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孤儿寡母到了这一步田地,仍然有人想利用她们,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反过来利用想利用她的人,对壁宿如是、对高员外如是、对丁玉落还是如是,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现在,她总算成功了。如果眼前这个玄衣女子说她们有十足把握救自己一家人脱困,那么现在再加上继嗣堂那一支力量,真真假假,疑兵多了一倍,成倍的希望岂不也是倍增?
这两股势力,都被她一个养于深宫的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上,她岂能不得意?
折子渝继续道:“于是,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后,经过一番追查,终于断定,殿下并不相信我们,你另外找了一股势力,使了移花接木之计,将我们做了替死之身。可是,如果你交给我们一个假皇后、假岐王,那倒容易,毕竟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你自己却是无法隐瞒的,我很佩服你,为了家人,竟不惜以自己为饵。”
折子渝并不是在挪揄她,子渝的脸上真的露出了尊敬的神色,她和永庆其实是一样的人,她也曾遭逢过与永庆相似的磨难,那是她的手足同胞,是她的骨肉亲人,为了亲人,她也舍得牺牲自己,虽然她只是一个女子,但她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她从不觉得,一个女人就该是一个绝对的弱者,在自己的骨肉同胞生死两难时,她还要扮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听天由命!
只要能争,哪怕是牺牲自己,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家人去努力争取。巾帼,一如须眉。
“我只是很奇怪……”子渝凝视着眼前这位稚弱的公主:“当初,为杨浩争取机会,求他相助的是你,为什么,现在你又不肯相信他?我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一个深居大内的小公主,一个日日青灯古佛的比丘尼,你从哪儿找来一个武功卓绝,能够在大内侍卫面前重伤身怀绝技的皇帝,打得太子重伤昏迷的死士?你又是如何使得这鱼目混珠的手段?”
永庆公主没有想到连移花接木这一步计划也被眼前这黑衣女子这么快识破,眸中不禁微露讶异,不过她并没有否认,已经三天了,现在把她的计划说出来,说给上当的这些人听,已经无碍大局。
她轻轻吁了口气,坦然道:“我相信杨浩?我为什么要相信杨浩?不错,我为他争取过脱身的机会,还助他名正言顺地掌握了西北兵权,可是我从来没有要他做皇帝。当他掌握了兵权之后,他不是利用血诏起兵诛逆,而是自立一国,做了天子,你要我怎么相信他?
当今圣上亲征汉国,杨浩也去了,他帮助圣上灭了汉国,受了圣上二十万枝箭的赏赐,回师灭了李光睿,而我皇兄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前方,自始至终,他可曾有过一丝一毫耿忠之臣的作为?他自立称帝,背叛了宋国,却不遗余力地想要救我们出去,你见过这样的忠臣?他只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罢了,就像当今圣上用折家请援的名义去打折家,杨浩!想把我孤儿寡母当作傀儡、人质,利用我们号召天下,是不是?他不会想要救我们,也不会想要替我们报仇,他想利用我们图谋大宋江山,是不是?”
丁玉落气得浑身发抖:“我们……我们一年多来付出多少心血,你知道吗?我二哥派出了他最亲近的人、最心腹的人,只想救得你们出去,不负公主昔日关照之恩,让令尊这样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不致绝嗣,他一番苦心,你……你……”
折子渝举手制止了丁玉落,她对永庆公主的话也是极度的不悦,她相信杨浩的用心,杨浩付出这么多心血,却换来别人满腔的怀疑,她也为杨浩不值。但是她并未因此而迁怒于永庆,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所以非常理解永庆公主之所想,只要有些头脑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永庆怀疑杨浩用心的理由十分的充份。如果换了她在永庆的地位、玉落在永庆的地位,想法都会和她一般无二。
她是杨浩的红颜知己,玉落是杨浩的胞妹,她不能要求天下人都用杨浩的胞妹和知己的看法去看杨浩。永庆公主和杨浩只见过区区几次面,说过的话全加在一块都不会超过三十句,要她在杨浩称帝的情况下仍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杨浩?当她是白痴么?
她只是在以为杨浩不怀好意的情况下将计就计摆了杨浩一道罢了,如果换做自己,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利用他一番了事,她一定会用更加巧妙的办法,把杨浩彻底拖下水,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付出十倍的代价!
折二姑娘……对得罪她的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小妮子心眼小着呢。
“而想要利用我的另外一股势力则不然,他们有很大的力量,但是他们想获得更多的财富,获得更多的权利,却离不了我们孤儿寡母这看似最弱的人,‘赵家正统’的号召力,就是我们的力量,他们想得到他们想要的权力和富贵,就离不开我赵家皇室子嗣的正统名份。我不借助他们的力量,难道去向杨浩与虎谋皮?
我本不想理会杨浩,可是如果刺杀皇帝不成,又无法走脱,那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我决定接受杨浩的‘好意’,以便使我母后和小弟能顺利逃脱。我让你们在孤雁林外挖了一条直通我禅房的秘道,秘道口封死之后,又让那支想与我合作的力量另挖了一条秘道与此相通。
你没猜错,那边的‘娘娘’和‘岐王’都是假的,只是两个替身,虽说我母子三人势单力孤,可是多少还指挥得动几个旧日的宫人和小太监。他们预藏在洞中,换了娘娘和岐王的服饰,只等我母子三人赶到,不管是你们的人还是还是那支力量的人,都不认得娘娘和岐王,所以自然任由我的摆布。现在,他们恐已远在千里之外,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折子渝轻轻地道:“公主知不知道,皇帝一声号令,可以动用多么庞大的力量?”
“你们还不是从容逃出来了?虽说一路慌忙,走的甚急,可也未见碰到多少阻挠。”
折子渝轻轻一笑:“我们,经过了一年多的准备,这才换来一路平安,你以为,任何人、任何势力,在没有充分详尽的准备下,都能从容脱逃?天子一声号令,就是天罗地网,所有的道路都会封得风雨不透,让你插翅难飞;所有的州城,无数的力量都会动用起来;所有的大宋百姓,人人是他们的耳目,个个是他们的线报;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休想逃脱他们无孔不入的监视。”
“那很好,”永庆公主丝毫不见慌张,轻轻地道:“我在一路上,打尖歇息时,已尽可能地留下了一些印记,希望天子震怒所发动的力量,真的可以无孔不入,那样的话,他们就会注意到,并且追上来,这样,我的母后和二弟就安全了。”
折子渝并不动气,静静地凝视着她,说道:“朝廷传讯的方式,不只是快马,何况我们一路下来,不能尽择捷径,自此再往前去,一切水陆道路,尽皆封锁,自此再往前去,已不能这么容易了。”
永庆道:“没有关系,逃得出去固然好,逃不出去也无所谓,我想做的、我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尽人力而听天命吧。”
“但我不想听天由命!”
折子渝折腰而起,轻轻拍了拍臀后并不存在的尘土,浅笑道:“如果公主肯安份地把娘娘和岐王引到崇孝庵,我们一定能从容逃脱。即便是公主擅作主张刺杀皇帝,发作后,我们逃脱的机会仍然有八成之多,可惜呀,公主你不该为求稳妥,自作主张地在逃跑的安排上也做了两手准备。
不管是我们还是你所合作的那些人,都不会径直把人带向自己的目的,东西南北所有可行的要道,都在计划之中。要道只有那么几条,两伙互不知情的人都在打这些要道的主意,其结果就是,不但不能悄无声息地掌握这些要道,而且一定会打草惊蛇。”
永庆公主攸然变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折子渝对玉落道:“玉落姐姐,你带人继续西行,这假娘娘和岐王,就近安置下去,公主交给我,三个人变成了没有人,你才能从容西返。”
丁玉落变色道:“那你怎么办?”
折子渝笑道:“勿需担心,我还有最后一条路,本来不想走的路,现在,只好走这条路了。娘娘、公主和岐王,如今只剩下一个,被发现的可能会大大缩小,你放心,如果没有把握,我会和你一起走,又岂会为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而去冒险。”
永庆公主气得俏脸涨红,喝道:“你们安排来安排去,似乎完全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丁玉落道:“子渝,你也听到了,她一路留下印记,分明就是不惜葬送自己,也要掩护娘娘和岐王脱身,你带着她……”
“放心吧,我发觉有异之后,就马上取消了各条要道预做的准备,以免我们所有的潜伏力量全部暴露,只让竹韵和小燚去打探真正的娘娘和岐王下落,我们的目的,只是要把他们从汴梁救出来,如果他们能自寻生路,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折子渝淡淡地瞟了永庆公主一眼,那冷冷一瞥,似比天之骄女还要骄傲,她只说了一句话:“现在,我在等她们的消息。公主殿下祸水东引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想……她也不愿在知晓娘娘、岐王是否安全之前蠢到寻死。”
永庆听了,果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第十五卷 萧关烽候多 第017章 黄雀
黄河岸边,一支维修队伍正沿着向东而行,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汴梁。
这是维修黄河大堤的队伍,维修人员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朝廷河道衙门的官员、差役,一部分是按日付薪的河工,还有一部分是每行经一个河段,由当地官府派来的劳壮,这些劳壮维修河道,便抵了徭役和税赋,说起来虽然辛苦一些,也还算值得。
按日付薪的河工,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靠河吃河,常年在河道上营生的劳壮,另一部分则是临时雇佣的闲汉、无业游民。在这支队伍里,就有一家三口,都随着这河道维修人员一路东行。这一家三口是从孟州河段招募来的短工,两夫妻带着一个妹妹。丈夫姓张,叫张老实,在河道队上负责清理淤泥。媳妇和妹子则和两个中年妇女一块儿负责大家的伙食。这一家三口貌相平凡,话语不多,干活还算勤快,在这样的河道队伍中并不引人注目。
皇帝遇刺,太子重伤,宋娘娘、永庆公主、岐王殿下三人尽被掳走,一时轰动天下,到处可见官兵往来,巡检沿道设卡,即便是远到了洛阳府地境也是戒备森严,实际上离汴梁越远,沿途越是严密,哪怕你城门外排成了长城,渡口拥塞万人,在官兵巡检衙役弓壮的严密监视下,也得老老实实一个一个接受严格的盘查,但凡形貌与宋娘娘母子三人稍有形似,或者有类似的行旅组合,尽皆被带走,接受进一步的盘查。
不过,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行动不便,至少对这河道维修队伍来说是如此。河道维修,年年进行,不管是哪个朝廷,只要他的辖境之内有黄河这一段,就不敢对河道维修稍有大意。虽然河道工来源复杂,不过身世背景却绝对清白,每一个人都有家有业,有乡官里正开的条子,才得以入内。
自汴梁往外而行的所有行旅商贾,不管什么身份、什么背景,此时都不敢滥用特权,而是和那些下里巴人一起规规矩矩地接受盘查,但是这支朝着汴梁行进的河道难修队伍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盘查,更遑论刁难了。
天子一怒,天下震动,所有的官兵巡检衙役弓壮都跑断了腿,忙得不可开交,光是监控所有相外的水陆通道,搜索城镇乡村所有住户家庭、客栈店铺,就是一件繁重的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哪里还有余力顾及朝着汴梁行进的,又是属于朝廷的河道维修队呢?
荥阳渡口,一天忙碌下来,夕阳披洒,彩霞满天,炊烟袅袅升起,劳累了一天的河工们捧着大海碗开始吃晚饭。张老实捧着一大碗粥,另一只手拿着馒头,小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大葱,粥面上铺着十几根罗卜条,蹲在黄河大堤上,面对着滔滔河水。
单手转着大海碗,喝一口晾凉的稀粥,啃一口馒头,再咬一口洁白的葱白,吃得那叫一个香。他的婆娘蹲在他的旁边,也端着大碗,拿着馒头、大葱,一边吃饭,一边和丈夫在轻轻地说着什么,只有张老实的妹妹,坐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块上,捧着一小碗粥,轻轻咬一口馒头,喝一小口粥,吃的斯斯文文。
闺女就是闺女,未出阁的丫头就是不一样,虽说穷苦人家出身,脸蛋儿也平凡无华,可这举止动作,就透着斯文秀气。
“五公子,咱们往汴梁走并不轻松啊,眼下是安全了,可这重回虎口再想出来就难了。这一次是皇帝、太子双双遇刺,皇室一下子丢了三个重要人物,朝廷不找回娘娘和殿下,不抓住凶手,就算再过半年,也不会放松戒备。咱们这一回去,可是不易脱身了。这一次比不得以往,就是使相公侯的人家,恐怕容留亲眷也得到开封府报备,接受一番调查,咱们在开封的居处,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张老实面对黄河,一面吃着饭,一面“悠闲”地和媳妇聊着天,可这聊天的内容若是被任何人听到都会吓得魂飞魄散,谁会想到钦犯中的钦犯,大宋立国以来,举国通缉的第一要犯,居然就在他们的身边。
“我知道,当然没有那么轻松。”折子渝张开一口小白牙,喀嚓咬了一口大葱,像一个普通村妇一样大口地嚼着:“可是,不这么说,玉落怎么肯点头。”
张十三不语了,杨浩把折家满门用传国玉玺换了回去,对折家可谓恩重如山。就凭这一条,恩仇必报的五公子豁出这条命去,也会极力保他家人安全。何况。五公子一颗芳心都系在杨浩的身上,眼下这位玉落姐,等她一过门儿就会成了她的小姑子,她既然自告奋勇,一力承担了偷天计划,又哪能让丁玉落身陷险境。只是……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位永庆公主行刺皇帝,已然打草惊蛇,使得我们原来拟定的在朝廷发觉之前便远遁百里之外的计划失败,西行前路已然是危机重重。而且她勾结他人另觅逃跑路径,惊动了地方官府,无形中堵塞了咱们逃逸的道路。不行出人意料之举朝汴梁走,咱们根本没办法带着她安然脱身。”
折子渝喝了口粥,说道:“我们在汴梁的暗桩,这一次几乎已全部动用了,就算剩下几个人,如今东京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他们也动弹不得。不过有些人却是有办法的,漫说皇帝只是遇刺,就算皇帝遇刺身亡,数十万禁军把东京城困成铁桶一般,有些人还是有办法出入自如的。”
张十三惊诧地道:“五公子,你是说?”
折子渝微微一笑:“这些人,就是汴梁城的地头蛇,随便一个衙差都能把他们像蚂蚁一般捏死,可就是他们,才是汴梁城地下的主人,城狐社鼠,鸡鸣狗盗之辈,有时能起到很大很大的作用。我从河西回来的时候,杨……他……交给我一件信物,嘱咐我说,如非万不得已,不要动用它去找那个人,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折子渝探手入怀,摸出了短短的一截木棍,那木棍是黄杨木料,纹理细润,好象是经常把玩,所以十分光滑……
※ ※ ※
“找到他们下落了?真的找到他们下落了?”
赵光义快步走进文德殿,一开始用走的,后来几乎是迈开大步向前奔跑,闯到殿中,一眼瞧见殿中央三架担架,上边覆盖着一层白布,才陡地止步,瞪大双眼道:“这……这是……”
皇城司都指挥使甄楚戈连忙颠着脚尖凑到跟着,微拱双手,小声禀道:“官家,这是宋娘娘和岐王的尸身。”
赵光义命皇城司全权负责追缉搜索事,本就存了将计就计,杀人灭口的心思,可是甄楚戈真的完成了差使,他听在耳中仍是一阵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赵光义艰涩地道:“她……他们……怎么死的?”
甄楚戈眼珠一转,小心地禀道:“回禀官家,那些反贼故布疑阵,时而东时而西,疑兵处处,本来不易追察,不过他们在闵河渡口出了岔子,他们本想控制渡口,确保藏了宋娘娘和岐王殿下的船只南下,不知怎么的,却和另外一伙人大打出手,这一来便露了行迹,巡检司还以为是河道帮会争权夺利,持械斗殴,以致伤了人命,因此派出大批巡检控制了河道,正欲严查此案,恰好圣上旨意到了。
这也是天佑官家,裹挟了宋娘娘和岐王殿下的船只便被堵在了后面,他们见势不妙,弃船登岸,试图绕过渡口,结果露了行迹,一番打斗,伤了十几个巡检这才逃去。微臣闻讯,立即率人急追,终于在北汝河追上了他们的船只,属下们乱箭齐发……”
甄楚戈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一顿,赵光义心领神会,问道:“怎样,可射中了贼人?”
甄楚戈忙躬身道:“是,确实射中了贼人,贼人狗急跳墙,杀死岐王殿下,纵火焚烧船只,然后趁乱跳河,四处逃生,臣等一面派人缉补凶顽,一面上船救火,可惜……终是迟了一步,娘娘她……已葬身火海了……”
赵光义咬着牙道:“就不曾抓到一个活口?”
甄楚戈忙跪地道:“微臣无能,当时……”
甄楚戈说的话半真半假,赵光义知道他言语之中尽多不实,但是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却也不肯与他说破。实际上,皇城司的确是因为闵河渡口一场莫名其妙的混战堵塞了河道,使得载走宋皇后和岐王赵德芳的座船不能驶过,无奈之下只得登岸绕行,以致暴露了行藏。
甄楚戈带皇城司人马追去之后,一直追到北汝河,充马登船,这才追上前方行舟,但是接下来便尽是虚言了,他们乱箭齐发不假,射的却不是贼人,而是岐王赵德芳和宋娘娘。赵光义的命令,做为他的心腹,甄楚戈一清二楚,娘娘和岐王决不能活着逃走,也不能活着回来,必须让他们死掉,倒是那些协助他们逃走的贼党,却须抓回几个活口来。
尽管赵光义在崇孝庵不由分说,已把这弑君谋反的大帽子硬生生扣在了自己三弟的头上,但是他也不能确定这些人是不是赵光美派来的,他也想找出真凶,永除大患。
结果乱箭齐发,如同暴雨,刚刚拜得王爵的赵德芳闪避不及,竟尔被一枝乱箭穿胸,射个正着。带了赵德芳母子逃离的郑家属下眼见正主儿死了,赵德芳这正宗的皇子一死,宋皇后一个外姓女人,号召力远不及赵光美,实际作用已是不大,不过这时也不能弃之不顾,只得带着她逃命。
这些人都是郑家死士,否则也不会被差遣来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他们深知这是弑君的大罪,一但被抓到,就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诛九族的大罪,万无逃脱之理,如果被人认出本来面目,更连家人也要跟着遭殃,所以这突围之举十分惨烈,皇城司死了不少人,却连一个活口也抓不到,他们只要伤重不能力支的,马上举刀自尽,临死之前,还将五官面目划个稀烂,叫人再也辩认不出,有此死志,拼起命来足可以一敌十。
但是皇城司毕竟人多势众,船上死士渐渐不支,眼见四下里官兵船只越围越近,宋娘娘并不知赵光义本就想要她死,她不甘心活着回到汴梁受罪,毅然举火点燃船舱,然后拾剑自刎。甄楚戈带人上船及时,总算抢出了他们的尸身,却也烧焦了半边身子。
赵光义听完之后,眼珠微一错动,说道:“永庆呢?这个……是不是?”
甄楚戈低头道:“公主下落不明,臣正派人继续缉索搜寻。这一具尸体……是公主身边的侍婢林儿。”
“哦?”赵光义走过去,掀开白布一看,那本来清秀的容颜被火烤炙的有些变形,瞧来极是吓人,要把脸儿扳正了,从那未曾烧灼的一小半面孔才隐约看出昔日模样,赵光义手指一颤,几乎没有勇气再去看看宋皇后和赵德芳的尸体,可是不亲眼看见,他是万万不肯放心的,终于咬着牙,鼓足了勇气,亲自辩认了宋皇后和赵德芳的尸身,这才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永庆……难道逃了?”赵光义蹲在宋皇后尸身前面,想起永庆可能还活着,心中也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迟疑半晌,他才沉声道:“永庆……已经死了,这个……明明就是永庆侄女的尸体,甄楚戈,你可看清楚了?”
甄楚戈正要禀报,自己从逃上岸去的一个死士身上搜到了件重要信函,还未开口,突听赵光义如此说话,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连声道:“是,这……就是永庆公主的尸体,臣……臣亲眼所见,公主不甘受贼人所辱,举火自焚。”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顾若离,你给我滚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父皇,娘娘和永庆妹妹、德芳兄弟可救回来了?”
赵光义神色一动,忽地扑到宋皇后尸身前放声大哭:“皇嫂,你死的好惨呐……朕枉为人君,竟然护不得皇嫂一家周全,此仇恨报,赵光义誓不为人!皇嫂、德芳,永庆啊……”
※ ※ ※
汴梁西水门外,唐府。
刚刚一场豪雨,扫净了夏日的躁热,水漫池塘,青蛙在池中荷叶上呱呱欢啼。肥大的荷叶绿油油的,上边还缀着晶莹的水珠,青蛙纵跃跳起,也只让那荷叶轻轻摇曳,水滴如珠般流动,却不掉落池中。
垂杨柳下,朱红小亭,唐英、唐勇、唐威三兄弟并肩而立,站在亭中。
唐英面沉似水地道:“论学识、论才干,我不及二哥三哥多矣,所以平素唐家的事,我也尽由着你们决断,但是这样事关我唐家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们是否也该事先同我商议一下?几十年前,卢氏野心勃勃,结果如何,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唐英一发怒,唐勇便有些惴惴不安,唐威却微笑道:“大哥,我们所做的,和卢氏当年所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唐英怒道:“你还狡辩,你使人在闵河渡口劫杀郑家的人马,以致郑家功败垂成,数十死士,连着宋娘娘一家三口尽皆身殒,你又在北汝河暗布埋伏,杀死郑家从皇城司手中逃出来的死士,留下事涉郑家的书柬栽脏陷害,这与卢氏当年自相残杀有何不同?消息一旦泄露……”
唐英想及其中可怕后果,不由为之色变。
唐勇道:“大哥,消息绝不会泄露的,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三人,只有我们三个唐家人,此外再无人知!”
唐英怒不可遏,一指唐威,唐威气定神闲,刷地一展扇子,说道:“二哥没有说错,只有你我三兄弟才知道真相。我派去的那些人,一个不少,现在全都长眠地下,永远也不会泄露这个秘密了。”
唐英听得心头一寒,手指颤抖了一下,竟尔说不下去了。
唐威轻摇折肩,转向池塘,微笑道:“大哥,其实不必把事态想的那般严重,为什么不想想好的一面呢?我们唐家,移国号为姓氏,本是李家旁支,可这主支旁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李家已经没落了,现在根本就是依附在崔氏一边,合该我唐氏兴起了。
再说,我留那封书柬,也毁不了郑家,郑家是隐宗,曝露在表面的力量非常有限,一旦引起朝廷的注意,满天下的清剿,大不了郑老头子避世不出,明面上的力量全部毁于一旦嘛,根本解不到他们的根本。”
他邪邪地笑了笑:“当然,大伤元气,那是难免的。郑家大伤元气,这股邪火无论如何也发不到咱们头上来,冤有头债有主,他们这债主一定算到崔大郎头上。”
唐三少折扇刷地一收,在掌心一拍,挑挑眉头道:“成了,潜宗显宗,崔郑两家斗个不可开交,而我唐家又已立足天下中枢,前途无量,我们这李氏旁支,假以时日,能不能成为掌握整个继嗣堂的主人呢?”
他慢慢转过头,目光灼热如火,望着大哥二哥,微笑道:“大哥,二哥,你们说我这个险,冒得值是不值呢?”
第十五卷 萧关烽候多 第018章 余浪生波
唐家三少指点江山,躇踌满志的时候,汴河帮总舵把子薛良的书房之中却是一片静谧。
昔日霸州丁家的一个小小下人臊猪儿,如今已是汴河上四万多靠水吃饭的英雄豪杰的总舵把子,凌驾于其他三大帮派之上,位高权重,神形气质较诸当年已是大有不同。
他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兄弟杨浩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所有经历,他都一清二楚。浩子去了河西,官拜河西陇右大元帅;浩子打败了李光睿,接收了定难五州;浩子西征玉门,沦丧两百多年的汉人江山重新拿了回来……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
浩子飞黄腾达之后,从来没有找过他,不管是还挂着名义上的宋国臣子身份时候,亦或是自立称帝之后,也没有让人给他捎过一封书信,但他心底从无怨尤。一块儿长大的兄弟,相依为命的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了解杨浩,正如了解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不来找他,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自己的生活。他已经有了家,他的家在汴梁,在这条供给东京百万生灵吃穿用度的汴河上。他有了岳父岳母,有了一位娇妻,现在还当了爹爹,做了汴河帮的总舵把子。他的家在这,他的事业在这!
而他的兄弟却已成了官家的敌人,所以他才不和自己取得任何联系,他怕暴露了两人之间的身份,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利。所以,除非万不得已,除非迫不得已,他绝不会尚在于朝廷敌对期间来找自己。
把玩着手中那截黄杨木,抚摩着温润的木料,他感觉得出来,当年自己做的这柄小刀,浩子一直揣在身上,而且经常把玩,所以现在抚磨上去才有这样的效果,薛良的眼神不禁变得温暖起来。
当初那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经过几年的磨励,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已颇具威严了,能镇得住汴河帮数成兄弟,交游官府权贵、与其他帮派老j巨滑的头领们勾心斗角,又岂能没有几分城府,有城府的人自然就会有一种凝重如山的气蕴。只有在他兄弟面前,他才能完全卸下伪装,还原成当年那个臊猪儿。
“这柄刀,是他交给我的。他说,不到最后一步,不要来打扰你。现在,前路已绝,我虽然顺利回到了开封,可是一日两日还可以,时日稍久,行迹必然暴露,我只能求助于薛大哥,把我们藏起来,或者运出去。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头里,这个女孩儿,是永庆公主……”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身份?你们别找一个理由,不是更妥当?”
“这是他交待我的。薛大哥有家有业,一旦出手相助,所冒的就是抄家灭族之险,所以他告诉我,对薛大哥不得有丝毫隐瞒,如果薛大哥无能为力。我也能完全理解,我们马上就走。”
薛良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鼻端飘来一阵幽幽的香气,一只柔荑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薛良握住了那只温润的手,轻轻摩挲着。
“大良。”
“袖儿,对不起。”
“两夫妻,有什么对不起的?”
薛良轻轻转身,一揽张怀袖的纤腰,袖儿温顺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我现在不是孤家寡人,我有你,还有孩子。我帮了兄弟,便把你和孩子拖入了险地……”
袖儿轻声笑了,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可是你不帮他,就不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你是我的丈夫,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人前人后都能直起腰来做人的好汉?”
“袖儿……”
“再说,你不帮他,心中一定不安,一辈子都不会快活,我不喜欢看见你脸上失去笑容。”
“袖儿!”薛良感动地抱紧了她。
张怀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柔声道:“船,我已经吩咐人备好了,是运送最稳秘货物的那条船——天海号,瞒天过海,讨个吉利。河道衙门,也已派了人去打点……”
“这一回,偷运挟带的可不是货物,而是堂堂公主,事情太过重要,我应该亲自去衙门打点……”
“傻瓜,就因如此,你才去不得。现如今,整个东京城草木皆兵,没有哪个官员敢循私枉法,一旦你亲自出面,反而会惹人更加注意。就当成一次寻常出船,反而更易过关。”
“嗯,是我莽撞了,还是娘子想的周到。”
“一同出发的共计一百六十条船,天海号上挟带私货的底舱下面我特意放了些贵重货物,这样一旦被人查缉出来有挟带,就更加安全了。公主和折姑娘藏在上面,我会亲自带她们上船,万无一失的。”
在货船底舱下面,另外建造一层暗舱挟带私货,这一点开封府和河道衙门许多经验丰富的巡检差役都知道,只不过能不能找出来就要各显神通了,而天海号上的暗舱中却另有机关,在暗仓和上层甲板之间,利用船体内部形成的视觉差。建造有可以藏人的一层夹壁,一旦有人发现了暗舱,只会注意到暗舱中的货物,等他下到舱里去检查或者搬运货物时,就绝不会想到就在他的头顶,窄窄一层夹壁中,居然另有天地了。
这样的设计,是汴河帮与官府长期斗智斗力研究出来的挟带方法,是一个秘密,只有在运送价值连城的宝器或者与汴河帮有极大交情,却在汴梁犯了命案的三山五岳的好汉时才偶尔启用,因此最是安全。
“好娘子,大良得妻如你,真是……真是……”
“真是个屁!”袖儿娇嗔地瞪他一眼,玉指在他眉心一捺:“你们男人呐,这时候就感动得死都乐意了,哼,回过头来就不是你了,你说,平时跟老贾的妹子凤宝儿眉来眼去的,是不是早就算计着纳她为妾来着?”
“我哪有,我有了你样的好娘子还不知足吗,哪会三心二意……”
“少来啦,你快准备一下,越早上路越好,我去收拾收拾,带着孩子跟你一块上路。”
“啊?你也去?”
“猪脑子!你要帮兄弟,我支持你,可也不能真的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置之险地吧?亏得爹娘现在不在汴梁,我和你一起走,再带上二当家,一百六十条船全出去,让二当家带着漕运船南下,咱们呐,一块儿飘洋过海,要是一切稳稳当当,再回来不迟,真有个什么意外,就直接远走高飞啦。”
“娘子妙计呀,有贤妻若此,为夫真是……”
“少拍马屁!再让我看见你和凤宝儿勾勾搭搭,老娘就手起刀落,阉掉你的臊根子!”
※ ※ ※
赵元佐表面上看来伤势并没有父亲重,但是父亲是外伤,可他却伤了肺腑,这伤只能慢慢调理。可他听说有了宋娘娘和皇弟德芳的消息立即迫不及待地从病床上跳了起来,等到看见皇弟德芳烧得几乎辩认不出模样的尸体,更是心中大恸,再也没有去看宋娘娘和永庆公主的尸身了。德芳好歹是个男人,那母女俩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如果也是烧成德芳那副模样,这噩梦真是永远也挥之不去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皇城司都指挥使甄楚戈添油加醋的一番介绍,赵元佐一时如五雷轰顶,这是怎么了?这一切,真的是皇叔赵光美干的?骨肉至亲,为什么要这般自相残杀,为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怀疑自己的父亲,因为当时父亲险险被杀,他是亲眼看到的,就连他自己,也差一点没命,换了谁也不会用这样的苦肉计。既然不是父亲,那么还是能谁?杀皇帝、太子,事败又掳走宋娘娘和公主、王爷?除了皇叔,谁有这么充份的理由?
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是与他最交好的皇叔的主意,可是除了皇叔,实在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个充份的理由。赵元佐心中从小坚持的正义观念和家庭伦理彻底崩溃了。为什么?德昭暗示过,害死先帝的是我爹爹,我的爹爹杀了伯父,现在我的叔父又要杀我爹爹,这个皇位就这么重要?为了它,骨肉至亲就如此相残?
这一天,天牢大门,一乘小轿忽尔转来,轿侧随着四个小黄门,手执拂尘,神态傲然。把守天牢的楚云岫楚押司见这气派,晓得是宫里来的人物,赶紧上前参见,他还以为是宫里哪位大太监来传旨意的,不想轿帘儿一掀,出来的竟是当朝太子赵元佐。
太子穿着一袭明黄|色绣金边的交领长袍,头系乌丝笼巾,脸颊却是异样的苍白。
楚云岫赶紧施礼道:“微臣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太子今日来到天牢,可有什么事情吩咐微臣?”
太子眼神有些飘,摆手道:“孤,要看看那个刺客。我要问问他,到底是受了指使!我一定要亲口听他说,你闪开。”
楚云岫一听大吃一惊,堵在门口儿动也不敢动,只躬身道:“太子,请恕微臣无礼,国有国法,太子地位虽尊,却是国之储君,现在既非天子,在朝中又无职司,无权过问朝中之事。”
太子大怒,叱道:“你敢拦孤?”
“臣不敢,此臣职责所在,正因臣敬畏国法,敬重太子,所以,绝不敢循私枉法以奉迎太子,请太子明察。”
太子执意要进天牢,楚云岫坚决不允,两下里争执良久,及至皇城司甄楚戈、大内都知顾若离等人闻讯纷纷赶到,这才把太子强行请回了宫去。
赵光义闻讯,对楚云岫嘉勉一番,但是却未再次责备太子,只令他身边的人对太子好好看顾,元佐不再吵着去天牢了,可他的伤势却更重了。心病不去,药石难医,肺腑之伤就此成了难治的沉疴。整日喝着苦若黄莲的药汤子,他的心比黄莲更苦,他现在再也不去找爹爹吵闹叫骂了,却让赵光义比以前更担心,这孩子整日精神恍惚的,那副样子任谁看了都揪心。
此刻揪心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平章事卢多逊。赵普也罢了,本来就是废相,只不过官职一下子又被降了十七八级,赶到四川修身养性去了。相比起卢多逊,这起落他已经习惯了。可卢多逊不成,昨日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高在上的当朝宰相,现如今却是落翅的凤凰,一下子被赶到了天南,做了崖州司马。
到了崖州,简直就是天涯海角。那时的广东琼崖一片荒芜,就连当地土著也没有多少,堂堂宰相,从呼风唤雨,一呼百喏,到如今凋零一片,窘困天涯,巨大的心理落差,叫人难以承受。卢多逊自己也知道,皇帝这么做,就是在清洗朝廷,在皇帝忌惮的人中,他绝对排不上号,可他是宰相,只有拿他开刀,才能顺理成章地拿下他人,减少清洗的阻力,也许过上几年,他还有机会回朝。
可是人生能有几个几年?他年事已高,如果等的太久,恐怕就真要老死天崖了。再者说,天下不是只有他一个能人,只不过他机运好,登上了相位,所以才名闻天下。草莽间尽多英才,皇帝想用人,人才随时找得到一把,来日就算回京,是否还能有今日尊荣都在两可之间,他只希望能尽快结束这种局面,所以一到崖州,他就穷尽心思,咬文嚼字地上了一封《谢恩表》。
雷霆云露,俱是君恩。不管是赏你还是罚你,都得向皇帝道一声谢,上一封《谢恩表》,乃是为臣的道理。再者说,写封谢恩表,万一圣上心中一软,给他调个近一些的、环境好一些的地方也未可知,就算一时半晌不会调他离开,也能加点印象分,圣上心里还有他这个人,就有早一天重见天日的机会。
他的《谢恩表》中有一句“流星已远,拱北极巳不由;海日悬空,望长安而不见。”白居易的《长恨歌》中就有“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唐诗中带有长安的诗词比比皆是,卢多逊自觉此处用长安二字,既与上句对仗工整,押韵合辙,古人在诗词中本有以夫喻君,以妇喻臣的比拟手法,所以这里也合乎《长恨歌》的意境,我就像身在黄泉的杨玉环思念唐玄宗一样想念陛下您呐。
不料这长安二字又引起了赵光义的忌惮,现在赵光美正在长安呢,也不知道接了密旨的罗克敌
步步生莲 全集第2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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