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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节

    阮云舒看着她眼中的震惊,不由闭目握拳。
    记忆中徐氏也曾这样问过她,头一次是她陷害阮妤被徐氏发现,那个时候徐氏站在她身前, 手臂高高抬起,虽然最后没落下,但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最后徐氏还是被她的哭诉弄得心软,没有惩罚她,甚至还坐视别人把那些污名泼到阮妤的身上。
    后来就是她下毒陷害阮老夫人被人知晓。
    那次徐氏再也没忍住,气红了眼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同样说了这句话。
    如今——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丁点的刺痛之下便仅剩麻木和漠然,所以她也只是闭目了一会就睁开眼,略带讥嘲地看着徐氏,反问,“我变成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不是你们害我变成这样的吗!”
    嘲讽和怒火让徐氏瞳孔微睁,神情也变得有些惶惶可怜,满肚子的话忽然卡住,阮云舒拂袖别过脸,到底没再继续往下说,只冷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早在几日前晋王就关闭城门,不准人私自进出,她实在想不通徐氏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见徐氏仍是一副失神的怔忡模样,她又烦了,“算了,我懒得管你是怎么出现在这的,你现在给我好好待在这个客栈,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外出!”
    说着,她径直抬脚往外走去,刚走到徐氏身边,还未推门就被握住了胳膊。
    “你要去做什么?你是要去找阿妤对不对?你知道阿妤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徐氏终于醒过神了,她紧紧抓着阮云舒的胳膊,质问道:“云舒,你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你和阿妤到底有什么恩怨?”
    “晋王的信是不是你撺掇他写的?让阿妤过来是不是也是你的主意?”
    “还有——”徐氏的目光落在阮云舒妇人打扮的发髻上,心下惊痛瞳孔微缩,抓着胳膊的手也无意识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就连声音也更是嘶哑了几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你和谁在一起了,晋王……吗?”
    那接二连三的质问让阮云舒本就压着的怒火彻底压不下去。
    阿妤!
    阿妤!
    满嘴都是阮妤!那她算什么?!
    她用力拂开徐氏的胳膊,眼见徐氏摔倒在地,脚步下意识往她那边迈了一步,但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悬在半空的手也跟着藏在身后,看着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徐氏,她的目光复杂,声音却还是冷的,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寒冰,“给我好好待在这,别给我惹事。”
    说完。
    她不顾徐氏挣扎着要来抓她的裙摆就径直推门出去。
    阿萝就待在外头,见她过来立刻转身行礼,“夫人。”
    “待在这看好她,不许她出去,”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呼唤,阮云舒红唇紧抿,没有回头,只是又沉声添了一句,“护好她的安危。”
    说着便再未停留,领着一部分侍从下楼去了。
    “云舒!”
    徐氏挣扎着爬到门口,看到的只有阮云舒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她心中怄痛,想起身,可她连着十日舟车劳顿,昨日又冒险进了这座城,早就体力不支,别说去追阮云舒了,就是起都起不来。
    好在阿萝记着阮云舒的吩咐忙扶起她。
    “你是照顾云舒的人?”徐氏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握住阿萝的胳膊,质问道:“她要去哪里,她是不是要去见阿妤?”
    阿萝哪里知道什么阿妤不阿妤的?便是知晓也不敢说,只是尽职尽责宽慰道:“夫人这些日子就好生住在这,您想要什么尽管和奴说。”
    徐氏哪里待得住?
    云舒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阿妤又不知所踪,最主要的是云舒刚才的那个态度明显是要对阿妤不利……她要是真待在这,这两人总有一个要出事!
    她心乱如麻,见阿萝搀扶着她往前走去,目光微闪,忽然拔下髻上的发簪对准自己的脖颈。
    “夫人!”阿萝明显被她吓到了,“您,您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她抬手想去夺簪子,可她近一步,徐氏的簪子就往脖子更进一寸,霎时,鲜血迸发。
    “带我去找她们,不然——”徐氏浑身都在发抖,无论是逐渐力竭的身体还是伤口的疼痛都让她眼冒金星,痛苦难忍,恨不得当场倒下,可她不能倒更不敢倒,她要是倒了……“我要是死了,你拿什么跟你的主子交待!”
    这句话彻底抓住了阿萝的命脉。
    即使云夫人刚才怒气冲冲却始终心系这位夫人的身子,若是这位夫人真的出事,那她……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偏偏还有一双弟妹。阿萝咬咬牙,到底还是服了软,“好,奴婢带您去,您快把簪子收起来。”
    见妇人眼中满是不信,又是一声苦笑,“您放心吧,奴婢还有一双弟妹,不敢让您出事。”
    徐氏闻言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任由阿萝替她包扎了伤口,手却一直紧握着簪子,整个人也一直戒备着……出去倒是不难,阿萝是王府的熟面孔,那些侍从先前离得远也没听到阮云舒的吩咐,只是被人叮嘱好生照看,不准那位夫人出事。
    如今见阿萝扶着那位夫人出来,侍从对视一眼,上前询问,“阿萝姑娘,这是?”
    阿萝笑道:“这位夫人衣裳脏了,我带她去外头买几身。”见他们颌首要跟上,又见身旁那位夫人袖子里一直对准自己手腕的金簪,忙道:“好了,就在旁边,没几步路,你们就在这待着吧。”
    “这……”
    那些侍从有些不大肯,但见阿萝态度坚决,想到如今凉州城门皆关,也不会有什么贼人,便又拱手退下了。
    察觉到身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妇人,阿萝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继续扶着徐氏下楼。她倒是不担心,即使带这位夫人去地牢也无事,那里守卫森严,又有云夫人在,只要把人送到,她就彻底解脱了。
    ……
    而此时的凉州官道上,也有一伙人,他们皆是商人打扮,正是昨夜偷偷溜进城的阮庭之等人,阮庭之至甘州就和徐之恒他们分开了,徐之恒他们去调任黑甲军,而他领着其余亲卫至凉州先找寻霍青行和阮妤的踪迹。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虽然找到了霍青行留在这里的人,但昨日进城之时,晋王的亲信大将晁建先是闭城驱人,后来更是分了好几路,路上留下的印记根本无法让他们找到妹妹他们的踪迹。
    “将军,我们找不到小姐和霍大人的踪迹,还有……那位阮夫人也不见了。”
    阮庭之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徐氏是被他们带进来的,原本她要硬闯,可晋王是什么人?他麾下那些人又是什么人?连要挟天子的事都做得出,又岂会把一个女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派几人去找下这位阮夫人的踪迹。”毕竟人是他们带进来的,要真出什么事,他们也不好交代。
    “其余人跟我继续去查。”
    他手里握着一张地图,是霍青行的人,程远昨夜交给他们的。
    这阵子程远躲进晋王府中谋了差事,探查到一些地方可能会关押阿妤和霍哑巴,只是地方太多,他们已找了几处,还有十多处还没查。
    阮庭之吩咐完就想离开,却被下属握住胳膊。
    “将军。”下属声音紧绷,握着他的手也有些用力,“您看那。”
    阮庭之转头看去,便见徐氏被一个侍女扶着坐上一辆马车,风扬起她宽大的袖子,他看到徐氏手中紧握着一支金簪。
    “是徐夫人,我去救她!”
    下属刚迈出一步就被阮庭之拦住了,“慢着。”
    “将军?”
    阮庭之目光凝重看着那辆离去的马车,沉声解释,“徐夫人不是被挟持。”那支金簪对准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她是在以自己的命要挟那个侍女。”
    “什么?”下属愣住了。
    阮庭之却想到什么,立刻变了脸,“走,跟上那辆马车!”
    *
    暗无天日的地牢,即使两旁点着油灯,光线也还是昏暗的。
    阮云舒宽大的衣摆拖曳在地上,她今日仍是一身白色深衣,衣摆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她知道自己今日不该来,她现在情绪那么糟糕,根本无法用最好的面貌面对阮妤。
    可她实在等不了了。
    她迫不及待想看到阮妤如今的惨状,只有看她越惨,她这空洞的心才能得到满足。
    “夫人,就是这了。”领路的侍从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阮云舒便看到了阮妤。
    不算特别整洁的牢房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地上满是昨日特地让人吩咐送进去的老鼠,如今都死了,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此时端坐在椅子上,一身裹挟风霜的紫衣,不复从前的清艳,略带苍白的脸颊在那昏暗灯火的注视下更显眼下的青黑,是一夜没休息好的模样。
    可她睁开眼,看过来的那番风姿却和从前一般无二,依旧是目无下尘,高贵的,清艳的,让人不敢直视的。
    也同样让她在那样的目光下如从前一般喘不过来气。
    阮云舒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做过王妃,礼仪姿态也曾受全长安的贵人称赞,可每每面对阮妤,她却仿佛总是输一头,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让她无法控制对阮妤的嫉恨。
    从前如此。
    如今亦如此。
    “开门!”她直视阮妤,冷声发话。
    “是!”
    牢房被打开,阮云舒缓步进去,她直接坐到了阮妤的对面,却没看她,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死老鼠,嗤笑一声,“这份礼物,你喜欢吗?”
    “不过我没想到你手这么利落,看来还是少了些,不如晚上我让人再送一些进来?”
    阮妤没回答阮云舒的话,而是看着她淡淡道:“你还是像从前一样,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见对面端坐的女人豁然抬头,眼中更是迸发出惊人的怒火,她却垂眸,神色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品了一口后才问,“阮云舒,我就这样让你害怕吗?”
    阮云舒猛地站起身。
    她张口,想反驳阮妤,但想到如今两人的局面,讥嘲又代替了羞恼,她重新坐回去,轻拂衣袖慢条斯理地说,“阮妤,你从前可从来不逞口舌之快。”
    以前的阮妤即使被她陷害也跟个哑巴似的,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
    哪像如今——
    她忽然笑了起来,快意的,高兴的,“怎么,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醒醒吧,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即使被发现,他们也没办法把你和霍青行顺利救出城。你以为我们这半个月在凉州做什么?”
    “你输了,输了,输了!”
    她一口气说了三次,越说越快意,脸上的笑也越扩越大,到最后竟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仿佛大仇终于得报。
    “我很好奇。”
    在那样近若疯癫的笑容下,阮妤只是平静地搁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阮云舒问,“我就这么让你嫉恨吗?诚然,你的确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可如果不是你主动加害祖母,我又岂会向你出手?何况那个时候,你要的名声地位,都有了,而我也如你设想的那般过得十分不痛快。”
    “可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
    “为什么?”阮云舒止了笑,她随手揩了下眼角的泪,刚刚还笑声阵阵的人此时又寒下脸,她目光阴沉地看着阮妤,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紧握成拳,带着两世的恨意怒道:“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像个笑话!”
    阮妤蹙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觉得徐氏疼我宠我,什么都依我,可每次你们发生争执,她事后都会跑到你的院子前流连,我不止一次听她和下人说对不起你,要弥补你!”
    听着阮云舒愤怒的声音,阮妤神色微怔。
    这是她不知道的事,在她的印象中,徐氏一直是个偏听偏信的女人,无论她说什么,徐氏都不信,只要阮云舒哭几声,就什么都是她的错了。
    可也不值得让她改变对徐氏的看法。
    如果从一开始,徐氏在知道阮云舒做错事的时候严加看管,好生教养,而不是一味地捧着宠着惯着,那么最后她们也不会变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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