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分孩子,由于各种原因,从小就没有人完整的教育他们有关生理与性方面的知识,他们对于这些东西的理解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小细节,从完全不懂,到凭借着人类的本能,将细碎的知识拼接成完整的链条。
比如齐舒瑶和她的同学们在上了生物课之后都知道了精子和卵子相结合形成受精卵生出小孩子,却有相当一部分人很久之后才知道精子和卵子到底是如何碰面的。
也比如荼蘼,从小就能看到男人女人抱在一起,弄出些听着很奇怪的声音,她只能看到天亮后姐姐们浑身的淤青甚至流血,和脸上挂着悲喜交加的神情,可她却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那个总是被单独带出去的昙花姐姐哭着回来,陈经理面色不善,坐在她身边叹气,最后却也没说什么。
时间慢慢的过去,那个姐姐的肚子竟然开始变大起来,不少小女生都吓坏了,此时年长些的姐姐们才将她们围起来,讲解了那些在她们这里只能靠着口耳相传的书本知识。
“男人和女人结合,不做措施,女人的肚子就会变大,生下孩子,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来的。”
还没拖布杆高的小荼蘼小声重复着新学到的知识,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在了昙花姐姐鼓起来的肚子上。
她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名字,都以花朵的名字相称,即使她们不知道这是哪个字,那朵花又长什么样子。
昙花姐姐的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她们每个人得到一个叫做手机的小方块,陈经理教她们怎么用这个小东西,几乎每个人都爱不释手,弄起来就忘了时间。
荼蘼看着手机上的数字从30奇怪的变成了1那天,昙花姐姐不见了,有人说她私自跑到了地上被人抓走了,有人说她不听话被陈经理打死了,只有角落里只比昙花小一岁的大姐姐冷笑了声,说人家发达了,跟男人跑了。
荼蘼不懂这些,她背对着人群坐着,伸出手指在昙花姐姐留下来的小孩子脸蛋上戳着,他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脸蛋干瘪瘪的,皮肤也皱巴巴,一双不像昙花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她的时候,特别喜欢笑。
整间屋子里只有她愿意陪他玩儿,一玩就是很长很长时间。
姐妹们告诉荼蘼,从现在开始,就要注意自己下身会不会突然流出血来,如果有的话就要和大姐姐说,这也代表她成人了,就可以去前厅里陪客人赚钱了。
荼蘼等啊等,等到手机上的数字跳动着变了好多个来回,下面才流出一股黑褐色的血迹,腰周围一圈都十分难受,下身黏糊糊的,仔细一嗅就能感受到血的味道,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可偏偏那天她偷偷从后面溜出去,躲在角落里,她疼得站不住,靠在墙上,看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朝她走过来。
“小姐,您该回去休息。”
他用外套挡住了她的下身,手还没碰到她,陈经理就冲了过来,带着荼蘼回到了后面。
有空闲的姐妹轮流躺在身边陪着她,看她有些慌,便开始给她讲从前的故事转移注意力。
“你不要怕,出去之后的事情就陈经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按他说的做就好了,不会有什么大事情的,你还记得昙花姐姐吧,她虽然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可现在已经找到家人了,听说她爸只有这一个孩子,继承了一大块土地,盖了间新房,一个人住可宽敞的屋子了呢,还有我之前听说,这里最繁华的时候,有个前辈搭上了可厉害的领导的儿子了呢,就被带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了,你长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男人喜欢你,未来不愁的。”
未来不愁……未来是什么呢,荼蘼盯着脏兮兮的天花板发呆。
血流了很长时间终于止住,那天客人来了之后,陈经理不耐烦的将她推了出去,里厅大门在她身后重重砸上,面前是让人害怕又好奇的灯火通明。
名为舞厅,可这里并没有什么人跳舞,只是每一桌几个人聚在一起,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她站在角落里向外观察,猝不及防的和一双有些熟悉的通红眼睛对上了,眼睛的主人双手都在颤抖,一杯又一杯的灌着酒。
他朝她招了下手,荼蘼就走了过去,越走越近,血腥味也就越重,她以为自己下身又流出了血,夹着腿停住,不敢抬头。
男人的手伸到了她的眼下,她这才看清他手上居然沾满了血迹,有些已经变黑,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她不敢抬头,只用余光颤抖的盯着。
他不能被称为男人,一张稚嫩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眶深凹,黑眼圈很重。
他好像已经忘了她,但又似是着迷一般伸出手指点在荼蘼的小脸上,留下一个干涸的血指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视着,直到九里香从后面跑出来。
九里香就是昙花姐姐留下来的那个男孩,名字是陈经理取的,喜欢上网的姐姐说他比外面一样大的孩子要矮很多,细胳膊细腿的没什么劲,可他今天却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力气,将高大的男孩推开,小手在荼蘼脸上用力擦拭着血痕,又拉着她跑了回去。
她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似乎听见了身后男生在笑。
那天他们都被陈经理狠狠的骂了一顿,可奇怪的是那个男生却没有生气,他时隔很久才再来,已经褪去了第一面时的颓废无助的样子,整个人带着一种妖冶又有点阴暗的气场,和这破败的舞厅很是搭配,他微笑着看荼蘼走向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抱着人坐在了自己怀里。
躲在后面的九里香暗自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却也说不了什么。
姐妹们都说荼蘼运气好,第一个客人就这么大方的砸钱,她们在后面数钱都数不过来,陈经理也跟着笑,等姑娘们安静了之后带着荼蘼走到了自己的小屋。
“你知道这是谁吗?”
“什么谁啊?”
“你的客人。”
“不认识。”
陈经理看她天真的眼神就气的胸闷,他花重金给她们买来了手机,她就用来拍照片了是吧。
“身体窝在地下,但眼界不能也只有眼前这一点儿,每天拿出一点儿时间上网学习一下时政新闻,去查查裴于州是谁,再查查他的亲人子女。”
荼蘼懵懵懂懂又费力的凭着感觉在屏幕上写出了“裴于州”叁个字,顺着新闻往下翻,一瞬间接触到了她从未涉足过的世界,等到屏幕上出现了那张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和她做着姐妹们口中最亲密的事情的男生脸庞出现在他儿子的那一栏,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和这个名叫裴宥闻的男人有关的新闻大多是他带着小朋友们画画的,他脸上的表情和她面对着她时有很多不同。
一直往前翻,她清楚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二天,新闻上说,裴家的仇人杀了他的双胞胎弟弟。
弟弟名叫裴埮希,和他长得很像,是地上有名的小霸王,家里得罪过不少人,他自己也得罪过很多人,如今公安部长的儿子死于报仇,居然也没那么难理解。
只是新闻报道里说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那裴宥闻手上的血是谁的呢?
她正皱着眉头思考,小屋的帘子被撩开,是九里香偷偷跑上去买东西回来了,自从她可以赚钱了,九里香就经常凭借着自己的小身板从排风通道爬出去给她们买一些地下看不到的东西。
可今天他跑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直接扑到荼蘼手边摇晃着她的肩膀。
“姐姐,你和裴先生走吧,别在这里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外面又来人了,和之前来的人穿的一样的黑西装,开着车子来的,肯定是又要做什么了,这里又会被埋上一层土,你不能让你的孩子和我一样出生在这里,从来都见不到太阳啊。”
荼蘼盯着他因为着急而泛红的脸蛋,过了很久才抬手抚摸着已经凸起了的小腹,她这段时间一直回避着他的存在,可如今好像真的要面对这个问题了。
她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裴于州还没死,那时候的裴宥闻还是光鲜亮丽的大少爷,能肆意挥霍着一辈子都用不完的钱财,他知道自己要有孩子了,一点儿都没意外,张罗着要带她搬出去,要把这里的环境修理好,他带来很多很多印着她看不懂的文字的玩意要她吃下去,说对她有好处。
她好久都没笑的这么开心过了,可惜嘴角还没咧开,他爸就去世了。
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不将遗产留给自己儿子的父亲,裴宥闻想不通,他一边要处理父亲的葬礼,一边要从母亲那里寻找凭空消失的家产,他牵挂着住在地底的她和孩子,他的眼睛在葬礼上的众人里转,寻找着可以帮他的人。
陈经理一直说荼蘼傻兮兮的,可是他和舞厅的人都知道,她是最聪明的一个,裴于州案子报道出来后,有媒体详细列举了顾林何家的关系,和他们背后的人脉,舞厅里没人能看懂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时,她已经放下手机,黯淡了眼里的光。
她早该明白的,为什么二十年前就应该被关停的舞厅还在运转,为什么她们从来都不能去地面上。
只不过都是地面上政治斗争的棋子罢了,今天她从那个部长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明天她把什么消息传递给那个书记,她们看不见地上的光,却搅和在无声的战场里。
裴宥闻说他一定能从他妈那里搞倒钱,就带她远走高飞,可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下午,是舞厅所最安静的时段,通宵的姑娘们都起了床,吃完饭收拾好自己,瘫在各处刷着手机,老旧的地下室里,躺着横七竖八的美人玉体,角落里,只有荼蘼坐在椅子上,她对面的桌子上,供奉着一尊佛像,她不认识,但新来的那个小兰姐姐说,这是观音菩萨,是人们最常拜奉的,福泽万物,菩萨心软,很多事情只要潜心认错,就会原谅你的。
可小兰姐姐也好多天没出现了,也被陈经理打死了吗。
那菩萨还会原谅她吗。
031凭什么你在天堂,我要在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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