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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全集第150部分阅读

    步步生莲 全集 作者:肉书屋

    音齐鸣,甘露洒心,杨浩身子一震,头颅便要抬起来,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忍住,眼角微微向旁睨去,才见文官之首稳稳地走出一人,袍裾微动,鹿靴纤巧,在他五步开外站定。

    “朕闻边匪袭扰宋境,掠夺无数,伤害无辜,朕甚怒之。贵国皇帝陛下不启战端,劳使远来,见示交涉,朕心甚慰。当今天下大势,唯我南北两国峙立,雁门百姓受贼袭扰,实为不幸,若轻启战端,烽烟四起,则两国无数子民俱受兵灾因苦,何者大也?幸赖贵国皇帝陛下英明,易兵车以衣裳,化干戈为玉帛,和光普照,睦邻友好……”

    冬儿说些什么,杨浩一字都没有听在耳中,他盯着冬儿的脚尖,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冬儿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如黄鹂一般悦耳动听,耳畔响着她的声音,佳人就在眼前,杨浩看着她曳地的衣裾,双眼渐渐湿润。

    六宫尚官罗冬儿虽然行前得到罗克敌再三嘱咐,要她千万克制,不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但是见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同样是激动万分,制书念来,期期艾艾,许久才平和下来,语声得以流利。

    萧绰只道她头一回承接这么重大的使命,所以有些露怯,也未往心里去,待冬儿念罢,杨浩深施一礼,缓缓抬头,这才向冬儿注目望去,冬儿穿一件左衽圆领、窄袖细腰的灰蓝色官袍,头戴双翅乌纱帽,面不敷粉,玉面珠唇,俨然一位美少年。

    她双手举着制书,正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盈盈美眸从制书上方望起来。两个人的眼神一碰,心灵深处都似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冬儿明亮的双眸立即氤氲起一团雾气,好在这两年来久居帝后深宫,久经锤炼,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村姑了,她急急低头,双眸眨了几眨,这才恢复了平静。

    “来啊,给宋使看座。”

    两人这番眉来眼去,高踞御座之上的萧绰没有发觉,她见这位宋使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眉目英俊,答对得体,较之草原男儿的粗犷另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味道,中原人物,果然不俗,心中便有几分欢喜,于是和颜悦色地道:“给宋使看座。”

    杨浩收敛心神,装作根本不识冬儿模样,向萧后谢座就座,萧绰便微笑道:“宋使是头一回出使塞外吧?宋使此来,一路观我北国风土如何?”

    杨浩这才仔细看看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萧太后,只见这位在评书中喜欢找中原女婿的萧太后,此刻头戴花冠,身穿红袍,丽颜如花,却还是一副少女模样,尤其那两道又黑又亮的眉毛,勃勃英气中不失妩媚,煞是迷人。

    杨浩微一垂目,举手笑道:“塞外草原莽莽,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路途虽然辛苦,外臣一路走来却是心旷神怡,只觉风景瑰丽,美不胜收。尤其塞外人物,无论妇人儿童,俱精骑射,弓马娴熟,箭术如神,令外臣赞叹不已,还曾赋诗一首以赞之。”

    萧绰蛾眉一挑,甚感兴趣地道:“哦?中原人物,最擅诗赋,贵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朕可否与闻呢?”

    杨浩笑道:“外臣本是武官,赶鸭子上架做了这鸿胪寺卿,常被同僚笑为棒槌。说起诗词,比起我中原许多士子差了可不止一分半分,只是常听他们吟诗作对,耳濡目染,一时兴起而仿效。诗作拙劣,难经大家法眼……”

    萧绰莞尔一笑,说道:“贵使谦虚了,何妨说来听听?”

    她这一笑,如云开见月,娇艳妩媚,杨浩心头怦然一跳:“好厉害,这一笑,风情万种,娃儿自幼训练,笑得如此娇艳并不奇怪,若是让她见了这种妩媚天成的女子,怕是也要羡慕不已。”

    萧绰没看出这小子就是当初在广原程世雄府上被自己一脚踢晕的那个废物,子午谷两军阵前他单骑救人的时候,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手中挥舞一件袈裟,远远只那一见,哪晓得这竟已是两人第三次相逢了。

    她可没想到这位衣冠楚楚的禽兽一肚子龌龊,竟把她堂堂一国皇后和一位风月魁首比来比去,见他谦逊更生好感,便笑道:“呵呵,我国中人物也常好作诗,只因汉学浅薄,平仄不通、押韵不对,那是常见的事,贵使既是武人出身,能吟得出诗来,吟出神韵便难能可贵了,谁会笑你?”

    一旁文武大臣纷纷点头称是,杨浩这首诗是昨夜兴奋难眠,苦苦想来的,早已倒背如流,这时还装模做样,略一沉吟,才道:“那么……见笑了。”

    他咳嗽一声,吟道:“

    我持旌节赴北国,鸟道雄关穹如盖。

    想必塞外多豪杰,因见飞沙卷镝来。

    冬去春来草青青,马蹄方至上京城,

    儿童谈笑张角弓,竟然射雕向长空。”

    杨浩吟罢,摸摸鼻子,干笑道:“外臣这首诗……如何?”

    “好!好啊!”两旁书读得少的官员率先称好,尤其那不认识字的,喊的比谁都大声,摇头晃脑的,好像比谁都听的明白。他们虽听不出好赖,但是对中原文化有种盲目的崇拜,绝不相信杨浩的自谦,方才那一番致辞之乎者也的听得他们头晕,显然这是个有大学问的,吟的诗能不好?

    萧绰展颜笑道:“好诗,的确是好诗。”

    她听杨浩这首诗,果然对仗不通,韵脚也不十分的连和,他说自己是武人出身,看来不假。不过其神韵倒是不错,鸟道雄关,苍穹如盖,那是形容塞北地形险绝,易守难攻,赞扬北国多出英雄豪杰,人人都识武艺,却不正面描述,而是用飞沙走石中会不经意地卷来几枝利箭,在上京城外看到小孩子竟然张弓搭箭去射大雕来侧面表现。还有那冬去春来方至上京,那是赞扬北国地域广阔了。

    萧后一赞,懂诗的官儿忙也拍手称赞,不懂诗的官儿洋洋得意,只觉自己实在是眼光独到,更是喝彩声如雷,萧后微微一笑,伸手自腰间解下一柄佩刀,满面春风地道:“此诗朕很是喜欢,冬儿,把朕这柄刀,送与宋国使者做为赏赐。”

    那刀是随身小刀,用来切割牛羊肉食的,并非随身武器。萧后这柄刀,金鞘银刀,宝石饰为七星,的确是珍贵之物。冬儿登阶接刀,来到杨浩面前,只望他一眼,便觉心如鼓擂,急忙低下头去。

    杨浩伸手接刀,大声道:“谢皇后陛下。”两人手指一碰,杨浩忽地伸出小指在她掌心轻轻一挠,冬儿娇躯一颤,急忙握紧拳头,妙眸似嗔还喜,轻轻瞪他一眼。

    这一眼就瞪酥了杨浩的骨头,他又大声道:“谢罗尚官。”声音放轻,又低低跟了一句:“官人这诗,做给你的。”

    冬儿芳心乱跳,退回班中站定,心中却想:“这诗明明是赞扬北国风光,片言只语都不曾提及我,怎么是做给我的了?”

    她反反复复默诵几遍,忽地恍然大悟,心花怒放中再看杨浩一眼,泪光莹然。

    萧后道:“冬儿,代朕亲送宋国使节回馆驿,明日,朕与宫中设宴,款待宋使。退朝!”

    “遵旨!”

    “谢陛下。”

    杨浩与罗冬儿四目相望,脉脉含情,刹那之间,恍若永恒。

    ※ ※ ※

    “杨大人,本官告辞了。”

    “罗尚官,既已到了,何妨入内小坐。明日要赴皇后娘娘国宴,杨某还有些礼仪方面的事要请教。”

    “这个……”罗冬儿回眸望一眼随行的八名女兵,冷淡地道:“如此,杨大人,请。”

    “罗尚官,请。”

    进入室内,双方谦让一番,隔桌分主宾就坐,杨浩咳嗽一声道:“尔等退下,本官有事要与罗尚官秘谈。”

    穆羽等人躬身退下,罗冬儿“不情不愿”地向自己的侍卫女兵摆摆手,几名女兵也鱼贯而出。

    “浩哥哥……”

    “冬儿!”

    两个人飞快地离开座位,忘形地拥抱到一起。

    “浩哥哥,人家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冬儿,我还以为你已被李家沉了河,天可怜见,让我知道了你的消息。”

    “浩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做了宋国的大官?刚听到时,我几乎不敢相信是你。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世事难预料,你还不是一样。这次来,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对了,罗克敌没有死?小六和铁牛也跟你在一起?大头哪儿去了?”

    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问题,各自问了一堆,互相看看,忽然紧紧拥抱在一起,心爱的人就在眼前,一切的问题暂且抛诸脑后吧,他(她)就在眼前,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的计划,本来是要把你偷回去。想不到罗克敌、小六和铁牛也在,这一来就有些麻烦了,我得重新计划一下。”

    “我们这些时日费尽心思打听南下的道路,可是路途实在太远,始终没有把握能安然逃回去。机会只有一次,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谁知这时你就来了。浩哥哥,小六和铁牛听说你到了,都欢喜的不得了,可是罗四哥说,越是这种关头,越要沉着冷静,不可露出一点马脚,压着他们不许他们见你……”

    “罗四哥?你怎认了他做哥哥。”

    罗冬儿破啼为笑:“不是认的,他……真的是我哥哥。”

    ……

    “浩哥哥,我……我不能久耽,还得赶回宫去。”

    “冬儿,我真是舍不得你再离开我半步了。”

    “啊,亲不得,浩……哥哥,门外……门外好多侍卫……唔唔……”

    隐隐约约听得房中动静有点异常,站在门左的穆羽和站在门右的女兵侍卫互相睨了一眼,然后各自不屑地扬起下巴。

    “浩哥哥……”罗冬儿娇喘吁吁地坐在他的怀里,两条手臂紧紧地勾住他的脖子,身子软得只怕一松手就要滑到地上去。

    “冬儿,你现在是六宫尚官,寻常要见你一面着实不易,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我晚上去见你好不好?”

    “不行不行,”冬儿慌忙摇头:“很危险的,要是被人看到就坏了。再说,皇后娘娘时常会来,万一被她撞见,那就大势去矣。”

    “那怎么办?”杨浩抱紧了她柔软的身子,不舍地问。

    “我……我……”看着杨浩灼灼的目光,偎依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嗅着他身上男人的味道,罗冬儿也是心中一阵荡漾,那一双水漾的眸子湿润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官人……官人暂且忍耐,待冬儿支走不相干的人,把府中安排妥当,打听得哪晚娘娘不会来,就……就想办法告诉官人……”

    “好,那么这些时日,我好好想想逃离的计划。罗克敌他们要去你那儿不会惹人生疑吧?那就好,找个机会叫他们过去,我也见见他们。”

    “嗯……好……”

    一言可决人生死的六宫尚官、宫廷女卫统领,在杨浩怀里化作了一汪春水,小鸟依人一般,不管他说什么,都乖巧地应承着。

    “哎呀……”忽觉臀下被硬梆梆的一根小棒槌一杵,罗冬儿大惊跳起,掩着臀后面红耳赤地瞪他一眼,轻嗔道:“人家都被人教坏了,光天化日之下,门廊之外就有许多侍卫,竟然和你这么……这么亲昵……”

    她脸红红地又瞟杨浩一眼,依依不舍地道:“浩哥哥,我……我得回去了……”

    “冬儿,我们几时才得再见?”

    罗冬儿看着脚尖,幽幽地道:“明天呀……”

    “啊……”一声娇吟,她柔软的臀肉又被郎君蹂躏了一把,杨浩压低嗓门,没好气地道:“我是说……什么时候才能私下相见。”

    罗冬儿羞笑:“总要人家……安排妥当嘛。”

    她看杨浩一眼,忽然踮起脚尖,红着脸蛋在他颊上轻轻一吻,未等他再环住自己柔细的纤腰,便翩然退开,含情脉脉地一瞟,大声道:“杨大人请留步,本官告辞了……”

    走在路上,眼见罗冬儿气息不匀,腮泛红云,左右两个随身侍卫不禁把眼乜着她看,罗冬儿若有所觉,咳嗽一声,摇头叹息道:“那位宋使,真的是个棒槌,教他礼仪……好累啊……”

    一个女兵好奇地问道:“大人,棒槌……是什么意思呀?”

    “棒槌就是……傻瓜、笨蛋、一窍不通……”

    冬儿说着,脸蛋越来越热,越来越红……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21章 宫闱

    罗冬儿脚步轻快,就像一只穿花蝴蝶似的一路飞到了月华宫,看得宫中内侍啧啧称奇,这位一向坐不动、行不摇,言不高声、笑不露齿的罗尚官如此步履轻盈、满面春风,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到了月华宫外,罗冬儿停顿了一下,让呼吸和神情从容下来,这才举步走进殿去。

    黄绫帷幄,仙鹤焚香,穹顶正中下方,置着一条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两摞高高的案牍。萧绰居中而坐,正在翻阅一封奏章,一双黛眉轻轻锁着,若有所思,冬儿见了忙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边。

    萧绰手中悬着朱笔,脸色阴霾,神情犹豫,朱笔一捺一悬,久久不能落笔,过了半晌,她忽然轻轻一叹,搁下毛笔,向御座上一靠,闭起了眼睛。

    冬儿走到御座后面,轻轻为她揉捏香肩,萧绰微微一动,随即却放松了身子,过了片刻,她开口问道:“宋使回到馆驿,对你可曾交待些什么?”

    “并不曾说过什么……”冬儿脸色微晕,眸波发亮,她抿了抿嘴唇,柔声道:“他只说……宋国皇帝对他此次出使交涉的事情十分在意,希望娘娘早做决断,给予答复,以免路途遥远,耽搁了他的归程……”

    萧绰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哼哼,赵匡胤如此迫不及待么。”

    她抬起手,轻轻按住冬儿的柔荑,轻轻叹道:“朕已看过国书,心中犹疑难决,冬儿,朕该怎么办才好?”

    冬儿迟疑地道:“赵官家……提了什么要求为难娘娘娘么?”

    萧绰冷笑:“他能为难朕什么?我契丹之患,从来不在中原,而在……而在我朝内部!”

    她霍地站起身来,在殿中缓缓走动:“太祖征渤海国归途中病逝,太宗皇帝继位,讨伐中原途中,复于军中病死,三军拥立随军作战的耶律阮为帝,是为世宗,然太后想立皇弟耶律李胡为帝,国内遂起战乱,这是我朝第一次内乱,幸赖大将军耶律质屋从中斡旋,太后深明大义,承认了世宗的皇位,国内始定。

    世宗皇帝帮助汉国攻打周国时,于睡梦之中被大将耶律察哥一刀弑杀于帐内,遂自立为帝。太宗长子耶律璟和大将耶律屋质又率兵讨伐,杀死察哥,耶律璟称帝,是为穆宗。穆宗为帝时,我朝叛乱频仍。萧眉古、耶律娄国、耶律敌烈、耶律宛、耶律寿远、楚阿不、耶律喜隐……先后起兵造反,大大削弱了我朝实力。此时,正是赵匡胤黄袍加身之时,若非我朝内乱频仍,他怎么会有机会坐稳帝位,一统中原?

    穆宗昏庸嗜杀,诸部离心离德,是以巡游时被近侍暗杀于帐内,朝廷始立今上。今上重用汉官、整顿吏治、减轻刑罚、兴修水利、发展农耕,短短两年功夫,我朝已重现中兴之象,今上实是一位难得的明君。可惜……今上龙体一向羸弱,遇刺之后更是缠绵病榻,时昏时醒,朕为此忧心忡忡……”

    罗冬儿不知萧后这番感慨因何而发,小心地筹措着说辞道:“皇上虽然龙体不适,幸有娘娘女中巾帼,文武双全,治国有方,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莫不交口称赞,庆王利欲熏心,虽然谋反,但迅速被驱逐远去,由此可见一斑,娘娘何以突发如此感慨?”

    萧绰落寞地一笑,幽幽地道:“朕做的再好,也是女子。天下,需要的是一位皇帝。帝为日,后为月,长生天保佑的契丹之主应该是一个大好男儿,月亮……永远不会变成太阳的。朕就是浑身本领,单是这女儿身,就镇压不住这天下江山。”

    她叹息一声,又道:“世宗、穆宗、耶律察哥,哪个不是勇冠三军的人物,尚且有人谋反篡位,今上病体羸弱,旁人怎么会不觊觎皇位呢?”

    冬儿目光一闪,迟疑道:“庆王谋反,已被挫败,娘娘何必太过担心?”

    萧绰淡淡一笑:“内忧外患,岂止于此?”

    她顿了一顿,指指那摞奏折,说道:“喏,室韦(蒙古)说去年频逢天灾,国困民穷,今年的贡物实在拿不出来,祈求我皇宽宥,其实不过是看我朝自顾不暇,失了恭驯之心,可是如今情形,朕能不‘宽宥’么?

    她冷笑一声,又道:“女真人阳奉阴违,年前刚刚遣使纳贡,向我朝称臣,如今便又派人袭我边寨部族,抢掠牛羊,掳夺子女,就像我边塞部落去劫掠宋国一般,女真人也来打咱们的草谷了。富的,总被穷的抢。可是,如果我朝没有内乱,国势强势。兵强马壮,他们……敢么?”

    萧绰的声音更加疲惫慵懒:“庆王谋逆失败,一路西逃,如今已遁入横山,以迅电不及瞑目之势强取银州,据城自守。吐蕃、回纥诸部见他灭了自家的世仇,对他颇有亲近之意。庆王得城中粮草财帛无数,又仗地利人和,耶律休哥劳师远征,既无援兵、又无粮草,朕放心不下,已下令命他回师了。庆王一旦在银州占住脚,再想讨伐便大大不易,他是太宗一脉,在我朝诸部之中不无煽动的能耐,这是我朝的心腹大患啊……”

    冬儿微微凝思,沉吟说道:“冬儿曾听娘娘论及天下大势,曾说过银州……是夏州李氏的地盘吧?庆王强占银州,夏州李氏岂肯甘休?或许……不需要娘娘动手,夏州李氏就会收拾了他。”

    萧绰晒然一笑:“夏州李氏?今非昔比了。这两年,夏州李氏内忧外患,焦头烂额。朕依细作探马送回的消息分析,西北情形如今这般诡异,幕后一定有一只黑手,正在打夏州李氏的主意。”

    她的媚目中微微露出思索之色,说道:“每一次,李光睿费尽心思与吐蕃、回纥想要议和的时候,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变故致使和谈不成,实在古怪。党项八部中,除拓拔氏一族,其余诸部的反应也十分古怪,如今情形,夏州李氏对银州已是鞭长莫及,庆王这个大便宜是捡定了。”

    说到这儿,萧绰苦笑道:“这个时候,宋国竟要伐汉国。汉国虽只剩下寥寥数城,人口稀少,对朕来说,不过是一块鸡肋,可是汉国对我朝称臣纳贡,向来礼敬有加,如果我朝不肯相援,那么室韦、女真、东靺、斡郎改、辖戛斯、粘八葛看在眼中,必然对我朝失去畏惧恭敬之心。如果我朝发兵援汉,则势必要与宋国直接开战,以我朝如今情形,劳师远征,未必就有胜算,宋国如果因此再予庆王资助,那就危险了……”

    看着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却整日为了军事大事操劳的皇后,冬儿心中不无同情,可是她如今既已登上皇后的宝座,就再回不得头,这份重担,谁能帮她分担呢?

    萧绰发泄了一阵,心情平静下来:“赵匡胤对汉国是志在必得,而朕……如今却已没有必保汉国的理由。汉国这枚棋子,是必须要弃掉的了,可是我朝的体面,也得尽量周全。冬儿,你过来,朕有话吩咐于你。”

    “是。”冬儿连忙凑近了去,萧绰附耳对她嘱咐一番,冬儿先是一怔,既而频频点头。

    萧绰刚刚说到一半儿,门口出现一名内侍,细声细气地道:“娘娘,耶律三明大人求见。”

    萧绰眉头微微一皱,又对冬儿急急嘱咐几句,冬儿依命退下,萧绰回到案后坐直了身子,顷刻间便又恢复了精神奕奕的威严仪态,她拿起御笔,一边浏览奏章,一边漫声说道:“宣三明大人进见。”

    契丹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嫡系皇族如今有三支,分别源自太宗、世宗和李胡。当今皇上耶律贤是世宗之子,庆王是太宗一脉,而耶律三明则是李胡一脉。如今庆王叛乱,远逃西北,朝中对李胡一派甚是倚重,耶律三明做为李胡一派的代表,最近也异常地活跃起来。

    耶律三明进殿,一见萧绰,便笑吟吟地施礼道:“娘娘实在勤政,正在批阅奏章么?”

    萧绰放下朱笔,勉强露出笑意:“三明大人来了,快快看座,三明大人此来,有甚么事么?”

    耶律三明眉头一皱,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道:“唉,还不是为了朝廷上的事么。娘娘,现在人心浮动,朝野不安,身为朝廷重臣,三明忧心忡忡呀。”

    萧绰黛眉微蹙,说道:“叛逆已逐,上京已恢复昔日繁华,有甚么人心浮动,朝野不安,朕怎么不曾与闻?”

    耶律三明道:“这些事情,旁人自然是不敢说与娘娘听的。如今……民间传言,说皇帝已然驾崩,皇上无后,女主秘不发丧,萧氏有意篡夺皇权,许多忠于朝廷的部落也是人心惶惶,不时派人秘密赴京探问,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必生祸患。”

    萧绰玉颜一寒,冷冷地道:“皇上好端端地在那儿,三明大人难道不知道么?昨儿皇上身子舒适了些,还着人扶出来在院子里晒了晒太阳……”

    耶律三明满脸陪笑地道:“是是是,这个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问题是,上京百姓、诸部首领们信不过呀,咱总不能把他们都请进来,让他们都来见见皇上吧?”

    萧绰淡淡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谣言久而自去,怕它何来?”

    耶律三明狡黠地一笑:“话是这么说,可是庆王在外,正好籍此生事,说他是为了扶保耶律氏的江山,这种话着实蛊惑民心,吸引了不少部族投奔,如此下去,甚是堪虑。朝中大臣们都是忧虑万分,身为耶律皇族一份子,三明更是寝食难安。”

    他偷偷瞄了萧绰一眼,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道:“三明同几位王公大臣计议了一番,觉得首要之务是安抚民心,民心定则军心定,讨伐叛逆,方有成功的可能。而要安抚民心呢,就要平息朝野间不实的传言。臣愿将犬子过继于皇帝、皇后膝下,好歹他也是我耶律嫡系皇族嘛,朝中有了太子,什么国无幼主啊,萧氏篡权啊,一切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立其子为皇子?此议若果成真,恐怕皇上不死也要死了,就连我也难逃生天……”,萧绰冷笑,不过他说与几位王公大臣计议……这几位王公大臣都是谁?萧绰心中惊疑,沉声说道:“皇上春秋正盛,何虑无子?如今这个时候,如果仓促过继太子,才更会引得天下人疑虑不安,其中道理,三明大人难道不明白?”

    耶律三明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道:“臣一心为了社稷、为了朝廷,却受皇后如此猜忌么?皇上若能龙体康复,皇后早诞龙子,那自然最好不过,只是……皇上一日不康复、皇储一日不诞生,朝野诸部一日不得安生,庆王那里也会有恃无恐,日久人心思变,上京再生祸乱时,恐怕就不会如此次一般容易平息了。三明言尽于此,告辞!”

    耶律三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萧绰铁青着颜色看他嚣张退去,气得娇躯颤抖:“如此情形,已几近于逼宫了,朕一介女子,所赖者,就是皇族与萧氏的支持,才能政令畅通,如果朝中文武果生异心……”

    萧绰心头泛起一阵寒意:“我会不会像世宗、穆宗、耶律察哥一样,就在寝帐之内、睡梦之中,被人一刀砍下头颅?”

    虽身在皇宫大内,重重护卫之中,萧绰忽有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指尖都冰冷起来……

    ※ ※ ※

    契丹的国宴设在一座毡帐之中,按照契丹人的传统习俗,皇后萧绰高踞上位,尚官罗冬儿侍候一旁,德王耶律三明、北府宰相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室昉和赶回朝中述职的南院枢密使郭袭,这几位重量级人物亲自陪同款待,辽通事舍人墨水痕也赫然在列。

    罗克敌、弯刀小六和铁牛又莫名其妙地升官儿了,昨日傍晚,皇后突下懿旨,擢升罗克敌为都指挥使、弯刀小六和铁牛为指挥使,执掌宫廷御卫,他们原本是负责上京安危的将领之一,顷刻间变成了负责皇城安全的侍卫统领,职权范围虽然缩小了,实权却大大提升了,如今皇城的内城侍卫由尚官罗冬儿负责,外城侍卫八名指挥,本来尽是皇族,如今罗克敌三个新晋权贵却也济身其间了。

    席间,萧后回馈国礼,雪玉貂皮一领、火红狐狸皮一领、北珠一盆,骏马十匹。

    室昉、郭袭两位大臣殷勤劝酒,杨浩只得收敛心神,与他们谈笑尽欢,偶尔注意到一双妙眸幽幽投注在自己身上,微一抬头,便见冬儿正含羞望来,一对夫妻,眉眼传情,虽然克制,却也乐在其中。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正事,酒酣耳热之际,杨浩犹自向那位娇丽动人的皇后娘娘举杯敬酒,又道:“昨日外臣已将国书奉上,皇后娘娘圣明,还望早做决定。若此事成,相信贵我两国邻邦友谊会益臻亲密。仰托长生天降佑,贵我两国定能永享升平之福。”

    人前的萧后丽色照人、容光焕发,决无半点寝宫之中的软弱疲惫模样,听着杨浩的和平之语,想着赵匡胤国书中所言:“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则亲和如故;不然,惟有战耳!”心中不由冷笑,脸上却笑颜如花,嫣然说道:“贵使远来,虽负国命,何必仓促而归?不妨在朕的上京多住几日,我上京城对贵使便是一座不设防之城,各处风物,任你往来观赏。待国书修订已毕,朕会着人护送贵使返国,断不会耽搁了时间。”

    “如此,多谢皇后娘娘。”

    杨浩说着,睃了冬儿一眼,心道:“上京风物,任我往来观赏,毫不设防么?我只想去一个地方、只想观赏一件妙物,不晓得皇后懿旨在手,是不是能来去自如?”

    冬儿一见他目光,便晓得这家伙不怀好意,她又好气又好笑,又觉甜蜜无比,想起杨浩的怀抱,想起那丁家粮仓顶上的无边风月,心中亦不觉荡漾,连忙捧一大杯酒,狠狠地喝了一口,腹中顿觉火热,眼饧耳热,倒是更加媚艳如同一朵粉桃花。

    新晋都指挥使罗克敌正悠哉悠哉地在皇城中巡游,眉开眼笑,那因为一脸大胡子本来显得冷酷的脸部线条也柔和起来。因为他身旁正伴着一位素衫少女,清丽动人,明眸皓齿。

    丁玉落妙眸一转,好奇地问道:“皇宫中,怎么还扎着许多毡帐呀?”

    罗克敌笑容可掬地道:“这个,就是契丹人的习俗了,有些王公大臣进京晋见,住不惯咱们汉人的房子,就要用这毡帐。而且,契丹人是马上民族,皇帝也不可以生疏了骑射游牧,宫中设立毡帐,可以让皇子皇女们从小熟悉……”

    “罗四哥,这个女人是谁?”

    桃花丛中忽地闪出一个浓眉大眼的汉装少女,满脸妒意地盯着丁玉落,恨恨问道。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22章 偷香窃玉

    “雅公主。”

    一见耶律雅,罗克敌叉手施礼,礼数无缺,神态却冷淡下来:“雅公主,这位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

    耶律雅冷笑不已,眼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裳,如一朵梨花般飘逸皎洁。修长的身材,纤腰盈盈一握,五官秀美,眸波清澈,英气中不失柔婉,那种味道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具备的,心中登时又嫉又恨,登时又妒又恨,口不择言地道:“朋友?我看是你的相好吧。”

    丁玉落听了双眉不由一挑,胸中涌起怒气,罗克敌已然沉下脸色,冷冷地道:“公主,请自重身份。”

    耶律雅见他对这白衣女子和对自己的态度天渊之别,心中一阵气苦,涨红着脸道:“身份?似乎罗将军才该自重身份,这个地方什么人都能来去自如吗?”

    罗克敌夷然一笑:“殿下,这里是皇城,却不是内城。勋卿权贵,官员士绅,皆不禁足。丁姑娘是我罗某的朋友,宫卫都指挥使要带自己的朋友游览一下皇城,这个资格还是有的吧?如果公主觉得罗某逾权,可以禀报皇上、娘娘,公主虽身份贵重,却无权干涉我这朝廷命官行为,雅公主,你说是么?”

    “你……你好……”

    耶律雅气的浑身哆嗦,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不想在丁玉落这个情敌面前丢脸,转身拂袖而去。这番举动,早落在不远处一个有心人的眼中,见耶律雅离开,那人眼珠一转,迅速向她前途截去。

    丁玉落不安地道:“罗兄,因为我害你得罪了公主,于你恐多有不便……”

    “这没甚么,不日我们就要离开,怕她何来。”罗克敌展颜笑道:“再者,我对玉落姑娘一见……呃……如故,你又是杨兄的妹子,于情于理,都当爱护,哪能让你受人欺辱。”

    丁玉落伸出纤纤玉手,压住眼前遮目的一枝梨花,看着雅公主远去的背影,埋怨道:“你怎不说我是你妹子?那样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罗克敌脱口道:“我怎能认你做妹子。”

    “嗯?”丁玉落诧异地扬起了双眉,好笑地道:“权宜之计呀将军大人,你的兵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罗克敌讪讪地道:“这个……你那理由,因为知道我与冬儿的关系,才好拿来做托辞。我和冬儿是被他们掳来契丹的,哪有可能有个什么妹子从中原打听到我们的消息千里迢迢赶来投奔?一旦说出来,反会惹人怀疑,这个理由在雅公主面前根本经不得推敲的,她想猜疑,由她去好了,我不介意……”

    丁玉落听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大人,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好吧?”

    罗克敌满脸胡须中泛起一抹可见的潮红,干笑道:“这个……不知道玉落姑娘什么时候才会不介意呢?”

    丁玉落伸手遥指,促狭地笑道:“等沧海变了桑田,等天荒地老,嗯……或许本姑娘会不再介意。”

    罗克敌松了口气,满脸笑容道:“姑娘既许了我时间就好。天荒地老,沧海桑田,罗克敌等得……”

    丁玉落妙眸斜睨,盈盈向他一瞥:“这个家伙……真的是二哥口中那个杀伐决断的罗军主,率三百死士横刀阻千骑的罗克敌么?看他猛张飞似的一张嘴巴,说出话来,却比那些惯会吟风弄月的公子哥儿还要动听呢”

    见她眼泪,罗克敌惴惴不安起来,吃吃地道:“玉落姑娘,罗某……太过孟浪了,如果得罪了姑娘,尚望海涵……”

    丁玉落心神一清,颊上有些发热,她避开罗克敌的目光,漫声说道:“你没有得罪我啊,既然足下这么有耐心,那……你就耐心地等吧……”说罢分花拂柳,疾步行去。

    罗克敌使劲一拍脑门,懊恼地道:“小六说女儿家喜欢说反话来着,她说没有得罪,那我就是真的得罪她了。唉,怎么这般笨口拙舌,从小只知舞枪弄棒,哪懂得哄女孩儿家开心,早知会有今日,我当初该跟三哥好好学点风月本事才对……”

    他一边自怨自艾,一边追着丁玉落去了。

    雅公主甫一离开罗克敌视线,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这时前面突地出现一人,雅公主闪避不及,泪眼迷离中见那人是自己堂兄,德王耶律三明长子,皇宫八大指挥使之一的耶律楚狂,连忙微微垂目,恐他笑话自己。

    “哎呀呀,这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欺负了我家雅儿啊?”

    她脸上的泪光终究没有避开耶律楚狂的眼睛,耶律雅微微止步,哽声见礼:“楚狂将军。”

    “嗳,叫堂兄就好,什么将不将军的,雅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你?”耶律三明笑眯眯地走近过来,向远远正在走开的罗克敌瞟了一眼,弩嘴道:“是为了那个南蛮子么?”

    “堂兄,罗将军与你同殿称臣,份属同僚,如此相称,恐不妥当……”

    “啧啧啧,这时候还护着他?雅儿啊,堂兄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耶律楚狂笑吟吟地道:“我知道,那南蛮……罗指挥呢,通文墨、精武艺,虽然一蓬大胡子乱糟糟的,其实眉眼很是英俊,要是剃光了,肯定是个让女儿家喜欢的小白脸。如今,他又受今上宠信,前程似锦啊。这才多久,就已官至都指挥使,将来有机会放出去打上几仗,立几场大功回来,那还得了?说起来嘛,跟咱们家雅儿也算勉强般配了……”

    耶律雅颊上一热,嗔道:“堂兄莫要乱讲,雅儿和罗将军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

    耶律楚狂嘿嘿一笑,说道:“雅儿,在自己大哥面前,还用得着掩饰什么?你对罗将军的心意,皇宫上下谁还看不出来?”

    他咂巴了一下嘴儿,说道:“不过……看这情形,罗将军似乎无意做咱们契丹的驸马呀。”

    耶律雅脸色顿时一黯,耶律楚狂嘿嘿笑道:“不过……如果雅儿真有心想下嫁罗指挥的话,也未必没有办法,堂兄教你个法子,包你如意……”

    耶律雅眼神一亮,脱口问道:“堂兄,你有什么办法?”

    耶律楚狂为难地道:“不过……这个……法儿……”

    耶律雅擦擦眼泪,拉住他衣袖跺脚道:“哎呀,堂兄,你快说嘛。”

    耶律楚狂鬼鬼祟祟地四下看看,附耳对耶律雅低语一番,耶律雅听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没好气地道:“堂兄这算什么烂主意?雅儿堂堂一国公主,岂能……岂能这般下作?”

    耶律楚狂翻个白眼儿,不以为然地道:“不下套子,怎么抓得住天上的雄鹰?不下夹子,怎么捕得了凶狠的草原狼?不管用什么法子,总要先下饵料啊。我看罗指挥已经被那位白衣姑娘迷住了,机会稍纵即逝,你要是再犹豫不决,到手的猎物就要飞走喽。只要能得到自己喜爱的男人,用些手段有什么关系,雅儿,切勿自误喔……”

    耶律楚狂微微一笑,从若有所思的耶律雅身旁施施然走过:“要是想清楚了,你就来找堂兄……”

    耶律楚狂洋洋得意,走出不多远,就见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把他吓了一跳,连忙站住:“父亲大人,您……不是正在饮宴么,已经结束了?”

    耶律三明沉着脸嗯了一声,问道:“跟雅公主说什么呢?”

    耶律楚狂咧嘴一笑,把自己方才所言说了一遍,耶律三明蹙眉道:“你怎么给她出这种主意,整日不务正业。”

    耶律楚狂急着辩解道:“父亲大人,儿子怎么不误正业,这还不是为了父亲大人的大业着想?”

    耶律三明胡须翘了起来,怒道:“这种事情,和爹的大业有个屁的关系,你……唔……我明白了……”

    耶律三明目光闪烁,忽地若有所悟。耶律楚狂眼中露出阴鹫的神色:“父亲大人,如今庆王在外扯旗造反,正好为我所用,机会难得呀,可是娘娘软硬不吃,如今她大力提拔罗克敌、童羽、王铁牛,摆明了对宫卫也不放心,想要安插自己人进去。如果咱们用手段把这三个人也掌握在手,你说……会不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耶律三明捋须略一沉吟,说道:“你还不算太蠢。不过,你这步棋,只可做为闲棋,能不能派上大用场,不可抱太大的希望。阴谋诡计只是小道,不足为恃。要想让强者屈服,必须要掌握能让她低头的力量,强大的实力,才是必胜的保证。”

    他嘴角一撇,冷冷笑道:“今日设宴款待一个宋国使者,用得着北府宰相、南院枢密使一同出席么?她不过是想用这两位大人对她的支持向你爹施压罢了。你去忙你的,如果雅公主不为所动,你不可再生事端。今晚,爹再去见见萧展飞那个老狐狸,如果能争取到萧家人的全力支持,那时……娘娘还有何所恃?”

    ※ ※ ※

    酒宴上,北府宰相室昉和南院枢密使郭袭两位重量级人物劝酒殷勤,对国书中所言,少不了也要议论几句,三人在萧后面前唇枪舌箭一番,耶律三明意不在此,却是早早的藉口身体不适退场了。

    室昉酒劝得殷勤,说出来的话却也如酒之烈:“杨大人,贵国皇帝的国书,本相亦已看过。汉国自立国之初,便向我契丹称臣,年年纳贡、岁岁来朝,以契丹属国自居。如今贵国意欲攻打汉国,如果我契丹袖手旁观,国中诸部会怎么看?四方藩国会怎么看?如果易地而处,换了你杨大人,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么?”

    杨浩咳嗽一声,板起面孔道:“大人此言差矣,如果贵国的乙室部落脱离契丹,向我宋国称臣,年年纳贡,岁岁来朝,那么皇后兴兵讨伐时,我们宋国是不是也要理直气壮地出兵援助呢?”

    南院枢密使郭袭道:“杨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契丹八部本为一体,如果乙室部果然脱离我朝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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