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欠身正色道:“请相公垂教。”
“金兵在潼关吃了亏。失了太原。韩、杨两将军今春又入山东,伪齐不能抵挡,金兵仓促调动。王师既退,金兵竟不能追。力疲之状,已经显然。今襄阳所驻兵马精锐,金人中尽有才智高卓之士,如何不曾见得总因太原危胁更大,所以不理会襄阳,只着令伪齐派大将李成统兵至宛、洛备防,以守土便可。而金兵精锐则屯集河北,对着太原磨刀霍霍,太原失。则战守之势又易,而至今未动手地原因有二,一者夏天金人不耐热,战马也未到力气最好的时节。二来,金人中战和两派也在争斗。”
李纲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继续侃侃而言,向着岳飞详细解释。
金国的战和之争早已有之,不过向来是主战派势大,主和派势弱。
因着金人有着在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能用武力解决的事,自然不屑于乞求于和议。而现在根据各种消息判断,上京的金国贵族因战和两派的争斗,局势早就呈白热化,向来主战的宗辅成为主和派地新领袖,宗瀚垂垂老矣,不理政事,完颜昌、宗磐等人向来主和,得辽国土地后,沉溺富贵,早就不复当年进取,宗幹向来无可不可,置身两派之外,不问战和之计。因此现下算来,真正主战的,只有太祖第六子,在开国初还只是一个万户,连副都元帅也没捞着的后起之秀,新封的右副元帅,沈王完颜宗弼。
而更令金国上层混乱的,还是国主完颜吴乞买的病重。这几年来,金国战事不顺,吴乞买立自己儿子为太子的计划落空,诸事不顺,又弹压不了诸多子侄兄弟,心绪不加国事纷扰,再国中女真人生活习惯尚在野蛮与文明之间,饮食皆以肉食为主,于健康殊无益处,去岁潼关与长安兵败后,就有风声传出来,吴乞买病重难治,恐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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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金国上层的争斗还涉及到皇权之争,更加的错踪复杂,不但宋朝摸不清虚实,便是金国上层贵族,诸多统兵大将,有的参与其中,有地唯恐连累自己,闭嘴不言政事,只等着局势大定后,再向新主效忠便可。
李纲说到这里,岳飞已经全然明白。局势如此错踪复杂,原本地作战计划是待敌先动而后动,而金国政治如此,整个大局都是不利,指望金兵先动绝无可能。
而李纲并不曾明言的就是,宋朝使臣枢密副使韩肖胃尚在上京,虽然韩肖胃并无议和的使命,不过身负地却是探视上皇赵佶的重要使命,金人议和派占据上风,则赵佶和很多宗室可以放归回来,而如果主战派得势,则宋金会再次开战,迎还上皇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大局面前,则又不足为道。
虽然话没有点明,岳飞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从皇帝到枢院到李纲都没有动静,却是因为顾忌上皇一事的原故。
若是金人来攻,自然要战。而当此微妙之时,宋兵主动出击进攻,不论局势如何顺当,皇帝也当不起一个无视父亲安全的罪名。
他在心里叹息,痛苦失去战机,却对迎还太上皇一事全无抵触心理。在岳飞这种纯粹的武人心中,太上皇的被俘仍然是军人最大的耻辱,军队的职责保家卫国,而“国”这个字,原本就是包括皇帝在内的。
知道此事后,岳飞反而变地轻松下来。既然局势焦灼,不如拭目以待也好。反正兵贵精不贵多,多余点时间出来训练也是好的。
他又与李纲闲话几句,知道李纲虽然私邸,其实每时每刻都有公务缠身,眼瞅着又有一群青袍或黄袍的官员已经等在外室,他也不便久留,向岳云一使眼色,父子二人站起身来,向着李纲笑道:“今日已经搅了相公好久,时辰不早,末将父子这就告退。”
“好。“李纲也不虚留,也站起身来,笑道:“我这里每日如闹市一般,要真的与三五好友饮茶谈心,是万万也做不到了。还待以后天下无事,到时候再与将军把酒言欢。”
岳飞当着这个海内人望,也只唯唯诺诺,躬身退出。
待退出门外后,其余诸官早就等的不耐烦,各人也不等李纲叫进,早就鱼贯而入。
岳飞尚未走远,里面早就吵嚷起来,岳飞又闷声走得几步,才转头向岳云道:“臣门如市是好事,位高权重,却也是坏事,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受不得。”
岳云除了与李纲寒暄问好外,再也不敢插话,早就闷的厉害,此时先长出一口大气,笑道:“儿子也受不得,还是做武将好,一刀一枪,谋略算计都只对着敌人,这样自己人天天上门来闹,打不得骂不得的,委实头疼。”
岳飞摇头一笑,也不答儿子的话,父子二人透逦出了后园,仍由侧门出去,外头等候地亲兵们上来迎着,待二人上了马,便簇拥着出门,往城外大营中而去。
此后岳飞整军顿武,日夜不缀,同时密切留意北方消息,又过得十余日,却是接到长安诏书,皇帝命他赶往行在述职。
如此一来,显然是一时半会不会再有军事上的行动,除了太行一带义军仍与金兵接锯外,全国各地这半年多来,竟是太平无事,两边偃旗息鼓,若不是矛戈相向,竟隐然有了几分太平时节的景像。
岳飞接到诏命,心中知道这是皇帝要更加倚重自己的表示,却总觉有些忐忑不安。
靖康二年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小校,哪有机会目睹天颜。其后数年,他屡立殊郧,赵构对他信有加,已经做到了镇抚使的位置,若不是苗刘兵变,刘光世悍然起兵,岳飞终在最紧要的关头,为大局计不惜背弃赵构,听命赵桓诏命,起兵扑灭刘光世叛乱的话,赵桓获得大权之后,是否能如构一样对他信任倚重,也委实难讲。
他自己当然不知道赵桓之所以用他,是对他太过了解的原故。而深夜静思,反而觉得自己发迹颇有些不光彩处,而赵构失足淹死,明眼人都知道究竟是谁下的命令,也使得他对赵桓很有戒心,甚至有些许的不满。
他这些心事,只能深藏心底,平时别说宣诸于口,连自己私下想想,也迅速转过念头,不敢多想。天下大势如此,赵桓的表现已经折服所有文武官员和百姓的心,便是他自己也清楚明白,赵桓不论有什么不是处,也是现下大宋最英明果决和最值得信任的君主。
接到诏命之后数日,岳飞终将手头军务分别交待下去,营中尽是他的亲信大将,加上有李若虚参赞提调,还有李纲在不远处的襄阳城中,诸事皆可放心。到得八月二十这一日,岳飞带上岳云与王德诸人,连同几百亲兵,带着一些土产礼物,一行人清晨起身,除了几辆大车外,俱都骑马上路,以便早些赶到长安。
第四卷 第104章 一见如故
岳飞由襄阳朔江而上,到渝州,过汉中平原,进入关中,等到达长安城附近时,只不过半个月时间。
与他出发时情形不同,关中平原已经是深秋景像。麦收已过,到处是收割后的田地,割裂的秸秆倒伏在地里,三三两两的农人慢慢的会拢收推,将秸秆堆积成一个个草堆。道路两边树叶金黄,零星飘落在地,再有到处褐黄铯的高山大坡,放眼看去,四处竟全是一片金黄。
不但是岳飞,岳云与相随的诸多将军亲随,也都是第一次到得关中,眼看得如此秋景,却也是生平第一次所见,俱是看的呆了。
岳飞与旁边不同,略看几眼景色,便留心附近的道路水利以衣民生情形,自然,最注意的还是驻军情形。
长安现下不是大宋首都,诏旨只称行在,原本的京兆府的名称也罢弃不用,这样一个要紧所在,四周驻军原应很多。当年赵构每至一处,文臣武将加上士兵和随众的官绅百姓,总得数十万人,供应极大,而扰民至深。长安成为行在已久,皇帝却始终不曾大兴土木修建室宫,这也罢了,长安附近驻军由开初的十余万人,渐渐缩水至万人不足,去年金兵入侵之后,政事堂与枢府坚持意见,一意要在长安设置一军,加上内班直护卫,也就三万余人的护卫军队。而至于其余排场护卫,更是从未有过。
岳飞久闻长安一切供应如常,却总是以为有夸张粉饰之处,待自己亲至城池附近,不远处灰黑色的城墙翘首可见,而行人百姓稀疏如常,农民收割稼穑如故,到得城外不远时,也只才有十余人一小队的骑兵巡逻查视,显见得传言不虚。心中委实感慨,深觉赵桓有远过赵构之处。
他是奉诏至行在的方面节度,有着检校少保,亲军步兵都指挥使和节度使的头衔,论说起官职品级,已经位至正二品,就武官来说已经是最高,一行人到得城门附近时。守城的都头验看了文书凭证,却是肃然起敬,向着岳飞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笑道:“大帅想必是要立刻进宫中求见,道路若是不熟,末将可以派人引路。”
其实岳飞赶路过快,按常理象他这样的方面大员需得有专职官员相迎,安排诸多事宜,他今日赶到,城中相关人员未曾想到。是以竟无人理会。
他略一沉吟。便摇头笑道:“陛下凡事都有安排,我哪能冒昧请见,不如先到枢院。拜见诸位相公后再说其它。”
“大帅说的是,是末将想左了。”
岳飞名声在此时已经远超同辈,守门的将士虽是西军系统,对他也是青眼相加,份外客气。因知岳飞诸人不熟道路,守门军官到底派了几个散直跟随,骑马前导,将岳飞一直引至枢院之外,也不要赏赐,各人又行了军礼之后。方才告辞而去。
经此一事,岳飞对长安驻军映象大好,打听着捧日军地统制是姚平仲,方才笑道:“怪道一路观看,长安驻军训练有素,进退之间调理的颇有军人之姿,却是姚殿帅统领,这就不足为怪了。”
他难得夸人,姚平仲却是军中前辈。岳飞未从军时,姚平仲就已经是一军统制,靖康二年时,姚平仲其实就是勤王宋军的副统帅,虽然兵败,却有血气之勇,在军人心中地位不减。
一行人一边闲话,一边早派人到枢院里面报名请见,各人冷眼看去,只觉枢院庭院不深,青砖绿瓦绿树凋零,极寻常的三进小院格局,要不是有不少禁军将士持矛执戈护卫,当真看不出来是决断国家军国要事的机枢之地。
过得盏茶功夫,却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黄袍官员相随着适才进内通禀的军士出来,隔的老远便向岳飞笑道:“这位想必是岳帅,下官虞允文,曾在杭州与岳帅见过几次,不知道还记得否”
虞允文一边问好致意,一边大步前来,他身高几近两米,在当世之时简直形若巨人,几步之间,就已经到得岳飞身边。
岳飞身形也是不矮,在虞允文身前也只得抬头说话,他知道虞允文极有军事天赋,又是文人出身,因此在说话做事上,俱比武臣少了许多顾忌,也更容易得到政事堂和枢府地信任,而最关键之处,也是最不会让皇帝忌惮,可以倚为心腹。自靖康三年以后,虞允文历经杭州苗刘兵变,刘光世叛乱,金兵偷袭长安诸事,处置果决,见事明晰,苗刘二人能守住杭州,得力于他,而长安能迅速转守反攻,亦是此人布置得当。除此之外,奉命出使西夏,以口才变乱,说得夏人退兵,仍然在宋金战事之外保持中立,种种故事传入民间,白马入夏营的故事竟有人传为话本,以虞允文二十来岁的年纪,怎能不叫人惊诧敬佩。
而此人二十出头年纪时,已经是签书枢密,这在宋朝更为前所未有之事,也足见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他到也不是奉迎拍马的人,只是向来也极敬佩虞允文一个白衣秀士竟有如此的军事长才,见对方笑意吟吟,一见面就提起当年杭州一事,显然是攀附当年交情,自然也不能过拂其意,当即仰着脸笑道:“当日若不是虞大人,我也不能轻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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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允文执了岳飞的手,一边引领着岳飞往枢院内行去,一边哈哈大笑,摇头道:“这话下官断不敢当,当日情形,下官也是觉着撑不下去,若不是大帅赶到,只怕事情发展大是不妙,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一头冷汗。”
两人你来我往,均知对方是难得的豪杰人物,年纪虽然相差不少,却只觉一见如故。
当日在杭州时,虞允文为了自敛行迹,虽然随班见过岳飞,却是不哼中哈,令人摸不清他深浅底细。到得此时着意结纳,反而是豪爽大方,妙语连珠,待得宾主一行坐定,仆役上茶已毕,各人聊天话事,岳飞竟是与他言谈甚欢,一时竟想不起来此来何事。
还是虞允文自己截了话头,向着岳飞笑道:“大帅此来有些不巧,张枢相尚在潼关未回,赵枢相已经进宫,陪着陛下祭祀祖先,行告庙礼,这会子估计正礼还没有开始,估摸着今日是见不成了。”
见岳飞面露失望之色,虞允文又笑道:“下官已经派人入宫禀报,陛下但凡有些空闲,必定会见的。”
岳飞也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只是想早些见过陛下,讨些实信。我来之前,听说金国的完颜昌和宗辅占了上风,太上皇有望被迎归,这一路上连接赶路不得消息,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他有些话却没有问出口,若果真是金国有意议和,归还多少领土,死伤将士如何安慰,金人如何能保证再也不来侵犯,如此种种,都盘桓心头,令他觉分外压抑难受。以一个武将地角度来说,在已方局势终告占优地情形去议和,心中委实不甘愿。
只是这时候若不赞同议和,又有不管上皇生死的嫌疑,令他十分为难,不能说话。
虞允文当然知道他的心思,略一沉吟后,便概然答道:“大帅如此着急,下官也不隐瞒。其实陛下早有决断,议和成,先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多编练士卒,多打造精甲强兵,不成,则仍然与敌周旋,按着去年议定地方略去做便是。”
说到这里,他露齿一笑,又道:“算来算去,咱们是不吃亏的。朝廷与金人相斗多年,虽然咱们家底子厚实,不过一直腾不出手来疏理政事,百姓农人负担越来越重,这样么打下去,咱们也有些难以支撑。所幸金人吃不住劲,不少人一心想要议和,他们才多大家底回复起来有咱们快这么着一来,当真是自掘坟墓”
他说话之时,气度从容,言辞缜密周到,而众人这才看清,此人虽然身形高大,相貌却是清秀俊俏,自有着一股文人的郁郁书生气,而说话时,又有一股说不清的自信与果决,令人闻之而心悦嘉许,并不怀疑他的论断。
岳飞听的满心兴奋,将手在自己案前轻轻一拍,笑道:“做臣子的只怕陛下心里犹豫,如果陛下当真是如此决断,则咱们还有什么话说
拼死效力,一定要尽复故土方能收兵”
虞允文截口道:“不仅如此,还要直捣黄龙灭此朝食,不能让金国如大辽那样时时在卧榻之侧,过百年后,又不知道冒出什么跳梁小丑来,甚是麻烦。夺回幽燕,平定辽东,这便是陛下的章程。”
他见岳飞要起身答话,连忙伸手止住,笑道:“大帅不要如此,这只是咱们私下闲话。”
又笑道:“此次大帅来述职,却也是巧。陛下就要册立皇后,大帅正好在此观礼。”
赵桓立后一事,也是关系大局,岳飞虽然不曾上书,却也很赞同皇帝需得立后,然后册立太子的论调,一听此话,却也是面露喜色,笑问道:“不知道是哪家闺秀”
第四卷 第105章 诏见
虞允文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已故折太尉长女折月秀,早有风声传出帝意在伊,前日终于从内廷传出风声,陛下已经禀明孟太后,太后亦是赞同,纳采、问名、纳吉之后,前日派赵枢使前去折府纳征,婚期就定在十日之后,到时候赵枢难免还要去代帝亲迎。”
“折月秀……”
岳飞略一沉吟,便知道这是皇帝为了拉拢西军和蕃军的又一举措。
折家西军世将,又有党项人的身份,陕甘六路中很多部曲中最有战斗力的,都是由党项人所组成的蕃军。娶一个折月秀,又可以安慰根深蒂固的折家、杨家,对其余种家、桃家都有心理上的抚慰作用,整个西军中,折家也是人脉极广,折家的不世英才折彦质现下还单统一军,是禁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皇帝迎娶折家女子,西军中这些与折家关系错踪复杂的军伍世家,势必更加忠忱效力,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朝野上下,自然也没有会有不满。
其实宋廷立后,多半娶禁军世家的女子,不过极少有西军,多半是开国几个大将的后人,象赵桓这样迎娶一个党项世家的女子,虽然折家早就汉化,与汉人无异,自己也将自己视做汉人,究竟还会引发物议,不会得到赞同。
虞允文一眼觑见岳飞脸上神情,知道这个统兵大将心中所思。他微微一笑,心中明知是赵桓在上元灯会时相识折月秀。然后在多次宫宴中又与这折家女交谈倾心,这才力排众议,决定册立她为皇后。
只是此事说来简单,却又会影响到赵桓圣明天子的形象,而想到自己结亲也是父母媒之言,权衡家族利弊,若敢说是相中了哪家女子,势必有损清名。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宋人自然有话本传世,不过并不能见容于世大夫之家,皇帝谈情说爱,那自然更加不妥。
所幸歪打正着。册立折月秀正合当前大局,又解决了赵桓无有皇后被人诟病的不妥之处,又着实令西军系统的将领们欢喜。
至于更不能言者,就是西军的人成为皇后,也使得岳飞颇受重用的风光而引发的不满,也稍稍平息下去了。
却听岳飞又笑道:“赵枢相被从潼关召回,京报在我动身前就报了,我还以为枢相回京别有重用,不成想是为了回来做册封大使。”
虞允文也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赵枢相毕竟是宗室。自靖康二年后,京中宗室被金人抓捕一空,现下全在五国,诸王公不在,以赵相公的身份。来做这件事也是理所应当。”
岳飞忍不住问道:“不知道上皇迎回一事如何了一路上匆忙赶路,一直不通消息。”
当着这个当今天子第一信臣。对方却又是后起之秀,岳飞顾忌少了许多,不免又问起自己关心的大事。
虞允文身在机枢,甚得赵桓信任,费伦地情报也看了许多。对上京的情形也比旁人多知道许多。只是情况错踪复杂,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当下只得沉吟着答道:“金人现下主战主和之争甚烈。金主吴乞买不能压制,况且正是病重,能不能活命还在两可之间,战和两派之所以不曾闹大,还是因为吴乞买死后继位人未定,两边摩拳擦掌,都得在这第一大事上站稳脚跟的原故。”
岳飞又问道:“那么依大人所见,何人能继承金国王位”
“应当是完颜哈剌。”
这件事虞允文最为关注,研究判断费了不少心力,金国上层中没有嫡长子的传统,也没有立太子或是父位子承地传统,不过灭辽之后已经开始汉化,从吴乞买开始,帝王威仪和中央官制就渐从汉制,虽然没有废除谙班勃极烈制度,不过金主吴乞买曾经有意立自己儿子为谙班勃极列时,却遭到掌握重兵,在朝中势力极大的太祖诸子的反对,吴乞买也没有办法,就是中原汉人中父子相承的习俗渐渐侵蚀至女真部落,直接改变了诸多宗室亲贵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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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形下,吴乞买连自己儿子也立不得,再传诸弟也不可能。不管战和结果如何,手握重权的太祖诸子,绝对不会容忍帝位再落入旁人之手。而太祖诸子中,宗峻身为嫡长子早就逝世,宗辅、宗幹、宗弼、宗磐等人都已年长,互相不服,无论是谁成为谙班勃极烈,都会引发一场极大的动乱。在这样的局势下,各方势必妥协,而最好的人选,就是一直很受瞩目的宗峻长子合剌了。
合剌刚过十岁,年纪幼小不能理事,自身又是太祖的嫡长孙,身份地位没话说,继位之后,诸事又仍然诸位叔王掌握,这样一来,自然是继位的不二人选,诸方势力有实心拥立的,纵是心有不甘,也不会强烈反对。
虞允文说地如此详实有据,不但岳飞听的专注,便是其余各人,也都是默不作声,直待他说完,各人仍是兀自发呆。
半晌过后,岳飞笑道:“若是这般倒好,主少国疑,又逢国丧,金人势必有要困顿数年不能翻身。这样一来,上皇多半会被送回。身为人臣,当真是欢欣鼓舞之至。”
虞允文没有他这么“纯粹”,听得岳飞地话,心底里暗自苦笑一声。
身为赵桓信臣,为君主计,自然是不迎回赵佶为好,可是皇帝身为人子,劝他让老子留在北国受苦,这样的话却也说不出来。况且赵桓自己从未表示意见,虞允文多次试探,赵桓也只是说静观其变即可,绝对不肯插手。这样一来,他有心劝说,也是无有话说的余地。
心里苦笑,陪着岳飞“欢欣”了一阵,两人却又提及西夏情形。
虞允文曾经奉命出使,岳飞又是方面大将,两人都深知宋军缺乏战马,就是因为唐时的养马的河套地区被西夏战据所故。只是一个深知皇帝有意对夏用兵,一个却只是恍惚猜测,虞允文不得帝命,自然不敢透露太多,只得与岳飞随意闲聊罢了。倒是他博闻强记,所见高超,岳飞强于用兵,山川地理民俗无不关注,只是向来与金人作战,又不是西军出身,对夏国情形不是很了然,听得虞允文详细介绍,却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清早来到,与虞允文闲话至晌午,内廷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虞允文便命人摆饭,笑道:“已经是晌午了,陛下这会子想必也要用膳,多半不会召见,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略用一些,再继续详谈的好。”
岳飞自然答应,因又见岳云等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此时不是公务不必太过拘谨,便向虞允文一一介绍清楚,各人说笑闲话,准备入席吃饭。
正忙乱间,却又有几个内侍省地宦官来到,也不要人传禀,便直接进了内堂,因见满屋的大将围着虞允文说话,这几个宦官都不识得,为道的便向虞允文笑道:“官家演礼已毕,听说岳飞到来,特命咱们来传请,不知道是哪位”
虞允文先是愕然,然后又转头向岳飞笑道:“陛下如此看重,竟是演礼一完就传请,大帅不可怠慢,快些前往宫中去吧。”
岳飞心中也是紧张,当下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如此,这便入宫就是。”
几个小宦官此时也认出岳飞,一个个拿眼去看,却见他年纪并不很大,相貌却是英伟不凡,气度从容自信,宋时宦官与前朝不同,是以着外朝制度管理,宦官乱政轻慢大臣的事几乎没有,童贯一时风光最终落了个没下场,而赵桓对宫中残留的宦官管束也是极严。各人也不敢怠慢,一个个向着岳飞见了礼,见岳飞就要跟随而来,便又笑道:“官家还说了,请岳总管的长子岳云少将军一起入宫相见。”
岳飞极是意外,又想到儿子官职是皇帝亲自下诏提升,想来是皇帝极为赏识,当下连忙应了,父子二人出门上马,跟随着一众宦官向着城中禁宫方向而去。
枢府所在原就是皇宫外围,各人又都骑马,只不过一刻功夫,便已经到得宫室之外。
岳飞眼见得长安宫室范围,心中默算整个宫室大小,过不多时,便转身向着岳云道:“陛下俭省之名果不虚得,长安宫室虽然多次整修,其实规模不及当日东京的十分之一。”
他顿了一顿,又道:“便是比之当日康王的行在,亦是不如。”
见岳云颔首点头,前头的宦官已经下马在宫门处等候,岳飞也自下马,却又吩咐岳云道:“你年纪小,陛下知道你一些英武之名,必定会夸赞于你,切切不可有骄矜自满之意,亦不可喜露颜色,晓得么么”
岳云本就少年老成,这几年跟随岳飞在行伍之中,调教的越发深沉,自己官至统制,父亲却总是拿自己当小孩子来吩咐照拂,心里暗笑,却是板着脸答道:“父亲吩咐的是,儿子省得了。”
“嗯。”
岳飞满意的一点头,当先向着宫门处大步而去。
第四卷 第106章 初见岳飞
岳飞进入宫门前后,赵桓也准备停当,复杂的宫廷礼仪搅的他头昏脑涨,他尽自打熬的好身体,却仍然经不住那一桩桩一件件古老仪式的折磨。怪不得以古人的身体素质,每遇丧葬婚嫁大事,非得累病几个当事人不可。
赵鼎原要退下回枢院办事,却被赵桓留住,岳飞是方面大员,赵鼎身为枢相,随同一起见见有益无害。
待岳飞奉命来到,赵桓便命即刻传见。
对这个盖世名将,民族英雄,赵桓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尊敬。任何一个接受过正统教育的现代人,亦都无法规避岳飞在整个民族史上的地位。
自然,身为一个成年人,特别是他现在的身份,又使得他在与岳飞相处时,需得正视到对方的不足之处与缺点,而不是将他神话。
因为如此,赵桓其实是下意识的拖延与岳飞见面的时机。而到得靖康六年,岳飞已经是方面大员,三个军的总管,其麾下将士还负责着直接进军中原克复东京的重任,在这样的情形下,这一年又多半不会再有战事,再无谓的拖延下去,便得岳飞这样的重臣连皇帝的面也没有见过,这也太不成话。考虑到这一点的赵桓,终于下诏召见,始有这次岳飞的长安之行。
没有让赵桓等候太久,就在枢院的岳飞很快赶到,内侍先导,岳飞赞名而拜。因为不是戎装在行伍之中,还是以大礼参拜,而端坐受礼地赵桓,看着阶下那传说中的名将,心里感慨万千,竟是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感想。
他到没有下令免礼。在这个时代赵桓就是岳飞精忠报国那个“国”字的代表,让岳飞有些许失礼或是不敬,都是对岳飞本人的侮辱。
“岳卿请起”
赵桓待岳飞礼毕。爽朗一笑,竟是不自禁用了一个请字。
岳飞也不在意,站起身来,虽然不能完全平视皇帝,却也将坐着的赵桓看了个满眼。
皇帝此时已经换过了礼服,头上没有戴告天祭祀时使用时的冠冕。却也没有着幞头,而是戴着一个精巧地七梁冠。将头发束的一丝不苟,身着穿着月白色的圆领长袍,足踩乌皮履,一身装饰,又显雍容华贵。却又干脆利落。
而更让岳飞注意地,却又是皇帝的精神气质。身体颀长健壮,并不如普通的贵人那么文弱,反而有一股蓬勃生气,而以岳飞一个武将的眼光来看。赵桓的腿形显然是经常骑马,而肩头胸口显的协调有力。也是经常修习武艺所致,更让他惊奇地却是赵桓虎口及手指上的老茧,那非得是每日弓箭不缀地武将,每日射箭不停,才能在手上磨出那么深厚的形迹。
他不过是略瞄片刻,便立刻收回目光,赵桓却也没有发觉,他的视角和想法却与岳飞不同,又不需要回避对方眼光,竟是一边看岳飞长相模样,一边暗自与自己所看的画像与塑像比较,却是觉得画像虽有美化细节的地方,其实岳飞真人地英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那般的自信与超卓气质,又岂是画像所能表现
一面想的肚里暗笑,一面却又向岳飞介绍了赵鼎,这两人也是初见,两人不便在皇帝面前见礼,便只是点头一笑便罢。
赵桓却又向着岳飞笑道:“卿子岳云何在”
岳飞忙躬身道:“就在殿外候传。”
“快教他进来。”
长安宫室不比东京,规模格局都并不很大,岳云虽然在殿外等候,其实进而面对答早就听的真切。一听皇帝叫他进内,便自己先整事衣饰,等前来传唤的宦官一到,便大步入殿,到得赵桓座椅数步远,叩首行礼如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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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对岳支却没有对其余那么小心谨慎,笑吟吟看得岳云叩首已毕,竟是起身将他扶起。他自己身量不矮,岳云却是比他还高出一头,若按现代人的计量衡来算,足有一米八五左右,加上身形壮硕,肌肉盘结,多年军伍生涯锻炼出来的军汉气质,百战悍将地杀伐之气,虽然年纪不过十六出头,却有一股同龄人远不能及的威严果决沉毅肃然之气。
这副样子自己是岳飞辛苦教育而成,赵桓在这时代见多了人少年老成,也并不奇怪。只是和映象中那个鲁莽又悍勇的岳云比较起来,心中略有遗憾便是了。
将岳云扶起之后,赵桓退回自己座位坐定,向着岳飞笑道:“十六岁就是统制,武艺将略那是没有话说,看模样气度,也不在成名大将之下,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赵桓甚喜岳云,从不掩饰,岳飞也早就知道,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很受重用,是不是皇帝爱屋及乌的原故。
他自然不会知道,赵桓不过是拿岳云掩人耳目,毕竟他身边不少青亲贵,而岳云十二岁从军战功累累,受到皇帝特别的瞩目,便不足为奇怪了。
听得皇帝如此夸赞,岳飞心中欢喜,自己谢过皇帝夸赞,又命岳云再次叩谢。
赵桓含笑命岳云起身,又问及路上行走情形,呼得襄阳至川行船快捷,而陆路难行,而汉中至关中道咱更是险隘,有少难行处时,赵桓却是笑道:“天幸金国内乱,今年可能不会再有大战,咱们就算是行有余力,究竟也没有到破敌的时候。敌人只伤皮毛,未损筋骨,急不可图也。自夏初开始,国家开始裁抑官衙行署,免冗官冗员,军队整编去岁也已经完成,赵开算过,今年若不兴军,入冬就可有五百万贯的节余。到时候,朕必赦令政事堂督促各地官府,征发民夫,由汉中入川及京西荆湖修起,将道路桥梁好生整修一番。而关中各地,亦要让工部及转运派人,核查秦汉大唐时水利工程,改始逐年恢复。至于封山育林,河工大堤防洪等务,今年也可以着手进行。到得明年,朝廷可使用的银钱更多,就是兴军打仗,也不必停止诸工,十年之后,且再看天下情形”
赵桓这两年来的精力,到有一多半用在军队改制和政务改革上。局势是明显的,长安和潼关、太原数战后,金人再吃不上宋朝,不必再担心会被撵的鸡飞狗跳了。而到了这个时代,先改革军队编制,将原本大而无当的禁军缩编,用心腹大将统领,改革军队内部制度,行军衔制,改良装备。如此一来,军队一则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二来战斗力加强,进退如意。而军队牢牢在手,等财政进一步缓过来时,赵桓便又将心思用在政改之上。手中有军队,再上是独一无二的封建帝王,行事起来自然要比后世更加方便。而赵桓比前代宋帝更加便宜行事的,就是此时适逢靖康二年后的大变,原有的皇室被全数抓到北国为奴,朝廷大员党派纷争,被一古恼儿全数扫灭,存留下来的官员除了少数主和派的软骨头外,倒有多半是正人君子,特别是朝廷中枢,李纲、赵鼎、张浚、虞允文等人,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干练忠忱之士,而麾下武将也都是史书上有名的能战而忠诚的大将,这就使得赵桓在改革时极少阻力,而事事顺手。而将军制和政治改革后,则再以力量来改革内部,荡涤积弊改善民生,则宋朝的国力越来越强,军队战斗力愈发提升,北方强敌的侵犯,势必可以彻底解决。
赵桓心念如此,是以最近这段时间,关注力唯有控制军队和改革制度这两样而已。此时当着岳飞这样的大将面前,提起此事,一则是心中得意,二来却也是想听听岳飞的看法。
他说完之后,微笑着看向岳飞,等候对方的回答。
岳飞哪里能明白赵桓用心,此时气氛轻松,十几个小黄门和宫女执事正准备桌椅碗筷,环佩叮当杯盘轻响,正午时节饥肠辘辘之时,菜香已经隐然可闻,而皇帝神情和悦,语笑欢然,随便闲话家常时提及将来打算,也属正常。
他心中全无警惕,只是顺着赵桓话头接道:“臣一路西来,已经见到沿途有不少官府督促百姓上工修路,政府给钱粮,百姓秋收后已经农闲无事,修路造桥的同时还能</br></br>
清明上河图第4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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