧,老王爷不在了,我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朱禄仰着脸儿嘻嘻笑上两声。等到对着坟墓,又用袖子拭着泪水哭上两声。
“看你这个没出息劲儿,”周亦玉把眼泪擦干,这就开始说朱禄:“你是个女人吗?哭,你就知道哭。小子们我告诉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也为我尽一份心才是。”
朱寿抚一把胡子:“我活着,就在这里看着,等我死了去见老王爷,把你的心告诉他。”周亦玉骂道:“我要你传话,我还能活上几年,我自己会说。”
胖倌儿胖妞儿在一旁行孝子之礼,薛夫人过来扶起他们来,想想又要泪下:“妙姐儿都不在了,我倒还活着,这还活个什么劲儿。”
一旁是朱寿对着坟前叹气:“朱喜倒是有福的人,他现在下面陪着老王爷好不快活。”朱喜是战场上战死,逝去不过十年。
“那边是若花,”朱禄也上了年纪,不管谁来都一一地指一遍:“那丫头从小就凶,这一会子正好陪着老王妃,我都看到了,她又凶上了。”
朱寿哼一声道:“还有你们家的如音,我们家的那一位,一准儿在告我们的状,等我们也去了,正好给我们迎头一顿教训。”
大家都看着这两个老人在这里唠叨,朱禄想想也是,不过觉得冤枉,拉着周亦玉评个理儿:“要说我,是冤枉人,我自如音不在,就没有再找过人,倒是这个老东西,朱寿他不是个好东西。”
“我也没有,自我到坟山上来,我就没有过。我不能让老王妃看着再难过。”朱寿瞪起眼睛来骂朱禄:“你也不是好人,心里有没胆子的人,等你去了,我多给你烧几个二八少女,让你老婆在地底下好好吃醋去。”
朱禄也瞪眼睛:“你是给自己烧的吧,给你自己留着的吧,说朱福自老王爷去后就病了,你给他吧。”这两个人整天在坟山上,除了锄草上香火,就斗上半天的嘴为乐。
第六百七十八章,番外守灵(二)
又是一年,胖倌儿离去,是朱闵留在这里,康宁是不习惯于在草庐之中,不像胖妞儿还可以陪得住,在家庙的房子里给康宁收拾了房间,让她在那里住着。
夏虫啁啾的时候,坟山上总是响起来悠扬的琴声,这个时候,康宁就不怕蚊虫,会在坟山中多陪一会儿。
“这曲子是婆婆喜欢听的吗?”康宁听过,就会问朱闵。朱闵对着父母坟前看一看,坟山上草木繁茂,大哥说这里会长连理枝,果然是长了出来。
胖倌儿和朱寿每日用手理那树枝,把它们往一起牵。此时树枝缠树叶,树叶牵树枝,间中有无名花朵开放,有红有白有黄,看上去颇似母亲发上的首饰。
“这是父亲喜欢听的,”朱闵对着康宁一笑:“母亲对于玩的东西,都是父亲带着她,偶然也有父亲喜欢,母亲不喜欢的,父亲要是知道,当着母亲是不会再听。”
朱宣时而会喜欢铿锵之音,象是战场上铁马金戈又在耳边;妙姐儿多喜欢柔和之音,她喜欢自己的日子多温情而少风霜。
康宁听过以后,才对着朱闵道:“你喜欢的,我也多喜欢不是,比如曹子建才高那么多斗,”夫妻多年,已经知道当年的这句话是个笑话,此时提起来,朱闵接上下一句:“康宁生的最好是不是,康宁儿,你也老了。”
“老又如何,不老又如何?”康宁对着公公婆婆的坟墓看一看,并不觉得害怕,不像自己去皇陵里,如果不是知道有太后在,太上皇和母亲在,一定是会害怕才是。
朱闵对着月夜也回想小时候,人在沉思中一句一句低语出来:“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记得和端慧一起去母亲房中睡觉。那时候最喜欢父亲不回来,他不回家里来,端慧就来找我去,我就去找二哥和大哥。”
手捧着腮倚着朱闵坐的康宁轻声“嗯,嗯”地听着朱闵说话,“二哥什么时候都是喜欢的,大哥不喜欢,说我们缠着母亲不好,可是背过脸儿去,有一次我亲耳听到大哥对着母亲说,今天晚上我自己来陪你,弟弟妹妹们都来,床上就挤的慌。”
康宁不相信:“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在康宁的眼中,她看到朱睿的时候,朱睿已经成年,对着康宁从来和气。康宁觉得家里没有父亲,还有大哥在。三十多岁的康宁做一个鬼脸儿:“一听就是假话。”
“真话,”朱闵微笑:“看看没有人相信我,我对端慧说,她都不相信。你是我说的第三个人,你也不相信。”
康宁扳一下手指头:“我是第三个,端慧姐姐是第一个,谁是第二个?”对着明月清风,朱闵笑眯眯:“当然是大哥,他跟你们都不一样,他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想起来那一年自己问大哥陈年旧事,那是父母亲还在以前,在战场上兄弟厮杀过一起回营,朱闵突然想起来问这么一句:“为什么小时候,你总是要撇开我们缠着母亲?”年纪也不小的朱闵用了“缠着”这句话。
朱睿当时弄了一个脸通红,四十多岁的南平王对于小时候常觉得弟妹们分去母亲的宠爱,是常在心里芥蒂。毅将军每说偏心的时候,朱睿在心里就更在乎父亲和母亲陪着谁多一些,只是面上看着是不在乎,直到大了才算是改过来。朱宣生下来四个儿子,个个儿子心里都在争宠。
当时朱睿被这句话问的哑口无言。朱闵想想父亲去后,大哥一如父亲在的时候一样疼爱兄弟们,是不是他小时候争的太多了,心中有愧。
“还有呢?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康宁听稀奇,追在后面问,朱闵想一想再告诉她:“回到京里,我就陪着祖父,再见到父亲的时候少。祖父做小茶馆爱在长街上,父亲上朝下朝我就可以扒着楼栏杆看看他。有时候人围随的多,我就看不仔细,不过我知道被簇拥着的那一个人就是我父亲。”
马上最笔直的身影,有时候前后护卫众多,南平王一行在街上走过,向来以仪表最整齐,护卫最强干而闻称。
夏风中坐在瑶琴后面的朱闵,伤感上来对着父母亲的坟墓:“后来我问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
想想父亲当时是有几分尴尬,朱宣告诉儿子:“陪祖父是为父亲尽孝,父亲在心里也是感激。”朱闵就尽心,尽自己小小孩童的心去陪老侯爷。此时想一想,朱闵面上也泪下:“此时此刻,我来陪父母亲。”
清晨的日头照在露珠上的时候,朱闵站起来,把怀中的康宁抱着往房中去。听一夜的故事,都是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康宁说她小时候样样被朱闵看光,她也要听一听闵将军小时候事情才行。
朱寿蹒跚着从他的小屋中出来,手里握着扫帚先从老王爷老王妃坟前洒水扫起。几个后生家人站在旁边,只是端着水盆帮着洒水,却不过来动手扫地。朱寿不让,但凡看到有人要帮忙,他就瞪眼睛:“这是我的事情,我服侍惯了,你们这些兔崽子,都让开。”
一一地扫过来,再一一重新换上鲜花供奉,把昨夜的冷饭撤下去。这样的一通活计做下来,朱寿也觉得自己劳累。最后坐到朱禄坟前吃早饭,吃一口说一句:“你倒是走的快,想是你老婆怕我多烧纸人给你,去年就把你拉走,哼,等我去了才不客气呢。”
“你不客气个啥,”身后是乌珍的声音,乌珍说话总算是腔调不是那么的怪,她是去年年底才过来。张堂此前一直病重,去年才病逝,乌珍去年不能撇下丈夫。
从小喝牛奶羊奶长大的乌珍比朱寿他们都小,看着身子骨儿也好。乌珍住在朱禄的草屋,没事儿就对着朱寿冷嘲热讽:“你快去吧,你去了,我就可以扫地了。”
日头高升的时候,康宁还在熟睡,朱闵陪着徐从安过来,徐从安的身边是他的妻子慕容夫人,这一对老夫妻年纪比朱宣和妙姐儿要大,比他们活的要长久些。
徐先生站在朱宣的坟前,就要问慕容夫人:“还记得王爷年青的时候吗?”慕容夫人用手中的丝帕为徐先生拭一拭嘴角,柔声道:“记得。”徐先生垂垂老矣,神智有些不清楚,一到朱宣坟前就要问人:“还记得当年年青否?”
得到这样一句回答,徐先生满是皱纹的面上就眉飞色舞:“平生我教的最得意的一章书,就是曹刿论战,知道曹刿的那个论战。。。。。。”
朱闵陪在一旁也笑,父母西去以后,才从神智不清的徐先生口中听到一个大概,父亲当年险些负心,听徐先生一个人的话来说,倒是他力挽狂澜。
“知道左传里哪一章最得意吗?”徐先生继续眉飞色舞:“那就是曹刿论战。。。。。。”白衣如雪的朱闵从来是耐心听着,一旁的慕容夫人很是感激于他。从朱闵的角度上来说,他总觉得小时候与父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不多,听一听徐先生白话父亲和母亲当年,朱闵特别爱听。
零碎的一些片段,从徐先生嘴里说出来,朱闵再连起来,就是不胜感慨。原来我和康宁却象父母亲。虽然康宁不似母亲一样是接到父亲身边来,却是少年的时候常见她。
自己少年的时候留在京中,天天被康宁烦死,三天两天一个宫装彩衣戴着宫中新首饰的小人儿要跑过来:“曹子建才高好多斗,快给康宁画个画儿来。”
再一想,康宁和母亲完全不能相比,康宁没事儿就蹦跳一下,哪有母亲那样安稳宁静。“。。。。。。王爷刁难于我,大年夜里让我往左翼右翼里去,平时找个事情要斥责我,”徐先生的话是跳着来,说到这里,他就要得意:“我也都能过来,我去了左翼说我扭到脚;找我事情,我听过就丢。。。。。。。”
说到最后,徐先生才会清醒一会儿:“地下可不能乱请先生,我这个王妃座师,世子座师,还在这里呢。”
“快,烧几个钟馗下去捉鬼,有骗着要当先生的,捉去油炸可以下酒。”徐先生这样催促,慕容夫人就含笑答应:“好,都依你。”
这里人人落泪,故人泉下必是含笑,有这么多的人爱他们,有这么多的人来缅怀。乌珍尽日里就在坟前找个阴凉地儿坐下来,听着徐先生的一堆儿话,他是按着早中晚三顿饭来说,乌珍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一年到头里,来上坟的将军们一排又一排,每一次换防过后,就有人前来。垂垂老的朱睿再站到父母亲坟前时,也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我是大哥,下地里面我也是大哥。”年老的朱睿很是得意,伸出手来,胖倌儿脑袋就倚过来了。
这情景看起来很是可笑,却没有一个人笑。南平王朱贤看着父亲和四叔,父亲从没有抱过自己,却听说他抱过四叔。
此时俱上了年纪,四叔对着父亲还是一样没事儿把脑袋倚过来,找着父亲要东西。这样的兄弟算是不多见的,就是自己的祖父母,那样恩爱也不多见。朱贤往祖父母坟上再看一看,连理枝倚连理枝,这坟山上哪一年来,都有连理枝。
一旁坐着的白发乌珍露出来一个笑容。。。。。。
——番外连载中——
古代幸福生活 第30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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