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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及至姚宅,他见到了同样被挡在门外的沈如青。姚父姚母红着眼睛出来,当着众人颤声争辩,称姚娘重孝,玉镯乃祖母遗物,望世人口下留情。
又说沈姚两家并未落定亲事,无缘无份,拒绝了沈如青探看尸体的请求。
沈知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沈如青拽回家。
然后这哥一转眼跑没影了。
沈三夫人难过得直哭,沈知婴陪在母亲身边,劝了一下午。
婢女偷偷告诉他,清远侯府也不太平。
“姜五娘和侯夫人打架。”
怎么会打架呢?噢,是姜晏啊,动手好像很合理。
“然后和清远侯吵架了。”
和那个爹?唉,吵吵也正常,以前也吵的,清远侯府那个情况,也不能拿什么伦理孝道压晏晏……她爹挨骂反而心里舒坦,觉得自个儿补偿了女儿。
“清远侯气厥,醒来后拍着案几要给五娘定亲事,早些嫁人。”
嫁谁?
刚劝完沈三夫人平心静气勿要忧虑悲伤的沈知婴,蹭地蹦起来,瞪着满脸麻木的婢女:“他姜荣昌要定谁家?”
婢女不鸣语气毫无起伏:“不清楚,像是要给闻相写拜帖。”
沈知婴抬脚就走。
不鸣:“主人去哪儿?”
沈知婴看她。
不鸣:“闻相今日忙碌,主人见他恐怕不妥。”
何止不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沈知婴见了亲哥肯定要犯蠢,比如逼闻阙发誓不娶姜氏女,央闻阙在姜荣昌面前给胞弟说好话……
“……”
沈知婴默默把脚收回去了。
凭着兄弟之间可怜的心灵感应,他确认自己冲动上门会挨揍。
169 关系
沈知婴记得闻阙说过此生不欲与人结亲。
况且闻阙知道沈知婴和姜晏有私,还帮着沈知婴恢复男儿身份,好和姜晏成亲呢。
所以,就算姜荣昌有意闻阙,想必也是成不了好事的。
沈知婴给闻阙加了一层又一层可信任的光辉,然而情绪莫名不安,总觉得这亮得刺眼的闻菩萨是泥糊的,时刻会从莲台跌下来,佛光皆散。
他转而决定去找姜晏。
扑了个空。
姜晏不在侯府。和亲爹闹完不愉快,她就出门散心去了。究竟到哪里散心,侯府的奴仆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
大熹朝没什么未婚女子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的规矩,贵女结伴出游是常事,姜晏若不想被人扰清静,换套衣裳扮个相,混人群里也就找不着了。
前几年陵阳公主就假扮男子,上巳节在远郊与一群不知内情的读书人嘻嘻哈哈泼水玩,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儿郎,脱了衣裳身体亮津津的,格外赏心悦目。陵阳公主回宫后还写了一篇《美阳赋》,大赞少年之躯美好。
后果是从此上巳节男子兴起扒衣之风,确保彼此性别相同。
扯远了。
总之沈知婴没找着姜晏,垂头丧气回了家。
却无意撞见沈如青与闻阙争吵。
说争吵也不合适。他在门口只听见一句“杀人凶手”,然后沈如青就踹门出来了。
“……哥?”
沈知婴平时对沈如青都是直呼其名,今日讷讷不知如何称呼。沈如青没答应,脸色很难看,没半点血气,嘴唇是发抖的青紫。
沈知婴又问:“……听说他回来了?你们刚刚在议论何事?”
沈如青动了动眼珠子,看向男扮女相的弟弟。
良久,他扯出一个很假的笑。
“谁是你哥?”沈如青说,“你亲兄弟在里面呢。我只是个外人罢了。”
这话属实伤人心。
沈知婴在门口愣愣站了一会儿,方听见屋里清冷嗓音:“进来。”
房间内一派整洁,并无争斗痕迹。沈知婴走进去的时候瞄了一眼,闻阙端端正正坐着,面上表情平静得很。
但沈知婴眼尖注意到,放茶的案几有些歪了。
他问闻阙,闻阙摇头,说没有打架。
“颖生悲愤。”
颖生是沈如青的字。
“他知道姚家女的死因了,故而恨我。”
……
姜晏走过热闹街市,听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稚童摇着拨浪鼓嬉笑穿行。
背柴的,卖鸡的,吆喝瓜果的,捏糖人的。
“新鲜的芥瓜——”
“便宜卖喽,便宜卖喽——”
“娘子看看发簪……”
口鼻间漂浮着甜腻的香气。
辉煌日光落在背后,前方街巷沉浸在寂静的暗灰中。
她踏进僻静巷道,便仿佛踏进了另一个世界。蝉奴弓着脊背从拐角挪出来,蹭了蹭裤腿,将手心的汗擦干净。
“主人。”
他哑着嗓子叫道。
毒药发作,蝉奴的视线恍惚一片。
姜晏取出药丸递给蝉奴。他手抖得接不住,几次三番,不耐烦的姜晏直接将药塞进对方嘴里。
就着这个姿势,她扣紧了他的下巴。
“有何要事?”
姜晏很少亲自送药来。这次是蝉奴递信,说有重要讯息需得面谈。
“唔……”
少年睁着茫然的眼,喉咙无力吞咽几下,滚烫的呼吸喷在姜晏手背。她侧头看了看巷口,瞧见半片袍角。朱鹭站在那里守卫。
“说话。”
姜晏用帕子狠狠擦拭湿黏拇指,眼睛一撩,注意到蝉奴嘴角津液流淌,嫌恶地扔了绢帕过去。少年有些迟钝地伸手捞住,喘息片刻开口讲话。
“宿六眼疾无法治愈,如今高热不退。”
“三……未至宿宅。将宿六带出牢房时,应当下过命令,要宿六尽快拿出本事……”
“宿六忙碌不已……奴看不懂那些文书……”
“只隐约推测……他可能……要对姜氏不利……”
170 我若成亲,你待如何?
无论如何,宿成玉想要和姜晏成亲的打算已经彻底落空了。
而且还坏了一只眼。
入朝为官者不得身体残缺,宿成玉是在任期间受伤,论说起来倒没有必须除官身的律条,但以后的仕途就不好走了。
毕竟,他的伤,并非什么荣耀功勋。
这也意味着,在三皇子眼中,宿成玉掉了许多价。
姜晏和蝉奴所不知道的是,司晨捞宿成玉出狱时,心怀不满,直言不讳道:“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以前宿成玉尚可算是良才,值得扶植,即便司晨可用的棋子不止他一个。
以后……
宿成玉必须拼了命地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如此一来,才不会被彻底抛弃。
蝉奴断断续续描述着宿成玉在家宅的疯魔表现。
这个年方二十的郎君,脑子快要烧糊了,缠着眼的麻布渗血都顾不上换。桌上地上摊满了各种文书信函,舆图竹简。
他在查姜氏。
查清远侯府。
查太子。
他借着自己对太子一脉的了解,殚精竭虑地试图寻找一个机会。
一个……
能削弱太子势力的机会。
蝉奴当然不可能讲得太清楚。
蝉奴只是个小乞丐。
他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尽数复述,姜晏安安静静听,安安静静记,把这些凌乱的碎裂的讯息拼凑成完整模样。
推算,假想,反复论证。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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