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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219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阻,张承先执意要去,无奈之下,马燚只好道:“这样的话,请老先生内着软甲,由在下陪你一同前去,先生不可越过街心,如有什么不测,马燚全力以赴,总要保证先生安全才好,要不然……大叔一定会责怪我的。”

    张承先呵呵笑道:“看到你,老夫就晓得杨太尉是个仁义之人了,成,我听你的,便穿一身软甲,尽量保住我这条老命罢了,呵呵呵……”

    归义大街两侧尽是举枪张弓严阵以待的士卒和百姓,整条宽敞的大街上却是寂寂寥寥,连一条狗都没有。

    忽然,被八大家族占据的东城一侧,一个皓首布衣的老人缓缓走了出来,身后只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对面正严阵以待的归义军将士都纳罕不已,纷纷交头结耳起来,渐渐的,有人认出了那老人的身份,窃窃私语声汇聚成一股声浪,归义军的阵容顿时马蚤动起来。

    曹子言按刀望去,就见那身穿曲裾禅衣,峨带高冠,脚踏高齿木屐,俨然汉唐古人的老者往街心一站,看了看刀剑森严,壁垒分明的大街两侧,忽然双臂一振,亢声说道:“老夫是归义军节度使、瓜沙肃甘凉等十一州观察使、检校礼部尚书,金吾大将军张义潮后人、张承先!”

    对面的声浪更趋强烈,张承先顿了一顿,又道:“归义军的将士们,你们可知道何谓之归义?大唐宣宗,感于我归义军之壮举,曾有赞誉,可为注解: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窦融河西之故事,见于盛时;李陵教射之奇兵,无非义旅!这就是归义。

    归义军是家祖义潮公一手创立,义潮公素怀大志,自幼喜诵《封常清谢死表闻》: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

    义潮公一心复我汉土,扬我汉人志气,惜我子孙不屑,以致没落如此,如今王师远来,我等子孙,不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但只开城相迎,以归故国,以接故人,难道还做不到吗?我们应该在群狼环伺之下自相残杀吗?”

    曹子言呼吸急促起来,大叫道:“射死他!给我射死他!”

    长街上,风萧萧,吹得张承先颌下一部长须迎风飞舞,仿佛真若有先人之灵盘旋其上,归义军众将士望之凛然,还有哪个敢动手,曹子言气极败坏,一把抢过一副弓来,张弓搭箭,瞄准了张承先。

    张承先扬声道:“杨太尉以十万甲士,旌旗西指,所过之处,莫不臣服,如今,堂堂归义军,要为曹氏一家一姓之富贵,螳臂当车,抗拒天军么?”

    “嗖!”一枝冷箭劈面射来,张承先身后小童攸而一闪,便到了他的前面,大袖一卷,那枝冷箭便无影无踪。

    曹子言见此异状,不由目瞪口呆。

    张承先大喝道:“将士们,愿做归义军的,站过来!愿做曹家军的,就把你的箭,向老夫、向养育你们的沙州百姓们,射过来吧!”

    对面的马蚤动突然停歇了,沉寂了半晌,忽然有人持戈向街这面大步走了过来,但有一人行动,便有人陆续相随,很快,归义军就像潮水一般,朝着东城倾泻过来,盔甲铿锵声中,传出曹子言徒劳的、绝望的、声嘶力竭的大喝声:“站住!都给我站住!”

    第十三卷 征玉门 第024章 江山美人

    “安利军、隆德军如今在这个地方。程世雄奉折姑娘之命,已弃守广原城,全军杀回府州,如今已突破安利军和隆德军设营阻拦的静羌寨,抵达阑干堡,不过他们想再往府州去,就必然要撞上已占据大堡津的宁化军。

    宁化军是大宋边军,战力很强,而大堡津又是府州一处重要的关隘,多年来修筑加固,险可不攻,如果程世雄想强行突破,势必要付出极大的牺牲。你们再看这里,晋宁军进驻了镇川堡,切断了我们和府州之间的联系,他们只守不攻,也不接受我军的挑战,我们想重新打开麟府两州间的通道十分困难。

    平定军已占据沙谷津,威胜军占据了横谷寨,对府州形成合围之势,而潘美亲自率领的禁军精锐已抵达河合,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我们就算想赴援府州,有此强敌在侧,也不能无所顾忌,还有绥州李丕寿的人马,已低达乌龙寨,逼向银州一线,银州的李一德、柯镇恶已向本帅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在此情形下……”

    杨继业长长地吸了口气,说道:“府谷城中,杀死赤忠、取代其位,成为苛岚军首领的萧晨已挑起宋国大旗,据险而守。百花坞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折姑娘和任将军每日攻城不断,迄今仍不能打下这座坚城,如此情形下,我们该何去何从?”

    杨继业麾下众将都围拢在他身边,厅中是一张巨大的沙盘,杨浩费尽心力,将西北山川河流地理图绘制的十分精细,以此为蓝图,制作了大型的军事沙盘,众将领俯视沙盘,敌我之势一目了然。

    都虞候李安道:“朝廷还真是好打算啊,他们先利用赤忠占了百花坞,劫了折家满门,再一刀结果了他,这一下连人证都没了,我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萧晨那厮做的更绝,他杀掉赤忠,公开打出朝廷的旗号,也亏得折姑娘已将官家的险恶用心看了个清楚,干脆将朝廷的丑行公诸天下,直接向朝廷挑战。

    要不然……萧晨占据百花坞固然是天经地义,受折帅‘邀请’赶来平叛的朝廷大军入驻府谷更是天经地义,我们的手脚都被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大义名份给绑了起来,打又不能打、退又不能退,此刻不但整个府谷都要落入朝廷朝廷手中,大军更是给人家包了饺子。”

    杨继业轻轻叹道:“不过……这个应该已在官家的算计之中,他是算准了,我们不反,麟府必失;我们若反,他就有了大义名份,有了出师的借口。如今,折姑娘指责朝廷撕毁先帝承诺,谋算麟府,朝廷则宣扬折姑娘与我们大帅早有私情,她正是蛊惑赤忠谋反,协助我们吞并府州的元凶主谋,有了这块遮羞布,朝廷西进的步伐是不会停止的。这种嘴仗是打不出个结果的,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化解敌军的攻势。

    现在我们的不利方面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大帅西征,带走了大批精锐,东线防御力量空虚,而朝廷则兵强马壮,随时可以继续增兵。

    第二,大帅统十万大军西征,带走了大批粮草,这两年来各座城池中的积蓄被带走大半,所余不足以支撑长期守城。而朝廷方面的困难要比我们轻的多。

    第三,府州和麟州依托险要地势,自成一方格局。然后两州之间,不管是山川河流,还是堡塞长城,却都是相通的,而今朝廷突然出兵,趁折家军群龙无首的机会,已然占据了大堡津、镇川堡、沙谷津、横谷寨,对府州形成合围,同时切断了麟府两州之间联系。

    第四,萧晨带着万余叛军,已牢牢地控制住了百花坞,百花坞被占领,折家军的军心士气大受影响。而且百花坞不但易守难攻,地势显要,且是水陆通道中枢,随时可以向任何一个方向发起攻击,接应朝廷兵马的到来。他们如今按兵不动,显然是在等候潘美,潘美一到,就可以吃掉府州,那时麟州便是门户大开,无险可守。”

    说到这儿,杨继业的神色凝重起来:“诸位,我所担心的,还不止是府州和麟州,我们东线的守军太少了,且又分驻银芦府麟夏石诸州,如果府州和麟州有失,我们失去的不只是两座城池,同时失去的还有麟州和府州的大批精锐,那时候,朝廷继续挥军西进,合六路边军六万八千人,再加上绥州军三万余人、朝廷禁军五万人,那就是十五万大军。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据守各处要隘,朝廷却可以依仗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将我各处城池一一吃掉。如此情形,谁有妙策?”

    众将闻听尽皆默然,许久,卢永义道:“将军昔日能独力支撑汉国危城,抵挡宋国皇帝三次御驾亲征,这一次……咱们的情形难道比那时还要凶险么?”

    杨继业摇头道:“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如今各处城池存粮有限,这是一个难处。二来,当初那是两国相争,非你即我,正所谓众志成城,而今,折姑娘反了,可大帅的意思咱们还不知道,所以处境难免尴尬,军心士气,未必比得上当日背城一战的汉军。我西北诸州府,并不都是险峻难攀的城池,如果朝廷攻我弱处,困我坚城,以他们强大的兵力,足以在大帅率兵返回之前,控制麟府诸州形势,这是其三。”

    杨延浦忍不住说道:“爹,难道我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么?”

    “机会……也不是没有……”

    杨继业的目光渐渐移到沙盘上横山一线,目光在横山地势上盘桓良久,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一员将领,只知道军令如山,如今大帅把东线的防务交给了他,在没有得到大帅的许可之前,他岂能自做主张,以退为进,集中兵力,撤防横山,这番意思若是说出来,恐怕反要动摇军心。

    杨继业意志一坚,手指沙盘,沉声说道:“我们请调夏州守军,赴援银州、芦州,增强横山防线的力量。至于我们,必须要牢牢地守住麟州,这是朝廷西进的门户,断不容失,我们与潘美的禁军精锐在此决一死战,给大帅回援争取时间。

    至于府州那边,折姑娘已整合了折家军,纳于她的麾下。我可修书一封,建议折姑娘拆毁黄河大桥,切断南北两城的联系,据黄河之北,与敌对峙,而程世雄将军的兵马,也不可由此继续北上了,我可联络折姑娘,由其下令,命程将军向我靠拢,绕道我麟州返回府州,增强折姑娘那边的防御力量……”

    他刚刚说到这儿,一名小校匆匆奔入,抱拳说道:“将军,种放种大人到。”

    杨继业一呆,吃惊地道:“你说甚么?谁来了?”

    那小校道:“种放种大人自夏州赶来了。”

    杨继业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种放竟然舍了夏州亲自跑到麟州来,他急忙问道:“种大人在哪里?本官亲去相迎。”

    话音未落,种放已大步走进厅来,朗声道:“军情紧急,杨将军还客套些什么,倒是种某不请自来,将军勿怪。”

    杨继业连忙上前相迎道:“种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大帅已传回了消息?”

    种放道:“太尉西征玉门,一路黄沙翰海,关山险阻,飞鸟难渡,骏马难驰,哪有那么快就送消息回来。实是因为太尉西去之时,将东线军政要务托付与你我,而今强敌临境,危机重重,眼见如此情形,种放实难安坐后方,有心与将军计议,可是又恐书信往来贻误战机,这才亲自赶来。”

    种放一见众将正站在沙盘前,又道:“朝廷兵马动向,种某业已得到飞羽传报,不知将军对此局面,打算如何应对?”

    杨继业也不再客套,将他引到沙盘前,将自己方才的计议仔细叙说一遍,种放一脸风尘,披风也不解,就立在沙盘前听杨继业解说,听完之后他眉头一锁,沉声道:“杨将军,种某一路赶来时,对麟府形势也曾反复推敲,种某觉得,杨将军这种应对之法太冒险了,如果打得好,不过是拖个两败俱伤,如果打不好,太尉交付你我手中的这片疆土可都要沦丧了。”

    旁边众将一听顿时面露不愉之色,杨无敌的威名,西北将领鲜有不知的,这种放练兵确实有一手,不过会练兵的人不一定擅长打仗,他一个从未带过兵的文人居然敢指摘自家主将的不是,难道他比杨无敌还要高明?

    杨继业却不以为忤,反问道:“种大人何以有此一言?”

    种放也不客气,伸出大手往沙盘上的横山地形使劲那么一划拉,大声道:“种某一路反复推敲,觉得如果我们以危城弱兵与敌强战,实是得不偿失。我们在府州已不可保的情况下还想贪心,意欲保住我们所有的领土,恐怕反而一处都保不住,而且太尉急急挥师回援,甘州回纥和瓜沙的归义军也不会放弃这个打击太尉的机会,那样的话咱们东线损兵折将、疆土沦陷,而太尉那边呢,也要元气大伤。

    最后很可能形成这样一种局面,我们被打成原形,河西走廊重被回纥人、吐蕃人占据,重演吐蕃、回纥牵制压迫夏州的局面。东面,则是朝廷与我们双方兵力犬牙交错,直接交锋,时日一久,太尉一定会被拖垮,再无崛起的希望,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恢复李光睿统治夏州时的局面。”

    杨继业虽自负于守御的本领,自信在朝廷大军面前,未必就会如此不堪,不过胜负之数,牵涉甚多,绝不是只靠一员主将指挥策略得当,就一定能占据上风的,种放所说的结局,并非不可出现的局面,想象那样窘迫的处境,杨继业的额头不禁沁出冷汗,脱口问道:“若依种大人所见该当如何?”

    种放道:“种某以为,与其如此,我们不如求个稳妥,主动撤军,放弃麟府,集中各方兵力,依托横山险要的地势,构筑第二防线,将宋军牢牢阻挡地在横山以外。如此,我们虽失去了麟府,但定难五州在手,河西草原在手,我夏州的元气不会受到伤损,那么,我们随时可以再度挥军东进,同时,太尉那边也不必仓促回师,以致被甘州和归义军所趁,尽可从容撤军,甚或……将甘州和瓜沙先拿到手,再挟全胜之势回师夏州,那样的话,我们的实力不但不会受损,相反会大肆扩张,这样的话……我们何必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呢?”

    杨继业听的怦然心动,其实种放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思,却没想到,种放竟与他不谋而合,只是如今种放先说了出来,他倒不好再说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考虑了。沉思片刻,杨继业不禁又犹豫道:“可是……大帅临行前,将东线防务交到我们的手中,杨某一介武夫,只知将令如山,未得命令之前,便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得违抗军令。如今咱们一仗未打,胜负未见,便主动撤军,弃了麟府去横山构筑第二防线,这么做妥当么?”

    种放瞪起眼睛道:“难道等着潘美的大军追在咱们的屁股后面,再慌慌张张引着他们逃向横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如果杨将军的顾虑只是未得太尉允准,那么大可不必。种某以为,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最大的牺牲,保存最多的实力,挡住朝廷兵马西进之路,确保太尉西征的成果不会尽付流水。将军若是担心太尉怪责,一应后果,种某愿一力承担,只求将军果断撤军,抢得先机,制造有利于我夏州的局面。”

    杨继业拂然道:“种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杨某是三军统帅,无论进退,将领一下,所有责任,杨某自然一力承担,岂能推诿于人?不过……”

    他又将目光投到沙盘上,沉声道:“种大人,折家军还在府州与草城川的叛军和朝廷兵马鏖战,我们可以放弃一个麟州,折家如果放弃了府州,可就一无所有了,折姑娘她……她肯答应么?若是折家军不撤,难道我们独自放弃麟州,退防横山,弃盟军于不顾么?再说……”

    他压低了嗓音,低声道:“太尉与折姑娘……咳咳,种大人想必也有所耳闻……”

    种放生就一副书生的耿直倔强性格,他睨了杨继业一眼,说道:“杨将军,你说太尉授师五州、尽统诸将、招兵买马、征讨西域,所谋者何?”

    杨浩的所做所为,西北诸将谁还不心知肚明,可知道归知道,杨浩一天没有亮明旗号,谁敢冒天下之大讳,说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来,杨继业犹豫道:“这个……”

    种放正气凛然,声震屋瓦地说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江山在手,美人自有。若失了江山,身家性命都不保了,还要美人何用?如果太尉为了一个女子而不晓利害,不知轻重,那太尉在西北种种所为岂不成了一个大笑话?如你我一般汇集到太尉麾下的万千男儿岂不也都成了一个大笑话?就算她折姑娘是太尉的正室元配,江山社稷、天下苍生面前,又算得了甚么?你我辅佐君上,心中只有一个公字,秉承的只是一个忠字,岂能因为顾惜一个妇人而失了道义?”

    杨继业苦笑连连,种放却越说越气,把大手一挥道:“杨将军,兵贵神速,早一步做出决断,就能多争一分先机,再也迟疑不得啦。若是你不放心,折姑娘那里,我种放去跑一趟,把这进退之间的利害得失,与那位折姑娘说个清楚明白,若是她识大体,明大义,那便率折家军与我等一齐撤防横山,若是不然,那就一拍两散,若是太尉回来要予以责难,叫他砍我的头好啦,种某一片丹心,死谏主上,求个青史留名也好。”

    杨继业大汗,种放这个样子,真让他去见了折姑娘,不谈崩了才怪,杨继业连忙道:“种大人,虽说夏州还在后方,暂无刀兵之忧,可是大人也不可离之久啊,那是太尉的根基之地,无比重要,还请大人速速赶回坐镇夏州。杨某便依大人所言,尽速撤军固防横山。至于折姑娘那里,就让我儿延浦跑一趟,去与她计议商量好了。”

    种放虽是个书生,骨子里却有一股倨傲执拗之气,一旦犯了那股子犟劲儿,当真是皇帝都敢拉下马,不过杨继业一提夏州,这却是他最为重视的所在,因见杨继业已答应了他的主张,千劝万劝之下,种放终于答应尽快赶回夏州去了。

    杨继业这才放心,送走了种放,杨继业决心已定,回到麟州城便开始布署军民迁徙横山以西,同时对长子面授机宜,一面派人与程世雄联络,一面让长子率轻骑赶去府州会见折子渝,说服她放弃府州,同迁河西。

    ※ ※ ※

    因为朝廷兵临城下,杨浩麾下将相争执的当口儿,甘州可汗的金顶大帐内也因为杨浩军团团围困,粮草耗尽而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当中。

    甘州回纥可汗夜落纥精神萎顿地倚在榻上,忧心忡忡地道:“想不到夏州兵的粮草竟然如此充足,我想与他们耗战守城,反而中了他们的算计。城中存粮本就有限,如今人吃马喂,些许粮食已经耗光,现在已开始宰杀牛羊,而城外守军仍然纹风不动,我每日登上城头观望,夏州军营中火灶炊烟并不稍减,可见他们的粮食还能支撑许久,再这样打下去,我城中十余万人,不用人打,就全都饿死了。”

    已率援军赶回城里的阿里王子道:“父汗,咱们本就是游牧的部族,就算弃了这座城池,难道咱们的毡帐不能扎在草原上么?我早说过,汉人善于攻守城池,我们与之城战,这是以己之短,迎敌所长。莫不如咱们趁着人多势众,突出重围,夏州军还能追着咱们满草原的打么?甘州就算失去,杨浩能在这里屯以多少重兵?到时候,咱们联合陇右吐蕃卷土重来,还怕不能重新占据甘州?”

    七王妃阿古丽忍不住出口反驳:“突围?谈何容易,夏州的铁甲重骑和陌刀大阵死死封住了四门,咱们出去多少死多少,如何突围?”

    阿里王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哼道:“杨浩分兵西去,困在咱们外面的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光凭一个陌刀阵、一队重甲铁骑,咱们用人命趟,也能趟开一条道路吧?”

    他回首看向夜落纥,说道:“父汗,听说杨浩的军队已经打下了肃州,现在攻打敦煌国去了。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因为我们甘州是最难打的,所以他围而不打,把咱们放在了最后面,等他解决了敦煌国,必然挟新胜之师,返回甘州,强攻我甘州城,此时再不突围,以后想走也走不成了。”

    阿古丽王妃却道:“大汗,杨浩虽然分兵攻打瓜沙二州去了,可他西征之时,号称有十五万大军,就算有所夸大,十万大军总还是有的,打下凉州时,他得了两万吐蕃军,打肃州时,又把两万龙王军据为有己,总兵力这回真的该有十五万之众了。

    归义军不堪一击,杨浩分去攻打瓜沙的人马,有五万人就差不多了,那么困在我甘州城外的,至少有十万大军。这一点,从夏州军营每日的炊烟灶火数量来看,也可估算得出来。十万大军驻于此,我却不信夏州军的粮草用之不尽,我看他们现在是故做镇静,虚张声势罢了,耐心再忍些时日,在他粮草耗尽,军心不稳,而西征之军尚未赶回前咱们再……”

    游牧民族的汗王妃也拥有自己的族帐、领地,子民,拥有极大的权势,因此做为夜落纥长子的阿里王子与阿古丽王妃因为放牧之地、各自掌握的部落之间的嫌隙等种种缘由,彼此早有积怨,这时意见相左,阿古丽王妃一味地同他唱反调,阿里王子更加忿怒,不等阿古丽王妃说完,阿里王子便道:“杨浩留了一个替身在这里,亲自赶去肃州继续西征之路,他是夏州军的主帅,会把十万大军留在这儿,自己只带三成|人马孤军远征?可笑,他既亲征,必定会带走主力,城外军队虚张声势,未必就有十万之众。”

    阿古丽王妃嫣然一笑,瞟着阿里王子道:“阿里王子,汉人兵法里有一句话,叫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错,当初杨浩的确留了一个替身,亲自赶去攻打肃州了,可是肃州得手之后,他身在肃州的消息已然传开,你道他还会继续亲自西征?他已经回来了。”

    阿里王子晒然道:“七王妃何以如此笃定?”

    夜落纥颓然道:“阿里,阿古丽说的没有错,肃州的龙翰海为了保全性命,在家族中挑选了八个美人儿服侍杨浩,以取悦于他,前日阿古丽尝试突围,攻近夏州军营时,曾亲见一白袍公子立于杨字大旗下观战,八龙女就侍立在他的身后,阿古丽认得其中一个叫龙灵儿的,杨浩若是没有在打下肃州后返回甘州,八龙女怎会出现在这儿?”

    阿古丽见夜落纥附和她的话,妩媚地乜了阿里王子一眼,眸中不无得意。

    阿里王子见了心中恶意陡生,忽道:“父汗,儿忽想起一计可除杨浩,使得夏州军群龙无首,不战而溃。”

    夜落纥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计将安出?”

    阿里王子道:“龙翰海乞降,贿之以美人儿,杨浩笑纳不拒,显见是个好色之徒。如果我们做出穷途末路姿态,假意向他乞降,同样送美人儿于杨浩营中,伺机刺杀了他,便是夏州有百万大军,还不是顷刻间烟消云散?”

    夜落纥霍地坐起,大为意动道:“唔……我看此计确实可行,纵然失败,也无甚损失。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道:“要寻一个年轻貌美、武艺高强,且又忠心耿耿,甘为本王效死的女子却不容易,我们去哪儿找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来?”

    阿里王子阴阴一笑,睨着阿古丽王妃道:“这个合适的人选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不知道父汗舍不舍得了。”

    阿古丽王妃俏丽的脸蛋顿时变色,一双妙目立即瞬也不瞬地瞟向夜落纥。

    夜落纥顺着阿里王子的眼神一瞧,见他所示竟是七王妃阿古丽,心中大为不舍,登时犹豫起来。战场厮杀,未必就死,可是做这刺杀杨浩的刺客,却是必死无疑,甚至……还要付出些色相牺牲。阿古丽毕竟是自己宠爱的女人,一向心高气傲的回纥可汗就算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又怎么开得了口。

    阿里王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一次真的败于夏州军之手,我甘州回纥一脉从此就要从世上消失了,英勇神武、像太阳一般照耀着整个河西的夜落纥大汗也要受尽屈辱而死。为了大汗,我回纥部落的每一个子民,谁不愿意像牛马一样奉献自己的一切?为大汗而死,那是无上的荣光。可惜阿里是男儿身,无法执行这个刺杀的计划,否则的话,为了大汗,为了我甘州回纥二十万族人,就算粉身碎骨,我阿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夜落纥讷讷地道:“阿古丽……”

    阿古丽听他一唤自己的名字,心弦便猛地一颤,她咬了咬粉润的嘴唇,红着眼睛道:“好,我去!”

    第十三卷 征玉门 第025章 镜花水月

    府谷南北两城,以架设于黄河上的大桥为阵地,日夜厮杀,无比惨烈。

    尸体枕藉,鲜血涂满了整座石桥,桥头白天有日光强照,夜晚有狂风呼啸,血就会变成乌黑的结痂,可是石隙中的血,却永远是液体,因为始终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补充进去。远远的看去,本是灰白色的石桥,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碧荷院中却是另一派风光,这座道观整个儿的已做了折子渝的前敌指挥所,观外甲士林立,观中各路文武的僚属从员匆匆往来,莫敢高声,一派紧张而肃穆的气氛。

    碧荷院,曾经是折子渝和杨浩促膝谈心的所在,如今几年过去了,碧荷院景致依旧,同样是初秋时候,半池碧水。荷叶茂盛,莲花半凋,一只只碗大的莲蓬沉甸甸地挂在茎上。折子渝一身男装,凭栏而站,神色寂寥。

    “我们去碧荷院坐坐吧,那里的环境很是幽雅,我曾经路过那里,很是喜欢那里静谧的气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去游赏一番,你看如何?”

    “你说去哪儿那便去哪儿呗,反正我就是出来走走,本无一个确定的去处的。”

    “那我直接把你载回芦岭州做个压寨夫人,你也没有意见吗?”

    折子渝幽幽一叹:“那个小子,也就是说说,他若真有这份胆魄,做一个强掳压寨夫人的强盗,就算是有些蛮不讲理吧,也算是个男人,可是以他不打不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做一个霸道蛮横的山大王?”

    当年当日,她扮做一个青衫民女,假意与杨浩街头偶遇同赴碧荷院时打情骂俏的情话儿依稀回响在耳边,可是时过境迁,今日此情此景,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折子渝轻轻靠在石栏上,只觉身心一片疲惫:“如今府州局面糜烂不堪,该如何收拾?家人尽在朝廷手中。虽说这边声势闹得越大,家人那边越是安全,不虞有性命之忧,可是……可是如何才能把他们解救出来,这一生一世,难道就要与他们天涯永隔、不复相见了么?”

    折子渝正幽幽出神,一阵脚步声传来,折子渝收拾了心情,回首望去,脚步匆匆、迎面而来的,竟是秦家公子秦逸云。想起当初她与杨浩凭栏而坐,品茗赏莲的时候,秦逸云为了唐焰焰醉醺醺闯入,欲与杨浩争风殴斗,却因酒醉一棍打伤了自家额头跌入池中,折子渝唇边不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日,本与杨浩无甚关系的焰焰,现在真的成了他的夫人;秦公子也早已舔好了情伤,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而自己……却仍是形单影只。物是人非呵。

    “五公子。”见了折子渝,秦逸云急急向她一抱拳,肃然施礼。

    秦逸云身着轻甲,唇上微髭,轻之当年的轻衣少年,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凝重。

    折子渝微微颔首,问道:“对百花坞的攻势,可有什么进展?”

    秦逸云吐了口浊气,摇头道:“百花坞险不可攀,唯有一径通关,坞中守军据险而恃,可谓一夫当关,我们反复争夺,一座桥占了又丢,丢了再占,死伤无数,得力的攻城器械始终运不过去,恐怕……不将城中存粮耗尽,终是不能一举而克。”

    折子渝黛眉微蹙,沉吟道:“宋人造出这么大的阵仗,决不会轻易偃旗息鼓的,百花坞中的存粮,至少还可供他们消耗一个月,而朝廷的大军步步进逼,援军不断,我军虽竭力死战,然险隘已失,恐难持久。一个月……绝对不成。你来,莫非任大人和马将军他们有什么建议?”

    任卿书和马宗强等将领此时正在桥头督战,秦逸云一来,折子渝自然以为他们对当前的战局有了什么新的想法,因为一时脱不得身,故而让秦逸云前来通禀。

    秦逸云道:“不然,五公子问起,在下才说起前边战情。在下此来,是因为麟州杨将军派了他的儿子,带了一队轻骑突破宋国兵马的重重防线,已然到了军前。”

    折子渝动容道:“已经和他们取得联系了?怎么不请少将军来这里?”

    秦逸云苦笑道:“在下也不知道杨少将军说了什么,现在军前众将群情汹汹,十分激忿,任大人和马大人也弹压不住,在下觉得不妥,这才赶来向五公子禀报。”

    折子渝一惊,连忙道:“走,咱们去看看。”

    ※ ※ ※

    桥头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不但军中将领都在,就是许多负责运送箭矢军械、征调壮丁服役的民政官员此时也聚在桥头,群情激奋,慷慨激昂。

    碧荷院距桥头不过两箭之地,并不算远。折子渝率领正在碧荷院中署衙办公的各路官员匆匆赶到阵前,就见杨延浦被围在当中,许多府州文武正大声指责着什么,一见折子渝赶到,围拢在前的人立即闪开了一条道路。

    “五公子,你来的正好……”任卿书一见折子渝,立即抢步上前,一边伴着她往里走,一边低声把杨延浦的来意匆匆说了一遍。

    “哦?”折子渝不动声色地听着,走到杨延浦身边时,杨延浦急忙趋前道:“麟州杨延浦见过五公子。延浦奉家父之命而来,有一件大事……”

    论起私谊,杨延浦是折子渝的外甥,别看他比折子渝还大了几岁,可折子渝却是他实实在在的亲姨娘,只不过眼下他代表的是杨浩一方的势力,而折子渝却是府州的代表人物,当着这么多府州文武,两人还是以官方称呼妥当一些,倒不好说起他们的私人关系。

    折子渝淡淡一笑,颔首道:“少将军远道而来,一路历尽凶险,难道我折家连一杯茶都欠奉么?请,咱们到碧荷院说话。”

    她目光盈盈一扫,说道:“诸位大人,也都来吧。”

    碧荷院一个由静室改成的小客厅里,折子渝、杨延浦、任卿书、马宗强和几个府州身居要职的文官就坐其中,杨延浦详尽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把种放和杨继业的考虑和下一步的打算合盘托出,正容道:“五公子,我知道我们这么做,会令府州军民大失所望,认为我们大敌当前,放弃了自己的朋友。

    可是战场上,权衡的是实力,较量的是胜负,府州防御已千疮百孔,内有伍维一万苛岚军牢牢地钉在府谷要害之处,随时可以出兵接应宋军,形成腹背夹击之势,外有宋国兵马源源不绝,正在陆续抢占各个要隘烽隧、堡寨城垒,如果等到他们部署完毕,我们再做应变那就来不及了。

    那时候,就算五公子肯放弃府州,朝廷兵马衔尾急追,咱们也来不及在横山构筑第二防线,其结果只有一败涂地。五公子,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腕。此时若不当机立断,王继恩这条毒蛇,就会把毒扩散到麟府两州所有的要害之处,牵制得我们动弹不得,等到潘美赶到,便大势去矣。

    家父令我来此,陈明其中利害,诚邀五公子率折家军与我共进退,一同回防横山。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来日咱们积蓄力量,未必不能卷土重来,五公子,在下希望五公子能从大局出发,做出明智的选择,则府州军民幸甚,亦是我家太尉之福。”

    折子渝盯着他,玉面微寒,沉声问道:“依少将军方才所言,不管我折家如何取舍,杨将军都要放弃麟州,撤防横山了?”

    “是!”杨延浦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声,旋又接口道:“不过,这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做最有利于我们保存实力,扭转颓势的选择。如果五公子愿率所部撤防横山,我父愿缓行一步,引麟州所属,对大堡津的宁化军,镇川堡的晋宁军,沙谷律的平定军发动攻击,牵制他们的行动,使五公子所部从容撤退。”

    折子渝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沉声又问:“这是杨太尉的主意?”

    “杨太尉远在西域,如今正在对金山国用兵,至于府州之变,大概太尉刚刚收到消息,太尉有何主张,还未送回我们的手中,这是夏州种节度和家父共同拟定的策略。”

    折子渝轻轻吁了口气,说道:“好,少将军暂请歇息一下,容我与府州文武好生商量一下。马大人,为少将军安排一个住处,请少将军和随同前来的麟州将士们好好歇歇,安排些丰盛的膳食。”

    “是。”马宗强应声而起,向杨延浦拱手道:“少将军,请。”

    ※ ※ ※

    杨延浦刚一出去,几位身居要职的府州文武便齐齐站起,抢着说道:“五公子,本官以为……”

    折子渝霍地举起了手,制止了他们七嘴八舌的叫嚷,她离开座位,负着双手,在室中缓缓行走,过了半晌,方道:“杨继业将军意欲主动放弃麟州,邀我们一起撤防横山,诸位对此有何见解,一个个说,不要急。”

    府州通判萧瑟怒气冲冲地道:“强敌未至,先萌退意,他们这是要放弃我府州啊,杨浩如今拥有西域十余州,放弃一个麟州,对他来说并不伤根本,可对我府州来说,弃了府州,我们还有甚么?”

    任卿书眉头皱了皱,慢吞吞地道:“依我之见,杨将军的法子倒是无可非议,苦守已不可守的麟府两州,会牵累得横山以西诸州府一同靡烂,皮之不存,毛将蔫附?如果抢在潘美的军队到达之前主动后撤,我们就能站稳脚跟。”

    另一个文官站了出来:“任大人怎么能替杨家说话?咱们的家族领地尽在府州,如果离开这里,就得寄人篱下,府州军还会存在么?折家还会存在么?”

    行军司马申泽塔不以为然地道:“府州形势如今已岌岌可危,待潘美援军一到,还守得住吗?何况麟州还要主动弃守,他们一走,不需潘美援军赶到,失去牵制的王继恩六路边军,再加上绥州的李丕寿,就能马上对我府州发动全面进攻。”

    府州别驾洪子逸冷哼道:“泽塔兄,我看杨继业这是虚声恫吓,想要迫使我们不得不与他一起行动,他是五公子的亲姐夫,如果我们就是不走,他真能横下一条心,弃五公子于不顾?方才你也听见了,杨太尉远在西域,对于府州之变,尚无只言片语送来。

    我折家对杨太尉仁至义尽,杨太尉是折帅的义弟,为人光明磊落,义字当先,岂会容许部下干如此不仁不义的事来?杨继业就算真的想走,他也不敢令杨太尉背上这不义的骂名决然而走,他派杨延浦来做说客,就是想迫使我们答应,只要五公子同意撤走,那就不是麟州主动要撤,而是我府州要撤,麟州孤掌难鸣,他们不得不为之应和了,我看这是他的脱罪之计。”

    申泽塔道:“子逸贤弟,你这样说,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吧。杨继业戎马半生,不知经历过多少险恶之极的局面,若是他临战之时,当断不断,不计得失,只计一己利害,还能闯下无敌之名么?早就身死沙场了。因为顾忌五公子是他的亲眷,顾忌杨太尉的义气深重就不敢撤兵?笑话。

    子逸贤弟莫非忘记了,当日汉国都城之下,杨继业置妻儿于城中为质,自率万余死士,险些于乱军中取了赵光义首级的事了?该当效忠主上时,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妻儿的身家性命都可弃之不顾,他会因为这些顾忌也犹豫不决,自乱阵脚么?”

    “申司马,此言差矣……”

    “洪别驾,差什么差?我看是你们这些文人不晓武事,偏要出来指手划脚。”

    “咦,申司马,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文人怎么啦,光凭你们这些武夫,便能运筹帷幄,便能……”

    “好啦好啦,都不要吵啦。”

    折子渝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瞟了他们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如今局面,武将主退,文官主战,到是真的有趣。”

    她在椅上轻轻坐了,缓声说道:“种放和杨继业商议,意欲趁潘美大军未至,主动撤退,集中兵力与横山一线构筑防线。我以为,他们这是想放弃一城一地之得失,以有利地形与宋军周旋,寻求战机,迟滞、钳制敌人,消耗宋军锐气,积小胜为大胜,为反守为攻制造条件,如果不是这中间亘着一个不属于杨太尉的府州,如果在座的诸位都是杨家的官吏,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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