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态度直接影响到了这支远征军,每个士卒从百姓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都感觉到了自己负有多么重要的使命,他的长弓利矛,并不仅仅是去西域他乡作战,他在直接保护自己的父老乡亲,士气空前地高涨起来。
而今天,杨浩携八大世家、地方官吏、士绅名流,以及德高望重的乡里耄耋隆重检阅远征部队,更是把这种荣誉感、自豪感和坚不可摧的旺盛斗志提到了极至。
杨浩徐徐登上了点将台,随之而来的人都在台下肃立,面向远征大军。
从台上看下去,正对着点将台的是艾义海的五千骁骑兵,飘扬的飞豹大旗下面,是同色同款的战袍甲胄、统一制式的锋利刀枪,军容威武雄壮。
马是雄壮魁梧的西凉健马,护甲披膊、火红的披风,随秋风一起,就像一片火烧云。秋风掀起披风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肋下的弯刀,枪托上的长矛,侧挂的圆盾,他们的肩上俱挎一品弓,两壶狼牙箭满满当当的。
左右和后阵,便是凉州、肃州、瓜沙三路军阵。他们的武装和武器并不整齐划一,刀枪剑戟、棍棒鞭锏不一而足,同一队伍中,长短兵器、轻重兵器可谓五花八门,使用的弓箭也是各有不同,但是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威严凌厉,彪悍如虎的气势,却也丝毫不弱于艾义海的中军。
同样还是这些队伍,在与杨浩为敌的时候,他们消极怠战,士气低落,而落到杨浩手中后,稍加摆布,精气神儿就完全变了个样儿,看在杨浩身后那些人眼中,不由得他们不对杨浩更生几分敬谓。
杨浩练兵,固然注重军纪军法,但是从芦州演武堂训练出来的各级将佐,本就是平民出身,他们更淡漠上下阶级、更注重官兵一体,素质一流的将校军官、保家卫民的同一志向,再加上绝不拖欠和克扣的军饷,使得这支队伍在杨浩手中迅速脱胎换骨,变了模样。
站在杨浩身后的人群虽然都是赶来劳军的,但是他们未必全都与杨浩一心一意,比如本是沙州第二大世家的索家,如今已是大权旁落,虽说他们庞大的家族注定了索家在瓜沙仍然具有相当大的影响。但是他们家族的人已经从瓜沙军政要职上退了下来,像九大世家中屈居最末的令狐世家,如今其家主都做了沙州别驾,如果索家今后不能出几个杰出人物,不能在瓜沙军政两界谋几个要职,那么不可避免的,三五代之后,在沙州九大世家中屈居末尾的很可能就是索家,甚至一蹶不振,彻底没落,没挤出世家大族的行列。
像这样的家族不止一个,他们也未必就肯甘心臣服,用忠诚和行动来维持家族的地位,如果杨浩把主力撤回夏州,而且杨浩与强大的中原政权发生战争的消息传来,他们很可能就会联起手来发动政变,颠覆杨浩对瓜沙的统治。
而现在,他们却不得不与杨浩齐心协力了。
杨浩回师夏州,瓜沙凉肃诸州精锐远征于阗,这个时候他们还能搅起什么风浪来?就算还有那个余力,他们也不敢妄动了,远征大军中不少将领都是诸州世家权贵的子侄,如果河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这支孤悬于外的军队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将领们后面站着一个个根基深厚的世家名门,士兵们后面站着一个个百姓人家,这些人就算只为了自己的家人,也绝对不允许河西大乱,阻塞了他们子弟回家的道路。
杨浩今天一身戎装,顶盔挂甲,威武不凡。
他肃立在点将台上,望着缓缓迎向台前的三军将士,忽然轻轻一举手,三军立即戛然而止,驻马于前,肃然而立,当真是其徐如林、不动如山。
艾义海和其他三路兵马的统军将领策骑出阵,向台前疾驰而来。
杨浩徐徐收回目光,高声说道:“三军将士们,杨某自夏州而来时,曾张《告河西父老书》,向天下宣言,誓统河西,光复故土,还河西父老一个太平世界。杨某做到了!”
他在台上踱起步来,威然注目各个军队:“如今,只剩一个甘州苦苦支撑,跳梁小丑,不足为虑,本帅挥军回师时,踏平甘州,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现在,本帅要向西域诸国、诸部,发布《告西域诸国书》,向天下宣言!”
三军肃穆,战旗猎猎,就连杨浩身后的八大家族、瓜沙士绅们,也都感觉到了杨浩话语中的腾腾杀气,是的,杨浩的崛起是个另类,他奇迹般地崛起于河西,奇迹般地打败了河西之王李光睿,在此之前,他一直低调又低调,只是埋头发展自己的军政,他第一次信心十足地向整个河西宣告他的实力和主权,就是出兵西进,一统河西的时候。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慷慨激昂的誓词言犹在耳,他做到了,他奇迹般地一统河西。他用了最短的时间,实现了他的第一宣言,这是杨浩第二次向天下宣告,这一次,他要说什么?
那时将帅对全军讲话,哪怕声音再大,喊得声嘶力竭,也不可能布达全军,军中自有训练有素的传令兵,将将帅的讲话用最快的速度传过下去,所以将帅们讲话,常常一句一顿,这样自然可以加强语气,加强将士们的理解消化,同时也是为了方便传达。
杨浩顿了一顿,方才朗声道:“于阗国,素以中国藩属自居,事之以忠,待之以诚。中国万邦上国,交往诸国,素以睦邻友好为为策,然扶危济远,亦是己任。菩萨慈悲,亦有修罗护法,今喀拉汗悍然兴兵,荼毒千里,于阗国使求于本帅阶下,本师忝为河西陇右兵马大帅,安能置之而不顾?西域宵小,妄逆天威,我若倒退一尺,彼岂便进一丈……”
※ ※ ※
胡杨馆中,一直悠然安坐的塔利卜霍然而起:“他已决意出兵?”
他的一个仆从躬身道:“方才听馆外守卒言道,杨太尉已沙场点兵,出征在即了。”
塔利卜的双眉攸地拧了起来,杀死于阗国三位使节之后,他就料到以杨浩的精明早晚会猜到凶手是他,也料到这般触犯杨浩的权威,必然惹他激怒,不过于阗对杨浩来说,实无必保之需要,而他却是杨浩的重要合作伙伴,至于于阗之乱会阻碍东西交通,影响河西兴衰,这应该是杨浩最为担心的了,而这个问题对别的胡商是天大的问题,对他来说却不是。
他自以为按住了杨浩的命门,杨浩早晚要服下软来。等到杨浩对通商西域的倚赖越来越重,而通商西域的关键完全掌握在他的家族手中,他就可以对杨浩发挥更大的影响,兵不血刃地让这位西域霸主皈依他的信仰,成为大哈里发在东方最强有力的伙伴和代言人。对喀拉汗,他们正是这么做的,而且大获成功。
行刺成功之后,他就耐心等着杨浩主动来找他,不管杨浩如何的怒不可遏,他都有信心以让人心动的条件,息杨浩雷霆之怒,从而进一步加强对他的控制,可是想不到杨浩居然封锁了胡杨馆,根本不与他见面。塔利卜一直猜度不透杨浩的用意,只得沉住了气,看看谁先按捺不住。
万万没有想到,杨浩在三位于阗使者身亡之后,短短几天功夫,就已做好准备,毫不犹豫地发兵远征了。一时间,塔利卜完全猜不透杨浩心中的打算了,不由得方寸大乱,他绕室疾走半晌,忽地站住脚步,急道:“备马,更衣,我要去见杨浩!”
点将台上,杨浩的声音铿锵有力:“喀拉汗侵我藩属,就是挑战我中国之权威,本帅既然在此,就有执中国之责任,援藩邦之义务。今告西域诸国,莫以为玉门之西,便是我中国不臣之地。今大难当前,大义所在,大爱所施,大善所行,大德所向,不容反顾,杨浩将义兵,行天诛,陷陈克敌,必败宵小,以为天下戒!”
狗儿满眼崇拜的小星星,伸手便去摸胸口,竹韵乜着她,见她掏出个本子,忍不住好笑地道:“小燚呀,你什么时候落下这么个毛病,他说的又不是圣旨,还是记下来。”
狗儿幸福地笑道:“我就是喜欢记下大叔说过的话啊,他以前说的话少,我记得住,现在不成啦,哇……刚刚说什么了?好多话,我记不住……”
竹韵翻了个白眼儿,顺手递过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喏。”
狗儿茫然道:“这是什么?”
竹韵没好气地道:“张贴的满大街的告示啊,上面都写着呢……”
杨浩说罢,大声道:“众将士,此番出征,还望三军将士奋勇争先,建功立勋,打出一个威风来,不要辜负本帅的期望,不要辜负河西父老的期望!”
艾义海等将帅在马上齐齐拱手,轰然称喏,四下将士一齐响应,声震长空。
杨浩把手一挥,大喝道:“出发!”
中军移动,旌旗如云,号角声响彻大漠。
慷慨激昂的《大阵乐》在苍茫万里的大漠上空回响:“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长矛前指,万马纵横,宛如一股旋风,无数勇猛的将士呼啸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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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金山国王府,杨浩戎装未解,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椅上,看到塔利卜走进来时,双眼只是轻轻一抹,全无前番相见时的礼遇。
塔利卜的脸色十分难看,进来以后长揖一礼,也未讲话。
杨浩也不让座,端起杯来轻轻抿了口茶,这才瞟向他,淡淡说道:“于阗国使遇刺一案尚未查明,所有嫌犯不得稍离,塔利卜先生是本帅的好友,是以破例允你来见。不知道塔利卜先生有什么要事?本帅马上就要挥师返回夏州,如果塔利卜先生只是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利的地方,可以直接向张刺史提出来,这些方面,我们是会予以满足的。”
塔利卜一听,脸色更加难看:“太尉何必明知故问,在下的来意,想必太尉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杨浩冷冷一笑:“本帅只知道,塔利卜先生是本帅十分器重的西域商贾,一个商贾就该自明身份,不想妄想干预我的政事!”
塔利卜吸了口气,脸上的怒气渐渐收敛:“呵呵,太尉何必这般震怒,为了于阗伤了你我的和气,值得吗?不错,我是一个商贾,可是与你们中原的商贾不同,在我们大食,商贾的身份地位并不低。而我,更有皇族身份,在大食军政两界均有许多关系,对太尉的助益,在下相信,远比那不知所谓的于阗国要重要的多。”
杨浩放下茶杯,沉声道:“塔利卜先生看来还是没有明白本帅的心意。这不是谁有用谁没用的问题,而是我的权力,绝对不容侵犯。塔利卜先生与我的合作,只在于双方的金钱利益,余此并无其他。”
塔利卜晒笑道:“呵呵呵,这里没有外人,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太尉是冈金贡保,是佛教的护教法王……然而据在下看来,太尉只是利用了河西民众崇佛之心罢了,如果太尉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我在太尉府上,却不曾见过一尊佛像,不曾见太尉去任何一座庙中礼佛上香,不曾见太尉诵过一句经文,佩过一件法器。太尉,佛家对民众的约束号召力,其实十分有限,太尉如果……”
杨浩一举手,制止了他的讲话,微微一笑,说道:“果然如此,我想……我已经明白你要说什么了,你的目的是什么了,呵呵,你不必再说了。”
塔利卜目光一厉:“难道太尉欲扶菩萨而灭我真主?”
杨浩冷哼道:“日月神的光辉,还不曾洒到我河西之地,塔利卜先生这话,从何说起?”
塔利卜惊疑不定地道:“那么,太尉是什么意思?”
杨浩缓缓直起身来:“你既开诚布公,那我就把我的意思也与你说个清楚明白。如果塔利卜先生愿引贵国阿訇入我河西传播教义,杨浩竭诚欢迎。”
塔利卜一听喜上眉梢,连忙道:“此话当真?”
杨浩道:“本帅一言九鼎,自然当真。不过,我有一言在先:唐朝时候,贵国商旅行人自海路而来,大量聚居于广州、泉州、洪州、扬州等地,多者达数万人,建寺传教,皆属自由,大唐并不禁止。唐伐西域时,大食国曾发一路援军相助,后来这一支人马到了长安,蒙唐皇恩赐,允其娶汉妇,驻于长安,其信仰教派,亦随其自便。
本帅也是这个意思,效仿唐时办法,海纳百川,兼收并蓄,信仰自由,绝不独尊一术。佛儒释道,概不打压。如果基督教徒要来我的辖地传教,我一样欢迎,对你们,自然也不会拒绝,不过,我绝不允许你们唯我独尊,以血腥手段屠灭其他信仰,你的信仰若是真可令百姓信之,百姓自然便是你们的信徒。大家各呈其能罢了,在我这里,你不要妄想喀拉汗故事重演。”
塔利卜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杨浩道:“如果塔利卜先生能够同意,那么我与阁下,我与贵国,便仍是亲密的朋友。如果塔利卜先生仍固执己见,那么,如果说本帅真要在我辖地禁绝一教,那就是你所信仰的了。本帅希望塔利卜先生能做出明智的选择,等你有所决定之后,随时可以来见我,现在,请回吧。”
杨浩说罢,返身就走,塔利卜急叫道:“太尉且慢。”
杨浩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怎么,塔利卜先生这么快就有所决定了么?”
塔利卜含怒问道:“如今我的人全被困在胡杨馆,几时可得自由。”
杨浩呵呵一笑,说道:“这个啊……等我的西征大军抵达于阗国约昌城的时候,你们会得到自由的。不过,不管塔利卜先生是否答应我的条件,今后为敌还是为友,我需要几个凶手,这……是本太尉因为你我以往的交情,所做的最大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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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卜被侍卫引着,怒冲冲地往王府外走,走到前院时,迎面正碰上几个人,两个沙州官员引着身穿大红的披风的几名罗马武士正往里走,他们戴着横向红鬃的头盔,银白色板甲,小腿和手臂都胳露在外,肌肉虬结如龙,古铜色的肌肤蕴含着强劲的力道。其中有两个,甚至就是塔利卜这一次运到河西的罗马战俘。
塔利卜怔了怔,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那几个人似乎全未注意这个胡商,其中一个道:“隆德斯,你真的是克拉苏执政官的后裔?哈哈哈,那好的很呐,当年我们罗马帝国与帕提亚王国议和之后,曾经向他们索要我们第一兵团的战士,我们知道你们没有全部战死,你们是罗马公民,我们不会放弃你们的,可是安息人也不知道你们的下落,这件事成了我们永久的遗憾。这一次,太尉大人让我们一起去罗马,克拉苏执政官的后人回到故乡,一定会轰动整个罗马……”
几个人说着,兴冲冲地过去了。
塔利卜心中一惊,脚下顿时沉重起来,别看他在杨浩面前把大食帝国说的无比强大,似乎纵横西方,所向无敌,但那只是借了东西信息不畅之利。实际上大食帝国与罗马帝国已经打了几百年的仗,在几十年前那段时间,大食帝国的确占了上风,节节进逼,胜仗无数。
可是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帝国之后,在军事、政治、文化各个方面都出现了分岐,西罗马帝国是守旧派,一直沿用步兵为主力的作战方式,以致于当骑兵成为战场主力的时候,日趋没落直至灭亡,而东罗马帝国早已开始重视以骑兵为主力的作战方式,并渐趋壮大。
近一百多年来,东罗马帝国在幼发拉底河上游的萨莫萨塔全歼大食军队,先后收复巴里、塔兰托和卡拉布里亚。又夺取了美索不达米亚、克里特岛、塞浦路斯、安条克、阿勒颇、埃德萨、大马士革、贝鲁特及叙利亚等地,拜占庭帝国在东方已开始重新获得优势。这也是大食人迫不及待地要在东方发展同一信仰国家的原因,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东方盟友,共同扼制罗马的壮大。
东罗马帝国重新走向下坡路,是在他们丢失安纳托利亚这个重要的马匹盛产地之后,而那已是几百年后的事了,塔利卜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现在只知道如今的东罗马帝国正如日东升,按照这样的发展态度,大食帝国的未来岌岌可危。他只知道当杨浩了解这一切后,杨浩就会明白,如果他同罗马帝国建交,所获的帮助并不弱于大食帝国,而对大食帝国来说,失去目前在西域拥有重大影响的杨浩,对他们来说,却是极其重大的损失。
塔利卜的双腿就像灌了铅,越来越是沉重,他本来是绝不肯接受杨浩的建议的,而现在……他的意志不得不动摇起来……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01章 九月鹰飞
猎狐最好的时候,通常是在九月。那时秋高气爽,草长叶黄,在辽阔的原野上,猎人们会放出漫天的猎鹰,当猎鹰飞舞时,即使是那最狡猾的狐狸也以为地上有了美味,便纷纷从那躲藏的洞|岤中出来奔向那假想中的食物,殊不知自己反而成为了猎人的礼物——只要有一只狐狸出现就会有无数只苍鹰飞起,只要有鹰飞起,那只狐狸就死定了。这大概就是“九月鹰飞”的由来。
九月,是野兔肉肥味美的季节,也是狐狸觅食的季节;九月,是雄鹰振翅高飞的季节,更是猎人狩猎的季节;所有生灵都将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拼尽全力,勇往向前,只为冬日之前多准备些口粮。那么在这场生死博斗中,究竟谁才是狐狸,谁又是真正的鹰呢?
鹰扬长空,战马啸啸,杨浩大军集结,正待东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不必远送了,待平定甘州,杨某还是会找机会西巡敦煌的,到时候,也会邀请诸位东行的。”
杨浩在马上畅笑抱拳,他此时虽然挟弓佩剑,却是一身箭袖青衣,头戴饰貂笠帽的打扮,看那模样不像是一个统率大军正要去踏平甘州的大将军,倒是要一个策马塞外,引雕猎狐的少年郎。
“吾等恭祝大元帅此去甘州,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沙州八大家族、地方官吏、士绅名流,以及归附杨浩的左近吐蕃、回纥、吐谷浑、汉人族寨的豪酋土官们纷纷驻马抱拳,向他祝福。
在杨浩身后,是他日益壮大的军队,其中有夏州兵、凉州兵、肃州兵、归义军,以及新近招纳的罗马军团、吐谷浑军团等等,此外还有大批的沙瓜士林名宿、各大家族长房嫡系的重要人物,他们是要随同杨浩前往夏州做官的,这些人的另外一层身份就是质人,是各大家族派遣家族重要人物为质向杨浩表态效忠的一种形式。
这些家族头领、地方豪酋虽地处西域,性情粗犷,但是能为一部之长,心机智慧自然超人一等。杨浩自凉州向西一路行来,真正做到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各方势力谁肯归附,谁肯为之而战,就能获得远较别人更多的利益,沙州张氏现在在军政两界,真正再度成为沙州第一大家,仅仅屈居于杨浩之下,就连驻守阳关、玉门关,手握三万精兵的木恩,这样一个杨浩最为亲信的将领也只能与张家平起平座。
此番以莫大魄力,力排众议远征于阗,既在河西诸州百姓和西域诸国面前显示了他强大的军事实力和自信,也使得河西乱源薪柴为之一空,而他用的,却是堂堂正正的办法,一箭双雕于不形声色间,以壮我军心士气的手段排除了撤兵东返时的一丝潜忧。
这样宽猛相济,刚柔并用的手段,足见大帅驾驭治理的手段,此前在他对八大家族的具体运用和任命之中,更已充分显示了他激励制衡、相佐相挟的圆滑心术,对这些西域大豪来说,一个统御百万雄兵的莽夫不足畏惧,而这样一个深谙政治、心机慎深,胸藏百万甲兵的领袖,才更加令人敬畏。
这些一方之雄对此尽皆看在眼中,感悟心里,对杨浩的敬畏和崇信也是与日俱增。此去甘州,他们相信甘州是必败无疑的,夜落纥做为河西走廊上曾经最强大的一方势力,多年来的积蓄之丰厚可想而知,经此一战之后,杨浩将会获得更加雄厚的实力,而那些战利品:无数的黄金、白银、玉器、奴隶、牛羊、马匹……做为杨浩的部下,他们也能从其中分一杯羹,岂有不踊跃支持的道理?
杨浩正欲策马离去,沙州方向忽有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正欲率军离去的杨浩和远送至此的沙州士绅都向那里望去,那几匹马渐渐走得近了,头前一人看其官袍颜色,只是个从七品的州官属吏,而他后边随行的几匹马上的人,却都是皂隶衙役的打扮,这样品级的官员,是没有资格来送杨浩的,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不一会儿,那几个人已到了军前,杨浩扬了扬手,阻止侍卫阻拦,那几匹马得以长驱直入,一直抢到了杨浩近前,这才翻身下马。
那刚刚下马的官儿三十出头,两撇胡须,有些不拘言笑,看来倒是有些沉稳老练的样子,只是这样冲撞太尉的仪仗,可就看不出他哪里沉稳了。阎家家主定睛一看,识得是自家的一个侄儿,名叫阎肃,如今正在州府里担任录理参军,不由脸色一沉,斥道:“阎肃,太尉面前,竟敢长驱直入,你好大的胆子。”
阎肃一抬头,见是自家家主,不禁有些讪然,有心解释,可杨浩正在面前,哪有撇了主官去答自己家主的道理,失措之间,杨浩已笑道:“唔,原来是阎参军,呵呵,阎老先生不必怪罪,阎参军此来,想必是有紧要的公务。”
阎肃松了口气,连忙弃了马缰,上前大礼参拜:“沙州司理参军阎肃,见过太尉。”
杨浩在马上点点头:“有什么事,你说吧。”
阎肃急急禀道:“太尉,于阗国使遇刺一案,已然有了眉目,事涉他国使臣,干系重大,属下不敢不急来禀报。”
杨浩目光微微一凝,问道:“详细说来。”
“是,自于阗国使节遇刺之后,州衙封锁了事发之地‘胡杨馆’,一直在寻踪觅踪,缉索凶手,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有胡杨馆中几个胡商酒后言语,谈及所掳于阗使者随身财物,因分脏不均大打出手,胡杨客栈掌柜的一旁听到,急急赴衙举报,下官遇讯现已将几人缉拿归案,并从他们住处搜出于阗国使节随身之物。
几个胡商人脏并获,已然招认,是他们听闻于阗国使节向我沙州乞援,就住在他们隔壁,料想国使求援,必携重宝,因而起了歹意,夜入于阗使节住处,杀人掳财。现有人证胡杨馆掌柜和小二,以及自几个凶手房中搜出来的紫玉如意、七宝杨枝等宝物数件。”
杨浩听罢目注沙州刺使张雨道:“张大人,本帅出征在即,三军将行,不能回去了。司理参军查证清楚之后,由司法参军依法断案,整个过程,还要张大人全程督理,因此案事涉于阗使节,总要审个清楚明白,方好对于阗有个交待,不可不慎。”
杨浩入主沙州以后,已改变了沙州沿袭唐律的司法体系,在宋律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些自己的想法进行改进,司理参军审理案件、司法参军判案断刑,再加上鞫司和谳司两个内部稽核复审系统,尽量利用原来的官署设置,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古典式的审权、判权和检察权的分离,三者和巡检司的缉捕权一起构成了州衙司法系统。
张雨闻言连忙应道:“下官遵命,对此案一定慎之又慎。”
杨浩淡淡一笑,向沙州方向轻轻扫了一眼,心中暗道:“塔利卜,你终于让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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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草原上隐隐传来狼嗥,一切显得十分静谧。
而在通往甘州的东西两条要道上,两路大军正在夜色中急急行军。
为了不致让甘州回纥得到警讯之后逃之夭夭,一东一西两支队伍自肃州和凉州同时袭向甘州,昼伏夜行,偃旗息鼓,轻装疾进,另有几支轻骑已然先行几步,堵在了甘州逃往北方大沙漠和南方叠嶂重峦的险要路径,对其形成了合围态势。
离城还有五十里,军令秘密下达,三军悄然止步,开始安营扎寨,他们要以最好的状态、最饱满旺盛的斗志出现在敌人面前。当黎明到来的时候,甘州回纥会突然发现,他们已四面烽火,八面来敌。
杨浩的军队向四下散开,把周围一切沙丘、山窟、河谷、草原细细梳理了一遍,开始安营扎寨,游骑暗哨秘密派布,探马斥候已直抵甘州城下。
中军大帐迅速扎好,营外战堑壕沟也同时挖好了,鹿角、陷阱、拒马枪等密密排布,顷刻间在甘州外围外形成了一座城外之城。虽然夜深,杨浩的中军大帐却是一片忙碌,各营的安置进度,与唐焰焰自东而来的东面军团的联系情报、各营将领的请示、建立等密集往来,均需杨浩定夺吩咐。
当这一切消停下来,营中兵马匆匆往来的身影也渐渐稀落,杨浩才和衣躺到了行军榻上。夜深了,在侍卫们的拱卫下,他的中军大帐周围最是寂静,可是他躺在榻上,却没有一点倦意。忙碌了半天,人歇下了,可脑海里还是像走马灯一般,许多想法虑纷至沓来。
这次西征,到目前为止,一统河西的整个进程是非常顺利的,他所遭受的困难和阻力远远小于他的前任李光睿。尤其是他善用所降服势力的力量,使他们迅速为自己所用。在这个过程中,他通过战争手段促使刚刚归顺的力量迅速转化成为服从于自己的武力,也保证了他的力量没有因为连续的战争而遭削弱,相反,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是壮大。
单纯依靠本族核心力量对杨浩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对宋国这样基本一统的国家来说同样不切实际。目前的宋国,同样需要大量的时间来消化融合本族不同势力,把他们彻底融合,这个帝国最快也得需要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
然而,你无法保证你的帝国一直明君辈出,也无法保证你的帝国始终处于上升期和旺盛的扩张力,因此真的经过百十年的发展,帝国内部在人力充足和内部一统两方面达到条件后,反而极少会有多大的建树,武力的强大、政治的清明、旺盛的野心,通常都集中在开国之初,当帝国秩序稳定下来,一个庞大的统治机器已经完善,文臣武将可以通过循规蹈矩的正常模式来录用、晋升,百姓们已经完全稳定下来的时候,朝野各方就会形成一种合力,制约对外扩张造成的必然动荡,兴兵会被视为穷兵黩武,无论是皇帝、官吏、士绅、百姓,都已丧失了这种对外扩张的动力。
所以崛起之初,是最好的扩张时机。而要迅速扩张,那么征服一个地方,再用这个地方的军民继续出征,这种次第扩张的方式就成了最好的模式,它能避免本族人力物力不能源源供应的缺陷,可以用极快的速度扩张开去,汉、唐、阿拉伯、蒙古帝国,都是这种扩张战法的佼佼者,也从中获取了极大成功。
当然,这种打法如同玩火,必须控制住火候。有两个问题必须予以注意,一是你的核心力量必须保证对受控势力的足够的约束力,否则也许就会遭受为你所驱的力量反噬之险。第二就是不能无限扩张,哪怕是一家公司,快速且无限的扩张,其弊端都远远大于它的收益,更何况是一个政权呢。
你的配套管理体系、对被征服区的统治与消化,疆域迅速扩大而造成的通讯障碍,这些问题中任何一个出些岔子都能促使你刚刚构建起来的统治集团陷于崩溃。这些原因,正是杨浩目前把自己的势力控制范围锁定在玉门关以内,同时竭力保持自己的直属部队不会被摊薄、削弱的原因。
这些杨浩做的很好,所以他暂时还不必担心这方面会出现问题,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东线。以横山为主要防线,可以集中有限的兵力,依托险要的地势,构建一个最完美的防御体,又有杨继业这个善守的战术家,种放这样一个战略家,其实哪怕他本人现在就在横山,也未必就能比这两个人做的更好了。
可是……对手是宋国这个庞然大物啊,这是他所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强敌,领兵将领又是潘美这个最擅长进攻的宋国名将,东线到底会不会出问题?杨浩对此惴惴不安,自然在情理之中。
更加令他难以决断的是,他要以什么身份面对宋国?他很佩服折子渝的果决和勇气,如果折子渝不是当机立断,果断放弃了府州,随同杨继业撤往横山,那么折家军就会全部葬送在府州。如果折子渝不是顶住了莫大的内部利益集团的压力,和对一个女儿家来说,无法承受之重的诋毁和侮辱,‘一意孤行’地决定放弃折家军的称号,将折家军并入了夏州军,易帜换旗的话,那么折家将面对打起受折家乞援而来的旗号,挟折家少主为幌子的朝廷大军,必将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战场上,一个先机就有可能决定全军的胜败,陷于尴尬境地,进退两难犹豫不决的折家军将落得一个什么下场那就可想而知了。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折子渝的话,杨浩不敢确定他有没有这个气魄胆略,做出折子渝做出的决定,他的性格其实一直都有些优柔寡断,即便现在拥兵十余万,成为一方霸主,其实这个性格上的弱点也没有完全改变,如果折子渝不是有一个先天缺陷:她是个女儿家,杨浩相信,她会比自己更加成功。
杨浩能够想象得到,一个本不该承受这么多责任的女孩儿,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公主,一个做为女孩儿家本来最重视的就是清白名声的人,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责任,承受这么多谣言诽谤和侮辱,她心中的压力该有多么沉重。她放弃了府州,交出了折家军,对她而言,并不是卸下重担,而是背上了更多的负担、还有屈辱。
她再坚强,又能支撑多久?
子渝……
杨浩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去,用他坚强的臂膀做那棵为她遮风蔽雨的大树,可是这个时候对子渝表现出更多的热忱,夏州军会怎么想?折家军会怎么想?朝廷又会怎么说?他能不能不在乎这些声音?子渝能不能不在乎这些声音?即便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仍然无法马上飞奔而去,他只能耐着性子,先来解决甘州的事情。
同时因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最大最大的问题,他毫无思想准备的问题,子渝已经反了,他怎么办?反还是不反,不反如何自处?如何御敌?反了话,以什么名义?什么身份?目前他所控制的各种势力,能否在他丧失河西陇右大元帅这个合法身份,且与中原最强大的帝国成为对立之敌的时候仍然忠于他?
这个火候比他吞噬河西各方势力,再引为己用,滚雪团般进行扩张涉及的层面和需要考虑的因素还要复杂百倍,做的力度不够,那么在名份大义上,他就屈居下风,这场仗,就不能打得理直气壮。如果火候过了,他将取代辽国,成为宋国首欲对付的第一大敌,他能不能应付源源不绝的大宋军队?倾国之力,他能应付得了吗?
尽管他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做着种种准备,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不到最后关头,他不能动用,他可以看不起赵光义,但他不能无视宋国的强大实力,无视宋国的战将如云。
杨浩越想越是头痛,他终于从沙州回师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轻松,他现在将要面对的,反而是更多棘手的问题。
辽国会干预吧?就像他不会坐视于阗被灭一样,一个有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同样不会容许河西沦落宋人之手,萧绰可不是一个仅仅金玉其外的美人儿,不过……她会如何进行干呢?蜀地那边,如果小六和铁头成功夺取了领导权,现在也应该有所行动了吧?他们能不能成功地从赵得柱手中夺取领导权?
冬儿……上一次送来的情报中,说她已经几次出现阵痛,现在应该已经生了吧?母子平安么,是男还是女?
国事,家事,天下事,一桩桩、一件件,杨浩就像锅里的烙饼,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而他这一夜唯一没有去想的,就是他眼皮底下的甘州。
对囊中之物,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 ※ ※
这一夜,对甘州回纥可汗夜落纥来说,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
探马斥候如流星赶月一般,把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消息送到了他的王宫。宫殿上,灯火通明,所有的重要人物济济一堂,人人皆现惊惶之色。
“怎么会……怎么会……麟府两州受到攻击的消息绝不会假,杨浩怎么可能还安之若素,取我甘州?”阿古丽王妃方寸大乱,喃喃自语,花容一片惨淡。这本是在大汗面前贬低她的最好机会,可是阿里王子已经顾不上嘲弄她了,他急不可耐地道:“父汗,杨浩回师,凉州那一路军马也杀了回来,杨浩如此阵仗,是必欲取我甘州才甘心呐,依我看,他是宁可放弃麟府,一统河西之地,事不宜迟,趁他兵马刚刚赶到立足未稳,我们马上突围,不惜一切代价,或有一线生机。”
“走?往哪儿走?”
夜落纥两眼无神,茫然抬起头来:“杨浩不惜调动两路大军取我甘州,分明志在必得。他离城五十里就开始扎下营盘,分明就是担心大军直趋城下,会被我游卒探马发现后,本可汗会立即突围,让他来不及安营扎寨,设置防御,如今我们趁夜突围,还来得及吗?哪个方向敌军势力薄弱,浓浓夜色之中,我们查得清吗?”
阿里王子急道:“父汗,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不成吗?”
他急急地道:“父汗错信了七王妃的话,没有趁杨浩撤兵之机远遁大漠,反而将我各部资源全部调集到了甘州,杨浩既然摆出这个势头,这一回就绝不会轻易撤兵,就算杨浩对城中不发一矢,城中存粮终有耗尽自取败亡之时,更何况他大军云集,岂有不攻城的道理?
如果拖下去,我们在城中是坐以待毙,我们在草原大漠上的部落既失精锐武力,又失去了牛羊粮米,也必被强族吞并,我甘州回纥一脉就要全军覆没了,父汗,杀出一条血路,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是拼也得拼,不拼也得拼了!父汗是大漠之鹰,是草原之虎,是河西诸部闻风丧胆的英雄,难道鹰翅已老,虎爪已钝,连一拼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夜落纥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阿古丽王妃听到阿里王子提到可汗错信自己的话,脸色攸然变得惨白,她忽然向前走了几步,在夜落纥的王座前单膝跪下,按住腰间宝刀,沉声说道:“大汗,阿里王子说的对,我们不得不走了。拼,还有一线生机,不拼,就是坐以待毙。”
阿里王子头一回见到阿古丽王妃与他意见一致,倒是不由一怔。
阿古丽王妃道:“大汗,阿古丽愿率我部族人和武士为先驱,哪怕全军尽没,也要杀开一条血路,掩护大汗突围。大汗,请与阿里王子为阵,由阿古丽冲南城,大汗……”
阿里王子听到这儿,急忙打断她的话道:“冲南城?冲南城怎么成?我们往哪儿去?大汗,咱们应该冲向北城,突破敌围,冲向巴丹吉林大沙漠,那里地域广袤,且有我们的许多部落,杨浩绝对难以利用他的优势兵力聚歼我们。”
“阿里王子,前番的确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愿一力承担。”
阿古丽王子脸色惨淡,苍白如纸,神情却是十分的决绝,而语气也出奇的平静:“可是,北向巴丹吉林,以前也许可行,现在却不可行了。因为……我们族人的粮草,已经尽可能的集结于甘州城中,轻骑突围,绝对无法把这么多粮草带上,这么多人马,要吃要喝,一旦到了大漠,我们的部落支撑不起的,这个冬天,我们的族人将大半冻饿而死在大漠戈壁上……”
大漠上的部落多是阿里王子的部属,听阿古丽王妃一说,阿里王子面色渐转扭曲,狰狞地道:“那么,往南突围,又能往哪儿去?”
阿古丽沉静地道:“杨浩自西而来,凉州军自东而来,他们刚刚扎营,兵力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排布开,其主力必然在东西两线,北面是死路,去不得,那就只有往南走了。往南走,是祁连山脉,翻过祁连山,就是我……”
阿里王子怪叫道:“你疯了?翻过祁连山?我们这么多人,如果翻过祁连山,要死多少人?还能留下什么?就连马,
步步生莲 全集第2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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