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日沈邈与谢骁闲谈,偶然间听后者说起此地名产青州砚。沈邈在前人笔记中读过此物,谓上等的青州砚,其质易雕作奇形,研磨更有异香。
谢骁又道自己书房中恰收藏着两三块,还未做打磨雕琢,哪日送来与沈兄。
待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放着一方青州砚石,还未雕刻出形状花纹来,石面上便显出有几枚砚眼,圆润可爱,似那池中鱼游动吐气的小泡泡。
不如雕作一尾鱼吧,沈邈提着笔想,雕一尾鱼自池中跃起,使得人窥见它,它便也瞧见池外人。
等回过神来,纸上已经落下颜色。墨汁耐不住时间,从狼毫尖端滑落下来一滴,寥寥可数的三个小字被遮去了大半,剩下的那个“言”还渐渐被墨团吞去了边角。
沈邈这才惊醒过来,他离开那张废了的纸,离开放着那张纸的桌案,起身站到了窗边。
窗外,一抹夜色也从苍穹的至高处滴落下来,渐渐吞去夕阳的边角。沈邈发了很久的呆。
沈邈一直清楚,自己对少年存有别样心思。
但今日如此心心念念,他想,便不可用它情做解释了。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那点由偶窥而生的心绪,被不得相见的时岁垒作高高的一堵墙。
他本是路过的行人,偶然驻足。现在却忍不住久立墙下,为听那墙内人的笑音。
2.
元和二十三年,沈邈回京。天子赐宅第,乃无上殊荣。
沈邈立于院落中,想起少年时侯的挑灯夜读、父亲临终前于自己的嘱托、放榜日家仆由远及近的惊呼,最后是四年前落入怀间的锦囊。
锦囊里放着只金子打造的鲤鱼,轻轻一攥,便可没入手心。
“大人……”家仆在一旁道,“客人们陆续来了。”
第一位进门只是沈邈在国子监的同修,他与自己关系不错,又在四年前同登进士第,共看过曲江花。
接着来赴宴的依旧只是同修、祭酒等人。柳潮来的不早不晚,他与沈邈交谈一番,又坐下来打量起周遭的人。
柳潮与沈邈一般岁数,两人如今已然弱冠,样貌俱是出挑,却又大不相同。
沈邈瞥过柳潮那双含笑的眼,安顿好宾客后往门口走去。他知道,柳潮在人群中找的是谁。
虞嘉言的车远远驶来,门口眼尖的家仆便进来通报了。
沈邈听罢后想起了虞嘉言某一次在信里所言——少年抱怨说,打自己封了侯位,连出门都变得不方便起来。往常乘一辆小车,就能悄悄地拐到书铺子前买话本。如今那轻巧小车换作了代表身份地位的,要么就是公主府特有的马车。不论是哪一种,自己还没到巷口,外边便嚷嚷起来“小侯爷到了”。不清楚内情的,还以为自己是那打家劫舍的强盗呢。
沈邈忍不住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门口。正巧虞嘉言也下了车,一进门,便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来看自己。
虞嘉言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感叹:“沈大哥……你……你好高呀!”
沈邈其实也在看少年。
当初回京时的匆匆一瞥,除去那些修砌墙垣般越垒越多的心思,其余的却尽数模糊。这还是第一次,沈邈近看少年长大后的面庞。
但他不敢用视线描摹,匆匆一扫后便垂眸。
方才对视的两人,一个拘守礼法,一个囿于前缘。
他们在门口站了许久,谁都以为千千结只系在自己心中,却不料其间拨动的,是同一种弦音。
乍起的秋风带雨,将夏日最末的一点暑气吹打去,兀自焦灼的只有人心。
自乔迁宴后,虞嘉言便没来找过自己,或许是因为没有空闲。
那方青州砚送了出去,不知道被封存于库房里,还是已经在桌案前被细细研磨,化作书信里的撇捺。沈邈在闲时想,那墨又是为谁而研,鸿雁飞向何方。
他笑自己二十年习读圣贤书,到头来却作闺中女儿痴态,又在接到公主府帖子的时候,止不住心间欢喜。
打开一看,帖子是虞嘉言的父亲递来的。
虞嘉言的父亲虞承嗣不曾出仕,却乃京中名士。早年间就有人谓“与虞郎谈,如沐东风,万千春景竟可遍识也”,足见其高才。
数年前沈邈渴望上京求学,为的便是能与这般鸿儒大贤攀谈,解心头诸般困惑。可他看着虞承嗣的亲笔,眼前浮现的的却是另一行字,要稚嫩许多、熟悉许多。
只可惜信中人非心上人。
悄无声息从嘴角溜出去的那声低叹,不觉间添作墙边又一块新瓦。
·谁立中宵(中)【沈邈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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